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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树郁天苍

[原创]【市井小说】白鹭 你去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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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9 19:4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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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树郁天苍在2008-9-19 18:26:00的发言:

       现代社会的衰败,部分原因是对百姓的漠视。年轻人的仇恨并非生活艰苦,而是他们发现社会的不正义。他们相信人性是善的,所以恶能够在社会上盛行。历来的“好人”就是认认真真地生活在虚伪里,社会的病症就象牙痛一样,没有勇气拔掉它,便只有抽鸦片,结果大家都成了病人。

       

     说到拔牙,我倒想起一个很有名的小说家,原来就是干牙医的,前两年出了本书,上下两集,我看过,很有些牙医手段——下得狠手。^_^  扯远了,赞佩楼主犀利,期待后续章节,早日欣赏到为盼!

 楼主| 发表于 2008-9-26 17:3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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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觞@在2008-9-19 19:46:00的发言:

     说到拔牙,我倒想起一个很有名的小说家,原来就是干牙医的,前两年出了本书,上下两集,我看过,很有些牙医手段——下得狠手。^_^  扯远了,赞佩楼主犀利,期待后续章节,早日欣赏到为盼!

         其实我们看见了蛆在烂肉里涌动,但是没有人扶伤,认为蛆是富有营养的活体蛋白,并端上了餐桌。于是蛆就这样繁殖成苍蝇。

       蛆一样的蛋白营养了我们,蝇一样的基因让我们与臭共享,已分不出好歹,辨不清事非。

 楼主| 发表于 2008-9-29 19:4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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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扁舟江南客在2008-9-13 11:21:00的发言:

   其实,楼主的文章再现了生活,天良哪还存在?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岂管他人死活?

   生活中这样的现象不泛其多,有的人嘴里说要揭露这个、那个,其实自己不也是此种人吗?道貌岸然、欺蒙诈骗,满嘴里说自己是什么什么领导,实际是利用他人年轻,勾引其上当,甚至……

误解扁舟江南客先生意思了。谅解。持此致歉!

发表于 2008-9-29 22:33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担心那几个准备当“跑滩匠”的下落,等待“树郁天苍”朋友的下文。

发表于 2008-9-30 21:12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的文章反映了生活,且文笔犀利——好!

期待下文。

 

发表于 2008-10-1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有陈忠实<白鹿原>的味道

发表于 2008-10-1 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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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素手拈花在2008-9-13 17:58:00的发言:

精彩,期待后续

[em06]

[em02][em02][em02]

发表于 2008-10-2 09:06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树郁天苍在2008-9-29 19:48:00的发言:

误解扁舟江南客先生意思了。谅解。持此致歉!

——谢谢理解!

楼主的文章文笔犀利,确为难得的好文章!再读再赞!

静候下文……

 楼主| 发表于 2008-10-7 12: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雁飞残月天

    

