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绳锯木断不见末
一年后,白术在街上见到贴在墙上的通辑令,滑头俞平安的名字赫然在上,因盗窃那家“钉子户”被发现,放火烧房至老太婆死亡,而凶手已潜逃。
白术为这事想了很久,觉得滑头的逃走还有别的原因。就在街上通辑令贴出不久,安岳的张施工告诉老泉杨西舟在西安的工地上不幸从楼上摔下身亡。
潍坊的工人不适应张涛的管理和生活己撤回到古镇,合建秦川新别墅,只留下少数的人在西城区扫尾。他的忙碌和从文总翼下脱离后的轻松,促成了他的成长,而看不见的牺牲,越来越明显,他似乎已感觉到。
直到有一天,他回咸阳办事,因为堵车,小车只能走小街上穿过时,见到一场变故,他的思想才又恢复到从前。
小车走在坑洼不平的滨河路,本来就不平,加之老街拆除留下的垃圾更加难行。白术记起滨河路的丁字口进去就是那位抗日老军人的小院。因为撤去了河滨临河的街,那小院就亮到了街面上,白术停车下去,趁机拜望一下前辈。
刚把车摆到一个空坝上,却听到一阵锣钹声,下车就看见小院外挂着白幡,预感不测,大步走上前去,见到前辈的儿子,得知前辈已作古,葬在秦岭,已在做“三、七”了。道场很简单,几个端工敲锣击钹,放的不是哀乐,而是老人爱听的“黛玉葬花”。其声哀婉,让白术无限伤感。他端祥灵堂上的老人的遗容,记起老人说过的话。
他象当年香严智闲对为山灵佑向着秦岭遥拜:前辈你大慈悲如果你当初告诉我,要走得这么急,我想方设法告诉你那位旗手的后人,让她见你一面,我就没有今日的悲苦了。他跪下去,低垂着头,默然哀挽。
老人的儿子忙过来又跪下去,为老人烧了一叠纸钱。
白术问老人的儿子,老人那本破书呢?
“已随老人葬在秦岭的一棵老松下了。”
白术痛心疾首,求他儿子给他一些老人的遗物,以作纪念。老人的儿子站立半天。白术再求,他儿子送了老人一生钟爱的一本古版《红楼梦》。繁体字,线装书。
白术连连道谢,忙拿出二百元,以表心意,代他为老人烧一刀冥纸。
《红楼梦》的边角,浸淫了老人的思想和感情。天头地白的留言。无不透露老人的睿智和锤练。一部《红楼梦》也是强国梦,血泪史。
老人家,你知道白术的愿望吗,他想让山老爷和你见一面讲讲钟鸣的故事,说岁月的酸楚和苦痛。然而这样的对接永远失去了机会,历史和现实隔在厚厚的墙外,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的动静,外面的忘记了里面的呐喊。已走得远了,一垛烽火墙,进出都没门。
他想让白鹭到这里来,又想到白鹭一向怕灵堂。下午白鹭约白术去渭河公园。白术己觉他和白鹭象秋天的树叶纷纷扬扬。他抱着最后的温柔,如粉红花梦中的瘦诗人,总想把最未的诗句,写在秋天的泪水里,那怕是一点感伤都让他幸福不已。他想见白鹭,又怕见她,这会心里有些乱,历年修筑的城防己不攻自破,只有等待她来收拾残局了。
白术进了公园,坐在僻静的一棵法国梧桐下,见白鹭进了渭河公园。
白鹭今天的打扮,少了那份洋气,穿了质地飘逸的白色衣裙,黑发随意的挽了个髻,高挑与高贵集于端庄,少女的稚气已被稳重取代,孤芳自傲却不失婉约,让人敬而远之。这让没有完全脱离乡俗的白术产生了距离,如水里的鱼和天上的鸟。
有了这种意识,白术反倒轻松了。隐约明白白鹭今天来是翻底牌,其花色他已猜到几点。他起身带白鹭走进咖啡屋。
咖啡屋已新装修了,时尚元素加上音乐金属般的质地,温馨里,有点冷酷又颓废,黑色的线条撕裂了平常空间,有意无意地露出伤口,象黄昏的草地上躺着自杀少女,一抹鲜红正被淡化消弥于青色与斜阳。
窗外几棵梅树,它的淡雅已被三角梅的浓艳抹去了。白术想起乔雨,想起当初对他的误会,和那时候的痛,心里不由一阵苦笑。
白鹭把一缕鬓发掠于耳后,一如既往的大姐个性叫了咖啡。她整理了一下裙边,欣长的腿,足著一双休闲白色鹿皮鞋,露出珠圆玉润的脚趾珍珠般的晶莹,柔和的脚背骨骼性感,展现着羊脂的洁白,弧凸的脚踝,优雅细腻,丰腴美韵的一条柔和的线条射入丝质的裙袂;白里透粉的肌肤隐约可见淡青的筋脉,冰清玉洁经不起风的吹弹,处处让人怜香惜玉。
