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大年三十就要来了，搬进城头居住的刘老幺心里着实无法平静。在妻儿的劝说下，他最终决定千里迢迢去给岳母拜年。老太太已快80岁了，没有打照面也有三十多年了吧！那年春节，自己的屁股被老太太揍打。至今，心中仍有伤痕。
丢下手头的装修工程，叫老婆守着服装店，他就带了读大三放假回来的儿子，开着轿车，从川南小镇出发，风尘仆仆地赶往川北。
好几个春节，岳母跟着媳妇一来他家，刘老幺就躲得远远的，要么去田头守着鸭棚，要么走亲访友不愿落屋。
终于，搞了几年养殖，刘老幺发了，一家搬进城里，老太太却死活不再来了，说是不想来吃闲饭。听媳妇说，以住老人家来过年时，总是手脚闲不住，帮忙料理家务。
一路上，刘老幺咀嚼着老太太不来的理由，总觉得话中有话，格外酸楚。想起了三十多年前老太太的可恶，心头就憋了一肚子无名火。那次，脸确实丢大啦！
1978年春节，刘老幺带着妻子去给岳母拜年，搭了几次拖拉机，走了好些山路，终于赶到目的地。结果还没有落座，岳母看到女媳背着空空的背篓，女儿脸色发青，一副皮包骨，就气不打一处，还听女儿说要借点粮食回去，家里早已揭不开锅了。更是气得火冒三丈，立即叫刘老幺进去，把门啪地一关，然后抓住一把扫帚，边骂边朝刘老幺的屁股打去。
劈里啪啦的声音，一下吸引了邻居的小孩透过门缝去看稀奇。此时，刘老幺跪在地上，一声不吭，任由岳母抽打屁股，他的媳妇还站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借不到一点东西回家。
“没有混到吃饱肚子，就永远不要踏进我的家门。”瘦骨伶仃的岳母最后有气无力地向刘老幺吼叫，也难怪，她自己都填不饱肚子，还养了三个小孩，生活怎么可能不艰难！
刘老幺没有呆上三天，就背了岳母给了二十多个红苕，还有好心人送的几碗玉米，和妻子哭哭啼啼回家了。
屁股挨打，哭鼻子，对小孩子们来说，是天大的笑料，刘老幺的丑事被小家伙们争相传播。但是大人们却习以为常，当时没有几家不是那样青黄不接的，春节就基本断粮了。
那些年的春节，在川北，大人也和小孩一样，流行和热衷拜年，即走亲访友，好些大人都会背了背篓，去给稍微富裕的人家拜年，期望借点稻谷或红苕之类的粮食，以期度过年关后的“饥荒”，当时我们家也不例外。
此后几年，日子要好过一些，川北农村，农民们去给亲友拜年，喜欢提着竹提篓，里面装上两三把面条，就是特好的礼物了。我记得八十年代初，邻居大妈在春节回娘家拜年，悄悄提走了一布袋玉米面，结果还是被下地回来的老公发现，两夫妻为此大吵一场。刘老幺听媳妇从娘家回来摆谈起这些事，更坚定了不踏岳母家门的决心了。
而今年很特殊，读大三的儿子突然想去川北看张飞庙，还想顺道去看外婆，而且非要刘老幺陪着去，说是自从自己生下来，就没有看到过老爸去外婆家，情理上也过不去。
刘老幺思虑了几天，觉得儿子说话在理。两父子临上车时，带上了乐山的生姜、米花糖、豆腐乳等特产，另外，还封了一个5000元的红包。
高速公路上，刘老幺驾驶着帕萨特轿车，听着《常回家看看》的歌曲，想起三十年前牵着媳妇，穿行在泥泞小道上，空肚去给岳父母拜年，禁不住眼泪往下流淌，那里面，包含了激动和幸福，还有说不出的复杂情愫。
即使那年春节屁股被揍丢人现眼，刘老幺最终还是决定，无论如何，要劝说岳母搬到川南一起同住，毕竟，老太太现在还舍不得离开田间地头。
李晨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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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1 14: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