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社区

校外培训 高考 中考 择校 房产税 贸易战
阅读: 7370|评论: 2

犟牛小传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5-1-22 19: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犟牛小传                                       
                                  小说        谢建华                         载于2014东坡文学第三期
    倔强加牛性,以至于一村人都叫他: “犟牛!”
    即使你从未见过他本人,听到这样的称呼,也能窥视到他性格的痕迹。
然而,犟牛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扯横筋的人。他今年六十开外,体格健壮,五官端正,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从前,他是方圆数十里山区最受尊敬的人物。提起他,人们便要竖大拇指。最近几年,人们才开始慢慢疏远他,连村组干部和亲戚们,对他都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而他呢,数十年来,让人们戴高帽子习惯了,老来却要受大伙儿的冷落,便十分生气。仔细琢磨,没在自己身上找出任何毛病,自己从来做事光明正大,也从未与邻里因地角田边发生过口角争执。
“他娘的,这年月,人们都六亲不认了哇!”最后,他这样想。
因此,他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不能平白无故地惹那些见到自己不再恭维的村民,便在家里使性子:把老婆赶到别屋去睡;在外当了老总的儿子中秋节回来孝敬他,没待上两天,也被他骂出了家门。
到后来,他竟完全孤立了,常常独自一人在村里,或自家山上的橘园里转悠。
当然,他还是会到村里的幺店子里去喝茶。老茶客们十个有九个都受过他的恩惠,再烦他,也总不能抹下面子不替他付一碗茶钱吧?可他倒好,冲着店老板一声断喝:
“退下去!”
“当然啰,他家殷实,才不稀罕这球巴几毛茶钱咧。”被伤了面子的人替自己寻台阶。
在仙女湖村,我身份尴尬,不伦不类。早在二00二年,我就勾通了村组干部,用一万二千块钱,买下了仙女山三百平米荒坡四十年的使用权。
怕夜长梦多,我当即就在荒坡上盖起了四间小青瓦房子。上梁时,须宴请匠人,自然也必请村里的头面人物。酒酣面热时,老犟牛出现了,他目中无人地绕着我还未盖瓦的房子转了一圈,仔细打量了许久,最后,不屑地说:
“丢匠人祖先的脸啊,鸡扒的一样!”
然后,不理睬我与村干部的挽留,扬长而去。
“糟了!你咋没请他来给你盖房子呢?”村长摊开双手,跺着脚说。
我这才知道,犟牛是这片山里技术最精湛,施工最合理,材料最节俭而工程质量最高的泥瓦匠。几十年中,他带着一个小班子,建造了数都数不清的房屋,也受到了比乡镇干部还多的赞扬追捧。可是,我是外来人,何曾了解这些情况呢?自己只图方便和省心,请了自家会盖房的老表带人来建房。
以前,见了犟牛,我就会赶着去巴结。现在,我见了他便要绕弯躲。我以为,我与他已结下了梁子。如今,我正式退休了,为避都市尘埃,我把老婆也弄到了山上。虽然自诩清心寡欲,但一遇上老犟牛,心里便不痛快。我知道,他注定会寻隙与我发生冲突。
犟牛生于一九五0年。从小形象可爱,头脑聪慧,不善言辞。读小学时,课余无爱好,亦不善与同学们游戏。有细心的同学发现,他独喜观察人们修房造屋。他放学回家时,会去长时间地默默守候。若有匠人在房梁上呐喊,叫下面的人递篾条圈或锯子上去时,他便跑过去爬梯子递东西。有木匠在地坝里打造门窗,拉锯子拉得汗流浃背时,他会主动打下手。力气虽小,但有耐性,多少总要帮着出些力量。时间长了,老匠人都喜欢,疼爱这孩子。甚至主人家喊吃饭而犟牛还没离开时,会有些难为情地叫主人家添一副碗筷。
犟牛的爹本打算拼尽力气,为家里培养出一个秀才,给坟里的祖先争光,无奈犟牛一直是这副下九流德行,后来,他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他说:
“儿啊,自作自受吧……不过,也有好处:天干饿不死手艺人嘛。”
犟牛满十四岁那年春天,老爹一手牵着他,一手拎着两块老腊肉,来到邻村一个老泥瓦匠家里。从此,犟牛当上了学徒。头年,专司调和粘土与谷草。那年月,农民穷困,极少住得上火砖瓦房。绝大部分农人的栖身之所就是泥砖墙,草房顶,原料全部就地取材。犟牛闷着声干莽活,调和出一大摊谷草粘浆,够砌半天泥砖时,便要爬上屋梁,帮师傅解草把和捆扎竹角子,或是去帮木匠师傅弹墨线,锯檩子棒棒。
一年后,师傅给他每天四毛的工钱,比上年多了一倍。拿到钱的第二天晚上,犟牛赶到师傅家,恭恭敬敬地递给师傅一把叶子烟,师母两斤红糖。师母眉开眼笑,师傅却严厉地说:
“娃娃,拿回去孝敬你爹妈!不是我偏心加你工钱,我是按行规办事!”
