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是一座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城市,过去,青少年中读书风气浓郁,吟诗学画,练歌操琴很普遍,即便在生活极其困难的条件下都能坚持,就像现在有些学子一门心思考公务员那样执着,只不过,后者稍嫌功利,而前者仅为纯真的志趣与爱。 在理想中,文艺有如高雅华丽的殿堂,但它必须建立在一定的经济基础之上,如果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曼妙让位于现实,饿得干筋筋,走路打偏偏就是这些从文学艺的人。那阵,除了吃特供的官员及其家属、子女、秘书、跟班儿气宇轩昂脸色红润而外,就数刀儿匠,炊哥子最令人羡慕生嫉诟了。 笔者当时年轻但并非力壮,曾经在同学开的家庭切面作坊临时帮忙,手摇转盘压面,到下午可以获得斤把断截截回家,赢得老母弱妹难得一见的凄然笑容。虽说有点儿恼火,比起隔壁子萍萍的表哥,在鬼都不上门又当西晒的简陋冲晒小店里头等买主,饿得昏倒在地,还是稍微要好一些。 为生计,几个朋友曾经”自产自销”卖过蚊帐,所谓自产,就是跑很多药店,一坨一坨地买进药用纱布,逗齐八坨就可以打成一床蚊帐,由萍萍踩缝纫机制作,永健、马儿两个嘴巴会谝,动作麻利,就由他们去卖,一床可以赚两三块钱。那会儿,啥子都缺,很好卖,但在街上扯场子做买卖有风险,碰到跑二排的把东西没收了不说,还要到所上说个幺二三。或许跟风的多了,被提升为”阶級斗争新动向”,药店买纱布也受到了限制,没办法,只有操起手耍,张丞相望到李丞相。 随后,还是从我们熟悉的方面打主意,制作歌片来卖。那阵,城里头多数人只算吃个半饱,饭不够米汤凑,用精神粮食来填补空虚很起作用,于是,人们对文艺的爱好不减反增。因此,按现在的话说,出现了发行相关大众音讯资料的商机,刻蜡纸油印的歌单较多,但档次低又不方便保存。后来,从下江一带传入影印版歌片,又多是七仙女刘三姐这一类老调,没得我们喜爱的外国歌曲,就想自己整点儿来卖。 第一步是形成原稿:设计装饰插图,词曲部分先刷墨汁,干透后再用细毛笔蘸水粉颜料写简谱及仿宋体字,完成黑地白字效果图,以上各工序均由本人一手包办。 第二步是制版:托唐哥小韩请峨影某摄影师将原稿翻拍成玻璃版负片。 第三步是洗印:由我和国文晚上在他家二楼上冲洗成歌片。 歌曲有印尼的<<宝贝>>、<<星星索>>,阿尔巴尼亚的<<小辫子飘呀飘>>,叙利亚的<<你呀,你呀>>等七八种,看到过的都说很新颖很洋气。 之所以罗罗嗦嗦把这些写出来,不是凑字数,而是说明做件事,哪怕是这门不起眼的小玩艺儿,也颇费功夫。结果虽不讨好,但兄弟伙些花了心血,流过汗水,既然扯到这里来咯,留个记忆也有必要。 由于我们不是做生意那个料,数量不成规模,又缺少销售渠道,仅有从战旗退下来的老潘帮忙卖过一些,并不顺利。 遇到另外一件事打消了我们在这方面继续努力的念头,有个卖歌片及杂货的老姜说,城市交通图比较好卖,要我们绘制一张本市交通略图,像歌片那样发给他。开初很卖得,儿天过后,老姜跑起来说,麻烦来了,派出所说城市交通图属国冢机密,问他哪儿弄到的,老姜没法,只好牵连出我们,要去证实一哈。我去了,说是照到公开发行的本市公交路线图画的,而且更简略,并请教,是不是不允许本地居民找得到本地的街道?警官东绕西绕说不出一条像样的理由,却以惯用的空洞的腔调教训了我这个当时很年轻的伙子一番,最后的结局是该下班了,他吃他的公饭,我回家切吃屋头的泡菜饭。 直到现在,我始终想不通,那会儿有人在大街上饿得昏倒,他们为何不管?当时没有农民工,也几乎没有外地人,当地居民想熟悉一哈街道,咋个恁门紧张,这也不对,那也不行?街坊邻居很多人失业没饭吃,管事的不开腔不出气,好像不存在;遇到屁大的事,哪怕仅仅是自救,他们就赶紧出来彰显权力。 管理者心中要有民众,要懂法,依法,如果只是想把哪个夯倒管倒,不做实事,甚至乱来,首先被损害的是管理权本身的合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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