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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资讯] 书香隽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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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5 11: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书香隽永

——几个与读书有关的小故事
      我喜欢读书。家里也有很多藏书。
      书有很多种,一些书是为了谋生,不得不读的。一些书,是出于爱好,喜欢读的。如果两者能结合,既可以用来谋生,又是爱好的,不分心不分神,毕其一生,肯定有大造化。而我,喜欢读文艺历史方面的书,这与我谋生技能相去甚远,毫不相干,所以,至今碌碌无为。
       读文学类书籍,我还很挑食。看好书,如尝珍馐,读后数天,余香尚存,经久不息。在职时,外出公务,还惦着那本书,还在咀嚼着书中精彩的段落和句子;下班路上,想起家里还有一本好书在等我,就像一块磁石吸引我加快脚步。在家时,好书须放在枕边,不管多晚,睡前都要读上几页书,才能入睡。夫人对我的这一恶习痛恨不已。有的书,我只在暂时找不到好书,百无聊奈时,为消磨时间,才随便翻翻;至于那种看了开头,就知道结尾的,那种一看书名就知道在哗众取宠、迎合低俗的书,真想冲作者说:实在对不起,你我今生无缘,怕是下辈子也没有缘分了。
       如果一定要我回答:你喜欢看的文学书籍有哪些,能否排个顺序?首选咱们中国的古籍国粹吧。古籍如陈年老酒,怎么喝都香,怎么喝都不够,怎么喝都陶醉;其次是外国名著译本(不含诗歌——外国诗歌译成中文,犹如慈禧称道的天津狗不理包子,掉入沙堆,是狗不理包子没错,就是没法消受了);再次是三十年代的“五四”新文学作品。这个时期的文坛众生有点像春秋时期的诸子百家,左的、右的、中的,各露锋芒,各显风骚。透过文学作品,可以看到这些作者肚子中都是满腔盈盈的墨水。看这个时期的文学作品,犹如喝老白干,虽不香,但很辣,虽不醇,也醉人;万不得已,凑凑数,看点当今名家的散文。至于当代小说,哪怕是获了什么奖的,就免了吧,实在赔不起那个功夫。现如今有些小说,犹如一个笑话中讲的:顾客抿了一口“酒”,问店小二:这酒怎么像白水啊?店小二赶忙说:啊啊,不好意思,忘了兑酒了。
       这样说,只是表明我对文学类书籍的喜好,绝对不是说自己的欣赏水平有多高,也绝不是对当今文学作品的评论臧否,我没有那么高的水准,也轮不到我来说三道四。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说说我经历的与书有关的几个小故事。

      我初中高中都就读于灌县二中。二中后来更名为徐渡中学,多少年来,老乡都习惯叫它马祖寺中学。
      我初中时,就性喜涂鸦,时而还摇头晃脑,背诵几句古诗。同学们便赠给我“秀才”的雅号。后来进了大学,同学换了,这个雅号也没变。
其实,我肚子里这几首唐诗宋词,不像现在的学龄前儿童坐在妈妈的怀里学会的,而是上初中才自学的。我说学诗词的启蒙老师是书店售货员,未必有人相信。我们学校地处偏远,周围没有商店书店。哪里来的售书员呢?
      原来,当时提倡送货下乡。有一次,县城书店竟把书摊摆到了学校教研室(也就是马祖寺的大雄宝殿)前。售货员男性,瘦高个儿,四十岁左右,敞开外套,两手插在裤袋里,一付松松垮垮的样子,嘴里不断叨咕。我从跟前走过,兜里没有几个钱,本不打算买什么。听他像念经一样,觉得有意思,就停下来仔细听,终于明白他念的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没完没了在那里背诵。多么美妙啊,我不由得站在书摊前,一本本翻看。最后倾其所有,买了两本最便宜的小册子:“唐诗一百首”和“宋词一百首”。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买书,也是我第一次接触课外书籍。此后,在温习功课之余,背诵唐诗宋词,便成了我每天早读最重要内容。可惜,书摊进校的好事,就那么一次,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售书员了。
      后来,语文老师见我喜欢古诗词,又送给我一本《千家诗》。古诗文发蒙,便是从《唐诗一百首》《宋词一百首》和《千家诗》这三本书开始,也算我人生淘到的“第一桶金”吧。

