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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树郁天苍

[原创]【市井小说】白鹭 你去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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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28 09:29 | 显示全部楼层
告读友:因《白鹭 你去何方》的版权己授与
“烟雨红尘”,仅此发第十章。敬请谅解。     


           ...
树郁天苍 发表于 2010-1-24 22:32 http://bbs.mala.cn/images/common/back.gif



    仔细拜读了 问好楼主……

 楼主| 发表于 2010-5-6 03:33 | 显示全部楼层
《白鹭 你去何方》

【读书宝】
烟雨红尘”电子版全本连裁 : http://book.dushubao.com/book/1279275/
http://www.cc222.com/uploadfiles/762030/20091215102247_200_278.jpg

发表于 2010-5-8 00:44 | 显示全部楼层
祝贺树郁天苍朋友!
问好!
已去浏览了,好的小说不少。
(网址已收藏)

发表于 2010-5-8 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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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8 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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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8 01:0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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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8 01:05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0-5-8 01:2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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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图片自己拍的,顶贴!

 楼主| 发表于 2010-5-24 02:59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一村先生好图顶帖,我会把新章节继续发在沙龙里

[发帖际遇]: 树郁天苍唱响同一首歌,我们都是四川人,获得大家奖励小米椒1个

 楼主| 发表于 2010-5-30 17:49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章   雪月风花逐流云

   
    天还没亮,明华和他父亲来告诉白术他要去读书了,不能再帮他做工了。白术高兴,也知明华读书差费用要支持他一学期的学费。明华的父亲说:“那咋要的。”
    明华一把抱着白术:“哥”。
    白术打燃摩托车,带明华去镇上办银行卡。明华上车抱着白术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热泪盈眶。明华父亲望着白术的车子远去,不着地点头。
    白术到信用社,刚把银行卡办好交给明华,听到政府那边闹腾了。新年还没有过完,是耍狮子灯的拜年,那么闹热?仔细一听,却有妇女的长声的悲嚎,仿佛倒了一面墙,压着了众人的喧哗。赶场的人遁着哭声边张望边朝政府大门云集。已有人得到确切的消息:死人了。
    眼看人越挤越多,白术忙把车子停在一个熟人的铺子前随人群去一看究竟。
    新年刚上班的政府工作人员堵在门口,把一个中年人挡在门外。中年人背着甲背,里面装着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哭泣的妇女还抽着长气,跪在门口。白术挤过去,认得那中年人是初中同学闺生的父亲,跪哭的正是他母亲。闺生是外乡人白术中学时认识的好友,往年常来往。只是白术入了高中分别了数年。伯父也仿佛认出了白术,白术拉着伯父的手问:“咋会事?”。
    伯父放下背上的甲背子,眼泪长淌:“这就是闺生。”
    甲背里装着已碳化的骷髅,蜷缩成一团,已不成人形。派出所的人走过来,忙把他们让进了办公室,白术也一同随进。装着骷骨的甲背在室外引来越来越多的人围观。
    伯父讲。事故的原委得从昨天说起,派出所还留着案底:
    昨天闺生在镇供销社拿着写给小萍的情书在大街上念:

     ……难道我们的爱情就成了绝缘体

     你总是用你的热情去温暖那冷嗖的大地……

     小萍被这情景弄得非常难堪,无地自容,忙打110求助。
     治安人员提着警棍过来,见又是这个爱情疯子,便让他离开。闺生且肯轻易离去,双方发生了争执。情急之下,治安人员棍击了闺生,他一下瘫倒在地,出尽了洋相。他清醒过来,顺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砸向治保公安,拔腿往场外跑去,治安人员跟着撵拢场口。赶场的人以为是小偷四面八方围过来,把闺生逼到了冬水田里。他淌水站在田中央,抓稀泥扔向周围的人,激起人们纷纷捡石头瓦渣打向闺生,水弹花在闺生身边溅起,倾时成了落汤鸡。一时消解了他的斗志,冷得发抖,面对四面八方的起哄喊声,可又不敢起来。
    这时闻讯赶来的小萍,见到闺生为自己落得这等惨象忙喝着了治安人员,四周人这才解散。闺生望一眼小萍,铁青发冷的脸上发出怪异的笑,爬上田坎,光脚稀泥沿着陡里子的小路走了。
    伯父对闺生的举动已习以为常,早在一年前就分了家,闺生另立门户住在柑子园里。伯母今早叫他一起吃汤元,才发现闺生挂在社上加工房的高压线上。
    派出所公安员弄清原委,通知了刑大,解散围观的人群,劝慰伯父一番,让他先把闺生的后事处理了。他们随后就到了闺生遇难的现场。
    白术怕明华着急,便让他骑车先回去,陪着伯父母送闺生最后一程。一路伯父母以泪洗面,闺生在甲背里黑嘴寡脸两眼眶深不可测,顺风散发焦肉味,白术不忍相看,几步迈到前去。
    六年前,闺生和伯术在中学的联谊会上认识的,那时候的闺生就在写诗了,以才子自居,狂放不羁。以后渐渐疏于读书。开始偏科后来中考落榜是自然的事。小萍和白术是同学,她和闺生之间发生的故事,白术早就耳闻。事情的变故是小萍读书毕业之后到供销社上班。本来俩人是准备结婚了的,却半路出了差错。为此闺生约过白术诉苦。白术充当和事佬把闺生一封情真意切的情书较交给了小萍,小萍在于老同学的面子也就接受了,却有难言之隐说:
    “白术,你不知道,闺生的毛病多深沉。”
     白术并没有深究小萍这话深里的意思。
     刑大的刑警已来到现场取证录像就走了。
     伯父带着白术到了在山湾头闺生的住处,三间小青屋隐在柑子树林,一条白狗见了伯父呜呜的叫着,闺生养的鸡见了人也扑翅跑回来。闺生的屋门紧锁着,伯父找来石头锤了老鸹锁,这才打开。房间空空如也,灶头冷烟八秋,早已舀水不上灶了。进了他的住房,木架床上的床单怕半年未洗过,鸡皮狗皱的一堆。石头搭成的台上,美女年画铺成的面子上几本书,一本日记是他撤手人世最后的遗物。白术看见笔记本上旮着一张条子,抽出来看写四个字:白术来读。
    白术的眼睛湿润起来,又把那条子放回原处。
    闺生的母亲在外哭:“你老子就把丢在这儿,白骨现天啊。”
    伯父听了忙走出去,抱着痛哭的伯母。白狗夹着尾巴,闻着闺生的遗体,只是它哭不出来,腿打颤,夹着尾巴远远的躲去了树下。白术安抚了伯父母,给镇上纸火铺的黄木匠打了电话,让他送副棺材来。
    白术和伯父就在柑子林的岩下,挖了大坑。                     
    伯母在床上清理闺生的遗物发现一束女子的长头发,一并收敛了放在闺生的棺材里。
    埋葬了闺生,白术告辞伯父母,带走了闺生遗留的笔记。走到镇上的时候,关于闺生的消息还没有散尽,各种传言,添油加醋的发挥着。白术到供销社没有见着小萍,满大街的人群从此少了闺生,低级的趣味,随街巷议沉入在小镇的历史。
    下午老泉在鱼塘碰到刚从镇上回来的白术,见他气色不好。白术让他明天通知树根一起带人到咸阳,李总已来电话催了。白术见老泉带了女伴,老泉忙介绍是他的女友。白术就说:“一路去咸阳,有人洗衣裳了”。
    老泉搭着女友骑着太子车一溜烟跑了。白术不由得再想起闺生,如果在这之前,闺生也一路到了咸阳,这悲剧就不会发生,白术把闺生的笔记本抱在胸前,体会到闺生的困境,不由深深懊悔起来。他打开渔棚子,独自躲倒床上,看见了那把竹笛,是闺生家的苦竹林的竹子做的。笛子的笛膜早就坏了,那久远的悠扬笛声却回荡在脑海:三年前的夏夜,麻柳树的影子投在池塘,蜻蜓追着望水蛾,月光迷漓的渔棚竹笆床上,白鹭就象一尾美人鱼,清纯地静浮于夜。
    他起身翻开闺生的笔记,又忙合上。他怕看出人生的本质,洞穿肺脏的痛,他没有闺生的勇气去直面惨淡,把自己挂在高压线上将人生演绎成黑色幽默。他已感到自己进入了一条黑洞,手中的蜡烛已燃了一半,已不知进入了多深,离前面的洞口出处还有多远,他只有举着烛光走下去,直到烧到自己的手。也许那时候,白鹭就引他出去了。