她低眉整理LV包里的文件,想拿什么给白术看,圆润的发髻下洁白的颈在发际生发缕缕黑色的青丝,让白术心生联想,白鹭的高贵典雅玉色生香,他在以前没有静心的品味过,这会他才感到白鹭在他心里刻骨铭心的美丽。在那些青涩的日子,他是什么都囫囵吞枣的乡村小子。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眼光凝视白鹭耳边的鬓发,如国画里淡帚的一笔风影,轻描过粉腮,这上面曾留有他的唇吻,他闻过发丝的青秀如松茸一般迷人。快五年了,在鹿子山老松下站着长发及腰的白鹭,她的衣钵浸染了青草味道,他把她奉为林中仙子,用自己的魂守着她的灵。那时候白术就是松,白鹭是吹在松上的风,没有什么比这更完美的合乐了。
白鹭抬起头见白术看她,嫣然如水,似乎有蜻蜒在她的眼前飞过,又歇在莲花上,孑然独立。
白术掏出一支烟点燃,心事如烟吐露在他的脸上,他靠着椅背,看见烟随风向窗口的白鹭脸上飘过,他记起白鹭已学会抽烟的,忙从烟盒里抽根出来递给她,白鹭说:“戒了。”
现在的白鹭和那时抽烟的她已判若两人,她己习惯了这种生活。白术只能从表象揣度白鹭。错就错在白鹭以为白术象冻在冰箱里的时鲜,不会变质;殊不知冷冻的只是最初的新鲜,而冷了的心,一旦解冻已衍生了微生物,瞬间就加速变异。保鲜的时新只是一场梦境。白术现在想的是努力走出梦境,还原现实生活,他鼓了鼓勇气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打破沉默说:
“好久没有这么闲过了。”
白鹭笑而不语,知道白术有话说。
“去年我回家,去上坟时遇见了山老爷。”
白鹭啐了口咖啡,想知道白术要说什么,“哦,山老爷还好吧。”
“不行了,远不如以前,象退了神光的泥塑,己露出泥胚的破落。”
“也难为老人家了。”
白术拿出一块东西递给白鹭。
白鹭解开红布,油纸封着一枚国军授于她老爷的勋章,她以前从没有见过的。
“你从哪里找到的。”
“山老爷给我的。”
“我听父亲说过是埋在了坟山的碑石下?”
“现在完璧归赵了。”
“有什么意义,因这它,我的大伯死了,我的姑姑疯了。”
白鹭拿在手里的勋章,仿佛是钟鸣老爷的夺命符,它的阴魂吓得她一甩手,那枚勋章飞到了公园的湖水。白术伸头向窗外一望湖水咚的一声,只隐略可见的一环水窝来不及长大就被涟漪平复了。
他跑出屋子,站在柳树下,湖水无言,只有对面救人落水的女生的墓,白瓷的像片透出一点白光。
白鹭追出来,看见白术呆呆地站在湖边。一边脱掉体恤,纵身跳入湖水。
黑沉沉的水底,白术看见了女学生在湖底的一角招呼他,他也就随着她轻盈的身影追随而去……在他感到寒冷的时候,女生消失了,一遍漆黑,他慌忙中忘了那枚勋章,一口气冲上了岸边,白鹭忙搭手把他拉上岸。
一时引来了游人的围观。有人小声地议论:为情所困。小伙子何别呢,天涯何处无芳草,命就这么不值钱?
白鹭在一旁无地自容。
白术看着柳枝缝里透出白花花的世界,所有的人脸象一只彩蛾,在他的眼前乱飞,又轰地变成一群乌鸦聒噪在光秃秃的树上,树下是一座孤坟,黑蚁正筑着巢穴,牵丝流线的黑压压,让花和草都枯萎了。他听见远方一个姑娘,放声痛哭,他的眼泪也流出来。
“白术。”
白鹭抱着他湿淋淋的头,她不知道白术为什么会做出这个举动,她是恨她的家族。她不想让死魂灵再来恐吓自己,让自己生的一线希望再一次灭亡。
围观的人群见白术醒来,各人提携着传言去杜撰一个伤心的故事。
白鹭扶起白术走进咖啡屋,在卫生间,白术穿上了衣服,白鹭用手巾纸擦着白术的头发,刚才的惊悸在她的眼里还没有散去。
俩人重坐到桌前,咖啡己冷淡,一圈残迹在瓷杯上写着一个“空洞”。
白术不想再把关于滨河街遇见抗日老人的故事讲给白鹭听,更无需把她老爷的事迹再来一次描述。亡人活在世间的是传说中的魂魄,如鬼,让一些人害怕,让一些人膜拜,让一些人看清现实,如聊斋志异的鬼话。白术在水下看见救人的女生活如一尾鱼,让一湖水鲜活了,抗日烈士的勋章用一根水草串挂在少女的胸前,并没有遗失,如烽烟世道的马车载入文字的《史记》。
“对不起。”白鹭说。
“对不起谁呢?”