      马祖寺中学,原来的藏经楼三层,有个中间隔断的房间,是学校的图书馆,里间藏书,外间借书。每周五下午开放。图书馆藏书几万册,现在看来,这点图书,算不上什么。在我的眼里,却是书山书海、精神乐园。图书管理员叫张从凯,兼任会计,四十多岁,矮小壮实,圆脸美目,重听,人称“张聋子”,经常咧着乐呵呵的大嘴。据说此人原来也是个教书匠,五六年反右斗争,挣得“右派”帽子,免去教师头衔,留任现职。经多次批斗,也不思悔改。一日在办公室,脏器失和,臭屁爆响,激起民愤,张聋子尴尬之余,自我解嘲,说道:我的原子弹爆炸了。后来文革中,因这句反革命言论,打翻在地,严遭体罚,此乃后话。
      我常去借书,那个时候常跑图书馆的人不多,一来二去,和张聋子混得烂熟,张对我也格外热情。来了新书,他认为适合我的,一定留着并首先推荐给我。例如《卓雅和苏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的大学》,周立波的《暴风骤雨》,阮章竞的《漳河水》等等,知道我喜欢涂涂抹抹,又把傅抱石编译的高岛北海(日)的《写山要法》介绍给我。我常常和他头挨着头,一起分享读书的乐趣。
      一天,发现图书馆来的新书中,有一本王朝文的《新艺术创作论》就要借。不顾张聋子再三劝阻,架不住我的楞劲坚持,借回去,一看就傻了眼:人家讲的是艺术美学,根本就不讲绘画技巧。讲授对象是职业艺术家和艺术院校师生,哪里是给初中生看的啊,想还回去,又怕张聋子取笑,只好硬着头皮,强看了几遍,还是不知所云。还好,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知道了中国绘画史上有顾恺之、阎立本、范宽、郭熙等等大画家(张飞善画美人,也是我那个时候知道的),世界上还有意大利的文艺复兴和俄罗斯的现实主义油画。

      算起来,我这辈子干了很多傻事,成都文革武斗最激烈的时候,躲回老家当“逍遥派”,还算干了一件明白事。
      在老家逍遥不久,一件事情改变了我的“隐居”生活。
      闲来无事,去拜访一位初中同学。同学父亲在乡村邮电所工作。乡村小,邮电所也小,邮电所实际上就是同学父母的夫妻店。很久不见,同学留吃留住的,十分热情。晚上,怕我不好打发时间,问我:看不看书。我立马来了精神,问什么书?同学反问:你想看什么书?这就奇怪了:文革搞到今天,破四旧,批封资修,全国人民只有一本书(.选)、八台戏(八台样板戏),听意思他这里有许多书可选可看啊。我急切地说:别卖关子了,有什么书就拿出来吧! 同学“嗨嗨”一笑,告诉我一个秘密。原来邮电所——也就是他们家——紧邻原乡公所(也就是公社机关)。造反派抄家查封的书籍字画就胡乱堆放在他家隔壁公社库房里。库房铁将军把门,封条看守。造反派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邮电所有一道很隐蔽的小门与库房相通。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很轻易就进去了。
真是开了眼界,里面古今字画,各种“禁书”,封资修毒,各种货色,样样齐全。书籍涉及古今中外,文史数理,但以文学居多。乡场虽小,全乡书籍搜刮集中到一块,数量就十分可观了。在知识文化完全禁锢的年月,无异于发现万宝洞、金银山。这里藏的哪里是书库啊,分明是宇宙多维星空的具有超常抽吸力的黑洞,掉入其中,休想自拔。我如饥似渴地一一翻看。在当年事事走极端、事事都要上纲上线的形势下,不敢造次,借几本,看完后再还回去几本。书籍给我知识,给我慰藉,美书如美人,伴我度过隐居逍遥期间的空虚和寂寞。当年,年纪轻,精力旺,面对这些来之不易的图书,我贪得无厌,不分时间,不知饥渴,看得如痴如醉,有时还动手抄抄。
       文革期间,除了.选,是书就有问题,就能与封资修甚至反革命挂钩。提起封资修就谈虎色变,避之唯恐不及,何况当年还是做贼,偷偷进入革命造反派贴了封条的秘密书库!
       不久,有消息传来,省城武斗已渐渐平息,“军宣队”和“工宣队”已经进驻学校,要求所有师生返校,复课闹革命。我只得依依不舍地向这位邮电所的同学告别。同学见我好学喜书,让我从库房带走一些。我当然愿意啊,但又怕东窗事发,累及朋友,没敢多要,仅拿了两本书,一本是《红楼梦》,另一本是《白居易诗选》。