    老泉和树根已早一天去了咸阳,滑头电话说有事给白术说,白术就来镇上等他。
    白术在供销社,想见小萍一面也没有见着,侧面了解到她已走了。
    将近中午滑头来了,说是民工过年的钱用完了,要白术先垫些车费。白术明知有鬼,还是信任地给了车票款,务必让他明天一定去,滑头应着转身要走。
    望着滑头迟疑的身影。白术叫着了他,这把滑头吓了一跳,问他什么事。白术说搭一截顺风车去陡里子。
    到了陡里子,白术了车径直去了闺生的坟地。在一棵落光了叶的苦楝树下,闺生坟上的新土已晒白,只是一个土堆连一点标志也没有,这是他灭亡的最好方式。
    白术在坟前伫立良久,望见岩边的蓄水池,已在春天泛起几朵绿萍。座落在柑子园中的房子空了,白狗还在那里守。
    他想起前几年来看闺生的情景,那时的闺生活得风光,在镇文化站上班,办了《性灵》诗社。油印的稿子,在民间传阅,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他和小萍的感情处于最好的阶段。后来文化站垮了,大家一心搞经济,对于闺生的淡忘也是自然而然的事。闺生想去当兵,又由于眼力不好,没有走成,辞退回了乡下,承包了社上的果园,过起了隐退生活。
    白术高中停学回乡来看他的时候,他正把小麦磨成粉,大蒸笼蒸成馒头。又切成片在锅里炕干,用塑料袋装了封存挂在横梁上。他每天除了打整果园就是写书,饿了就山泉水泡干馒头片当三餐。他这样饿其体肤,劳其筋骨,苦其心智,最后虚脱了根本。
    闺生的白狗见有人靠近果园,与生俱来的警惕便撵了过来,白术唤它“白狐”他就温顺地绕着白术。白术唤着白狐和他一起到闺生的坟前,伫立良久。白狐呜呜几声,送走白术,独自卷在闺生的坟前,以其苍白照应坟里黑色的闺生。
    闺生的死对于白术不亚于小萍受到的打击,他从闺生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以至他到了咸阳,没有了心思去理业务。他似乎一下明白了,又一下看见自己灵魂深处无法消弥的痛苦,不由得好笑自己的迂腐。这个社会那还有什么正确道路,立交桥和遂道完全打破了常规,终极目标只是一种手段的完善。
    他在工地上逗留一会,走到丽人发廊怀念起长发妹,她先前的种种是那么亲和,他在咸阳再没有随便的去处了。四川的初春在咸阳已是艳阳天了。花花太阳照在法国梧桐下亮丽了城市,汽车和人声又动画起来,一直把映象书写在古城墙上,翻过一页又一页,合成一本随笔。
    白术读倦了城市,回到自己的蜗居打开电脑,希望能得到白鹭的一点信息,白鹭的QQ号没有颜色,如枯死了的树叶。拔打白鹭的电话,已是空号。他想去大帝806找文总打听白鹭的消息,又觉不妥。索性带了闺生的笔记去了渭河公园。
    盛春的渭河公园,多彩的郁金香花开了,红一片,紫一处,白一片,又黄一片,一片复一片,片片错杂复一片,让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白术买了一束,去了女学生的墓前,把花献给了她,久违的清秀照片,短发下的半月脸青春而妩媚,和读书时的白鹭没有什么两样。白鹭你去了何方?如果你真的如女学生一般去了给我一个怀念的理由,一个明白的结果。
    湖边的垂柳已吐露鹅黄,没有风,一条一条的垂吊在水里,不知是水里生长的还是天上掉在水里,连成一线,贯穿了天地。白术望着水里自己的影子,独自偃坐在墓旁的凉椅上,开始读闺生的日记:

    我是个废人,之所以这样延续余生,完全是因为小萍而活着,让我的生命寄生在小萍希望里,我因此而欢欣而幸福。
我原以为这种寄生可以忘本,可是骨子里依然还是闺生的本质。当小萍发现一切后,他就挥刀割断了脐带,我也就无力活下去了。
    小萍,在我离开你之前,我要让你干干净净的不留我的痕迹,让你记得所认识的闺生还是不错。尽管蛋是破了,却是因为孵化了大雁,那壳自然是怀念的故居,北雁南飞,你就飞远些,不带一丝云影。
    白术翻过新的日记,后面则写于八年前,那是闺生刚刚初中毕业。

    我认识她才十五岁,她在一个中学读书,认识她是偶然的。那年春节去崃山的一个亲戚家,大家都打牌,我耍不着,便到县城的书店买书看。看见一个女孩手里拿了沈从文的《边城》聚精会神地看,已完全入迷了。这也是我心仪已久的一本书。而书店己是仅有的孤本。我想等那女孩看后,我就立即买下。可她一直就这么看下去,没有放手的意思。我在她身边呆了好一会,又盯了她几眼,她察觉到我的眼神,怀疑地看看我,匆匆地把《边城》买走了,我一阵失落。
    走就走了,我觉得喜欢《边城》的女孩,应该是清纯雅致的女生,我跟着出了书店,尾随着她,她似乎发现了我,脚步走得更快,出了城,走到一片菜子花开的田野,她白色的羽绒服,黑色的长发,飞跑在麦田与油菜花的小路上,我生怕她消失了,再也看不见她了,大喝了一声:“等倒”。
    她果真就站着了,她知道要跑是跑不赢我的,大概看出我是从书店里出来的读书人,不会坏到哪里去,脸上诧意中含嗔:“啥子意思嘛?”
    “ 看下你手里的书”
    “ 早说嘛,吓人一跳。”
      ……
    白术的电话突然响起,他合了笔记。
    等铃声响了一阵,他接起电话……
    对方却没有声音,似乎听到山涧流水的声响,悠忽地消失了。
    白术反拔过去,回答是号码不详,白术惶然,起身看见女生墓前的郁金香不知何时不见了,女生依然文静地看着他。白术巡视四周,了无人迹,只有虹桥上立了一个人,背朝着他,黑发和风衣掀舞着。白术紧走过去,转过一丛凤尾竹的木阁亭,横着一条小溪,水虽不深却宽阔,乱水穿石,他不得不绕到法国梧桐边的跳墩过去。等他到了虹桥,穿风衣的女子已不知去向。他赶忙去找,终没有找到她。
    五点过后,白术又回到女生的墓前,这才发现,闺生的笔记不见了,他已记不起何时丢失的,再次看虹桥,只是个凝固的半弧与倒影合成的圆,鳞鳞的水波灌砥看岸窟,发出单调而无聊的滴当声。
    白术在公园,一直都没有记起笔记怎么丢失的,也不知闺生笔记里的女生是否是小萍。如不是?那女生和闺生后来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日记本的丢失他似乎觉得与哪个电话有关……白术在公园寻找无果,只得懊恼离去。走在繁杂的城市,阅览着市人的表情,抬头望见高楼之上的一隙天际,絮乱的云影排印着闺生的笔记,打成了一本天书。
    走进秦隆步行街,主体工程已初步完工,工地上已进入装修阶段,街沿梁柱上了涂碳漆,给杂乱的工地点缀出亮丽,剩下的建辅材料工地上已清理规范。工人也不如年前哪样忙碌,偶尔传来他们轻松愉快的说笑声。售房部前的车场上停满了各式车辆,穿着时尚的商人前往购房。
    白术走到工地办公室,见了李总,李总告诉他,下个月这里的工人都到城西工地,让白术的心里有个底。另外,下个工程在维坊,白术可以先去看一下。白术听后,问一下文总目前在哪里?
    李总说,他也不太清楚,总之今年还没来过咸阳,白术也不好多问。在工地上,发现穆延安带了几个人也来了。老泉告诉白术滑头的人来了,他却没来,白术忙打电话给滑头,滑头说他要等几天,白术说:你来了就去西城区,滑头说:白术你还想干下去啊,白术说,不想干了?……滑头疑了一会说,白哥要干,当然要给你铁起。
    今年除几个民工因事没来,去年的工人大部分都来了,分布在工地的各个角落进行工程的扫尾和清补。
    老泉从楼上下来说,前二天有人在地工找他。白术问是哪个,老泉也不认识,男的还是女的?男的。白术想不出是谁,出工地走到小十字,白术一下想起这人会不会是唐先生呢,白术这一闪念,心里的隐忧便浮出来,想到长发妹,那些文物的一档事,怕牵扯着一些事非,因此心里暗付但愿不是唐先生。过了立交乔,过道宽阔的一处摆着铁铸的坐椅,白术又想起风雪之夜的白鹭,心下寒冷,抬头看,不着边际的乱云,忽忽的流变。先前还是晴朗的天,这会已初现下雨的征兆了,便忙招了的士去了大帝。
    到了大帝,问过服务台,文总在年前已退房。白术站在大厦的台阶,看着已淅沥的雨水,想起家乡岷江水边,白鹭正伫立在缺口,等待挣水的鱼,淋湿了羽毛,也不会放弃。
    白术打通文总的电话。问他白鹭去了哪里?文总说,他也不知道。白术瞠目结舌,白鹭的出走是背着文总的,她为什么一去就杳无音讯呢。白术心里油煎一般,这是什么样的阴谋啊。

