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化 蜀汉王国的第二都城
剑门关以北约40公里的嘉陵江与白龙江交汇处，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中国北方的诸侯列国进犯四川，一场旷日持久的血战在此不可避免。因为只有跨过了此地，才算真正踏上了征服巴蜀大地的途程。这里，便是有“全蜀咽喉，川北锁钥”之称的古葭萌关，也就是今天的昭化城。
昭化，其城池的建成已4000余年，其确凿的建县史，可追溯至战国末期秦国统治此地的公元前316年。东汉末年刘备依诸葛亮计西入四川，建立匡扶汉室的根据地，在尚未占领成都的情况下，在蜀地建立的第一个战略据点便是昭化。
站在昭化城外的牛头山放眼四望，当年刘备应该是踌踌满志、感慨万分。因为这地形地貌正如张松所献地图中所绘：“此城两江汇合，绕城东去；金牛古道，穿城而过；剑门雄关，巍峨傍立；桔柏古渡，扼江拒守。”虽属“弹丸之城，却有金汤之固。”据《三国志·先主传》载：刘备在此“厚树恩德，以收众心”，操练兵马，积极备战。公元212年，刘备率厉兵秣马从昭化南下，攻剑门、下成都，建立了蜀汉王国。
真正让昭化闻名于世的，是《三国演义》中描述的发生在此地的张飞夜战马超，老将黄忠、严颜勇退曹兵，姜维兵困牛头山，关羽义子关索之妻鲍三娘战死桔柏渡，蜀汉后丞相费祎遇剌身亡等荡气回肠、引人入胜的故事。让昭化的美名世代流传的，则是那句“到了昭化，不想爹妈”的俗语。
城楼坚实 街巷扑朔
我们是从名曰“瞻凤”的东门进入昭化古城的。高大雄伟的城楼，令人感到似乎与弹丸之城不太相称。进入门洞，其好几米深的门廊又令人感到城墙非同一般的厚实。细看拱顶的墙砖，已被风雨侵蚀得斑斑驳驳；支撑城门的门墩及搁置门闩的碗口粗闩孔，已被无数次的开合启落磨损得残缺变形。这一切，确凿地证明瞻凤门是一道原汁原味的古城门。据史书载，昭化“旧系土城”，明正德年间“包筑以石”。如此说来，此城门至少已在烽烟战火中挺立了好几百个年头。
城楼非同寻常的高大坚固，城池却只有0.5平方公里的面积。这样的反差，恰恰说明昭化古城的军事重要性及其特殊的身份。它曾被奉为蜀汉王国的第二都城便是明证。
据陪同我的昭化古城恢复重建的主要规划人之一的张天碧先生介绍，除了城楼城墙的坚实，城内街道房屋的布局也具有浓郁的军事防御特色。现存的四条大街、五条小巷，均用青石板按三横两纵、中间高两侧低的瓦背状铺就，且随坡就势而成，使守军在城内也有制高点；街巷之间“丁”字相连，道路交错，没有一个“十”字路口，敌军进城也不易辨别方位，从而有利于守军进行巷战。
张天碧先生特别介绍道，昭化的四道城门并非开在正东（卯门）、正西（酉门）、正南（午门）、正北（子门），这既是遵循古代开门的规范：门不可乱开，水不可乱流。卯酉相冲，子午相冲，故昭化四门均不在正方向上。这也有军事防御方面的考虑，即“城门不相对”。这多少可以避免敌军一旦突入城内，便可顺畅地贯穿东西或南北的城门，形成纵横驰骋之势。
昭化古城作为军事重镇的特别之处，还体现其它一些不为今人觉察的地方。昭化城内的街道，宽度约6-8米，明显比其他同样规模的古镇街道宽阔，它们与宽敞的城门洞相匹配，便于战车辎重驰援周边的战场。而大街小巷的良好格局，庭院居所的亲切宜人尺度，按今天的话说，那就是颇具人性化，从而利于守城将士及眷属安心的长期屯扎。
由于昭化当金牛古道，又扼嘉陵、白龙二江交汇处，因此历来水陆两便，形成“白天千人拱手，夜晚十万明灯”的繁华景象。如今保存完好的龙门书院、考棚、怡心园、益合堂等官方和民间团体的府邸，以及穿斗结构小青瓦、门扉窗棂图饰古朴的居民宅院，既有川北建筑的风味，又有中国南北建筑文化和谐相融的印迹。