       钻进造反派抄家密封的书屋偷书,没有出事,后来,因书差点危及小命的事情却落到我的头上。
我有位初中同学叫梁正春,当时在郫县唐昌镇小学教书,还是少先队大队辅导员。平常虽有书信来往,但已五年多没见面了,于是从家乡返回省城途中,和另外一个张姓朋友,特地绕道唐昌镇去拜访这位学友。
       唐昌镇小学是座名校,当地人都知道,一打听,很快就找到了。老朋友许久不见,格外亲热。文革停工停产,使得食品已经相当紧张,就是凭票供应的东西,有钱有票也很难买到。梁同学还有些本事,设法弄来本地特产唐昌板鸭,再做两个小菜,美美的吃了一顿。时值盛夏,天气闷热,蚊声成阵。好友挂好蚊帐,理好毛巾被,把我们安顿好,自己另外找地方住去了。
      半夜,突然响起一阵狂暴的敲门声,随即闯进来五六条彪形大汉,手里拿黑黝黝的手枪,屋里气氛,凑然紧张。为首的一个造反派用枪筒指着我的鼻梁,问道:
    “枪放在什么地方?”
    “什么枪?”我莫名其妙地反问。
    “老实点,问你带来的枪藏什么地方了?”
    “我来看朋友的,哪有什么枪啊?”
原来,我的朋友是保皇派,也是少数派,而这群人是唐昌镇的造反派。省城的武斗渐趋平静,各学校、各单位正在收缴武器,有消息误传我从成都将武器转移到唐昌来了。听我说没有,头头毫不客气地说声“搜”!一人立马跨步上前,对我和小张进行搜身。这几个人又在床上、床下、柜橱、马桶和蚊帐后面反复搜查了几遍。
       这次回校,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一本《红楼梦》。听见敲门,情知不妙,翻身起床,同时快速将《红楼梦》藏于腋下,披衣开门。《红楼梦》很快被搜查出来,头头白我一眼,冷笑两声:
     “哼哼,什么年月了,还在看这种东西”!,
        见没有搜出枪支,又大声喊“凭这本书就可以给你定罪”!
        我无语。眼睁睁看着他把书装进衣兜里。随即又把我两带到造反派总部继续审讯盘查,折腾到凌晨,当然造反派什么也没有捞着。
挨到天色微明,估摸四点多钟,搜身的那个家伙来了,说了声:“算你们走运,头头额外开恩,说放你们走算了”。我心里窃喜:虽然《红楼梦》被没收,至少性命无忧了。晨熙中,他押着我们沿小河前行,大家都不说话。越是无声,越是紧张:说是放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押送呢?为什么不等到天明,这么早就走呢?正在胡思乱想,只听得身后“啪啪啪”三声枪响。我的头“嗡”的一声,顿时灵魂出窍,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回头瞥见那家伙,正歪头看着冒烟的枪管。他下巴一指对岸,得意洋洋地问我:“老子的枪法怎样?”河边是成排的桉树,三枪连发,全都打在同一棵树干上。我生气地回敬说:“你龟儿搞啥子吆,要打枪吗先喊一下嘛。”这乌龟只是“嗨嗨”干笑。
可能已经走出了他们的防区,这龟儿子才把手抢插回要上。还好,在路口分手时,他将那本《红楼梦》又塞给了我。就此,我和好友梁正春失去联系,至今不知道他的下落。