    到了下个月,工人已全部集中到西城区,白术果真就收到唐先生的电话,要他去“ 渭河人家”见面。
    白术思付要不要去会面,又觉伸经过敏,草木皆兵,不如单刀赴会见了面再说。又多了个心眼,告诉老泉,如果一小时没收到他的电话,就到“ 渭河人家”来找他。
    渭河人家在偏僻的渭河边上。白术见了唐先生,他若无其事,还是以前的儒雅倜傥,油亮的脸上,八字胡剪得工整,大背头一丝不乱,鬓角几缕卷曲的鬓发,颇添了几分豪侠之气,他闭口不谈长发妹的事,只说想和白术合伙。白术模棱两可,笑而不语,探究唐先生卖的是哪副药。
    唐先生呷了口茶,食指在唇须上理过,慢条斯里地打个哈哈:“ 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为人,生来做人为乐,就喜欢把好事给朋友共享。”
    他戴着猫眼戒子的中指,又悠雅地在椅背上跳着巴蕾的舞步,忽然急昂地一蹦。
   “你认识的那个长发妹,她已赚足了钱回老家安岳去了。”
    分明见他进了警所,还在这里胡说。又为长发妹没把自己牵扯进去而庆幸。
    白术电话突然响起,是老泉打过来的,白术说:“没事。”
    唐先生起身给茶杯续了水,不再追究白术是否交好,倒告诉白术一个消息,他们去过的小镇,今年就要撤迁了。
    白术说:古董生意,我是外行,唐先生实在对不起,有什么好的字画,我可以收藏一些。
    唐先生失望地两手一摊,如一帖标本在椅子上,枯索了。
    告辞唐先生,白术回到西城区工地,迎面碰到常到丽人发廊的警察,一番寒喧。问起长发妹,都说不知道他去了哪地。问警察到工地有事?警察轻描淡写地说:
    “ 为了一件案子。唔,你们工地上有个叫滑头的民工,今年没来?”
    “还要等几天。”白术担心“ 哦,来了,我告诉你。”
    警察走了,白术不知道警察找滑头什么事。回到住地,白术找到老泉,问他知不知道滑头做过什么坏事。
    老泉说,“不知道,只是他和杨西舟之间怕有问题,管球他的,少管闲事。”
    白术想起杨西舟自年底一去,至今未曾见过,有些账还没有理清,打过他的电话已停机。白术便打电话问李总,李总要他放心杨西舟的账已折了,你的帐扣除在公司里。白术轻松下来,觉得很多事都是杞人忧天,便把心头的忧虑丢到九霄云外。
    爬上新楼的顶上,可以望见渭河支渠。白术想起寒霜已开学,不禁浮起去她家乡时的愉快。
极目远眺平原上东一堆西一堆的古坟,象地皮上的疮痍,消弥不了历史的块垒,痛痒总是折磨好古之人,去清算历史,把盖棺定论的典故发掘出来验明正身,难免白骨现天。还是庶民生死平安,碌碌存大幸,庸庸是天伦。
    白术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有降落的快感,不由想放浪形骸,于是拔通了寒霜的电话。
    听见寒霜的声音,犹如风扫过了云,白术的心滴滴嗒嗒下起雨来了,又热气腾腾地渴望起来。
    “ 到乡村的小酒吧去听音乐,那里的环境很好。”寒霜说。
    明天是星期天,又是清明节,白术想起闺生和那本日记,心象渭河支渠的流水浮起渣滓,堵塞得难过。
    见到寒霜,白术说:“今天是阴阳会”
    “说的太悬了。”
    “明天是清明,怕太多的鬼来找我,就约你出来避邪。”
    寒霜抬头望了天,平视白术的眼睛,似觉有鬼,便以笑驱邪。白术愈发觉得今天寒霜秀色可餐。

    俩人走进“槐园”,拐进一间竹篱茅舍,白木素板凳,四盏仿制的油灯跳着火苗,在四角悬挂。中间一挂低眉浅色灯,仅照着桌面,散发的余辉,正好辉映在俩人的脸上,有了写意的抽象。服务生拿来了葡萄酒,白术开酒斟杯,红酒在强光下,逼如琥珀的晶莹剔透。
    俩人举杯饮下透明的醇液,都不说话,音乐从地穴中汩汩传来,遥远而又空旷。
   
    ……看见那美丽蝴蝶
   
    让我想起了我的姐姐

    我觉得她比这蝴蝶更美一些

    也许你还觉得我天真无邪

    其实我想告诉你我的感觉

    也许我并不了解我的姐姐

    其实我想明白你的世界

    啊 姐姐 啊 姐姐

    我亲爱的姐姐

    有一天你会变成那蝴蝶

    飞过我身边

    如果你觉得有些疲倦

    请你回来在我的身边歇歇

    我想对我所有爱的人们说声“谢谢”

    还有我的姐姐

    那美丽的花儿也许会谢

    我也忘不了我的姐姐

    我的姐姐

    姐姐
   
    ……   

    白术听了心生凄凉,只是一杯一杯地饮苦酒。
    寒霜陪他几杯下去,已面生桃花。
    白术把灯灭了,醉里四角仿制的灯盏跳动着火焰,犹如风吹的灵灯,飘荡在田野的上空,隐隐听到什么野鸟落到了草房,又扑翅的飞了,似乎刁走了茅屋。白术摇曳不稳,任被那只黑鸟带至了天堂。天堂燃烧着火,白术自觉已化成了灰,散在云层上。
    白术伸手握着寒霜的手,她缩了一下,回握了白术。两双手就这样传递着心的湿暖。他们看不见对方,却看得见彼此的心。
    这时的槐园,也只有他们了。
   他们走出来,院角笼里的笋鸡发出“咕,咕”的叫声,俩人坐到槐树下的凉椅上,田野的麦香飘进来,带了分孽的快活,寒霜靠着白术,心里怀着梦想。白术久违了的温馨弥漫了身心,嗅着寒霜的发丝,对白鹭的怨尤变成对寒霜的渴望。他们就这样坐着看星,听风,体会。
    “寒霜说:我们走吧”
     走出槐园,渭河支渠象银亮的带子绕向咸阳城。他们站在桥上,远处过路人的灯光照来也不理会。
     走在麦田的小路上,不时有老鼠窜过,吓人一跳,白术便走在前头,一手勾着后头寒霜的手,寒霜疑心身后有人跟着,又走到前头,白术说:
    “疑心生暗鬼。”
    “ 就是你鬼,寒霜掐了白术一下。”  
    “夜半 三更,野外活动的都是鬼。明天是清明,女鬼正在梳妆打扮明天赶路,你看……”
    寒霜一激灵,顺白术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古墓前果真有人影,听到说话声,萎缩在麦地里一动不动。
    白术从路边抠了坨泥巴打过去,黑影猫着腰跑了。寒霜抱着白术,大气不敢出。
    “盗慕贼凶险,以前就有盗墓者把人杀了埋进古墓的盗洞。”
    盗墓贼在麦地里象野免一样跳着,已消失在一片槐树林。
    己望见城里的灯火,到了城郊。酒醒过后的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已困倦了,打的进城己无车。走过马路见有家老宅的院角墙上挂着方灯,写“睡如意”三字,心下喜悦,白术拉了寒霜便拐了进去。狮子门环,红漆门,白术摇打门环,店家哈欠起夜,应道:“来了。”
    守夜的是个老头,也不多话,引二人先进了楼上的大房间。白术说:“我们投宿,要两间房”
    老头慢条斯里应道:“宵了夜再说,有的是”,也不管他们便下楼去了。又踩着楼梯的闷重上来,拿来鸭脖子,兔脑壳,炉肉片,两瓶红炮台葡萄酒。
    寒霜说:“不喝了。”
   “还年轻呢,就不活〔喝〕了,活,活。”
    说着,白术已斟酒举杯,端到她面前。
    “ 酒逢知己遇红颜,一醉方休。”
    寒霜傲他不过,只好逢迎,一发而不可收拾。
    寒霜一半下去已支持不着,夜深人困,醉卧在桌上。白术眼花落进,看着她散发着丝光的长发,想起《挪威的森里》里的初美,躲在车厢暗角里寒蝉一样的初美,以及一翅冲天而去的白鹭……突然记起闺生的日记里的女孩死了,因此闺生病入膏盲,不知回心转意,小萍才说他毛病深沉!
    寒霜己不省人世,白术把她放倒床上,自己也倒在软床上,仰姿八叉,迷合了半天。