白术把头埋在掌中,抹了一把脸说:
“白鹭想给你说件事……”见门虚掩着,忙上前关严了继续说:“我想把你交给我的那些存折还给你,我现在经常外出,怕弄丢了。”
白鹭看着他的眼睛,白术把眼光虚到窗外。
“我们走吧。”白鹭已起身去巴台结账。
白术欲言又止。
白术的车跟在白鹭白色的小车后面,来到了景苑。
这是一幢电梯公寓,白鹭带着白术上了五楼。开门后,白术才明白这是白鹭新置的房产,装修华丽,一应的新家具还没有人迹的活动。新鲜而泛着木器的味道和棉胎的温馨,白鹭把LV挎包摔到床上,拉着白术一起倒在宽大的沙发上。
白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白鹭翻身压到他的身上,披散的长发覆在白术的脸上,她吻着白术感觉到白术的唇有湖水的冷淡。白术己感到这是最后的温柔,沉积已久的悒郁化为伤心,终被她的激情点燃。他睁开眼睛,猛力复把白鹭压到身下,白鹭红润的脸宠,象初年的樱桃,鲜丽而又明净。让他百感交结。
白鹭的黑发散开,白术这才发觉她的发留长了,散在沙发上垂到了地毯。白鹭的蓄意回归让白术十分感动,他把头埋在黑发里,闻着芬芳的白鹭独有的气息,曾经透入骨髓的沉香让他回想起来,他紧紧地抱着她,如钢铁的焊结让白鹭出不开气。
“压死我了,猪。”
白术撑起身,看着气喘的她,轻声地唤到:
“鹭鹭,”眼睛湿润。
白鹭伸出手捂着他的脸,情不自禁喃喃低语:“苦瓜,我们熬出头了。”
白鹭撑起来,指着靠阳台的一间书房对他说:“以后,你就安心你的写作。”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绸缎一般光滑的黑发滑落了芥蒂,温馨象风一般飘曳在梦里。在故乡。白术从后背抱着白鹭,感到她饱满的胸和洁白的颈融入了自己的血液,涸竭的心田滋润了。
俩人坐到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电视上正在报道印尼动乱屠杀华人,悲惨的场面,让他们忘记了现实。
“饿了吧,走我们去吃饭。”
公寓的门外附近就有一家餐厅。进了餐厅服务员走过来,白鹭要了雅间,大堂里已坐满了食客。白术一看见南边坐着寒霜和一个中年人,寒霜正向他打招呼,他挥了挥手,白鹭已拉着他走进雅间。白术心里忐忑不安,见白鹭拿着菜单点菜,便拿出手机给寒霜发了短信。
菜的口味南北兼有是改良了的川味,白术在咸阳呆了几年已习惯了。
大家的心都不在吃饭上,也就草草的吃了。
白鹭急于给白术交心,结了账便拉他到皇朝歌厅去享受音乐。白术走过大堂的时候,见寒霜还在,也不打招呼就走了。
正要上车,寒霜发来短信告之白术,她和她爸在一起,要白术送她一程回渭惠。这边白鹭已发动小车叫她。
“上车呀。”白鹭见他磨蹭。
“工地有点事,叫我马上回去。”
“非要回去?走噻,一路去吧。”
“不了,我自己回去,办完事就回来。”
说着已上了他的车打燃了火。
“哎,真对不起。”
“忙你的吧,我等你。”
白鹭心里不快,见白术是为了工作,也就理解。
白术一轰油门车子已到大街,转过了小十字,见寒霜和她父亲在超市的外面等他。
“爸爸,这是白术。”
“伯父好,久等了。”
白鹭随车在不远处看见了这一幕,心里抑制不着情绪,忙给白术打电话,通后却不说话。白鹭听到一个女孩在问:
“有人找你?”
“嗯,咋不说话呢,喂……”
白鹭挂断了手机,白术打过去一直无人接听,却听见《别太晚回家》的歌。
“走吧,”白术接了寒霜父女俩上了车,街灯已渐次亮了与车灯的河流交相辉映。白鹭在后面跟了一段路,见白术的宝莱车上了渭河大桥,便一打盘子,转头回了城市。
宝莱进入了田野,晚风带着乡村的气息,白术长长地松了口气,不由扭头向后看了一眼后排的寒霜父亲,拿出烟递了支给他,寒霜父亲说:
“开车最好不要抽烟。”
白术把抽出的烟放到显示屏上,觉得寒霜的父亲是严父,心里有些畏怯了。
寒霜父亲是典型的东北人,魁梧庄重,是客运的火车调度。他不知道女儿和这个小伙子是什么关系,只是从女儿的言谈中小伙子在她心中不一般。车灯照在渭惠渠的清水上,闪出一串串熠熠的光斑,一排排的行道树,象列队的卫士,向他们的身后闪去。
进了小院,窗里亮着伯母备课的灯光,见女儿和丈夫回来了,还有白术,她忙沏茶。
白术坐在书桌上,见伯母看的是鲁迅的《从白草园到三味书屋》。白术读过,白草园里的何首乌,覆盆子,便问伯母:“覆盆子是什么?”