昭化古城原有四道城门，为防止嘉陵江的洪水漫入城内，城南的临江门封闭了，所幸的是，东门（瞻凤门）、西门（临清门）、北门（拱极门）均保存得较好。
由于昭化城座落在河滩之上，除了坚固的城墙，并无险可守。因此，其主要的战场，是城西的战胜坝、城东的桔柏渡以及城西10余公里外的牛头山。
战场环绕 波诡云谲
战胜坝位于古城西郊，是冀山与牛头山之间的一块坦平如砥的狭长坝子，面积约数平方公里，足以使上万人的军队摆开阵势厮杀。据张天碧先生考证推测，蜀汉守军实际上是有意辟让出这一片战场，以便在两军对垒时有杀伤敌军有生力量的机会。这种战术思想与扼守险关要隘的作战样式很不相同。
我们站在镌刻有“战胜坝”三个鲜红如血大字的石碑前，脑海里翻腾着一个个鲜活的历史故事：猛张飞挑灯夜战马超、霍峻率敢死队于万军之中取向存首级……张天碧先生告诉我们，张飞战马超是民间的故事而已，其时张飞正在长江上游征战。发生在此处的一场真实的大血战，是在蜀汉将领霍峻与益州牧刘璋的部将向存之间进行的，时间是公元212年。在此场激战中，霍峻亲率数百名精锐士兵突入敌阵，将拥有万人之众的主将向存斩杀，大败敌军，从而奠定了刘备川北根据地的基础。
如今，在昭化城内新建的剑刀坝君臣园内，霍峻的雕像与刘备、张飞、费祎、姜维等并列。
桔柏渡位于古城东郊，因此处盛产桔子且柏树蓊郁而得名。桔柏渡是昭化的嘉陵江畔最重要的码头，由此上溯约1公里，便是白龙江与嘉陵江汇合处。此处地势仍与战胜坝一般开阔，但地形略有起伏，也是一处便于展开大决战的地方。由于此处距两江交汇处不远，因此江面宽阔，江水很深，便于众多的大小战船停泊。
公元263年，魏国派三路大军进攻蜀汉。姜维败退至剑门关后，加派张翼、董厥两员大将增援昭化，并命昭化守将胡济、关索死守昭化。在桔柏渡对岸，魏将钟会摆开阵势，欲强渡嘉陵江，夺取昭化。在多次鏖战中，关索那位智勇双全、武艺出众的夫人鲍三娘，战死于桔柏渡。
鲍三娘的墓位于昭化古城北郊，保存得较为完好，现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该墓在1914年被法国人色拉兰等人发掘，并盗走其中的额骨、画像砖等。
据张天碧先生介绍，“安史之乱”时，唐明皇仓皇入川避难，曾夜宿昭化城郊的一座庙宇，然后从桔柏渡登上南下流亡的帆船。“安史之乱”平定后，唐明皇返京途中特意在桔柏渡停留，并在渡口摆下宴席答谢当初助他逃亡的有功人员。因此，此处又称为摆宴坝。
牛头山是剑门山向东延伸的余脉，海拔1214米。从古城远远望去，其山形如一头卧牛，牛头、牛身、牛尾毕现。我们驾车行至半山腰的停车场后，便沿着一条颇似剑门蜀道的石板道，向山顶前行。
牛头山坡陡林密，峰回路转，石板道又多是依山壁开凿铺设，由此可以断定此山是难以强攻得手的。而山顶一口名为“姜维井”的水池，则确保了蜀汉守军饮水无忧。
牛头山上的天雄关，是剑门关之前的最后一道关隘。姜维退守剑门关之前，便带兵据守在此。当我站在位于牛头山顶峰的“姜维井”边时，既惊奇又疑惑。惊奇的是，这水池周边用并不规整的大石块砌坎，看不出有什么防漏的工艺措施，却是碧水一潭。须知此高度与嘉陵江面的垂直距离达数百米；疑惑的是，此水池名曰“井”，却呈长轴近4米、短轴2米多的椭圆形，与寻常的正圆形井大相径庭。