      出了学校,没想到竟万里漂泊,辗转大半个中国,而天津是居住工作时间最长的。期间,我是天津的几大书店常客。每次进城,便直奔书店。有钱就买,没钱就靠在书架边看。
      一次,和爱人进城。我们之间常常是“道不同不与为谋”,她直奔劝业场百货柜台,我则去了对面的滨江道书店二楼。两岁多的孩子怎么办?爱人把孩子扔给了我。没法,带着孩子进了书店。不知过了多久,待我从书中抬起头来,身边哪有孩子!虚汗“刷”的立马就下来了。追到楼下,一楼没有;追出大门,门口没有,我完全被惊恐笼罩了。再往前,在滨江道与和平路交口拐角处,终于发现正在哭泣、满脸鼻涕眼泪的孩子!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怕:谢天谢地,当时还没有拐卖儿童的勾当,尚在今日,极有可能铸成大错,遗恨终生了。
       我进城就泡书店,往往一泡就是一天。饿了,午餐好办。如果有粮票,则从劝业场往东不远,长春道上有一家面馆。大锅面之难吃,现在想起来喉咙也要返酸水。好在,每份只需两毛钱,二两粮票。是当时最便宜,最快捷的便档了。吃完,一抹嘴,转身再进书店。
       我这个人是个马大哈,经常出门忘带粮票。在书店泡到中午,已是饥肠辘辘。没饭吃,我也有办法。劝业场附近有一家冠生园糖果糕点铺。糕点要粮票不能买,糖果越吃越饿,也不能买,鱼皮花生外壳是面粉掺入白糖裹的,面粉和花生都能疗饥,于是买半斤鱼皮花生,装在兜里,边吃边走,边看边吃。傍晚到家还剩不少,对夫人就说专门为她买的,请她享用。哄得夫人云山雾罩,高高兴兴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哈哈。

       干我们这行,经常出差,甚至几月常驻野外。
       施工队,臭老九占有三分之一左右,而大多是部队转业兵。
       野外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同事们最喜好的娱乐,就是拱猪,钻桌子,贴纸条。现在的扎金花、打麻将,当年还不时兴。在我,则不屑为之,看书是我最大的爱好,也是艰苦环境中的最大享受。
       可能是看我干活老实,一年后就调到技术组,负责整理资料。技术组是除了队部之外,是唯一有办公桌的地方。野外驻地简陋,办公住宿都在同一间屋(或帐篷)里。原以为,这下可有个清静的地方看书了,谁知,坏就坏在办公桌上。有办公桌,方便打扑克呀,技术组的房间就成了俱乐部、扑克场。
       拱猪的方式是“打对家”,就是坐桌子对角线为两个人为一组,配合出牌,设法让另一组先得负1000分或自己得正1000分,把对方喂成“肥猪”,对方即可遭到惩罚:脸上贴纸条,或钻桌子。输赢分明后,挨惩罚前,这对个输家之间,往往摔牌拍桌,相互指斥责对方出臭牌,甚至破口大骂。满嘴是“妈妈”、“姥姥”之类的异性称谓,声振屋瓦,不堪入耳。而赢家和观战者则尖声起哄、挑唆嬉笑。休息日,技术组屋里从早到晚,抽烟的,吐痰的,贴纸条的、钻桌子的,叫骂的,耍横的,简直是沸反盈天,乌烟瘴气。我从来不与他们参合,走又没处走,躲又躲不掉,只得闹中取静,躺在床上看书。
      有一天,这帮人闹得实在太出格了,不仅满嘴喷粪,竟然动起手来。我多次劝说:“已经晚上十点多钟了,大家散了吧”。我在这些人中,只能算小字辈,根本没人理我。看书可以闹中取静,睡觉就没法“闹中取静”了。我一忍再忍,眼看晚上十一点了,吵闹声,叫骂声,分贝数有增无减。实在忍无可忍,我猛然从床上跳起,掀翻牌桌,拉灭电灯,这帮人才做鸟兽散,到了院里还在吵闹。
猛然想起指导员也在牌桌上!他可是我们队里的“NO.1”!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我还能有好果子吃?转念又想:本来是他们不对嘛,如果连这点肚量都没有,还当什麽官啊。
      没想到,报应很快就兑现了。当时国家规定,单身职工每年有18天探亲假,野外队,单位可灵活掌握,一般可以休假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这年回到老家,我也正好休息了一个月,回到单位销假,指导员问我:为什么超假,我说没有啊。指导员说:国家规定只有18天假期,你呆了一个月,还说没有超假!一句话把我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的。上哪里讲理去啊!结果,整整扣了我12天工资。
事后,我反复着摸:指导员为什么这样对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是我掀他的牌桌这件事情。万幸的是,总部要成立研究所,技术组很快被收编合并,我从此离开了基层施工队,要不然,这双玻璃小鞋还不知道穿到猴年马月。