犟牛固执,不愿拿回礼物。师傅刚举起烟竿子,他转身就跑了。
第三年,工钱涨到每天六毛,犟牛仍然将钱分作两份,一份上交生产队评工分,另一份偷偷孝敬师母。师母嘴碎,一不小心就让只有十六岁的徒儿在仙女湖一带享有了好口碑。
三年师满。一天晚上,师傅把犟牛传唤到自己家里,破天荒给他酒喝,并批准犟牛从此可以在主人家桌上端酒杯。酒桌上,七十来岁的师傅语重心长地对犟牛说:
“徒儿啊,你手巧心灵。现在,论泥瓦活,你不低于我,木工活,也不弱于雷师傅。因此,你将来接活不会让我愁心。但是,徒儿啊,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技术好,一时会有饭吃;可德行好才是一生的金饭碗哪。请我们盖房的主人家,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人家信赖你才会请你,所以你要把良心放在正中。接了活后,首先便是替主人家着想。你晓得的,农民有多苦?有多穷?终年勤巴苦做,就指望圈里的猪不害瘟,头上的草房能多撑几年。攒了点钱,光晓得热暴暴地盖房子,却不明白这活里的许多窍门。你不能客随主便,主人家说咋修就咋修。你得全盘考量,比如,有些地势看上去倚山面坡,向阳开阔,却没注意山上的树木几年前被砍光了,坡上的泥土被雨水长期冲刷,修好房后,不定几时就会遇上垮山和泥石流灾害。踏地基也是这样,首先注意高度,然后打听这条山沟发没发生过多年一遇的山洪……”
有一天,一户人家来请犟牛去盖房子。他把主人家送出门,详细告诉他自己师傅的家在哪条山湾里,该怎么走。
第二天一早,他赶到主人家屋里。原班人马都到齐后,师傅当众宣布,要求犟牛接替自己,当这个匠人班的头儿。犟牛不同意,任凭师傅怎么开导也死活不同意。最后,师傅吹胡子瞪眼,狠歹歹地骂道:
“你杂种生反骨了,打主意把我这把老骨头磨碎在房梁上是不是?我都七十多岁了,该坐下来喘喘气,等着平安入土吧?孽子!连这点良心都没有么?”