        双方事先说好便分了手。临走,滑头没钱又向白术要了100元。白术和老泉赶车从华阳回到仁寿。
        老泉搭着白术在全村访了一下搞建筑的民工,大家刚回家秋收还没有出去。听了白术的介绍,开的工资也理想。其中一位是施工,是白术的远房老表树根。初步统计有二十多人,平素民工都是跟着老表树根在干,树根又晓得白术找的女朋友有点来头,深信不疑。一听说要五六十人,树根说“先打电话联系一下,其他还有亲戚老表,怕莫得好大问题。”
        晚上树根留白术在家吃饭,同社的民工聚在一起谈了一下,当即打电话征询了另外的情况,有树根在大家也就放心。
        大家谈到十二点过,白术从树根那里知道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东西。以后全靠仰仗树根老表。树根是个实心人,具体的施工预算、决算他都在行。
        第二天 ,杨西舟打电话询问民工组织的情况,白术如实告诉杨老板,已组织了四十人,其余的还在组织。杨老板说,人员到齐,于九号到火车北站集中买票,短途的白术先垫上,过后到公司报销。挂了电话,白术忙给滑头打电话,滑头答复有二十几个人,去后还有七八个跟着来。要白术先把车费给他打过去。白术说,要的。
        九号的时候,白术包了两辆中巴,直接把人拉到北站,滑头的人已到了。正要给杨总打电话,他已从候车室走到广场来了。杨总清点了一下人数,问了有多少技工,多少小工,按五比一的搭配,不足部分在当地去找小工。大家背包提兜的跟在杨西舟的身后进了候车室,坐下来后杨西舟挨零撒了一通烟,人数六十五。大家准备在车上吃的东西,都把背包行李堆在过道上,由老泉几个人看管,分头去买饮料和吃食。
       大部分人没有出过远门,都有些激动和兴奋,三五一群的熟人在一起交头接耳,想不到他们的老板这么年轻。几个妇女主动把白术的行李带上。一会杨老板买好票过来,白术把车票分发下去,交代说,捡好票,上车要查票的。 
      大家扛着大包的行李上了火车,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足足占了大半截车厢。
      火车启动了,渐渐的离开了成都,穿过秦岭后,窗外是另一番景象,一望无垠的中原大地展现在眼前,远丘推在了天边,浮动的白云像羊群一样滑过人们的眼光。大家不再高声议论,都把头转向窗外。隐隐可见红柿子在人家的土坯墙上张望,土岩垂直的呈现新裂断痕,川内的花岗岩和灌木不复存在,土坷垃上的干枣树,伸着它的利爪,抓破了青天,血色的晚霞在天边燃尽它最后的热情,给冷淡的大地批上了一件灰衣。
       大家收回目光的时候,餐车开始供应晚餐。大家买了矿泉水,拿出事先买好的熟食吃过了晚饭。杨西舟走过来叫白术去餐车吃饭,白术谢过,在杨老板的再三要求下白术脱不过人情,过了三节车厢才是餐车,餐车的饭菜比外面贵一倍,味道也差,各人喝了一瓶啤酒,没有吃饭。杨西舟说,给民工敲下警钟,晚上睡觉的时候警防扒手。白术点头。这时工程方打来电话,杨说已过了广元,快到宝鸡了。
       白术和杨总分了手回到座位上,老乡已啄瞌打睡了,白术传达了杨老板要大家互相照看警扒手的话。窗外的夜已黑沉了,偶尔的远处灯光一闪而过,仿佛鬼火,冷风从窗外灌进来,白术忙合了窗匣,靠在后背上昏昏欲睡。这时候他才想起该给白鹭打个电话,拨过去,对方无法接通,想白鹭已关机睡觉了。便置之度外睡了过去。朦朦胧胧中听到车厢口在吵。白术猛然惊醒,过去一看一个民工还是遭了小偷,连裤子也划烂了。白术问:
      “遭了多少钱?”
       “200元,幸喜得好,多的钱放在行李内的。”
        大家一时没了睡意,就这事议论开来。
        到陕西咸阳已是早晨八点半。大家下了车,赶公交直接到五里铺。工地就在往渭河大桥的秦隆步行街。围墙上新鲜的广告十分醒目。一行人在杨西舟的带领下进了工地。安排在用钢管搭好的的工棚里,铺陈楼上楼下两层。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大家很困乏了,随手把被卷扔在铺上,躺倒下来。白术说:“大家简单收拾一下,吃了饭再来铺床。”
