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苕

莫笑清云 · 发表于 2009-1-5 09:33

如果问我喜欢什么的话？那么我的答案中一定会有苕的。

也许你听了会觉得有些遗憾吧！但真的我会这样告诉你的。

我不是一个什么有品味的男人，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没有天南地北地闯过，没有什么地位，也没有什么钱，一生来甚至连与人打架这样男人们经常干的事情都没有做过。我的嗜好修养也和普通人一样普通，也许我说出那样的答案你并不会觉得奇怪的。

我一直喜欢苕，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的。

小的时候我差不多每天都是吃着红苕长大的，那时家里没有什么吃的，田里的米，土里的红苕就是一家人一日三餐的主食。

每天早上母亲都是煮的红苕稀饭，家里喂了几头猪，每顿煮饭的大铁锅里都要煮许多的红苕，我们是选起舀，四姊妹中就我和姐姐人老实，从不挑食，哥哥和妹妹都是很挑食择嘴的，每顿只吃大半碗稀饭，苕都是不怎么吃的。我能吃，管它什么，反正是呼啦呼啦就两三碗，象母亲喂的猪一样是不讲究什么的。
中午一般都是煮的红苕干饭，大砣大砣的红苕箜（kong)在锅里，上面蒸的是米饭。有时候母亲喜欢在饭上面蒸点杂（za)肉，或者用碗蒸点鸡蛋，那是和好吃的东西了。夏天的时候，父亲会叫我去辣子土里摘些朝天辣回来，洗干净放在锅里煮的，饭好了，辣子蒸熟后就把它放在蒜钵里舂融，然后浇点菜油拌匀和着苕干饭下饭吃也是很香很有味道的。我也喜欢那样吃，父亲喜欢的东西都是我喜欢的。没有什么下酒菜，他有时候就那样一口老白干一小筷子辣椒吃，有时候也会喊我到梁子上的苕土里掐些嫩苕尖回来炒起下酒吃，虽然没有多少油水，但居然也是津津有味的。我那时吃那样的辣子也很厉害，又香又辣，觉得挺有意思的，确实觉得辣了，就忙刨一口苕饭进去，一下子又不觉得有什么辣了。我喜欢叫母亲给我把米饭和苕和在一起压融了舀出来，吃完两碗还觉得不过瘾，最后还要舀半碗和着粘糊糊的米汤一起吃下去，真的很好吃的啊！

我们家的苕一年都要挖很多回来，到冬天的时候，所有苕都挖回来后，大半个堂屋差不多地上都堆满了苕了。地坝边的竹林边打了两个大苕窖，一家人晚上或者下雨天没有事情的时候就把好红苕一根一根选出来，然后小心放在窖里面去藏起，上面还用厚厚的草帘子盖倒起，等以后再吃。剩下的那些有些挖烂的或者小苕就是冬腊月间人和猪吃的了。这样我们每年吃到三四月间都还可以吃到苕的。苕实在太多了，也被推成苕芡粉。苕渣滓喂猪，芡粉就用来做水滑肉或者舀苕凉粉，都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母亲那时做水滑肉，芡粉多，肉少，硬梆梆的并不怎么好吃，只是那时候已经是很不错的东西了。我现在也喜欢做水滑肉吃，芡粉很多时候是在乡上的朋友一大口袋一大口袋送我的，想不要，人家一番热情鼓到要送我，还说是我在瞧不起他了，于是只好满心感激地收下来。我现在的方法是，先用温水把芡粉调匀，然后把切好的猪肉丝加进去，最好是半肥半瘦的，光瘦肉好是好，只是吃起来没有什么油水味就觉得并不是最好，加适量大盐，豆瓣水，少许料酒，一定要加一两个生鸡蛋进去，目的是煮出来的水滑肉又嫩又不糊汤，然后使劲搅和，仔细和匀净后等水烧开下锅，快熟的时候，加些自己喜欢的菜叶子进去，这样就是很好吃的水滑肉了，如果你喜欢味口大的，也可以把它们用漏瓢捞出来，把水沥干后，再煎油穿汤下，或者蒸下也是很好吃的饮食了。

小时候我倒最喜欢烧耙红苕吃，在母亲煮饭的时候，悄悄选根自己喜欢的红苕埋进灶膛里，用火灰埋起来，等母亲把饭煮好，苕也就炜熟了。但最好还是等把饭也吃了，母亲把把猪也喂完了，灶膛的火灰也灭尽了火后，那时母亲从灶里掏出来的耙红苕才是最香最好吃的。我，哥哥，妹妹一人一根，有时候我嘴馋，会趁妹妹不小心的时候，突然把她的苕抢过来，撇半截就跑，气得妹妹甩了手里剩下的红苕“哇哇”大哭。母亲知道了就抡起灶屋门边的地扫把来打我，但我跑的快，她是怎么也撵不到的，只有一边哄妹妹莫哭，一边装一副很凶神恶煞的样子这样骂我：‘短命儿子，你给老子回来，不把你手爪爪都撇了。”我远远地笑着，美美地享受着应该属于妹妹的胜利果实，心里一点也不害怕，我知道其实母亲从来就没有打过我的。前几年，两姊妹好不容易见面了，我们在街上看见有烤红薯卖，一人买了一根，津津有味的吃着，我看望着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的妹妹，突然想起小时候的情景，忍不住告诉她：“快点吃哦，我又要抢了哦！”妹妹笑了，也想起过去的事情来，装着躲我的样子。两姊妹都忍不住开心笑了好一阵子。

说起烤红苕，我倒特别怀念起在都江堰读书的时候，那时我也爱在街上买烤红苕吃。那时许多的冬天日子里，我和最要好朋友罗创一起，闲散地走在异乡冷冷的大街上，在那些巷口守着烤红薯的老人把苕烤好用一张纸包好递给我们一人一根，然后我们就一边吃着滚烫的烤红薯，一边说着永远也说不完的心里话，在快要落光叶子的两边都是悬铃木树的幸福街上漫步着。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那样的烤红薯了，也已经好多年没有再见过罗创了，我们只是还有着对方的电话号码，一直都没有失去过联系，虽然电话的时候也不多，但只要想的时候，突然一个电话过去，在那个我从来都没有去过的地方，他的声音依然还是那么熟悉，还是那么喜欢朗朗地笑着和我说话。

我喜欢这样的红苕，我这样写着，在我无事可做的办公室里，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写下去。我这时候突然觉得苕在我心里原来生长了那么大一遍地方，藤藤蔓蔓，到处蔓延的都是那茂盛的绿色苕藤。
它们疯狂的生长着，占满了我的心头，我故乡的那些并不肥沃的土地，也许就是父亲母亲随便用锄头在山坡的沙石谷上刨拢的一堆土，在夏天开始的雨季里背着蓑衣戴着斗笠弯腰栽下的那一小节苕藤秧。然后它们就顽强地活下来了，象我们这些贫穷的农村一起长大的孩子一样。到秋天的时候，就满山遍野地都是苕藤莽笼笼的世界了。那也是一种生命，是苕的生命，也是我们的生命，虽然贱，但它永远都没有放弃顽强的茂盛地活下去。它们绿色的生命里有的是信心，有的是希望和热情，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不会觉得没有希望。也许正是这样吃苕长大的，我一直因为自己的根生在农村这块广袤的土地而感到骄傲。很多时候喜欢苕，就是因为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出生，我的父母，我的苕一样深深的感情。
我知道，它是我对生命对自己最无限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