于是,犟牛当了匠人头。头几个工程,师傅每天照样来。不干活,只在一旁抽叶子烟,喝老鹰茶,眯着老眼观察。他坚决不要工钱,犟牛每次送钱去,只会讨得一顿痛骂。
后来师傅不来工地了,犟牛就朝师傅家跑,虽然师傅的意见与他的设想完全一致。他知道自己能干好,但他尊重师傅。
十八岁那年,犟牛结了婚,娶的是方圆数十里最俊的姑娘。他们生了一儿一女,女儿满二十岁后嫁到县城去了。儿子受他点化,继承了他的衣钵。
婚后不久的一天,犟牛对老婆说:
“要打麦子了,这几天不会有人家盖房子。我得去召集人,把我师傅的房子重新修过。”
他刚约好了几个师兄弟,张罗着要去师傅家碾割泥砖,却不料噩耗传来:师傅死了,被自家垮塌的房子压死了。房子是上午垮的,他儿子与媳妇在地里忙活,孙子在学校读书,就只压死了师傅与师母。那天,不知那阵风为何那么暴烈,又那么蹊跷,独独把师傅家的房子给吹垮了……
师傅苦了一辈子,为这一带农人修建了无数栖身之所,自己却因无钱重建自己的老房子,竟在垂暮之年悲惨地死去。犟牛如水牛一般直着脖子哭嚎了半天,不停地念叨:
“师傅师母啊,你们为啥这么心急,没让我尽尽孝,就把我扔下走了哇?师傅呀,你教会了我盖房子,给了我永久的饭碗,自己却被砸死在茅屋泥砖坯下,让我心里过不得呀。师傅师母,我难受哇……”
旁人听得心酸泪落。犟牛不哭了,闷着声在废墟下不停地刨。最后,刨出一张师傅的照片。几天后跑去城里,将照片放大成十二寸,买镜框装好,挂在了自家堂屋里。
犟牛兢兢业业地干着盖房子的活。那年月,泥瓦匠的工钱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大工每天六毛,小工三毛。犟牛不但房子盖得好,也把一班匠人带得勤快,常常会提前竣工,替主人家节省许多工钱。有的主人家因感激,会坚决多付几个工钱。犟牛推辞不掉,去另一家干活时,会要求一班匠人更加起早贪黑。目的就是:人家多给工钱,自己要讲良心。
二十岁以后,犟牛接的活根本忙不过来。为等他给自己建房,有的山民不惜等上一年。犟牛一直用上交的现金获取队里最多的工分,也一直受到人们的恭维。
一九九五年,儿子公然独立门户,与他分庭抗礼。两年后,又拉班子到康定去搞修建,赚得盆满钵满。不久,便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当了老总。
自从儿子叛变后之后,犟牛的日子过得十分不顺心,接的工程也越来越少。这时,市场经济已初具规模,乡镇建筑公司和私人承包商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它们一个个睁大乌鸡眼,在建筑市场不停地扒抓。犟牛的牛性反倒只增不减,抱着匠人祖先的宗旨不放,认为给主人家盖房子,主人家管匠人的一日三餐是天经地义的事。自己光靠人工精雕细作,把工程做得完美无缺,即使比建筑商们多了一点工时,自己也完全问心无愧。他不知道,现在人们的观念在改变,做任何事都追求时效。加之主人家们大都换了一茬,家中主事的,绝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他们自己的一日三餐都嫌麻烦,谁会不厌其烦地来伺候这班老匠人呢?而建筑商们实力大,有混泥土搅拌机,有预制件,手下的工人大多都有摩托,工程进度快,还跑回自家吃饭,一点也不让主人家劳神费力。
犟牛慢慢失业了。他虽有满腔怒火,却找不着出处发泄。愁上眉头,皱纹日增,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老犟牛。老婆以为他病了。他知道自己没病,他常常想,师傅七十岁时,还在屋梁上折腾,自己还没到六十岁,还能动弹就没房子盖,活着也就没啥意思了。
不久,老犟牛又出现了,活蹦乱跳。自己没有工程,却要去点评工程。附近若有人在建房,他便要赶去,叼着自己掏钱买的烟,干着替别人谋利的事。他对工程队的匠人指指点点,一会儿说水泥与沙比例不当,偷工减料的后果是房子要减寿;一会儿又指责有的人是滥竽充数,连砖刀都玩不好,砍坏主人家许多不该砍坏的火砖。
有匠人找到主人家,气鼓鼓地抱怨:
“那老头儿是神经病么?天天跑来捣乱!”
老犟牛不知,仍然跑去指手划脚,匠人们便威胁主人家:
“你村里有能人,还找我们干吗?把工钱结了,让那老头儿来继续弄吧!”