“嗬,一种蔷薇科悬钩子属的木本植物,是一种水果,果实味道酸甜,植株的枝干上长有倒钩刺。覆盆子有很多别名,又叫悬钩子、覆盆、树梅、野莓、木莓、乌藨子。覆盆子的果实是一种聚合果,有红色,金色和黑色,在欧美作为水果。覆盆子植物可入药。”
伯母把《百科全书》递给白术。白术看到覆盆子的图谱,想不到原来覆盆子就是山上的藿香苞,夏秋季节满山都是。一时想到白鹭便说:
“伯母不要忙了,我要回去了。”白术见伯母放下课本忙这忙那。
“ 明天再走嘛。”
“今晚还有事,伯父伯母失陪了。”
“好吧,有事就办事,年轻人事业为重。”
“那我也要回校,免得明天一早慌忙,一路走吧。”寒霜说。
白术不好多说,呷了口伯母刚沏的茶起身告辞。
路上,白术问寒霜,“今天去景苑做啥?”
“去景苑看房。”
“唔,”见一向活泼多话的寒霜,在她父亲面前噤若寒蝉便说:
“你爸好严肃哦。”
“是吗,我看不出来,你怕了。”
“我怕,凭啥子怕。”
“……”
寒霜白他一眼。
白术心里一震,猛然想起自己的包忘拿了,丢在白鹭沙发上,又想起笔记,这会白鹭看到了笔记……便加快了速度。他思想混乱打开了音乐。
车外是灰色的夜,车内是各怀心思的人,夜的不彻底带来灰暗的人生际遇。
白术把寒霜送到校外的租住房,便决定离去,寒霜一定要他留下来。因为有白鹭在景苑等他,他举棋不定。看时间已过十点,白鹭也没给他打电话,拔过去已关机,也许……他想到文总,又想留在包里的日记被白鹭发现了……如真是这样,回去还有什么意义。白术也不想留在了寒霜的住处,推说工地有事便回到秦川。寒霜意识到白术今天的反常与今天在饭店相见的女子有关,这使他想起一年前在金海岸见过和自己娈生一般的女子是同一个人。这么久了自己居然一直蒙蔽着,忙给白术打电话,己关机,又从衣橱里拿出“槐园”的袋子,看见白床单上处女血染成的梅花,怅然若失。
白术在秦川工地上正忙于施工,白鹭也没有联系她,这证实了他的猜测。如今白鹭有了房子,看来她已不再漂泊,要定居在咸阳了。
他这几天忙在工地上,心情也不好,脏衣服凑了一堆。下午回来准备清洗,发现星期天从学校回来的南岚,已把自已的脏衣服洗了在楼顶上晒,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南岚下楼,白术连忙上前道谢,南岚面红耳赤说:“我当是舅换下的衣服。”
南岚在院里洗发,白术在窗前看书。穿着白色衬衫的南岚梳着长发,在夕阳下浮动着丝光,一股百合花的味道飘过了窗前。她把头埋进了水盆,粉白的颈在湿发间玉色生香。白术想起在溪边为白鹭洗头,那是他第一次为女孩洗发,他的心如发丝一样柔软,这让他记起英国作家拜伦的诗:
美丽好比山间的野花,一经残忍的手指攀折,竟香消玉殒;
爱情象池塘上纷飞的雪花,遭遇世俗的调笑,也难保冰清玉洁。
……
南岚用白毛巾绾着湿发进屋,见了白术叫了声“舅舅。”脸一下红了。
“借你的吹风用下。”
“哦,我去给你拿”
白术拿来吹风,袖手一边,看她把长发吹干,格外的清新美丽。“其人坐下,必如精金美玉——”说这话的想不起是谁了。白术记起《本来面目》里的一段话:
“……你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储,他们尚且自己养活,我们不比鸟贵重得多,你那一个能用思虑使寿数增加一刻呢?万贯财富也买不来光阴啊……你想野地里的百合花,怎么长起来,它也不劳苦,也不争地盘,然而我告诉你,就是所罗门极荣华的时候,它所穿戴的还不如这花一朵。”
南岚就是旷野里的摇曳的白合花。
屋外的太阳已西斜,白术喊着南岚向远方的林子说:
“那里是什么地方啊,树深林密的。”
“君隐寺的遗址。”南岚站在窗前说。
“通路吗,想去看一下。”说着白术已走到车门边准备去了。
“我带你去。”
南岚把长发理到胸前上了车。白术把天窗打开,凉风带着田野的麦香灌满了全车,南岚的秀发丝一般散开来,象猎猎的黑色旗帜,宣扬青春的美丽。发丝不时飞到白术脸上、眼前。南岚紧捂着飞舞的长发,抵不着风的偷袭,从领口和耳边扯出丝丝缕缕,漫天起舞,白术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开心地笑了。