       大家把重要的东西揣在身上,锁好门到街上吃饭。工地在市中心,是集贸商场,建筑面积一万多平方米,建筑基础已打好,有几幢楼的框架已浇铸完毕,等着装砖,他们的任务就是砌砖抹灰。其它还有外工地的三支建筑队,都是四川的。出了工地,左边是闹市区,有座立交桥,通往四面八方的车川流不息,人在桥下的地下室通过,过了桥是一个大的批发商场,人气兴旺。往左是渭河大桥,直接通往河西。工地周围的小吃,理发,按摩店应运而生,白术他们走过的时候,就有人过来招呼。咸阳的主食以面食为主。进了面馆,每人要了一碗,面不论斤两,分大小碗。面一上桌,是海海的一大碗,没有辣椒,只是酱油和酸白菜,还有每桌上一碟生蒜。大家拈了几口都觉得不对胃口,吃惯了辣椒,没有辣味吃得打耳根。白术学着隔桌本地人的吃法,剥了几瓣生蒜,刺激了胃口,勉强吃了半碗。第一次不习惯,只好将就了。
       大家吃了早饭,并不慌着摆铺陈,几个人要到市区去逛,白术说,先整铺陈,休息一下,下午再去看,明天一早就要开工。
       床只是铺了竹胶版,还得去买草垫。每两人一铺,被子就盖一床垫一床。中原的天气与盆地的天气,白天区别不大,晚上却要冷一些。
       白术叫老泉和滑头拖了工地上的斗车到工地后门的农贸市场买了草垫回来,三下五除二铺好,大家都躺下休息。到了中午大家也没吃饭的打算。白术接到公司通知:下午是开动工前的安全会议,要求每个民工到指挥部安全办公室登记,领取安全帽,照相,发出入证。
       杨老板带白术到伙食团,向司务长介绍了情况,每人预支20斤饭票,50元菜票。晚饭就可以在伙食团就餐。白术问杨能否预支零用钱。杨说零用钱要半月后才能领取。
       白术出了伙食团,民工已安排在安全科的门口登记。大家逐一登了记,领了安全帽在门口照好像,等第二天发放出入证。白术趁大家都在,把饭票分发给了大家,告戒大家从家里带来的钱要节约用。工地的小卖部饭菜票可以换烟酒,大家尽量在工地吃。完后按技术力量的搭配自由组合成八个小组,由一人任组长,负责质量安全人员调配,树根负责总施工、质检。老泉和滑头协助树根负责工具及浆砌材料供给,保证施工的顺利进行。事毕,大家都去赶街了。白术一个人到工棚,脑子里一团乱麻。他给白鹭打电话,告诉了白鹭他的情况,白鹭说:知道了。
       老泉和滑头买了两个大石榴回来。白术说:
       “哥们,大家要撑起,做什么事要通商量。”二人点头称是。
       白术吃着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石榴,心里甜甜的,呆在被盖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工棚里没有一个人。他锁好门,一个人走出工地,往西走一公里处,就是渭河。渭河水没有浩荡的气势,只有水筋上一脉水流,两岸边的河泥已吞并了三分之一的河面,推土机正在施工。白术靠在河边的柳树下想起杜牧的《阿房宫赋》:
       ……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乎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複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
       想始皇帝的妃嫔媵嫱,就在渭河公园内黑耸耸的古树下: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是怎样的一派奢靡景象,而今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的辉煌,已如渭河流水,枯为浅滩,残留的古迹已被夜色掩埋了。
       白术下了桥头,走到河堤,渭河公园隔着围墙,公园内大树的枝叶伸到堤上,已掩隐了路。桥灯把河水染成一脉流金,桥上的车辆一晃而过,流星一般闪烁。坐在石墩上,白术的心夜一样平静下来,已无暇顾及昨天的往事,想着今后的一些打算。面对陌生的局面,心里没有底,想到这里,他给树根打了一个电话,树根没有接,给他回了一个短信,看来长途话费是用不起的,明天该换卡了。他给树根回了短信,慢慢的往工地走。走到小十字口,白术发现去渭河公园的街上就是咸阳市政府,那里正在展销瓷器。他无心去观赏,给杨总打了个电话,杨西舟叫他明天一早到工地办公室签合同,白术觉得自己好象已是栓上槽的牛,只有任听使唤了。这该是先前该做的事,现在才补救,心里未免怆惶,不过他心头已有打算。
       白术走进工地,树根和十几个人已回来了。白术把树根叫出工棚,走后门是一条街巷,是卖小吃的居民区。树根刚才走过,向白术说了附近的情况。
       白术说,树根你的想法。树根常年在外做工,具体给白术说了想法。白术点头称是。树根给白术点上烟,白术抽了一口,想起老泉和滑头,问,他们呢?树根不知道。树根说,这么多兄弟全仰仗你了。白术说,相互搂起。说着迎面碰见老泉和滑头,二麻二麻的,刚从酒店出来,白术心紧,叫着了他们。
