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考中专中师能分配工作的年代，中考竞争的激烈程度远远胜过如今的高考，农村的孩子要实现跳出农门的梦想得付出旁人难以想象的艰苦努力。 1987年，我初中毕业。偌大的一个乡和我一起坚持到毕业的农村女同学只有五个，升学无望的都早早辍学回家。一个县一年中专中师录取的人数就一百个左右，优秀学生几乎都首选考中专中师。应届生在偏深、偏怪的正式考试中多败下阵来，所以很多同学选择了复读，初中学期延长至四年，甚至五六年。 从初二的暑假开始，想跳出农门的学生就进入“一级战备状态”。背单词、背课文、背公式定理、做题做题再做题。上厕所、进食堂、课后散步、宿舍休息谈论的都是学习，所有的“豆芽儿课”被取消。综合训练阶段，老师得把近十年的本地区和临近地区的中考试题蜡板刻出，油印给我们做。我没钱买更多的复习资料，每天匆匆吃完午饭，步行二十几分钟跑新华书店看书。一看就会的题迅速飘过，深奥的题记下来回去慢慢攻克或求助老师。 终于熬到预选。预选试题重基础，于我很是得心应手。考完回家休息两天就兴致勃勃赶回学校，父母和老师都问我：“你这么积极回去，要是预选不上怎么办？”“选不上就回家嘛！”我貌似轻描淡写，其实心里有十足的把握能选上。无数次的考试、总结，后来每次估测考分都八九不离十。 预选名单公布后，我们那一届有十五个入选，打破了历史纪录，校长和老师高兴得合不拢嘴。到正式考试还有一周复习时间，我们成为“重点保护对象”。哪怕只预选上一两人，也得八九个老师和领导围着转。一时间，几乎全校师生对我们长久注目并议论纷纷。校长一日三餐亲自到食堂督查伙食，令食堂专为我们这群“大熊猫”买上好的肉，炒好分食，只收成本费。老师除了辅导学习，还关注学生健康。我身体差，教数学的林老师主动负责每早上义务帮我煮鸡蛋，还督促我吃下。多少年以后，想起那些老师的爱岗敬业和无私奉献精神，都久久动容，并情不自禁地反省自己的行为。 正式考试在离母校步行20几分钟路程的邻校举行，我们被特许住在母校。女生寝室只住着我和另一个同学。考试第二天午休结束，班主任最先喊醒我们，后去叫其他同学，可我们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起床气喘吁吁地赶到三楼的考场，考试已经开始近二十分钟。因为紧张，好半天平定不了情绪，那些平时很熟悉的公式定律都模棱两可了。考试效果可想而知，但这事我们一直烂在肚子里不敢泄露，否则班主任定会受到学校处分。 成绩下来，我以4分之差名落孙山。沮丧地回到家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怄气。那一刻，只觉得天塌下来，未来的世界一片灰暗，那么多年的苦读都白费了。听到有邻居在外面询问，我更伤心，忍不住失声痛哭，直哭到天昏地暗，哭得鼻青眼肿。任母亲再三苦苦哀求、敲门，我都不吃不喝。被农活折磨得驼背的、日渐苍老的父亲暴跳如雷，操起一根铁棍，咚咚咚地敲打着门板：“哭哭哭，哭死人呀？考不上学校就不活人了？这么多农村人还不是没饿死！……”受不了父亲的粗暴，我像一头受伤的小鹿，冲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独自待在堰塘边上。父母打着火把，四处寻找、呼喊。母亲责骂父亲：“你个死鬼，娃儿受这么大打击，你还火上浇油，要是娃儿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深夜里，我第一次听见父亲那么低声下气地、如蚊蝇般地跟母亲说：“哎，我只是想激激她，你赶快给娃儿说点好话，喊她回家休息几天去复读嘛！”我泪如雨下，原来父亲还是爱我的，虽然他不会用我喜欢的方式爱我，可血浓于水的亲情怎能割舍？恹恹地跟着母亲回家，父亲再没对我大声武气说话，而是再三鼓励我复读。 调整好情绪，回母校复读。领导和老师们虽然有些惋惜，但总是热烈欢迎和热切地鼓励，而我自身的压力更大，关键我是铁了心不会一辈子做母亲那样辛苦的农村妇女的。从此，学习上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好在很多知识再次领悟，都有脑洞大开的感觉，所以考试总能沉着应对，不像应届生时起伏很大。一年的复读下来，性格也不那么急躁，解题思路打开了，对突发状况能及时想出正确的解决方法。看来，人生经历些挫折并不是坏事。 88年再次参加中考，复读生单独划录取线，我以预选高出80分，正考高出40几分的优异成绩被师范学校录取。面试的口头作文环节更是当场赢得评委老师的啧啧称赞。 那些年一个农村女孩子能考学跳出农门相当了不得，乡亲们都说我命好。其实，哪有什么命运之说，好运总是垂青有目标有梦想，并时时为之卖命奋斗的人。这是我中考后的真实体验，也是在我离校后，母校老师一直以我的事例对学弟学妹们的谆谆教导。 如今，我已是一个有25年教龄的中学教师，但每每忆起当年的中考依然热血沸腾。今天的中考，乃至高考对改变人的命运的作用比过去小多了，但我以为每一个青少年仍然要志存高远，并为梦想执着奋斗。若干年后回忆人生时，你们才可以骄傲地说出梦想无悔，青春无悔！ （此文发表在南充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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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8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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