    不知几时,白术心里发呕,忙到浴室放水一淋,清醒过来。侧头抹掉玻璃门的水雾,见寒霜似乎已睡着,露出光洁的肩脖子,他想到羊脂白玉一词。他虽不是初尝男女,却没有这般真切的体味过,他拧开浴头,从头至下认真地洗过,身心都赳赳起来,有点魂不守舍。
    寒霜在床上睡了,抱着被子挟在两腿之间,两只雪白肉感的小脚,交替着扭搭在一起,向内侧睡着,白净的后背,诱人的睡姿呈现着迷人的光辉。一头乌发,柔软地散在床单上,一半的空位显然是留给白术的。白术抑制着急迫的呼吸,一步一步蹭到床前,小心翼翼地蹭下身:“ 寒霜”,他轻唤一声,没有反应。昨夜太久,她不会醒来了。他靠着一袭长发躺下来,闻见寒霜青春诱人的气息,白术颤抖的手放在她润玉一般细腻而柔软的肌肤上,轻轻地抚摸着,寒霜依然没有反应。他的胆子大起来,躬着腰,腑下身去,从她的颈部一点一点的轻吻,最后停在那双肉感到小脚上。
    白术跪在床上,手捧着寒霜的长发从胸口滑落下去,持续地燃烧起了他胸中的那团欲火,几近融化,他彻底着迷了。正是面前这具美丽的肉体,摧毁了他对白鹭的忠贞,他的体内充斥前所未有的冲动。寒霜既去酒吧,能和杨西舟之流交往,为什么我就不能享受她,占有她?
    他扳过寒霜的身子,让她平躺着,黑发盖着她的半张脸。揭开盖在胸上的乳罩,一对丰隆娇美的乳房跳跃出来,在一片凝脂般的肌肤衬托下,乳头象两朵含苞待放的花蕾,毫无顾忌地向上翘着,他喘着粗气,吞咽着渴望,小心地拉开寒流霜的裙子,平滑的腹部一条粉红色的蕾丝内裤,绣着玫瑰花在灯光的照射下,如同一尊任人玩味的白瓷雕塑。她仍甜甜地睡着,红润的嘴唇微微开启,姣好,安静的面容上,有着两片绯红。
    白术打开空调,暖烘烘的热温,霎时灌满室内,他读着寒霜的眼鼻五官,每寸肌肤,犹如读一本久违了的书,曾经的温馨已如醇醪,让他沉醉不醒,因为读不透,所以决不放弃,她是你的,是你用心采撷来的鲜花,已芬芳四溢。
    他慢慢俯下身,胸肌触到寒霜的乳房。
    寒霜轻叫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
    白术慌乱起来,顺手按灭了床头灯。
   “ 放开我……你放开我”,寒霜喊叫着,使劲扭着她丰满的臂部,试图将压在身上的什么东西弹落下来。
    没有回答。
    寒霜已无声。
    她只是不停地晃动着身体,一头乌发散乱地交织在一起,在窗外照过的薄光中呈现一堆蓝色的雾,她似乎已经明白,不再反抗,迎接着白术的唇。身体不停的起伏,白术如乘一叶肉船,起伏波动,胆颤心惊,浑身的血液在加速流动着,激烈的搏斗,反而可以使他纵情,放肆地抚弄身下这具美丽、丝绒般的肉体,他的喉咙间饥渴地蠕动着,他跃起身子,剥掉了寒霜的内裤,双手扣着她颤抖不已的胸,疯狂地揉捏着,只觉一缕热流向全身扩散开来。
    啊,寒霜突然哀号起来,声音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他用力一搡,将试图坐起来的寒霜,重双推倒在床上,紧接着压着她的双肩,亲吻着她的嘴。
    寒霜摇着头:唔,唔,地喊着,用力扳着他的头。
    他松开她的肩膀,双手插入她的发中,紧紧地按着她的头,将她的脸扳向自己,同时顶开她紧闭的双唇,狂热地吮吸着。
    她的哀嚎渐渐平息下来。不可一世的雄性发起了冲锋,向着正前方那片湿润,柔软的沼泽地挺进,轻快地滑过一道忽悠颤抖的屏障,直达目的。
    “哦,……”她又一次高声哀嚎起来,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呐喊,随着这声音,她的身体迅速瘫软下来,伴之而来的是一阵阵低微的呻吟。
    她哭泣了。她冰冷的泪水,濡湿了他的嘴唇。
    身上沾满战败者的血迹,纵深挺进,终于来到了一片美妙无比的境地,纵横驰骋,马蹄达达,水声唧唧,由血泪伴奏着凯旋。
    这片未曾开恳过的处于地,终于从最初的惊恐中觉醒过来,白术轻轻拂去散落在寒霜脸上的乱发。
    “ 我爱你,”
    低沉而又迷人的声音,回响在她耳际,伴随着这声音,他又一次感到那种麻酥微痒的感觉,正通过那灼热的舌尖,传遍她的全身。他耐心地,反复地用舌头轻舔着她圆润的耳廓,她的身体不能自持地颤抖起来,他知晓她受不了这样的爱抚,他就爱这样。时间在这刻凝固了。
    “我起来了”。寒霜试图从白术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我不让你走。”白术伤心地哭,抱紧寒霜。
    寒霜觉得自己快要瘫软下去了。
    窗外已露晨曦,已听见老头开院门的声音。
    “求求你让我起来”。寒霜有气无力。
     白术轻吻着她,只是哭,把眼泪抹了寒霜满脖子一脸。
    “你别这样……”寒霜又羞又怕,双手捂着眼睛,只是不该现在……她啜泣起来,她实在想不出来,怎样安抚这个躺在身上的大男孩,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能使他不哭,如果有的话,他肯定会心甘情愿地去做。
    扪心自问,白术心里还深深地爱着白鹭,并觉得他会回来。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愿谅自己一时的草率,发生这样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寒霜停止了啜泣。
    白术望着她,不知所措,只是用手揩着他不断涌出的泪水,打理她耳边的鬓发,禁不着失声恸哭。
    寒霜又怎知道白术在为白鹭而哭,为葬送了的爱情而哭,为那些屈辱和羞愤而哭,为死亡的昨天而哭。
    寒霜坐起身,用被子揩干泪,抱着白术:
   “我不怪你”。
    白术看见床单上的血迹,心里一阵痉疚,想不到寒霜竟是处女。
    俩人洗澡穿好衣服。寒霜走到床前,她拔开床上的一切,先把那条染上了一片殷红血迹的白色床单拽出来,一折一折地仔细叠好,又拿过印有“槐园”的纸袋,将这幅见证少女的床单包起来。
    她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将她散乱的长发梳理了一下,再挽成一个髻,她摸着自己发烫的脸,是先回学校还是先去医院?
    走到院门,赔了老头的床单。老头拿着手里的五十元钱,咕哝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
    清晨的郊外,轻风徐徐,还有一点寒意,路边草上的露珠闪着昨夜的雨泪还没有褪去。寒霜望望这座夺去了她贞操的小院楼,墙上的爬山虎稚嫩的叶子,爬在砖缝尚现幼红。东边的太阳己把它的晨辉照在村道业。
    清明节,祭拜的人们络绎不绝地祭祖扫墓。
    白术回到工地,在西城区的租房里,睡到下午才醒来。给寒霜打电话,寒霜已关机,这才发现寒霜已留了短信:良霄苦短,来日方长。
    白术颓废地复又睡去。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象一条脱网的鱼,鳞甲脱落了一大片,满身是伤。环顾四野,才发现所有的鱼,都进了网箱,享受渔民的饲养。他带着满身的伤痛,孤独地在寻找曾经的快乐和生活,那片水草已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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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31 18:18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年人背着甲背”,竹编的背篼,也见有用“夹背”二字的。
好文字!
问好!