      有一件与读书擦点边的事,使我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那年,我们在辽河两岸施工,驻地设在辽中县“五七”职业中学。刚分配到单位,臭老九嘛,顺理成章地被安排到电缆仪表班当工人。我的师傅叫袁振光,班长,身材高大,皮肤白净,一口浓重的江浙口音。精明干练,孤傲不群,言语带刺,常常白眼视人。据说,原来是司机,因为出生不好,领导一句“关键岗位怎么有这样的人”,他的职务便换成了电缆工。很快他修理电缆仪表的技术就成了队上一绝,无人能望其项背,班长的职务只好给他。
      那年,时近春节,施工队组织打扫卫生。下午,司机班长老凌头来找指导员,说队领导让他转交给某司机的困难补助30元钱,放在皮夹克口袋里不见了。司机班住在帐篷里,都去室外打扫卫生去了,帐篷里空无一人。30元钱,在当时不是小数,就这点钱,还是班组讨论,大会通过,补贴给家庭确实困难的职工的。指导员叫老凌头不要吭声,自己去明查暗访。
第二天,指导员把袁振光叫到办公室谈了一个下午。
      当时,实行军事化管理,施工队相当于部队的一个连队,独立作战,队领导就是土皇上。晚上还要设岗放哨,职工轮流站岗,两小时一换。这天,轮到外号叫“小地主”(大名王世福)的年轻人值班,到凌晨两点,该找人替换了。“小地主”摸黑推门,进了电缆班宿舍,看见袁振光床头电火花直闪,吓得尖叫一声,掉头就跑。我们电缆班宿舍是“五七”职业中学的学生宿舍,中间一条过道,分开北炕南炕。班组长和年龄大的睡北炕,年龄小点的睡在南炕。我和袁振光一南一北,正好脚对脚。“小地主”的这声惊叫,吵醒了全屋20来个人:有的像没头苍蝇,四处寻找衣裤;有的哭喊着,赤身裸体窜出门去(东北夜晚气温在零下十多度!)。我“噌”的坐起,死死地瞪着对面,直喘粗气。原来,袁振光躺在床上,剥掉胶皮的电线一端缠住双腕,另一端用鳄鱼夹子,夹在灯座上。鳄鱼夹上噼噼啪啪直掉火星。忙乱中,只见指导员抢在“小地主”前面——不知道指导员是否经历过枪林弹雨,至少见多识广,沉着冷静——跨步上前,用手背打掉灯座上的鳄鱼夹子,连声高喊“袁振光,袁振光!”哪里还有回音!
      紧接着是医院大夫、公安警察,先后象征性地来回走了一圈。一个大活人,几天之后成了骨灰。袁振光是浙江金华人,据说,家里只有老父亲。电话打过去,只有一句回话:没有功夫过来,请组织上看着办理。
       就像死水中泛起的涟漪,不到一个月,便风平浪静,归于沉寂。而我的心,却是如此纠结,如此歉疚。我眼睛湿润,双手颤抖,从木箱里拿出袁振光的书——《千家诗》,我还没有来得及还给他啊。
       那是几天前,休息日,班组的人都逛街去了,屋里只有我和袁振光各自低头忙活自己的事,突然,袁振光叫我过去,从木箱里拿出一个锦盒。锦盒为蓝色四合函套,边角已经破损,两个骨签已然残缺。面上贴有《千家诗》楷书题签。函套内《千家诗》分四册丝线装钉,为民国初年木板刻印。翻开书,每页字里行间都有红笔圈点,天头地脚上下都有墨笔批注。看得出不知被主人读过多少遍了。袁振光说:我看你喜欢文学、喜欢读书,这些书是我爷爷的,你喜欢就先拿去看吧。
      《千家诗》是蒙童读物,我读过很多遍,而且,里面有好些诗都能背诵,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感激他。一则值得庆幸,我找到了书友;二来我还惦着他木箱中好些别的书,于是,双手接过《千家诗》。
       说起爷爷,袁正光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会,问起我的家世,然后又说起自己的家庭。原来,他有一大家人,都在国外,有的经商,有的当教授。只有他和老爸留在国内。解放初期他家被划为反动资本家,加上海外关系,有“里通外国”之嫌,他爸成了老运动员,多次被抄家批斗。家庭背景也严重阻碍了他的婚恋和进步。回想起来,他因“偷盗”三十元钱,触电自杀,老父自顾无暇,未来料理后事,也在情理之中。
        书未归还,主人已去。这才几天的事啊!当天下午,指导员和袁振光的谈话内容不得而知,但他成了怀疑对象却是肯定无疑的。据说,怀疑的唯一依据是有人在打扫卫生时看见他进过司机班的帐篷!我想:就凭他的为人,他的性格,别说三十元,就是三百元,他未必能看在眼里!一个大活人,几点小火星,已然阴阳两隔,人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三十元钱,一条性命,人的价值竟是如此菲薄。袁振光之死,不是他胆小示弱,而是想以此来证明他的清白!
       是人就应该平等,生命应该得到尊重。袁振光的非正常死亡,该由谁负责?他的木箱里其它《楚辞》《论语》之类的书籍,已随之飞灰湮灭,唯独这盒《千家诗》,几十年了,一直伴我走南闯北。睹物思人,袁振光,我永远不会忘你!