       “老泉,你明天早起带五六个人先到南幢楼下搅好灰,打到二楼。”
       老泉说:“好的。”
       第二天已是十一号了,白术一早和老泉起来,安排妥当。找到杨老板,领取了斗车和铁锹,灰桶交由滑头管理,收发。大家吃了饭,各个班组分派在南幢和三楼和西幢二楼,一部分摆基础。
       咸阳的河砂不比四川的青砂,较粗,砌体又是加气砖,工人做起来不习惯,较慢。在框架构造柱上打了孔,每隔三四层砖加插一根辅助横筋,这便使速度快不起来,工人有些怨言。白术和树根来到办公室,杨西舟也在。杨西舟说,白术的人马壮大,可以吃四五栋楼。树根插言,先做两栋再说下一步,白术也赞成。白术看了一下合同,条款都是套用甲方的,于实际情况有出入。杨西舟说,我们是这样接下来的,没的谈头。工期呢,暂时按总工程的进度而顺延。白术撤漂是不可能的,勉强应承下来。
       工人干了一天下来,进度欠佳。初验看了一下,还有待修改,树根向甲方施工交换了一些意见。    万事开头难,十天下来总算纳入了正轨。白术松了口气,工人已无当初的紧张,收了工都闲散地四处游荡。
       这天下午白术坐在床铺上,整理这几天来的票据,带出的钱所剩不多了。开头大抛铺张的开支要收紧了,他把短途车费结算好后给杨西舟打了一个电话,杨西舟说,等开工资的时候一起结。他只得作罢,收拾好账务,锁上门出去。工地的行道乱七八糟堆满了砖块和沙石。
       钢筋作坊内,树根正在轧钢筋,白术走过去,树根告诉他:隔断承重墙的构造柱没有支模,甲方施工说由我们自己做。这需要木工、钢筋工。本来给你说的,问了其它施工队亦是如此,幸好我还支过模。白术说,辛苦老表了,递了支烟给树根。需要锯子,白术便到后街的五金铺去买。一边走,白术想光构造柱支模,又要多耗几十个工,当初合同上只是说装砖,怎么钢筋工的活路也要干,他把情况给杨西舟讲,杨西舟说,北方施工就是这规矩。
       把锯子拿到树根手里。碰到杨西舟从办公室出来,有意躲他似的大步流星的走了。
       白术走出工地大门,街上行人熙攘,梧桐树下,几个摆地摊的书贩靠在树下,边看书边谋生意,很逍遥的样子。地摊上的杂志和旧书铺满了灰尘,两三个书虫蹲在摊边嚼着文字。白术过去晃了一眼,书虫手里拿的书是黄书,眼睛像钉子一样盯着。书贩见了白术,忙从书箱里拿出一本封面打眼的书,白术接过来,是晦淫狗盗的乱文章,看书贩倒像个正经读书人,瓶子底的眼镜后面全写着钱字。白术还了新书,在旧摊上拿一元钱买了一本《读者》,便向渭河的方向走。一幢名叫“金海岸”的海鲜楼刚开张,彩旗飘舞、花团锦簇,礼仪先生、小姐着装整洁的列队排在两旁。这档次和规格,小老百姓只能望而却步。白术想到白鹭,她应该是出入这种地方的人,心里的隐忧便浮出来,目光投向熙来攘往的人群,全是陌生,一种秋凉的心境弥漫了他孤独的心。
       过了小十字往东是渭河公园,白术看了一下手机才三点钟,他便径直的进去,门卫叫他买票,他忙买票,就顺利地进去了。正是菊花盛开的季节,园林工人在布置菊展的花坛。白术无心赏花,绕过硕大的声光水池,来到一座土山造的树林。白术很奇怪这里的山都没有石头,就连工地很深的基础也不见一块石头。记起旧书上读过说:三秦大地是皇天厚土,这厚土倒是名副其实。
       爬上高高的土山,坡上浮土很厚,无法立脚,要不是路旁树木的借力,是根本上不去的。上了山,俯览渭河公园,是由两个大湖组成的,中间一座虹桥贯通。湖边林下零星的钓鱼人,垂杆弯弯的放着长线,这是川内不常见的,公园的雨是禁捕的。白术站在一株老柳下,柳条已垂及水面。就在老柳的旁边,一块朴实的石碑后面有一土堆。石碑上记录着九五年一个十五岁的女学生,救落水儿童牺牲的事迹。想她的青春化作了尘土,那救起的小孩是否还记得她?白术摘了支柳条插在十五岁学生的墓前,一声叹息,多一份崇敬。一只白鹭从高树飞到湖岛上,掉了一片白羽摇摇地滑过白术眼前,他想起白鹭。白术坐在老柳下,其心完全不在树下,湖中白鹭的远去,他觉得自己就是掉在水里的羽毛,完全没有分量。
       公园里的人渐渐散去,白术还守在老柳树下女学生的墓旁。他总觉得少女前世和他有过约定似的,多少年了,他就这样怀念,终于有了实际。其实他是在守候白鹭,他觉得白鹭会投宿到这里。他等得苦的时候,老天给他的是一无所有空荡荡。隐隐觉得那女学生就在咫尺的林间轻诵,正是白鹭读书时的声音: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
                            