宝莱直接进了林子。林子虽不大,却有千年的古柏,柏树的苍皮从高端披挂下来,已老态龙钟。林中的空地残留着古寺的墙基,已被蓬草杂乱其间,偶尔露峥嵘的砖石己被岁月蚀白。一尊残缺的石鼎,四脚稳扎在泥土,鼎里积蓄着天花水,生满青苔,几茎什么水草在水中央长得茂盛,开着几星黄花。
林子的西北角,谁人结茅为庐倚靠着一根枯死的树桩。南岚说,他年的一朵天火给寺庙带来了毁灭之祸,古柏遭雷殛,就连打坐诵经的和尚也无一幸免。唯有字库塔尚留半桩子墙,砖缝间也杂生了树种,分不清它的来历,泛着一色青光。
有僧人打扮的老者从茅庐后过来。
白术问南岚,他是不是老和尚?南岚也不知道,只是说他在这林子住很多年了,有时给人算八卦,择字释疑,问医看毛病,挣点微薄收入济以度日。游僧见了白术视若无睹,坐在檐边搓弄刚从麦地里拾回来的麦穗。白术很多年未见的漏筛,簸箕,斗笠,捞草笆;升子,风米机,沙盔子,灌县石磨,一应俱全摆在干檐上,或挂在篱墙。篱墙的建材一半多是柏枝夹以麦草,外覆一层油纸,山墙上挂一只残缺的长葫芦壳,葫芦上描有,灵芝,福寿柑。白术近前,老者抬眼看他,八字垂岩长眉,样子恶俗,烂眼豁嘴,说不出一句人话,只是呵呵……掩在门外溪边的是一葫芦棚架,挂满了葫芦,篱门墙笆也有干透的空心葫芦,皆有白描写生图画,间有行楷小书,笔笔传神,柴扉门枋是两根粗枝搭成,两边各一串葫芦有一联:
溪头僧弄月,云际鹤巢柏
南岚说,那葫芦是卖的。白术近前挑选葫芦,却听得屋后有溪水潺潺,转头看见有两只白鹭在溪中戏水,见了生人也不诧飞,啄水梳洗,盘头婉转,引颈叫鸣;鹭见了人迎面上来,绕脚而乐。僧人过来喂了他刚从小溪捉的小鱼,两只白鹭扑地抢食。
白术挨个看葫芦,所题小款词句都不太合自己的心意。僧人拿出一个尚未描白的素葫芦,随手写了两句:
凉风秋水怀君子
明月故土待主人
白术买下送给南岚,南岚乐意。僧人宽容呵呵。
南岚附在白术耳边说:“烂和尚,〔当地人都这样称僧人〕,还会择字,很准。”
白术说“我们就让他择择自己的名字。”
白术示意,烂和尚过来,端了圆木做的凳子,稀奇古怪:一根圆木两端,左右两侧各钉一节树棒,居然不倒。白术坐上去,两脚撑地,提腚作八字步,以防万一。南岚嫌高,两脚离地,悬坐其上。僧人从茅屋拿出萱纸,两只白鹭跟随其脚,打斗翻玩,原来这鹭是主人养的。僧人给他们择字时,鹭很安静,举头望着客人,头左右摇摆,奇奇怪怪。
白术写上自己的名字,递给僧人。僧人伸手抚弄两鹭的头,鹭转头躲过,齐刷刷望着白术,白术心生疑窦,恨无二条小鱼施舍给两只天外来客。正无措,僧人已择好字递给白术。
白云苍狗,变化无术
南岚也写好名字,递过去。不待僧人伸手,一鹭伸颈搭项把字衔到他面前。僧人阅过,简笔之:
南山处子,松岫晓岚
白术不解,问此语何意,僧人摇头,此话已成谶语。
落日溶金,暮云合璧。天色渐晚,孤僧烧锅上灶,燃麦草做晚饭。炊烟从茅屋四溢,穿林过隙,丝丝拉长笼在树梢。南岚和白鹭嬉戏,引得小花狗也来凑趣,闹作一团。白术围着茅屋转了一通,心生禅意,见溪边水岸,蓼花点点,柏影重重,心生一联,不由咏出了口:
茅庐烟笼柏影重
小溪风静蓼花香
刚脱口,身后有人接道:
鹭从低处冲云上
烟在高端逐月飞
白术回头见南岚从溪那边跳了过来,身边的白鹭一惊拍翅而起,白术惊叹!想不到南岚有这般文才。她弯腰去逗花白狗,乐着跑进了林子。
初月升起,四野的田间地头的蛙鸣鼓瑟,清凉的风从田野阵阵吹来,白术皈依了少年,一股清新的感觉,看着南岚屏风般的黑发,融入月色。云无心而出岫,鸟倦飞而知还。他回到了乡村的恬静,一只青蛙从草丛跳进小溪,心有所动:
柏树正结果
青蛙乱弹琴
南岚过来听了,连连称道,立刻去找僧人,要来笔墨要白术把这联记下来。白术字丑,拜托僧人代笔,僧人见了两句连赞呵呵。便借得月光,沾夜露研笔墨,风轻云淡地落纸成书。南岚如获至宝,捧在手上,迎风照月,忽见夜空的白鹭归来,正歇在柏枝上,“叭”地屙了坨白屎,打在字墨上,如一朵盛开的菊花。白术一惊,南岚懊恼,正欲撕毁重写,白术说:成功者不能损坏,这是天作这美,他拉过气恼的南岚:“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你读过,菊就是禅物,悠然就是道,这雀屎正象一朵菊。”