发表于 2010-5-31 20:38 | 显示全部楼层
再赏好文字!楼主对人物刻画得如此细腻——赞叹!

问好树郁天苍先生!

 楼主| 发表于 2010-6-5 09:33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年人背着甲背”,竹编的背篼,也见有用“夹背”二字的。
好文字!
问好!
又一村 发表于 2010-5-31 18:18 http://bbs.mala.cn/images/common/back.gif



    一村老师好,甲背或夹背,它们的意思相近。

 楼主| 发表于 2010-6-5 09:34 | 显示全部楼层
再赏好文字!楼主对人物刻画得如此细腻——赞叹!

问好树郁天苍先生!
萍水 发表于 2010-5-31 20:38 http://bbs.mala.cn/images/common/back.gif



    尽管蛋是破了,却是因为孵化了大雁,那壳自然是怀念的故居,北雁南飞,你就飞远些,不带一丝云影。


爱恨交加。

发表于 2010-7-8 00:35 | 显示全部楼层
白术生活在底层,饱览世间百相,满懂应对的机巧,然出淤泥而不染,可谓神人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绳锯木断不见末

    一年后,白术在街上见到贴在墙上的通辑令,滑头俞平安的名字赫然在上,因盗窃那家“钉子户”被发现,放火烧房至老太婆死亡,而凶手已潜逃。
    白术为这事想了很久,觉得滑头的逃走还有别的原因。就在街上通辑令贴出不久,安岳的张施工告诉老泉杨西舟在西安的工地上不幸从楼上摔下身亡。
    潍坊的工人不适应张涛的管理和生活己撤回到古镇,合建秦川新别墅,只留下少数的人在西城区扫尾。他的忙碌和从文总翼下脱离后的轻松,促成了他的成长,而看不见的牺牲,越来越明显,他似乎已感觉到。
    直到有一天,他回咸阳办事,因为堵车,小车只能走小街上穿过时,见到一场变故,他的思想才又恢复到从前。
    小车走在坑洼不平的滨河路,本来就不平,加之老街拆除留下的垃圾更加难行。白术记起滨河路的丁字口进去就是那位抗日老军人的小院。因为撤去了河滨临河的街,那小院就亮到了街面上,白术停车下去,趁机拜望一下前辈。
    刚把车摆到一个空坝上,却听到一阵锣钹声,下车就看见小院外挂着白幡,预感不测,大步走上前去,见到前辈的儿子,得知前辈已作古,葬在秦岭,已在做“三、七”了。道场很简单,几个端工敲锣击钹,放的不是哀乐,而是老人爱听的“黛玉葬花”。其声哀婉,让白术无限伤感。他端祥灵堂上的老人的遗容,记起老人说过的话。
    他象当年香严智闲对为山灵佑向着秦岭遥拜:前辈你大慈悲如果你当初告诉我,要走得这么急,我想方设法告诉你那位旗手的后人,让她见你一面,我就没有今日的悲苦了。他跪下去,低垂着头,默然哀挽。
    老人的儿子忙过来又跪下去,为老人烧了一叠纸钱。
    白术问老人的儿子,老人那本破书呢?
    “已随老人葬在秦岭的一棵老松下了。”
    白术痛心疾首,求他儿子给他一些老人的遗物,以作纪念。老人的儿子站立半天。白术再求,他儿子送了老人一生钟爱的一本古版《红楼梦》。繁体字,线装书。
    白术连连道谢,忙拿出二百元,以表心意,代他为老人烧一刀冥纸。
    《红楼梦》的边角,浸淫了老人的思想和感情。天头地白的留言。无不透露老人的睿智和锤练。一部《红楼梦》也是强国梦,血泪史。
    老人家,你知道白术的愿望吗,他想让山老爷和你见一面讲讲钟鸣的故事,说岁月的酸楚和苦痛。然而这样的对接永远失去了机会,历史和现实隔在厚厚的墙外,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的动静,外面的忘记了里面的呐喊。已走得远了,一垛烽火墙,进出都没门。   
    他想让白鹭到这里来,又想到白鹭一向怕灵堂。下午白鹭约白术去渭河公园。白术己觉他和白鹭象秋天的树叶纷纷扬扬。他抱着最后的温柔,如粉红花梦中的瘦诗人,总想把最未的诗句,写在秋天的泪水里,那怕是一点感伤都让他幸福不已。他想见白鹭,又怕见她,这会心里有些乱,历年修筑的城防己不攻自破,只有等待她来收拾残局了。
    白术进了公园,坐在僻静的一棵法国梧桐下,见白鹭进了渭河公园。
    白鹭今天的打扮,少了那份洋气,穿了质地飘逸的白色衣裙,黑发随意的挽了个髻,高挑与高贵集于端庄,少女的稚气已被稳重取代,孤芳自傲却不失婉约,让人敬而远之。这让没有完全脱离乡俗的白术产生了距离,如水里的鱼和天上的鸟。
    有了这种意识,白术反倒轻松了。隐约明白白鹭今天来是翻底牌,其花色他已猜到几点。他起身带白鹭走进咖啡屋。
    咖啡屋已新装修了,时尚元素加上音乐金属般的质地,温馨里,有点冷酷又颓废,黑色的线条撕裂了平常空间,有意无意地露出伤口,象黄昏的草地上躺着自杀少女,一抹鲜红正被淡化消弥于青色与斜阳。
    窗外几棵梅树,它的淡雅已被三角梅的浓艳抹去了。白术想起乔雨,想起当初对他的误会,和那时候的痛,心里不由一阵苦笑。
    白鹭把一缕鬓发掠于耳后,一如既往的大姐个性叫了咖啡。她整理了一下裙边,欣长的腿,足著一双休闲白色鹿皮鞋,露出珠圆玉润的脚趾珍珠般的晶莹,柔和的脚背骨骼性感,展现着羊脂的洁白,弧凸的脚踝,优雅细腻,丰腴美韵的一条柔和的线条射入丝质的裙袂;白里透粉的肌肤隐约可见淡青的筋脉,冰清玉洁经不起风的吹弹,处处让人怜香惜玉。
    她低眉整理LV包里的文件,想拿什么给白术看,圆润的发髻下洁白的颈在发际生发缕缕黑色的青丝,让白术心生联想,白鹭的高贵典雅玉色生香,他在以前没有静心的品味过,这会他才感到白鹭在他心里刻骨铭心的美丽。在那些青涩的日子,他是什么都囫囵吞枣的乡村小子。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眼光凝视白鹭耳边的鬓发,如国画里淡帚的一笔风影,轻描过粉腮,这上面曾留有他的唇吻,他闻过发丝的青秀如松茸一般迷人。快五年了,在鹿子山老松下站着长发及腰的白鹭,她的衣钵浸染了青草味道,他把她奉为林中仙子,用自己的魂守着她的灵。那时候白术就是松,白鹭是吹在松上的风,没有什么比这更完美的合乐了。
    白鹭抬起头见白术看她,嫣然如水,似乎有蜻蜒在她的眼前飞过,又歇在莲花上,孑然独立。
    白术掏出一支烟点燃,心事如烟吐露在他的脸上,他靠着椅背,看见烟随风向窗口的白鹭脸上飘过,他记起白鹭已学会抽烟的,忙从烟盒里抽根出来递给她,白鹭说:“戒了。”
    现在的白鹭和那时抽烟的她已判若两人,她己习惯了这种生活。白术只能从表象揣度白鹭。错就错在白鹭以为白术象冻在冰箱里的时鲜,不会变质;殊不知冷冻的只是最初的新鲜,而冷了的心,一旦解冻已衍生了微生物,瞬间就加速变异。保鲜的时新只是一场梦境。白术现在想的是努力走出梦境,还原现实生活,他鼓了鼓勇气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打破沉默说:
    “好久没有这么闲过了。”
    白鹭笑而不语,知道白术有话说。
    “去年我回家,去上坟时遇见了山老爷。”
    白鹭啐了口咖啡,想知道白术要说什么,“哦,山老爷还好吧。”
    “不行了,远不如以前,象退了神光的泥塑,己露出泥胚的破落。”
    “也难为老人家了。”
    白术拿出一块东西递给白鹭。
    白鹭解开红布,油纸封着一枚国军授于她老爷的勋章,她以前从没有见过的。
    “你从哪里找到的。”
    “山老爷给我的。”
    “我听父亲说过是埋在了坟山的碑石下?”
    “现在完璧归赵了。”
    “有什么意义,因这它,我的大伯死了,我的姑姑疯了。”
    白鹭拿在手里的勋章,仿佛是钟鸣老爷的夺命符,它的阴魂吓得她一甩手,那枚勋章飞到了公园的湖水。白术伸头向窗外一望湖水咚的一声,只隐略可见的一环水窝来不及长大就被涟漪平复了。
    他跑出屋子,站在柳树下,湖水无言,只有对面救人落水的女生的墓,白瓷的像片透出一点白光。
    白鹭追出来,看见白术呆呆地站在湖边。一边脱掉体恤,纵身跳入湖水。
    黑沉沉的水底,白术看见了女学生在湖底的一角招呼他,他也就随着她轻盈的身影追随而去……在他感到寒冷的时候,女生消失了,一遍漆黑,他慌忙中忘了那枚勋章,一口气冲上了岸边,白鹭忙搭手把他拉上岸。
    一时引来了游人的围观。有人小声地议论:为情所困。小伙子何别呢,天涯何处无芳草,命就这么不值钱?
    白鹭在一旁无地自容。
    白术看着柳枝缝里透出白花花的世界,所有的人脸象一只彩蛾,在他的眼前乱飞,又轰地变成一群乌鸦聒噪在光秃秃的树上,树下是一座孤坟,黑蚁正筑着巢穴,牵丝流线的黑压压,让花和草都枯萎了。他听见远方一个姑娘,放声痛哭,他的眼泪也流出来。
    “白术。”
    白鹭抱着他湿淋淋的头,她不知道白术为什么会做出这个举动,她是恨她的家族。她不想让死魂灵再来恐吓自己,让自己生的一线希望再一次灭亡。
    围观的人群见白术醒来,各人提携着传言去杜撰一个伤心的故事。
    白鹭扶起白术走进咖啡屋,在卫生间,白术穿上了衣服,白鹭用手巾纸擦着白术的头发,刚才的惊悸在她的眼里还没有散去。
    俩人重坐到桌前,咖啡己冷淡,一圈残迹在瓷杯上写着一个“空洞”。
    白术不想再把关于滨河街遇见抗日老人的故事讲给白鹭听,更无需把她老爷的事迹再来一次描述。亡人活在世间的是传说中的魂魄,如鬼,让一些人害怕,让一些人膜拜,让一些人看清现实,如聊斋志异的鬼话。白术在水下看见救人的女生活如一尾鱼,让一湖水鲜活了,抗日烈士的勋章用一根水草串挂在少女的胸前,并没有遗失,如烽烟世道的马车载入文字的《史记》。
   “对不起。”白鹭说。
   “对不起谁呢?”
    白术把头埋在掌中,抹了一把脸说:
    “白鹭想给你说件事……”见门虚掩着,忙上前关严了继续说:“我想把你交给我的那些存折还给你,我现在经常外出,怕弄丢了。”
    白鹭看着他的眼睛,白术把眼光虚到窗外。
   “我们走吧。”白鹭已起身去巴台结账。
    白术欲言又止。
    白术的车跟在白鹭白色的小车后面,来到了景苑。