                            
       当园丁发现白术的时候,错认为他是当年女学生救起的儿童。园丁向他说起十年前的这一天,女学生如花的青春就陨落在湖中,白术仔细地听老园丁的讲述,把自己当作少女救起的儿童。儿童的年龄算来年龄正是十八九岁,他情不自禁地跪下去,园丁当然不知道白术的泪寄托着怎样的哀思。此后每当想白鹭的时候,他就会到这里,看林梢的白鹭,缅怀女学生青春。
       白术回到工地的时候,还没从心境里走出来,工友都逛街去了,只有滑头一个人在工棚里。滑头说,哥们烟酒钱没得了,要预支一点。白术见长了肉的滑头有了精神,一点不体谅他的心情,口头不是心头无奈地说:
       “滑哥,再坚持十天,预支款就发下来了,没烟酒可用饭菜票去服务部换,将就一点,我也是山穷水尽了。”
       白术递给滑头一根白沙烟,滑头接过,一口吸了小半截。白术拿出只有两根烟的烟盒:“你拿去烧。”
       滑头见盒里只有两支,拿了一支出去了。
       白术躺在床上,眼里含着忧郁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父亲那头很自豪,要白术放心,家里的一切他照顾着呢。
       白术带四十个人走的那一天,村上的人都是看见了的,有些想来而没来的人都去找白术的父亲打探消息。这让父亲眉毛都高了三寸,自己的儿子就是个大大的老板,梦里他睡着了都笑醒。白术受了感染,散杂的思绪集中在工程上。他走出工棚,在服务部拿了一包烟,给树根打了个电话。树根坐在工地外人行道的栏杆上和几个人在聊天,老泉也在其中。白术和大家打过招呼,坐到树根身边。拿出烟给大家洒了一零。问树根的施工情况,树根说,基本上了正轨,就是滑头的那帮人有点不受管束,吊儿郎当,手脚快,质量差,打了几次招呼都不听,已给滑头说过了。树根就是一个帅才,自己能解决的事都撑着,从不给白术找麻烦。当白术说起工人缺零用钱的时候,树根说,他还有一千元,先拿去用。白术拍着树根的肩膀说,好老表。白术忙给滑头打电话,生怕他出意外,叫他过来拿钱。白术环顾像落雁一排坐在栏杆上的老乡,心里有种流落天涯的感觉。
       滑头来了,还有两个人。白术拿出三百元给他,要他节约用。三人接过钱穿过柳树的林荫,消失在夜色中。
       白术到咸阳这么久了,还没有到市中区走过。他和树根穿过梧桐掩隐的一条小巷,不远处就是广场,广场的右边是农贸市场,左边是超市,广场楼上的舞厅霓虹灯字幕闪烁不定,踢踏踩的乐奏震撼着地面,摇曳着惯于夜生活的人们心旌。
       树根说:“老表,进去喝杯茶。”
       他们上了二楼。舞厅装饰豪华,容纳好几百人的舞池,带设了雅间,像珠玑散着各色的光彩。浓郁的印度香洋溢着温馨的气息,一曲《夜来香》舒缓的情调有几分暧昧。歌女一袭素白的长裙,歌声缠绵悱恻,浓妆的眼睫有泪光闪烁,声情并茂的演唱感动了白术 。他默默地坐在白净的软皮沙发上,紫色的灯光扫在他的脸上有些恍惚。他想起了在学校的一次晚会上,白鹭 也是穿了这么一件白裙, 云鬓高髻,纯洁得如白天鹅。就从那一刻,他暗恋上了白鹭。然而她是绝壁上的花。
       那时候白术在紫藤文学社担任社长,在学校小有名气。时常见他在学校的小树林里走着,一副孤芳自赏的样子,他生性安静,并不引人注目,像一只枯叶蝶,只有在人们注意花的时候,才注意他的姿态,感到他朴素的思想。就是在那次学校的联欢晚会上,白鹭朗诵了他的诗《白鹭 你去何方》