南岚欣喜,看了一遍,要白术再廖廖几笔更形象。
“不,一切在有意无意,无为才是道。”
南岚眼睛放亮,僧人听出有道,忙端出烧箕拿出他炕好的麦巴,请他们吃。南岚嫌粗糙不干净,白术拿了一个,一口天狗吞月成了月牙,吃得津津有味。抬头看见白鹭的影子在柏树上象白色精灵,划过二道孤线,落到茅屋上。
南岚说不早了,我们回去了,白术乐不思蜀,见天色已深,忙向游僧道谢,道别。
临了,白术摸出一百元送给游僧,游僧不接,深深道了个万福。又从屋里拿出一张纸,认白术为朋友送一帖给他,南岚掌灯,白术展纸,游僧挥毫落笔:
大兔子病了,
二兔子瞧,
三兔子买药,
四兔子熬,
五兔子死了,
六兔子抬,
七兔子挖坑,
八兔子埋,
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
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
九兔子说,
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欲问其意,僧人哑口不语。
白术读过蛊惑人心,心下暗忖,猛然想起父亲讲过一段遗闻:临解放的前一天,在小镇上出过一件奇闻:三人端着升子走过街上,前面端满升的气得哭,中间半升的面带忧愁,后面端空升子的手舞足蹈。
回来的路上,白术发觉童谣却充满诡异。他自言自语:
问题好像是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问题是大兔子病了,死的为什么是五兔子?
南岚看白术聚精会神。在这之前,她在学校就听说过这首童谣,终没有一个结论,正好听听白术的高见:
1.首先,兔子也是有阶级的,大兔子病了,要治它的病,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牺牲一只兔子做药引。
2.病的是大兔子,五兔子却突然死了,显然是被做成了药引。
3."买药"其实是黑话,因为实际上只需要一些简单的草药,主要是药引,所以这个"买药"指的是去杀掉做药引的兔子,三兔子是一个杀手。
4.做药引的为什么是五兔?因为哪只兔子适合做药引是由医生决定的,二兔子就是医生。
5.可以推出,二兔子借刀杀兔搞死了五兔子,他们之间有什么过结呢?可能是情杀,是因为一只母兔。
6.谁是母兔呢?想一下,女人爱哭的天性,所以九兔是母兔,九兔也知道了真相,所以才哭,因为她爱的是五兔。
7."六兔子抬",这明显是病句,一只兔子怎么抬?他显然是被抬,因为他死了,所以才会被抬。抬他的两只兔子随后一个挖坑,一个埋尸。没错,抬他来的就是七八两只兔子!
8.六兔子是被七八两只兔子杀的吗?不是,他是被杀手三兔子杀死的。三兔子本来不想杀他,五兔子和六兔子关系非常好,当时他们正好在一起,并联手抵抗,所以三兔子才把他们一起杀了。
仔细分析会发现,每相临的两只兔子关系都是微妙的。
1-2 大兔子像皇上,二兔子就是他身边进谗言的小人。
3-4三兔子是杀手,四兔子药师,他俩都是助纣为虐型的,四兔经常给皇帝做一些壮阳药什么的,把皇上搞生病了,又亲自熬兔子药引。
5-6是一对好朋友,经常在一起吟诗作赋,不惧怕恶势力。五兔很有才华,怪不得被九兔所爱又被二兔嫉妒呢,物以类聚,六兔也很有才,可惜都属于文人,两个人的武功加一起也没打过三兔。
7-8也是一对好朋友,但属于随风倒型的,为了保住命,什么事都肯做,本质不算坏,但经常被坏人指使做坏事。
9-10在女人哭的时候,身边一定会有爱她的男人,而她的哭泣一定是为了她爱的男人。可惜,爱她的兔子和她爱的兔子不是一只兔子。很明显了吧,十兔暗恋九兔,关心她,看到她哭,他当然要去问原因。
9.最后一点分析了,也许是多余。事情是这样的,三兔和五六两兔打斗过程中,引来了七八两兔。当五六被杀死后,三兔已没有力气,况且七、八两只兔平时都很听话,不会告密的。所以三兔就放过了七八两兔,并让他们把六兔抬走,埋了。七八一看,命保住了,反正事情也发生了,无法挽回,只好照办理。
所以,贯穿整个这个故事的主线就是10兔子,他是这个故事的结尾也是这个故事的主因,这样这个逻辑才显得天衣无缝,故事的名字就是:
借刀杀人!