主人家挺为难,抹不下面子轰走老犟牛。后来匠人们要罢工,主人家不耐烦了,拉长脸,叫老犟牛别来多管闲事。
这样的事发生过多次,老犟牛只认为自尊心受到打击,完全没想到一村的人都在嫌他。十分无奈时,他便挫锯子,挫得锋利后,十分珍贵地藏起来。他还把砖刀两面磨得雪亮,照得出人影,才抹上油藏好。不久,又寻出这些工具,重新折腾一遍。到后来他竟放下颜面,去干些七零八碎的,从前他连瞧都不瞧一眼的活。比如,替人家在楼房下搭个偏角。又比如:帮谁搭建个鸡舍牛圈什么的。
他的老婆明白,他才不稀罕那点工钱哩。他是犯贱,丢不下用了一辈子的砖刀锯子。
这些活毕竟太少。多数时间,老犟牛只得躲在自留山上侍弄果树。前年,他又干了一件让全村人目瞪口呆的事:他家橘园里的“不知火”正处于挂果旺盛期,这种新品种果子口感好,市场缺口大,因而价格十分可观。他倒舍得,一夜之间悄悄将几十株“不知火”全锯光,说要嫁接“春见”那种还未在本地栽种的新水果,把老婆气得病卧在床。
去年秋,儿子开着一辆小车,给他老俩口买了许多东西回来。老犟牛漠然地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营养品,转身便出了家门。他气不平:自己早年受人尊敬,靠的是技术和人品。现在人们奉承儿子,纯粹是冲着他兜里的钱!
第二天,两个数年未曾谋面的舅子赶来,架着他便走,说要请姐夫哥去旅游。他们豪爽地说,在外所有花销,不用姐夫掏一分钱!
一月后,三人喜滋滋地回到村里,老犟牛还没打开话匣子,把天安门广场的雄伟,升旗仪式的庄严,以及呼伦贝尔草原的辽阔讲给老婆听,却见自家的房子变了。自家十多年前修的小青瓦房子不见了。取代它的,是一座三楼一底,红檐白墙的大楼房!
老犟牛发了一会怔后,好像恍然大悟,跳着脚骂起老婆来。俩舅子颜面受损,与他理论。他却吹胡子瞪眼,指责他们弄自己外出旅游,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把俩舅子赶走后,他找来一根竹棍,要去寻儿子打。旁人告诉他,他儿子前天就溜回甘孜州了。
老犟牛有了强烈的挫败感。他不甘心,几天后,不顾老婆的阻拦,在邻居的惋惜声中,于自家楼房顶的预制板上又盖了两间瓦房。这样一弄,他家的房子看上去就显得不伦不类。然而,老犟牛却洋洋得意:一,用传统的样式把儿子那狗屁洋玩意儿永远踩在了脚下。二,自己常年在屋梁上谋生,习惯了,下半生没活干,在屋梁上睡觉,也睡得踏实。
老婆干脆不管他了,任由他折腾。老犟牛蔫了,没人搭理他,自己便没趣,慢慢就消停了。
今年初夏,每天,太阳升起来,暖烘烘的,满山满谷青翠欲滴。消失了许久的白头翁、布谷鸟、山和尚和斑鸠野鸡都回来了,丛林里从早到晚响彻着生命的颂歌。挂满枝头的夏橙发黄了,而枝叶间又在绽开一簇一簇白色的花朵,一棵一棵的果树正在演绎着生命的轮回。老犟牛走出自家果园,想要宣泄一下满腔喜悦,却又不大会唱歌。他一生只会唱那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带点诋毁工匠师傅的下流曲子。眼下,他见左右无人,便伸长脖子吼起来:
“铁匠铁,铁匠铁,铁匠的麻雀红半截;
改匠改,改匠改,改匠的麻雀两边甩;
房子匠,房子匠,…………”
他忽然意识到要调侃自己了,自己不能犯傻,拿自己的家伙说事,便马上住了嘴。
忽然,身后一阵放浪的笑声。回头一看,原是住在后山的玉芳婆娘。她四十多岁,丰满、白净。男人常年在外打工。论年龄,她可以叫自己叔。此时,她好看的脸红了,瞪着眼睛毫无遮拦地说:
“房子匠咋样呢?嗬嗬!你是房子匠,你那麻雀是啥德性呢?”
老犟牛吓得心跳咚咚,又臊得发慌,赶紧逃开了。一会,又想到村中去喝茶。正走着,后面又响起一个女人的吼声:
“喂!康二嫂,沙牛婆!拾掇完没有?我们三缺一哩。”
又是打麻将赌钱!老犟牛有些忿忿。这个村的男人们,从二十岁到五十岁之间,十有九个都外出打工去了,留下这些婆娘们看家。她们积懒成性,庄稼也不愿种了,把田地里都栽种了柑橘。平时没事干,便打麻将赌钱。更有精力旺盛者,耐不住空房寂寞,会干出一些羞辱先人的事来。
老犟牛常去住在县城的闺女家。他觉得城里社区的干部非常负责任,组织没事干的中老年人成立了什么骑游队、腰鼓队、歌咏队和象棋协会、民俗家协会等等组织。大伙儿天天有正儿八经的事干,谁会滋生出下三滥的念头呢?