对此，张天碧先生给我们讲了一个开凿此井的传说。当年姜维兵困牛头山，将士无水饮用，军心不稳。姜维焦急万分之时，诸葛亮托梦给他，要设坛拜水。于是，姜维立即派人挖井一口，搭起祭台祭拜。一天一夜后，姜维派一名士兵去察看，回报说“无水”，姜维又急又气，当即将其斩首。第二天，姜维又派一名士兵去察看，这名士兵一看仍然无水，但他害怕照实禀报又要杀头，便抱着一线希望仔细察看井的四壁，结果发现有一湿润处，再细看，竟有水珠挂在壁上。他连忙叫来乡民，顺着有水珠的地方开挖，不知不觉挖成椭圆形……当搬掉一块大石头后，涓涓泉水流淌出来，很快便积了半池。士兵飞报姜维后，姜维大喜道：“有这半池水也够饮用了！”
从此，这口井一直保持半池水，从未满过，也从未干涸过。更令人称奇的是，这口井的水随嘉陵江的水清而清，随嘉陵江的水浊而浊。我们游览之时，时值春夏之交，嘉陵江水还算清澈，因此，我们看到的井中之水波光照人。如此的地理奇观，尚待地质学家们去解释了。
站在牛头山巅的凉亭中眺望，不用任何人提示，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昭化古城地形，四面环山，三面临水，宛如一幅巨大的天然太极图，一派“天下第一山水太极”的自然奇观。昭化古城，则位于太极阳极的鱼眼之处。古人对昭化的择址筑城，可谓勘察周详、用心良苦。
牛头山上，原建有一座关羽庙，庙内有大雄殿、牛王殿、姜维殿等，因历经战乱，庙已被毁。如今，只有金牛道上为数甚少的关门遗迹----天雄关石门尚存，以及一些残存的石碑、石柱、石鼓。当年姜维的点将台遗址也有明显标记，以供游人凭吊怀古。
群臣悲壮 死而后已
当年诸葛亮六出祁山、北伐中原，位于金牛道上的昭化古城便成为转运粮草、打造兵器的基地。城内一处名叫剑刀坝的地方，便是蜀汉一座重要的兵工厂所在地。在这里，除了制造刀剑箭弩外，大名鼎鼎的木牛流马也是在此批量生产，然后活跃在秦岭山脉的崇山峻岭之中、栈道石径之上。此外，攻城用的重型武器抛石机，也在这里生产并直接送往北伐中原的最前线。
昭化古城重新打造后，在剑刀坝原址建了剑刀坝君臣园。我们在园内看到，其游道以太极阴阳鱼眼为布局，以斑竹为绿化主题。其间塑有三国时期曾在昭化驻守的蜀汉人物的雕像，除蜀汉先主刘备外，还有张飞、马超、费祎、姜维等10位蜀汉将士。这些比真人略大的雕像，气质、形态各异，个个英气逼人，栩栩如生，令人仿佛走入那波诡云谲、英雄辈出的年代。据张天碧先生讲，国内研究三国历史的专家和雕塑家们，一致对剑刀坝君臣园的蜀汉人物雕像给予高度评价。
长眠在昭化的蜀汉将领，除了悲壮战死在此的关索夫人鲍三娘，还有一位重量级人物，那便是继诸葛亮、蒋琬之后主持朝政的丞相费祎。公元251年，费祎奉命屯兵昭化，次年受命在昭化设丞相府。由此，昭化便有了蜀汉第二都城的殊荣。为什么有如此罕见的状况呢，据张天碧先生介绍，一是当时战事万分紧急，只得将相府与前敌指挥部合二为一，以便于军事行动迅决速行；二是当时蜀汉朝廷宦官当道、奸臣横行，费祎将相府设于距成都千里之外的昭化，可远离祸端。此举可谓一举两得，与后来姜维屯兵沓中如出一辙。
费祎在昭化采取休养生息、避免与强大的魏国正面交兵的策略，以便为积弱的蜀汉赢得喘息之机。岂料壮志未酬，公元253年，费祎与众将宴饮之时，被魏国降人郭循刺杀。
费祎墓位于临清门外，现存土冢高3米。土冢周围由今人用石条垒砌了半人高的保坎，以防其继续倾颓。冢上，疯长着一人多高的野草杂树，犹如死不瞑目的费祎的怒发。冢前的墓碑，系清代光绪三十三年昭化知县吴光耀所立，碑文为其长女所书，墓碑曰：蜀汉大将军尚书事成乡侯费祎之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在昭化城头，蜀汉的旌旗迎风飘扬了42个年头，不知有多少像费祎、鲍三娘那样的壮士豪杰，用勇气智慧，将“川北锁钥”掌控在蜀汉手中，用鲜血头颅，续写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蜀汉春秋。