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
人们对死亡已经司空见惯。人们已经忘记了悲痛,而变得麻木而迟钝。只是机械的作着以前做过无数次的动作。当把亲人埋掉的时候,心里就像在说:出门啦?路上小心点,早点回来哦。
当九兔子忽然哭起来时,十兔子甚至表示惊讶。只有九兔子还有一点点清醒,他意识到,离去的兄弟再也不会回来了。但也只有他一个人还清醒。整个儿歌透出一种悲痛欲绝,进而出离悲痛的情感。如果是一个成年人在朗诵这首儿歌,那他的脸上肯定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两道早已干涸的泪水,眼中再也没有任何灵动的神采。只有小孩子,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可以欢快的朗诵它。
当伤感的,生离死别的故事,从小孩子口中以欢快的口吻说出来的时候,人们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对死亡司空见惯的年代。从而警戒人们活着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告戒人们珍惜生命。
南岚原以为白术是公子哥儿,所以不给他多言。今天见他的平民情杯,连“烂和尚”的石磨粗麦巴也吃,觉得很亲切。南岚说:
“有道理。”
“其实,童谣不仅仅是民俗故事,更是社会形态,未来的预言。”
南岚屏息静听,听他说完才说:
“你哪句‘柏树正结果,青蛙乱弹琴’好有味道哟”
“还是手磨麦巴香。”
“香香香喊大孃,臭臭臭叫幺舅。”
两人说得高兴,不知不觉到了家,听到屋后的布谷鸟叫。
“你听布谷鸟在叫啥?”
“不晓得。”南岚怔了一下
“他在叫:伤口好痛,扯张白布,抱倒不痛。”
“扯晃聊白。”
“又听,斑鸠在说: 咕,咕咕,不!”
南岚逗得乐了,觉得白术好风趣。
白术说:“你那句:鹭从低处冲云上,烟在高端逐月飞,看出你有文学天赋。”
“是吗,我爸爸还是个业余作家呢。”
“呵,以后一定拜读他的作品。”
“他正在写一部小说,内容就是关于小镇的故事,我外公在世的时候,就和他讲过很多小镇的奇闻异事。”
“好久去拜望他。”白术觉得南岚父亲是一个可亲的人。
“穷乡僻壤就免拜了。哎。你咋就是我舅了呢?”
“这。你去问你舅了。”
“前年,我在镇上见过你,和一个长发姐姐是来【老东西】买古董吧?”。
“嗯,你记性真好。”
南岚见没有得到自己想得到的问题,却又不知从何提起,自个儿倒觉得自己多话了,忙转了话题,问白术:
“你家是四川的什么地方啊”
“东坡老家。”
“怪不得。”
“好想去三苏祠拜谒”
“我回家带你一道去吧,我当向导”
“……短松岗,小轩窗,正梳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东坡的词让他们各自有了情绪,夜色下月亮打出一道光洞,穿过了东坡的词句,照见心底的凄凉和灵魂的孤单。
南岚的舅去小镇还没有回来。南岚忙打去电话,舅说他正和人在下象棋,让她自己吃晚饭,白术说:“我们去下馆子,随便吃点吧。”
南岚不去,便让白术等着,她去馆子端菜,等会送过来。说着进屋,把长发已编成辫子,到厨房拿了锑钵去了馆子,白术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在淡淡的月光下,缥缈如梦。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游僧的话记录下来,又把黄笺纸的条幅牵伸,铺到摆满图纸的案桌上。想起游僧关于南岚名字的择字“南山处子,松岫晓岚”琢磨其语的含意,发现南岚是一个非常有韵致的女孩,云淡风清,清亮透明。想到这些他心里象鸟一样飞了的失落起来。把窗推开,月光下,那远处的柏树林影影绰绰,想那白鹭在僧人的房顶上,小花狗守在门口,僧人躺在竹笆床上已睡过去了,如佛喂虎,隐约觉得他的命运很悲惨。
南岚端了饭菜回来,还有啤酒,白术要付钱给她,南岚说:
“付钱就别吃”。
“有钱难买不卖货,那就只有谢了。”
南岚不再说话,拘束地吃饭。吃过饭,南岚把“柏树正结果,青蛙乱弹琴”的字条拿不干胶贴到墙上。
舅回来的时候,南岚已睡了,白术在床上听《雪》:
黑夜把我融化
越来越害怕
就这么放逐爱情
走到了悬崖
白术走出屋外,月亮把新街的投影放到原野的草地上。野鼠窜过街沿,踩在白术被月光拉长的影子上,咬出了一个洞。远处工地吊塔的灯光强过了月亮,玩世不恭已主宰着这个世界,以暄宾夺主的冷酷把自然改造成它所要求的样子,包括古墓,老林,荒野,孤魂和野鬼,都在凌厉的强逼下现了原形,整个社会再没有鬼神和敬畏。月亮和黑夜一对冤家也变得关系暧昧。
六月的天气天亮得早,白术起床才六点钟。南岚己煮好了早饭。
“这么早就起来啦。”
“今天我要去学校。”
“唔,”白术想起今天是星期一,说:
“我也去咸阳,一路走吧”
白术随便吃了稀饭和二个鸡蛋,便载着南岚去了她的学校。
回头到咸阳,给白鹭打电话,白鹭说她回老家了。
听她的语气,白鹭是看过了白术的笔记。结局虽在意料之中,滴血的了断一样伤心。
趋车去了西城区,过了“国庆节”也就彻底清场了。白术想到自己也即将告别咸阳,车子走过一条条自己熟悉的街道,他又绕到“丽人发廊”发廊又重新开张了,白术停车进去,却已是物是人非。随便洗了一下头,想起长发妹,墙上的那幅字画已不在。白术记起娥媚剧社,今天闲着就去那里喝茶听戏吧。
到了“四川茶馆”茶馆已重新装修了,一改四川特色的面貌,添加了现代时尚侈靡。白术刚进大厅,迎面碰到了文总,相互点头招呼,白术坐到娥媚剧社,问今天有没有川剧,告之只有音乐会,白术便退出来,去了茶馆,茶倌是个熟人,他问:
“才出去的文总,常来喝茶?”