“可我们的村干部,才没心思替这些独守空房的婆娘老汉们着想哩。”老犟牛在心里骂着。他知道,村干部们不但每月有工资,还都在柑橘合作社挂有职。平时,让商贩老板们灌酒灌得二晕二晕的,醉了便睡觉。醒着没事干便打牌,或打下流主意。
“唉!要是农村的社区能像城里那样办得好,该有多精彩哪。”老犟牛想。
我早已收集了许多村民丢弃的半截砖头。今天,开始砌墙。我准备在小地坝周围砌上一米高的墙。我要亲自尝尝劳动的滋味,同时也让居室谨慎一些。干得正欢时,老犟牛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一脚便踹倒了我刚砌好的一截墙,恶声恶气地说道:
“干的啥活?歪瓜裂枣的,羞死先人哪!”
然后,夺过我手中的砖刀,刨开踹散的砖头,重新砌起墙来。当然,如果老犟牛对别人和颜悦色,那他就不叫老犟牛了。突然,他又凶巴巴地冲我吼:
“去调灰浆!担砖来给我码好!”
好像他是被我特意聘来做工似的。我完成任务后,蹲在一旁看他砌墙。说实话,看他干活的确是一种艺术享受。你看他,像耍玩意儿似的,根本不用拉线,墙却砌得非常端直。为避对缝,有的砖需截短。他左手抓住砖头,漫不经心地往上一抛,那砖翻了个筋斗后,会准确地跌落在他左手。然后,右手将砖刀一挥,“啪”的一声,那砖便断了,断得恰到好处,压在缝口上不长不短。
傍晚,围墙砌好了,我老婆也摆好了一桌酒菜。我让老犟牛洗了手脸后,恭请他去上巴位上坐。可是,他只瞟了一眼餐桌便转头看着我,眼神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冷冷地说:
“你退休工资那么高,为啥还抱着钱罐子不松手呢?告诉你,这是我们泥瓦匠干的活!你没有理由来剥夺我们的权利!有钱无钱,这活也该让我来干!”
说完,便转身走了。
我在新墙边上站了许久,细细品味着老犟牛其人。最后,我拿出二百块钱,准备去交给老犟牛。这是他应得的报酬,何况,他连饭也没吃我一口。
在老犟牛楼房边碰上他妻子。问明来意后,她说:
“你去给他钱,是自讨没趣。他才不在乎这点钱哩,他是不接受传统泥瓦匠失去市场的事实……没有泥瓦活干,成天就像丢了魂似的。不怕给你说,他是自己犯贱。一见有人耍砖刀,他就会凑上去,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
转过墙角,走近堂屋,我看到老犟牛背对着门,坐在一只小凳上,头向上仰着。斜阳的光,把堂屋映照得分外明亮。正面墙上,高悬着一张大照片。照片是一个七十来岁的老汉的头像。他很慈祥,留寸头,头发花白。生活的坎坷,把他的脸盘磨砺出斑驳的岁月。他那柔和的目光中,仿佛没有什么期盼,也没有一点欲念。它所流露出的,是满足与感恩……
“那是他师傅吧?老犟牛默默地、长时间地守望师傅,是希望得到什么启示,或仅仅只是与师傅进行情感交流吗?”我想。
他突然转过身,我看到他的神情仿佛有些迷茫。从他的双眼里,我读出了悲伤、无助和深深的失落。唉!他衣食无忧,身体康健,正是颐养天年的好时光,为啥还有失落与伤痛呢?
打赏

微信扫一扫,转发朋友圈

已有 58 人转发至微信朋友圈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麻辣社区平台所有图文、视频,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麻辣社区平台所有图文、视频,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发表于 2015-1-30 10:49 | 显示全部楼层
希望多在论坛看到先生的文章。

 楼主| 发表于 2015-2-1 20:06 来自麻辣社区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前版块2016年12月1日之前所发主题贴不支持回复!详情请点击此处>>
复制链接 微信分享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