      时间到了80年代,知识分子地位有了很大的改变。单位为了留住人才,出台了很多针对知识分子的优惠政策。我们一家搬进了130平米的新房,这才有了真正的书房,原有2个书架,又添置了4个书架。给书房取名为“补拙斋”,也就是勤能补拙,笨鸟先飞的意思。搬家时,这些书成了头疼的事情:路途虽然不远,奈何书籍又多又沉,搬起来累赘麻烦。趁每天下班时间,我用三轮,一车车倒腾,整整搬了一个多礼拜。装修工见状问:这么多书,你都看过吗?为养家糊口,上班出差,忙于俗务,静下来认认真真读点书的时间确实很少。一直憧憬着“一杯香茶,一袭清荫,一本好书”的日子。
      可能是近墨者黑吧,女儿识字早,从小就喜欢看书,而且看书特别专注。从幼儿读物、故事书,到国内外童话,逮着什么就看什么。上小学就开始看小说。那是女儿上小学五年级吧,有位同事来家,看见小女在窗下捧着《红楼梦》正看得津津有味,大为惊奇,问我,她看得懂吗?我说:她就这样,懂不懂都要看看。到了初中,女儿问我专业上的一些问题,我才发现家里适合她看的书,已被通读殆尽,竟然看起我的专业书来。因此,女儿“书虫子”绰号才之外,又得了一个外号——“杂食性动物”。其实,她还有一个叫“粪翁”的雅号。进卫生间,总要随手抓一本书(后来卫生间也堆满了书),没有半小时,不会开门出来。急得我直敲门,大声喊“是不是掉粪坑里了?”我叫她“粪翁”,她反唇相讥:你才是“粪翁”,你蹲的时间比我长多了。
       如今,女儿参加工作,有了资金支配权,买书如同买菜,特别是开通网上购物后,买书读书,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除了专业书,读书的“食性”更杂了:时政、财经、文史哲、古今中、西方、东洋、英文、中文、卡通、八卦,没有她不看不买的。有了孩子,就连卫生、育儿、烹饪、糕点、低幼读物全都照单采购,收纳入库。对此,我心存疑虑地问她:这些东西,你都用得上吗?你准备当作家,还是当杂家啊?她反问我:难道准备编食谱,才吃饭吗?看书本身就是一种需求,就是一种享受,为这种享受去消费,不值得吗?时至今日,情形已经颠倒过来,好些事情,我倒要请教她了,如电脑、网络和外语等等。我们之个间也经常发生争论,最后,辩论往往以她的一句“你不懂!”结束。看来,知识信息大爆炸的今天,我确实是落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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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fly + 30

查看全部评分

发表于 2016-3-5 16: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篇很好的文章,将老师这一世的书缘、世道,生活、工作、家庭……娓娓道来,象一幅人生的画卷历历在目。击节赞赏!
看花明柳媚,有象文章,苦趣化为乐趣,妙妙
听燕语莺啼,天然节奏,忧心变作欢心,呵呵

2023年优秀网友

发表于 2016-3-5 18:20 | 显示全部楼层
高尔基说:“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拜读了先生的帖子,您是我们论坛里又一位爱读书的高人!在过去困难的日子、艰苦的环境,热爱读书,如饥似渴,令人敬佩。