    这是一幢电梯公寓,白鹭带着白术上了五楼。开门后,白术才明白这是白鹭新置的房产,装修华丽,一应的新家具还没有人迹的活动。新鲜而泛着木器的味道和棉胎的温馨,白鹭把LV挎包摔到床上,拉着白术一起倒在宽大的沙发上。
    白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白鹭翻身压到他的身上,披散的长发覆在白术的脸上,她吻着白术感觉到白术的唇有湖水的冷淡。白术己感到这是最后的温柔,沉积已久的悒郁化为伤心,终被她的激情点燃。他睁开眼睛,猛力复把白鹭压到身下,白鹭红润的脸宠,象初年的樱桃,鲜丽而又明净。让他百感交结。
    白鹭的黑发散开,白术这才发觉她的发留长了,散在沙发上垂到了地毯。白鹭的蓄意回归让白术十分感动,他把头埋在黑发里,闻着芬芳的白鹭独有的气息,曾经透入骨髓的沉香让他回想起来,他紧紧地抱着她,如钢铁的焊结让白鹭出不开气。
    “压死我了,猪。”
    白术撑起身,看着气喘的她,轻声地唤到:
   “鹭鹭,”眼睛湿润。
    白鹭伸出手捂着他的脸,情不自禁喃喃低语:“苦瓜,我们熬出头了。”
    白鹭撑起来,指着靠阳台的一间书房对他说:“以后,你就安心你的写作。”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绸缎一般光滑的黑发滑落了芥蒂,温馨象风一般飘曳在梦里。在故乡。白术从后背抱着白鹭,感到她饱满的胸和洁白的颈融入了自己的血液,涸竭的心田滋润了。
    俩人坐到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电视上正在报道印尼动乱屠杀华人,悲惨的场面,让他们忘记了现实。
   “饿了吧,走我们去吃饭。”
    公寓的门外附近就有一家餐厅。进了餐厅服务员走过来,白鹭要了雅间,大堂里已坐满了食客。白术一看见南边坐着寒霜和一个中年人,寒霜正向他打招呼,他挥了挥手,白鹭已拉着他走进雅间。白术心里忐忑不安,见白鹭拿着菜单点菜,便拿出手机给寒霜发了短信。
    菜的口味南北兼有是改良了的川味,白术在咸阳呆了几年已习惯了。
    大家的心都不在吃饭上,也就草草的吃了。
    白鹭急于给白术交心,结了账便拉他到皇朝歌厅去享受音乐。白术走过大堂的时候,见寒霜还在,也不打招呼就走了。
    正要上车,寒霜发来短信告之白术,她和她爸在一起,要白术送她一程回渭惠。这边白鹭已发动小车叫她。
    “上车呀。”白鹭见他磨蹭。
    “工地有点事,叫我马上回去。”
    “非要回去?走噻,一路去吧。”
    “不了,我自己回去,办完事就回来。”
    说着已上了他的车打燃了火。
    “哎,真对不起。”
    “忙你的吧,我等你。”
    白鹭心里不快,见白术是为了工作,也就理解。
    白术一轰油门车子已到大街,转过了小十字,见寒霜和她父亲在超市的外面等他。
    “爸爸,这是白术。”
    “伯父好,久等了。”
    白鹭随车在不远处看见了这一幕,心里抑制不着情绪,忙给白术打电话,通后却不说话。白鹭听到一个女孩在问:
    “有人找你?”
    “嗯,咋不说话呢,喂……”
    白鹭挂断了手机,白术打过去一直无人接听,却听见《别太晚回家》的歌。
    “走吧,”白术接了寒霜父女俩上了车,街灯已渐次亮了与车灯的河流交相辉映。白鹭在后面跟了一段路,见白术的宝莱车上了渭河大桥,便一打盘子,转头回了城市。
    宝莱进入了田野,晚风带着乡村的气息,白术长长地松了口气,不由扭头向后看了一眼后排的寒霜父亲,拿出烟递了支给他,寒霜父亲说:
    “开车最好不要抽烟。”
    白术把抽出的烟放到显示屏上,觉得寒霜的父亲是严父,心里有些畏怯了。
    寒霜父亲是典型的东北人,魁梧庄重,是客运的火车调度。他不知道女儿和这个小伙子是什么关系,只是从女儿的言谈中小伙子在她心中不一般。车灯照在渭惠渠的清水上,闪出一串串熠熠的光斑,一排排的行道树,象列队的卫士,向他们的身后闪去。
    进了小院,窗里亮着伯母备课的灯光,见女儿和丈夫回来了,还有白术,她忙沏茶。
    白术坐在书桌上,见伯母看的是鲁迅的《从白草园到三味书屋》。白术读过,白草园里的何首乌,覆盆子,便问伯母:“覆盆子是什么?”
    “嗬,一种蔷薇科悬钩子属的木本植物,是一种水果,果实味道酸甜,植株的枝干上长有倒钩刺。覆盆子有很多别名,又叫悬钩子、覆盆、树梅、野莓、木莓、乌藨子。覆盆子的果实是一种聚合果,有红色,金色和黑色,在欧美作为水果。覆盆子植物可入药。”
    伯母把《百科全书》递给白术。白术看到覆盆子的图谱,想不到原来覆盆子就是山上的藿香苞,夏秋季节满山都是。一时想到白鹭便说:
    “伯母不要忙了,我要回去了。”白术见伯母放下课本忙这忙那。
    “ 明天再走嘛。”
    “今晚还有事,伯父伯母失陪了。”
    “好吧,有事就办事,年轻人事业为重。”
    “那我也要回校,免得明天一早慌忙,一路走吧。”寒霜说。
    白术不好多说,呷了口伯母刚沏的茶起身告辞。
    路上,白术问寒霜,“今天去景苑做啥?”
    “去景苑看房。”
    “唔,”见一向活泼多话的寒霜,在她父亲面前噤若寒蝉便说:
    “你爸好严肃哦。”
    “是吗,我看不出来,你怕了。”
    “我怕,凭啥子怕。”
    “……”
    寒霜白他一眼。
    白术心里一震,猛然想起自己的包忘拿了,丢在白鹭沙发上,又想起笔记,这会白鹭看到了笔记……便加快了速度。他思想混乱打开了音乐。
    车外是灰色的夜,车内是各怀心思的人,夜的不彻底带来灰暗的人生际遇。
    白术把寒霜送到校外的租住房,便决定离去,寒霜一定要他留下来。因为有白鹭在景苑等他,他举棋不定。看时间已过十点,白鹭也没给他打电话,拔过去已关机,也许……他想到文总,又想留在包里的日记被白鹭发现了……如真是这样,回去还有什么意义。白术也不想留在了寒霜的住处,推说工地有事便回到秦川。寒霜意识到白术今天的反常与今天在饭店相见的女子有关,这使他想起一年前在金海岸见过和自己娈生一般的女子是同一个人。这么久了自己居然一直蒙蔽着,忙给白术打电话,己关机,又从衣橱里拿出“槐园”的袋子,看见白床单上处女血染成的梅花,怅然若失。
    白术在秦川工地上正忙于施工,白鹭也没有联系她,这证实了他的猜测。如今白鹭有了房子,看来她已不再漂泊,要定居在咸阳了。
    他这几天忙在工地上,心情也不好,脏衣服凑了一堆。下午回来准备清洗,发现星期天从学校回来的南岚,已把自已的脏衣服洗了在楼顶上晒,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南岚下楼,白术连忙上前道谢,南岚面红耳赤说:“我当是舅换下的衣服。”
    南岚在院里洗发,白术在窗前看书。穿着白色衬衫的南岚梳着长发,在夕阳下浮动着丝光,一股百合花的味道飘过了窗前。她把头埋进了水盆,粉白的颈在湿发间玉色生香。白术想起在溪边为白鹭洗头,那是他第一次为女孩洗发,他的心如发丝一样柔软,这让他记起英国作家拜伦的诗:   
    美丽好比山间的野花,一经残忍的手指攀折,竟香消玉殒;
    爱情象池塘上纷飞的雪花,遭遇世俗的调笑,也难保冰清玉洁。
    ……
    南岚用白毛巾绾着湿发进屋,见了白术叫了声“舅舅。”脸一下红了。
   “借你的吹风用下。”
   “哦,我去给你拿”
    白术拿来吹风,袖手一边,看她把长发吹干,格外的清新美丽。“其人坐下,必如精金美玉——”说这话的想不起是谁了。白术记起《本来面目》里的一段话:
    “……你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储,他们尚且自己养活,我们不比鸟贵重得多,你那一个能用思虑使寿数增加一刻呢?万贯财富也买不来光阴啊……你想野地里的百合花,怎么长起来,它也不劳苦,也不争地盘,然而我告诉你,就是所罗门极荣华的时候,它所穿戴的还不如这花一朵。”
    南岚就是旷野里的摇曳的白合花。
    屋外的太阳已西斜,白术喊着南岚向远方的林子说:
   “那里是什么地方啊,树深林密的。”
   “君隐寺的遗址。”南岚站在窗前说。
   “通路吗,想去看一下。”说着白术已走到车门边准备去了。
   “我带你去。”
    南岚把长发理到胸前上了车。白术把天窗打开,凉风带着田野的麦香灌满了全车,南岚的秀发丝一般散开来,象猎猎的黑色旗帜,宣扬青春的美丽。发丝不时飞到白术脸上、眼前。南岚紧捂着飞舞的长发,抵不着风的偷袭,从领口和耳边扯出丝丝缕缕,漫天起舞,白术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开心地笑了。
    宝莱直接进了林子。林子虽不大,却有千年的古柏,柏树的苍皮从高端披挂下来,已老态龙钟。林中的空地残留着古寺的墙基,已被蓬草杂乱其间,偶尔露峥嵘的砖石己被岁月蚀白。一尊残缺的石鼎,四脚稳扎在泥土,鼎里积蓄着天花水,生满青苔,几茎什么水草在水中央长得茂盛,开着几星黄花。
    林子的西北角,谁人结茅为庐倚靠着一根枯死的树桩。南岚说,他年的一朵天火给寺庙带来了毁灭之祸,古柏遭雷殛,就连打坐诵经的和尚也无一幸免。唯有字库塔尚留半桩子墙,砖缝间也杂生了树种,分不清它的来历,泛着一色青光。
    有僧人打扮的老者从茅庐后过来。
    白术问南岚,他是不是老和尚?南岚也不知道,只是说他在这林子住很多年了,有时给人算八卦,择字释疑,问医看毛病,挣点微薄收入济以度日。游僧见了白术视若无睹,坐在檐边搓弄刚从麦地里拾回来的麦穗。白术很多年未见的漏筛,簸箕,斗笠,捞草笆;升子,风米机,沙盔子,灌县石磨,一应俱全摆在干檐上,或挂在篱墙。篱墙的建材一半多是柏枝夹以麦草,外覆一层油纸,山墙上挂一只残缺的长葫芦壳,葫芦上描有,灵芝,福寿柑。白术近前,老者抬眼看他,八字垂岩长眉,样子恶俗,烂眼豁嘴,说不出一句人话,只是呵呵……掩在门外溪边的是一葫芦棚架,挂满了葫芦,篱门墙笆也有干透的空心葫芦,皆有白描写生图画,间有行楷小书,笔笔传神,柴扉门枋是两根粗枝搭成,两边各一串葫芦有一联:

    溪头僧弄月,云际鹤巢柏

    南岚说,那葫芦是卖的。白术近前挑选葫芦,却听得屋后有溪水潺潺,转头看见有两只白鹭在溪中戏水,见了生人也不诧飞,啄水梳洗,盘头婉转,引颈叫鸣;鹭见了人迎面上来,绕脚而乐。僧人过来喂了他刚从小溪捉的小鱼,两只白鹭扑地抢食。
    白术挨个看葫芦,所题小款词句都不太合自己的心意。僧人拿出一个尚未描白的素葫芦,随手写了两句:

    凉风秋水怀君子
    明月故土待主人

    白术买下送给南岚,南岚乐意。僧人宽容呵呵。
    南岚附在白术耳边说:“烂和尚,〔当地人都这样称僧人〕,还会择字,很准。”
    白术说“我们就让他择择自己的名字。”
    白术示意,烂和尚过来,端了圆木做的凳子,稀奇古怪:一根圆木两端,左右两侧各钉一节树棒,居然不倒。白术坐上去,两脚撑地,提腚作八字步,以防万一。南岚嫌高,两脚离地,悬坐其上。僧人从茅屋拿出萱纸,两只白鹭跟随其脚,打斗翻玩,原来这鹭是主人养的。僧人给他们择字时,鹭很安静,举头望着客人,头左右摇摆,奇奇怪怪。
    白术写上自己的名字,递给僧人。僧人伸手抚弄两鹭的头,鹭转头躲过,齐刷刷望着白术,白术心生疑窦,恨无二条小鱼施舍给两只天外来客。正无措,僧人已择好字递给白术。

    白云苍狗,变化无术

    南岚也写好名字,递过去。不待僧人伸手,一鹭伸颈搭项把字衔到他面前。僧人阅过,简笔之:

    南山处子,松岫晓岚

    白术不解,问此语何意,僧人摇头,此话已成谶语。
    落日溶金,暮云合璧。天色渐晚,孤僧烧锅上灶,燃麦草做晚饭。炊烟从茅屋四溢,穿林过隙,丝丝拉长笼在树梢。南岚和白鹭嬉戏,引得小花狗也来凑趣,闹作一团。白术围着茅屋转了一通,心生禅意,见溪边水岸,蓼花点点,柏影重重,心生一联,不由咏出了口:

    茅庐烟笼柏影重
    小溪风静蓼花香
   
    刚脱口,身后有人接道:

    鹭从低处冲云上
    烟在高端逐月飞
   
    白术回头见南岚从溪那边跳了过来,身边的白鹭一惊拍翅而起,白术惊叹!想不到南岚有这般文才。她弯腰去逗花白狗,乐着跑进了林子。
    初月升起,四野的田间地头的蛙鸣鼓瑟,清凉的风从田野阵阵吹来,白术皈依了少年,一股清新的感觉,看着南岚屏风般的黑发,融入月色。云无心而出岫,鸟倦飞而知还。他回到了乡村的恬静,一只青蛙从草丛跳进小溪,心有所动:

    柏树正结果
    青蛙乱弹琴

    南岚过来听了,连连称道,立刻去找僧人,要来笔墨要白术把这联记下来。白术字丑,拜托僧人代笔,僧人见了两句连赞呵呵。便借得月光,沾夜露研笔墨,风轻云淡地落纸成书。南岚如获至宝,捧在手上,迎风照月,忽见夜空的白鹭归来,正歇在柏枝上,“叭”地屙了坨白屎,打在字墨上,如一朵盛开的菊花。白术一惊,南岚懊恼,正欲撕毁重写,白术说:成功者不能损坏,这是天作这美,他拉过气恼的南岚:“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你读过,菊就是禅物,悠然就是道,这雀屎正象一朵菊。”
    南岚欣喜,看了一遍,要白术再廖廖几笔更形象。
    “不,一切在有意无意,无为才是道。”
    南岚眼睛放亮,僧人听出有道,忙端出烧箕拿出他炕好的麦巴,请他们吃。南岚嫌粗糙不干净,白术拿了一个,一口天狗吞月成了月牙,吃得津津有味。抬头看见白鹭的影子在柏树上象白色精灵,划过二道孤线,落到茅屋上。
    南岚说不早了,我们回去了,白术乐不思蜀,见天色已深,忙向游僧道谢,道别。
    临了,白术摸出一百元送给游僧,游僧不接,深深道了个万福。又从屋里拿出一张纸,认白术为朋友送一帖给他,南岚掌灯,白术展纸,游僧挥毫落笔:
   
    大兔子病了,
  二兔子瞧,
  三兔子买药,
  四兔子熬,
  五兔子死了,
  六兔子抬,
  七兔子挖坑,
  八兔子埋,
  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
  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
  九兔子说,
  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欲问其意,僧人哑口不语。
    白术读过蛊惑人心,心下暗忖,猛然想起父亲讲过一段遗闻:临解放的前一天,在小镇上出过一件奇闻:三人端着升子走过街上,前面端满升的气得哭,中间半升的面带忧愁,后面端空升子的手舞足蹈。
    回来的路上,白术发觉童谣却充满诡异。他自言自语:
    问题好像是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问题是大兔子病了,死的为什么是五兔子?
    南岚看白术聚精会神。在这之前,她在学校就听说过这首童谣,终没有一个结论,正好听听白术的高见:
    1.首先,兔子也是有阶级的,大兔子病了,要治它的病,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牺牲一只兔子做药引。
    2.病的是大兔子,五兔子却突然死了,显然是被做成了药引。
    3."买药"其实是黑话,因为实际上只需要一些简单的草药,主要是药引,所以这个"买药"指的是去杀掉做药引的兔子,三兔子是一个杀手。
    4.做药引的为什么是五兔?因为哪只兔子适合做药引是由医生决定的,二兔子就是医生。
    5.可以推出,二兔子借刀杀兔搞死了五兔子,他们之间有什么过结呢?可能是情杀,是因为一只母兔。
    6.谁是母兔呢?想一下,女人爱哭的天性,所以九兔是母兔,九兔也知道了真相,所以才哭,因为她爱的是五兔。
    7."六兔子抬",这明显是病句,一只兔子怎么抬?他显然是被抬,因为他死了,所以才会被抬。抬他的两只兔子随后一个挖坑,一个埋尸。没错,抬他来的就是七八两只兔子!
    8.六兔子是被七八两只兔子杀的吗?不是,他是被杀手三兔子杀死的。三兔子本来不想杀他,五兔子和六兔子关系非常好,当时他们正好在一起,并联手抵抗,所以三兔子才把他们一起杀了。
    仔细分析会发现,每相临的两只兔子关系都是微妙的。
    1-2 大兔子像皇上,二兔子就是他身边进谗言的小人。
    3-4三兔子是杀手,四兔子药师,他俩都是助纣为虐型的,四兔经常给皇帝做一些壮阳药什么的,把皇上搞生病了,又亲自熬兔子药引。
    5-6是一对好朋友,经常在一起吟诗作赋,不惧怕恶势力。五兔很有才华,怪不得被九兔所爱又被二兔嫉妒呢,物以类聚,六兔也很有才,可惜都属于文人,两个人的武功加一起也没打过三兔。
    7-8也是一对好朋友,但属于随风倒型的,为了保住命,什么事都肯做,本质不算坏,但经常被坏人指使做坏事。
    9-10在女人哭的时候,身边一定会有爱她的男人,而她的哭泣一定是为了她爱的男人。可惜,爱她的兔子和她爱的兔子不是一只兔子。很明显了吧,十兔暗恋九兔,关心她,看到她哭,他当然要去问原因。
    9.最后一点分析了,也许是多余。事情是这样的,三兔和五六两兔打斗过程中,引来了七八两兔。当五六被杀死后,三兔已没有力气,况且七、八两只兔平时都很听话,不会告密的。所以三兔就放过了七八两兔,并让他们把六兔抬走,埋了。七八一看,命保住了,反正事情也发生了,无法挽回,只好照办理。
    所以,贯穿整个这个故事的主线就是10兔子,他是这个故事的结尾也是这个故事的主因,这样这个逻辑才显得天衣无缝,故事的名字就是:
    借刀杀人!
    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
    人们对死亡已经司空见惯。人们已经忘记了悲痛,而变得麻木而迟钝。只是机械的作着以前做过无数次的动作。当把亲人埋掉的时候,心里就像在说:出门啦?路上小心点,早点回来哦。  
    当九兔子忽然哭起来时,十兔子甚至表示惊讶。只有九兔子还有一点点清醒,他意识到,离去的兄弟再也不会回来了。但也只有他一个人还清醒。整个儿歌透出一种悲痛欲绝,进而出离悲痛的情感。如果是一个成年人在朗诵这首儿歌,那他的脸上肯定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两道早已干涸的泪水,眼中再也没有任何灵动的神采。只有小孩子,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可以欢快的朗诵它。  
    当伤感的,生离死别的故事,从小孩子口中以欢快的口吻说出来的时候,人们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对死亡司空见惯的年代。从而警戒人们活着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告戒人们珍惜生命。
    南岚原以为白术是公子哥儿,所以不给他多言。今天见他的平民情杯,连“烂和尚”的石磨粗麦巴也吃,觉得很亲切。南岚说:
  “有道理。”
    “其实,童谣不仅仅是民俗故事,更是社会形态,未来的预言。”
    南岚屏息静听,听他说完才说:
    “你哪句‘柏树正结果,青蛙乱弹琴’好有味道哟”
    “还是手磨麦巴香。”
    “香香香喊大孃,臭臭臭叫幺舅。”
     两人说得高兴,不知不觉到了家,听到屋后的布谷鸟叫。
    “你听布谷鸟在叫啥?”
    “不晓得。”南岚怔了一下
    “他在叫:伤口好痛,扯张白布,抱倒不痛。”
    “扯晃聊白。”
    “又听,斑鸠在说: 咕,咕咕,不!”
     南岚逗得乐了,觉得白术好风趣。
     白术说:“你那句:鹭从低处冲云上,烟在高端逐月飞,看出你有文学天赋。”
    “是吗,我爸爸还是个业余作家呢。”
    “呵,以后一定拜读他的作品。”
    “他正在写一部小说,内容就是关于小镇的故事,我外公在世的时候,就和他讲过很多小镇的奇闻异事。”
    “好久去拜望他。”白术觉得南岚父亲是一个可亲的人。
    “穷乡僻壤就免拜了。哎。你咋就是我舅了呢?”
    “这。你去问你舅了。”
    “前年,我在镇上见过你,和一个长发姐姐是来【老东西】买古董吧?”。
    “嗯,你记性真好。”
    南岚见没有得到自己想得到的问题,却又不知从何提起,自个儿倒觉得自己多话了,忙转了话题,问白术:
    “你家是四川的什么地方啊”
    “东坡老家。”
    “怪不得。”
    “好想去三苏祠拜谒”
    “我回家带你一道去吧,我当向导”
    “……短松岗,小轩窗,正梳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东坡的词让他们各自有了情绪,夜色下月亮打出一道光洞,穿过了东坡的词句,照见心底的凄凉和灵魂的孤单。
    南岚的舅去小镇还没有回来。南岚忙打去电话,舅说他正和人在下象棋,让她自己吃晚饭,白术说:“我们去下馆子,随便吃点吧。”
    南岚不去,便让白术等着,她去馆子端菜,等会送过来。说着进屋,把长发已编成辫子,到厨房拿了锑钵去了馆子,白术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在淡淡的月光下,缥缈如梦。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游僧的话记录下来,又把黄笺纸的条幅牵伸,铺到摆满图纸的案桌上。想起游僧关于南岚名字的择字“南山处子,松岫晓岚”琢磨其语的含意,发现南岚是一个非常有韵致的女孩,云淡风清,清亮透明。想到这些他心里象鸟一样飞了的失落起来。把窗推开,月光下,那远处的柏树林影影绰绰,想那白鹭在僧人的房顶上,小花狗守在门口,僧人躺在竹笆床上已睡过去了,如佛喂虎,隐约觉得他的命运很悲惨。
    南岚端了饭菜回来,还有啤酒,白术要付钱给她,南岚说:
    “付钱就别吃”。
    “有钱难买不卖货,那就只有谢了。”
    南岚不再说话,拘束地吃饭。吃过饭,南岚把“柏树正结果,青蛙乱弹琴”的字条拿不干胶贴到墙上。
    舅回来的时候,南岚已睡了,白术在床上听《雪》:

    黑夜把我融化  
    越来越害怕  
    就这么放逐爱情  
    走到了悬崖  

    白术走出屋外,月亮把新街的投影放到原野的草地上。野鼠窜过街沿,踩在白术被月光拉长的影子上,咬出了一个洞。远处工地吊塔的灯光强过了月亮,玩世不恭已主宰着这个世界,以暄宾夺主的冷酷把自然改造成它所要求的样子,包括古墓,老林,荒野,孤魂和野鬼,都在凌厉的强逼下现了原形,整个社会再没有鬼神和敬畏。月亮和黑夜一对冤家也变得关系暧昧。
    六月的天气天亮得早,白术起床才六点钟。南岚己煮好了早饭。
    “这么早就起来啦。”
    “今天我要去学校。”
    “唔,”白术想起今天是星期一,说:
    “我也去咸阳,一路走吧”
     白术随便吃了稀饭和二个鸡蛋,便载着南岚去了她的学校。
     回头到咸阳,给白鹭打电话,白鹭说她回老家了。
     听她的语气,白鹭是看过了白术的笔记。结局虽在意料之中,滴血的了断一样伤心。
     趋车去了西城区,过了“国庆节”也就彻底清场了。白术想到自己也即将告别咸阳,车子走过一条条自己熟悉的街道,他又绕到“丽人发廊”发廊又重新开张了,白术停车进去,却已是物是人非。随便洗了一下头,想起长发妹,墙上的那幅字画已不在。白术记起娥媚剧社,今天闲着就去那里喝茶听戏吧。
    到了“四川茶馆”茶馆已重新装修了,一改四川特色的面貌,添加了现代时尚侈靡。白术刚进大厅,迎面碰到了文总,相互点头招呼,白术坐到娥媚剧社,问今天有没有川剧,告之只有音乐会,白术便退出来,去了茶馆,茶倌是个熟人,他问:
    “才出去的文总,常来喝茶?”
    “他是现任老板”
    “唔。”
    “你们认识?”
    “不”
     白术踱到厨窗,看见白鹭的相片在上面,下面的职称是总经理。白术环顾在座的茶客,牌友,都著名牌,玩派头。再走到门外一看,停车场都停满名车。他把车掉头去了古渡口。
    古渡口一只废弃的船上设着一个音乐茶座,白术点了座,靠在船边,看着河水一波一荡,舱里传来歌声。
    他闭上眼睛,感受船的起伏,把心漂得很远,很远了,记忆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拉了出来,抛在河面上漂洗,牵伸。
    白术在船的荡漾中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死在了记忆里。一阵电话铃将他震醒,他才发现自己就是这只废弃的船,虽是靠了岸,却永远离不开河了。
    铃声响了一会,他才接听,是寒霜打来的。说有事告诉他。白术说,你来吧,我在咸阳古渡的船上等你。
    寒霜有什么事告诉自己呢,他目前对什么都无所谓了。不管寒霜说什么他都接受,就象一张白纸,任人写,胡乱画,巴不得看不见自己的面目。
    他把头伸出窗外,任河风吹拂,连寒霜上了船坐在他的桌边也不知道。寒霜在他耳边吹了口气,他才回过神来。忙叫服务生上茶,顺便来二袋开心果。
    寒霜一直笑着,白术问她有啥高兴事,拿出来分享吧。
   “你看”寒霜拿出手机来,把一条短信给他阅读。

     哪一天目送走了日落、紧抱一个醉生梦死的枕头、游不出回忆却学不会放手、怎么走?!

     落款是:烟中客。
    白术十分奇怪,看着寒霜的眼神说:“是你同学秦露开的玩笑吧”
    “不是,我敢肯定”
    “小女生的伎俩,别哄我”
    “不信你看秦露的电话我是输了名字的,这人我根本不认识”
    “奇怪了。”
    “是你的朋友吧?”
    谁呢?白鹭,他怎么知道寒霜的电话。他拿出电话再看,果真是白鹭的电话,查看日期已发于十天前。
白术仰靠在椅背:
   
     ……
    喊得我眼泪象汪洋大海
    你要进来
    你要进来
    这扇门我无法打开
    我是被篱笆挂着的塑料口袋
    请帮助我离开
    即使寂寞让你感到无奈
    请不要把我也伤害
    ……
    尽管风吹得我左右摇摆
    你为何不把手松开
    爱就爱就爱
    做就做就做
    请不要改变我生活
    就这样不管缠绵多久
    你终究还是要走
    伤心的泪流了
    绝情的话说了
    你应该清醒了
    ……
    “白术你怎么了。”
    白术泪流满面,任凭泪水滂沱四溢。
    “对不起,你换卡吧,我陪你一张新卡”白术说。
    “为什么?”
    “我想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不,你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秘密也是我的秘密。”
    “你告诉我,要不我不安心的。”
    “对不起,我确实不明白短信从何而来。”
    “你怀疑我编的?……”寒霜起身离去。
    白术来不及拉她,她已下船招了“的士”扬长而去。
    他再回到船上,任船一漂一荡。他感觉自己是一块玻璃,彻底击碎了,连那些碎片都伤及无辜,在血流中遭到诅咒。他想劫了这条船逃到大海去撞冰山。
    然而他只能驾了自己的小车回到了秦川小镇。回到了老乡们的身边。
    晚上,收到寒霜的短信:

    我不知是点支烟
    还是喝杯咖啡
    手脚无处不知放哪里
    天知道这对不对
    就这样让麻醉带着自己
    到处飞
    今夜你又和谁  在何处约会?
    让我一个人难以入睡
    对着镜子看见自己的泪。
    ……
    白术无法说清,也无力解释。他终于记起了,那本笔记本上记有寒霜的电话,白鹭一定是在笔记上知道寒霜的电话的。没想到伤及了寒霜,却又不知所措:
    埋下一座城、关了所有灯 。
    他已意识到自己将步入另一场人生。

           待续

                                   第十四章  故土故土归故土

发表于 2010-12-2 23:42 | 显示全部楼层
文字很抒情。
好文笔!先赞一个!
多日不见问好树郁天苍!
就感觉白鹭这个人物在文中的飘忽不确定。
茅庐烟笼柏影重
小溪风静蓼花香

发表于 2010-12-2 23:43 | 显示全部楼层
覆盆子

以前当知青山上很多,甜,吃过的。当地就叫“泡泡儿”。

0001.jpg

发表于 2010-12-3 09:39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期待继续,这坛子里老诗人居多,喜欢小说的少。

最佳新人

发表于 2010-12-3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先生的文笔与编织情景、刻画人物的好手段!一直在关注,但这次更新时间怎么这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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