“他是现任老板”
“唔。”
“你们认识?”
“不”
白术踱到厨窗,看见白鹭的相片在上面,下面的职称是总经理。白术环顾在座的茶客,牌友,都著名牌,玩派头。再走到门外一看,停车场都停满名车。他把车掉头去了古渡口。
古渡口一只废弃的船上设着一个音乐茶座,白术点了座,靠在船边,看着河水一波一荡,舱里传来歌声。
他闭上眼睛,感受船的起伏,把心漂得很远,很远了,记忆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拉了出来,抛在河面上漂洗,牵伸。
白术在船的荡漾中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死在了记忆里。一阵电话铃将他震醒,他才发现自己就是这只废弃的船,虽是靠了岸,却永远离不开河了。
铃声响了一会,他才接听,是寒霜打来的。说有事告诉他。白术说,你来吧,我在咸阳古渡的船上等你。
寒霜有什么事告诉自己呢,他目前对什么都无所谓了。不管寒霜说什么他都接受,就象一张白纸,任人写,胡乱画,巴不得看不见自己的面目。
他把头伸出窗外,任河风吹拂,连寒霜上了船坐在他的桌边也不知道。寒霜在他耳边吹了口气,他才回过神来。忙叫服务生上茶,顺便来二袋开心果。
寒霜一直笑着,白术问她有啥高兴事,拿出来分享吧。
“你看”寒霜拿出手机来,把一条短信给他阅读。
哪一天目送走了日落、紧抱一个醉生梦死的枕头、游不出回忆却学不会放手、怎么走?!
落款是:烟中客。
白术十分奇怪,看着寒霜的眼神说:“是你同学秦露开的玩笑吧”
“不是,我敢肯定”
“小女生的伎俩,别哄我”
“不信你看秦露的电话我是输了名字的,这人我根本不认识”
“奇怪了。”
“是你的朋友吧?”
谁呢?白鹭,他怎么知道寒霜的电话。他拿出电话再看,果真是白鹭的电话,查看日期已发于十天前。
白术仰靠在椅背:
……
喊得我眼泪象汪洋大海
你要进来
你要进来
这扇门我无法打开
我是被篱笆挂着的塑料口袋
请帮助我离开
即使寂寞让你感到无奈
请不要把我也伤害
……
尽管风吹得我左右摇摆
你为何不把手松开
爱就爱就爱
做就做就做
请不要改变我生活
就这样不管缠绵多久
你终究还是要走
伤心的泪流了
绝情的话说了
你应该清醒了
……
“白术你怎么了。”
白术泪流满面,任凭泪水滂沱四溢。
“对不起,你换卡吧,我陪你一张新卡”白术说。
“为什么?”
“我想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不,你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秘密也是我的秘密。”
“你告诉我,要不我不安心的。”
“对不起,我确实不明白短信从何而来。”
“你怀疑我编的?……”寒霜起身离去。
白术来不及拉她,她已下船招了“的士”扬长而去。
他再回到船上,任船一漂一荡。他感觉自己是一块玻璃,彻底击碎了,连那些碎片都伤及无辜,在血流中遭到诅咒。他想劫了这条船逃到大海去撞冰山。
然而他只能驾了自己的小车回到了秦川小镇。回到了老乡们的身边。
晚上,收到寒霜的短信:
我不知是点支烟
还是喝杯咖啡
手脚无处不知放哪里
天知道这对不对
就这样让麻醉带着自己
到处飞
今夜你又和谁 在何处约会?
让我一个人难以入睡
对着镜子看见自己的泪。
……
白术无法说清,也无力解释。他终于记起了,那本笔记本上记有寒霜的电话,白鹭一定是在笔记上知道寒霜的电话的。没想到伤及了寒霜,却又不知所措:
埋下一座城、关了所有灯 。
他已意识到自己将步入另一场人生。
待续
第十四章 故土故土归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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