2023年优秀网友

发表于 2016-3-5 18:21 | 显示全部楼层
高尔基说:“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拜读了先生的帖子,您是我们论坛里又一位爱读书的高人!在过去困难的日子、艰苦的环境,热爱读书,如饥似渴,令人敬佩。

发表于 2016-3-5 22:04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文字很好,认真读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3-6 06:18 | 显示全部楼层
紫房沟居士 发表于 2016-3-5 16:54
一篇很好的文章,将老师这一世的书缘、世道,生活、工作、家庭……娓娓道来,象一幅人生的画卷历历在目。击 ...

过奖了,居士才是社区里的文人。还请多多指教。

 楼主| 发表于 2016-3-6 06:20 | 显示全部楼层
fw5086 发表于 2016-3-5 18:20
高尔基说:“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拜读了先生的帖子,您是我们论坛里又一位爱读书的高人!在过去困难的日 ...

想做的事很多,想看的书很多,奈何分身无术。以后尽可能多写点东西,与诸位老师交流。

 楼主| 发表于 2016-3-6 06:22 | 显示全部楼层
老不颠东 发表于 2016-3-5 22:04
楼主文字很好,认真读了。

谢谢,谬奖了。本文可以说是尊照老师的嘱咐,贴上来的。今后尽力吧。

2017年优秀网友 2014年度优秀网友

发表于 2016-3-6 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残荷雨 老师广读诗书,学识渊博,摄影也不错,是个人才!

 楼主| 发表于 2016-3-7 11:45 | 显示全部楼层
折耳兔 发表于 2016-3-6 19:03
残荷雨 老师广读诗书,学识渊博,摄影也不错,是个人才!

啊啊,读书时候,同学都叫我“秀才”,至今同学聚会,还再叫我秀才。是不是秀才,我心知肚明。
给老师用不着谦虚,其实,小时候是“混球”,大来“混世”,老来混日子。这才是我。

2020年优秀版主 2015年优秀版主团队 2018年优秀版主

发表于 2016-3-9 13:18 | 显示全部楼层
残荷雨老师学识渊博,富有书卷气,摄影作品有一种古典美,向您问好!
发表于 2016-3-9 15:43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书,能让人气质美丽、志趣高尚。爱读书的人,敦厚纯真、温婉雅致、兴趣广泛,行事端庄。阅读是一种生活方式,踏下心来稳稳当当读书,躺在那读书,是最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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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9 17:44 | 显示全部楼层
残荷雨老师不但文章写得好,拍照也漂亮!:victory:

发表于 2016-3-10 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文字质朴,缓缓流淌出真情实感。

 楼主| 发表于 2016-5-12 21:19 | 显示全部楼层
sunfly 发表于 2016-3-9 13:18
残荷雨老师学识渊博,富有书卷气,摄影作品有一种古典美,向您问好!

谢谢了,久违了。很久没有上网。很想念这个圈子。

 楼主| 发表于 2016-5-12 21:22 | 显示全部楼层
紫房沟居士 发表于 2016-3-9 15:43
读书,能让人气质美丽、志趣高尚。爱读书的人,敦厚纯真、温婉雅致、兴趣广泛,行事端庄。阅读是一种生活 ...

生平自觉有三福:吃亏是福,读书是福,独处是福。

 楼主| 发表于 2016-5-12 21:28 | 显示全部楼层
长风abc 发表于 2016-3-9 17:44
残荷雨老师不但文章写得好,拍照也漂亮!

久违了,过奖了。写文章,一般般,拍照片,刚迈步。,搞摄影,都江堰高人很多,还要向诸位老师多多学习。

 楼主| 发表于 2016-5-12 21:29 | 显示全部楼层
艾亭yy 发表于 2016-3-10 15:49
文字质朴,缓缓流淌出真情实感。

谢谢,俗务缠身,很久没有上网了,迟复为歉。

发表于 2016-5-12 21:35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学习!问好!

 楼主| 发表于 2016-5-13 10:42 | 显示全部楼层
yang山溪 发表于 2016-5-12 21:35
拜读!学习!问好!

谢谢关注,你的诗写得不错,照片拍得更好。向你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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