                     ……
                  秋天,瘦了岷江
                  白鹭,你去何方
                    ……
       白术写诗的时候,并没有如此感动,当白鹭朗诵这句的时候,他感动得泪光闪闪。白鹭独立的标姿独秀,卓尔不群,舞蹈表现得淋漓尽致,生动感人。白术觉得这诗就是为白鹭写的。白术把这首诗工整地抄在一本精美的硬抄上送给了白鹭。他成了男同学中那些富家子弟羡慕的对象。少年白术在童话里享受着诗意的青春。
       歌女唱完一曲《夜来香》,接着唱《茉莉花》。树根叫了两瓶啤酒,俩人就瓶喝起来。一曲完罢,舞池人尽,华灯明亮,坐在池边的雅间,情侣舞伴,在浪漫的灯影里怡人温馨的气氛中,耳鬓厮磨。白术和树根有几分寡默。白术望着还没有卸妆坐在吧台边的歌女,到吧台买了一束玫瑰送给她。歌女礼貌地莞尔一笑,说声谢谢,目送着白术走过长廊。 
      俩人下了楼,走过农贸市场,树根说走工地的后门回去近些。这是一条老街,属于待拆迁的旧城,理发店和按摩院集中在这带,他们走过的时候,不时有老板招徕生意。白术一见按摩院中粉红色的灯影,便有一种本能的反应,迫使他记起不久前的故事,他想起那个逃跑的女学生。听说这里的生意人,大都是跟四川挨邻的岭南人,口音与乡音相近。树根常年在外,走南闯北,已经习惯这种流离的生活,他告诉白术,这里的消费很低,不像四川很黑。俩人闲聊着,转过一家卖糊辣汤的面饼店,看见滑头和老泉正从一家按摩院出来,见了白术,想躲到梧桐树下,树根喊着了他们,俩人嬉皮笑脸的走过来,给白术递了一支烟。
        老泉说:“陕妹温柔。白术,体会过没?”
       白术不语。树根说:“小心触霉头,咸阳不是杨柳街,逮到要脱你一层皮。”
      “我们又没整啥子。”滑头反驳说。
       “我跟你们俩丑话说在前头,挨了各自倒霉。以后的零用钱一个月只有二百,其余每人办一张卡,回去再给。”白术说。
       俩人不开腔,知趣地走了。白术看了一下手机已十点了。对树根说:
       “明天要初验,各班组要收整一下。”
       树根点头。快要走到后门的时候,杨西舟从后门出来,对白术说:
       “正要找你。走,边走边说。”
       树根说,“失陪了,我明天还要出工。 ”
       杨西舟拍着白术的肩膀:“老弟,要给老兄撑起,别给我丢死耗子。你的兄弟伙做事不是很落教哦。”
       “你是说滑头吧?”
       “好多地方都有问题。”
       “杨老板多指点,全靠你帮助。”
       到了一家整洁的“丽人发廊”,杨西舟说是四川老乡开的,走,进去照顾一下。
       发廊老板跟杨西舟熟悉。干洗带按摩,人均消费20元。发廊妹把杨西舟安在椅上,态度很随便。看来他们是老相熟了。一个长发的洗头妹把围布围在白术的颈上,神情冷漠。白术如坐针毡,想那洗头妹把自己当作异类,心头很不舒服。这边见杨西舟和洗头妹谈笑风生,言语暧昧。白术冷着面孔,像木偶一样任其摆布,一言不发。按摩的时候,白术闭着眼睛,整个心随着长发女的一双纤手游走,少女的长发无意拂在他的面颊上,一种莫名的感觉,痒着他的神经,于是,他专心地享受着。
       结账的时候,白术坚持付款。进了工地后门,杨西舟告诉他明天到办公室先预支一万。白术感激,几日来的困顿一时消解,这晚是白术到咸阳睡的最熟的一觉。