到了昭化 不想爹妈
在昭化城内，建于明代的一口八卦井也不可不看。这口井深31米，用石头砌成八边形，如同易经里的八卦形状，井上有凉亭，四周有围墙。井水常年丰盈且清洌。
这口井，在清代康熙年间成为昭化军民的救命井。那年，三藩之乱暴发，吴三桂的部将将昭化城围困得如铁桶一般，时间长达数月。吴三桂扬言，即便城中的人不饿死，也要让城中的人渴死。然而，守城军民就靠着这眼井，度过了那最艰难的日子。
我在这眼井前，看到安装辘轳的青石井台上，有呈锅底状、大土碗般大的凹痕，便问张天碧先生为何如此。他解释道，古时昭化城大部份居民买这口井的水生活。汲水者自觉地将铜钱丢在井台上，再由管理者收取。经年累月，铜钱便将井台磨成现在我们看到的形状。这仿佛着意打磨的凹痕，无言地述说着八卦井的悠远历史，确凿地证明着它是昭化军民生命的源泉。
昭化的三国历史文化底蕴丰厚，其明清建筑群也光彩夺目。明末清初所建有“益合堂”，原用于经商和酿酒，全院三重院落依地势级级升高数尺，檐高庭深，大开大合；龙门书院回廊围廓，院中套院，幽深清雅；考棚庄重肃静，其门前的“文武官员至此下马”碑，可见古人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卓识。此外，怡心园、县衙、辜家大院等也值得一游。
离开昭化之际，我向张天碧先生请教“到了昭化，不想爹妈”的来历。他兴致勃勃地告诉我，在川陕公路、宝成铁路修筑之前，昭化是川、陕、甘水路交通的枢杻，桔柏渡码头随时都有几十条大货船进出；陆路交通南有“皇柏大道”通剑阁、梓潼、成都，北有金牛古道达中原腹地。因此，这里江面舟船穿梭，古道马帮不绝。于是，云集在昭化的商贾，白日有做不完的赚钱买卖，夜晚有昭化美女陪酒伴舞。这样，便乐而忘返、不想爹妈了。
若要追寻此话的源头，则因武则天的缘故。当年武则天的父亲在利州（今广元）为官，其母杨氏常带武则天到昭化（唐时昭化称益昌）玩耍。武则天幼时惯着男装，尤喜猎奇涉险。乳娘一带她到昭化，她便玩得乐不思归。父母拿她没办法，只得由着她。于是杨氏经常感慨而又无奈地对武则天说：“到益昌，忘爹娘。”后来武则天位居九五之尊，这句话便广为流传开来。当然，若没有昭化持续一千多年的繁盛，没有昭化众多如花似玉的美女，这句俗语也不会有旺盛的生命力。
如今人们到昭化，其交通又恢复到往日的便捷，绵广高速公路在昭化古城附近专门开有出口。昭化，这个剑门蜀道上的第一古镇，又将使更多的人不想爹妈了。
楼主: 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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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16 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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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31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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