       国庆节中午,食堂每人免费供应肉一份。正是吃午饭的时候,浑身沾满泥灰的民工,或蹲或坐在钢筋砖块、水泥板上吃饭,锑盆米汤,洗碗水溅湿的路上,洒着饭粒,一滩浊水正从水龙头蜿蜒出去。砖块垫步的路上,走来一位打扮靓丽的女子。赤裸着上身的老泉眼尖,先看到白鹭,大声喊叫白术,众人听见,把目光集中在白鹭的身上,白鹭穿着别致的秋装,在杂乱的工地上如一朵白色的牵牛花,牵引着民工的眼睛。白术听见老泉的喊声,忙从工棚出来,见了白鹭有点意外。上午刚从工地上初验下来,还来不及换洗一身的尘土。白鹭笑盈盈地走过去:“哎呀,弟弟吃苦了。”这一声让白术心软得糯成一团。看见众人围着老泉问这问那,这才想起该叫白鹭进屋坐。白鹭进屋,白术忙拿了图纸垫到床上。
       白鹭一直笑着,这让白术有些发毛。他说:
      “你咋不打个电话?”
       白鹭靠近白术弹弹他身上的灰尘,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套名牌秋装,眼睛一直看着白术。    
       白术问:“吃饭了吗? ”
       “吃了。”
       门外民工正远远的往这边看稀奇。
   
       白术看白鹭剪了长发,烫了时髦的卷发,心头酸酸的,怅然若失。他一直心仪白鹭乌黑亮丽的长发,那种清纯古典文雅。
        这时白鹭的电话响了。
       “好,马上出来。”白鹭向白术莞尔一笑
       “对不起,我要走了。”
       她握握白术的手,从包里拿出一叠票子递给白术:
      “做工程要花钱。”
       白术送白鹭到大门口,办公室走出一个富态的老总,和白鹭上了一辆小车。开门的时候,白鹭向富态的中年介绍说:
       “这是我的弟弟,白术。”
       中年笑过,算是招呼。
       白术目送小车上了立交桥,交织在车流中。白术的心如一片秋叶在掉在池塘,打了个漩,沉没了。
       回头的时候,几十个老乡站在自己的身后,他突然想起一部电影里那首《走西口》的歌,眼睛里有些湿润。
       白术回到工棚,大家用刮目相看的眼光望着他,老泉说:“兄弟,这会心落了。”
       白术趁大家都在,拿出一本记录本,要老泉按人头100元预支给工人。大家签名领钱。
       下午收工的时候,树根告诉白术,下午工人干活格外的认真起劲。白术明白这跟白鹭的到来有关,这就好像庄稼地里施尿素,长势喜人,丰不丰收那是另一会事。把民工的预支款发了,白鹭给的一万就算结余。这让白术的心头踏实了许多。
       晚上他把滑头、老泉、树根叫拢一堆,在一家川菜馆里喝了一台酒。酒后接到杨西舟的电话。树根说,又来起砍了。白术明白,这是工地的规矩,大凡预支、结算的时候是要办包工头的招待的。招待的好坏,决定着后路是否通泰。舍不得麻糖,就粘不到光,后头的门槛子够你爬。树根说,白术你去吧。
       白术见到杨西舟,还有张施工。一路上张施工总是说工人的活路里扯火,看在四川老乡的面上,他说了很多浮水话,不然初验是过不了关的。白术连说感谢。
       “天天楼上楼下的跑,该请我去松活下噻。”
      “哎呀,张工,白术也不是小家子气,说那些。”杨西舟忙打圆场。
       白术看一眼杨西舟,老板不像老板,你日怪,光找我办招待。心头这样想,口头还是说:“去哪里?”
       “老地方,丽人发廊呗。”
       几十岁的人了,这么大的瘾。想到张施工以后关照还多,便说:“我不去,你们去。”顺手甩了一百元给张施工。
      “你咋不去呢?人多才好耍。”
       三人进了丽人发廊,张施工说找长发妹,长发妹先上来招呼白术,张施工很尴尬,给他另外给他安排了一位。
       杨西舟和张施工进了包间。白术说,我只洗下头。
       长发妹从镜子里望一眼白术,白术觉得这女子与众不同,产生了好感。长发妹说:“两块肇坛子。”
       白术听见里间打兔翻玩的笑声,问长发妹哪里人。
       长发妹说:“安岳的。”
       长发妹给白术洗头的时候,一个警察进来了一下,见她不空就坐在沙发上等着。长发妹介绍白术:“这是老乡,白老板。”
       “我朋友。”
       白术递支烟给他:“打工的民工。”
       警察见白术一时半刻不得完,先告辞走了。
       “你男朋友?”
      “不是,社会朋友。” 
       长发妹奇怪的从镜子里看白术一眼,白术自知唐突,不觉脸热。
      “你们这些包工头,很有钱呵。”
       “啥子钱啊,土碗工。”
       白术看镜中的她,很纯的样子,那纯不是天真,是老于世故的一种傲气,自命不凡。她不谈别人的不是,只说自己本分,是另一种聪明。她和白术东扯南山西说海的过了时间。杨西舟和张施工出来的时候,她手上的活路也完了。结算的时候,一共三百。白术吃了烟子打不出来的喷嚏。三人出来发廊,张施工说买包“云烟”,一模手上忘带钱了,白术忙替上,顺水人情拿了两包,杨西舟也给了一包。俩人心满意足地去了。
       白术看时间才九点。漫步到广场,漫漫的秋风扫动着花园的树叶,把光影弄的很迷离。几个街舞爱好者聚成一堆,圈成一个圈,轮流上阵展示各自的绝技。白术挤进去,只见一个妙龄女子正翻手腾挪,辗转一个鹞子翻天,头顶地,脚朝天,风车似的旋转。白术见了觉得倒像青蛙投水,陷在烂泥潭里的挣扎。正在他疑惑的时候,那女子一个鲤鱼打挺,长发甩动如飞镖绕场飞跃起来,赢得全场掌声。白术退出人城,到花园边的凉椅上坐下来。一个背着石榴的小贩便上来兜售,白术不要,那小贩就一直缠着,非要白术买他的石榴:“你川娃子,莫钱。”白术恼了,小贩反倒放了背篓,非要白术买。白术无计可施,也无人帮他说话,自认晦气。正捡了两个放到袋子里,那边,老泉和滑头从超市里出来,见白术跟小贩纠缠,便跑过来,听了原委,冲小贩说:“川四两,陕西半斤,河南侉子斤打斤,买你个球。”
       那边小贩还不走,老泉说:“皮子肇痒,大爷好几天没练手了,滚。” 
       白术忙摸出两元钱递给小贩。
       三人掰了石榴吃着。
       滑头从西服襟里拿出一瓶西凤酒,老泉说:
      “狗日的,硬是眼快手快,好摸烟袋,好久下的手?”
      “你晓得都完球。”
       白术说:“乱整要不得,逮到脱不了爪爪。”
       老泉说:“走,把它洗白。”
       三人进了农贸市场的一家小馆子,要了一盘驴肉,三块鸡腿,把一瓶西凤裹腹了。
      酒桌上,白术警告滑头班组的施工质量有问题,要他整改,要不结算的时候麻烦。滑头说晓得,放心。才发了钱,干这勾当,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第二天白术和张施工上三楼的时候,滑头班组正在加紧完成砌体的扫尾工作,收拾落地灰。张施工说:“白老板,你自己看,这样子能交工么?”
       白术给张施工递上烟,忙喊滑头过来。
       “你说没问题,咋整法?”
       “张娃,你妈的别歪起屁股整人。”
       “我整你啥子?”
       “你心知肚明,不就是没请你嫖喝嘛,我看了别的班组,有哪点区别?”
       “好,那我不管了,交不交得了,关我雀事。”说完就要走。
         其它民工见了都围过来:“抖他娃的肉!”
        白术忙给杨西舟打电话。杨西舟说:“不行就返工,损失材料由班组自行负责,没得柔整。”
        张施工忙拖过白术的手机给杨西舟讲,白术不给。
        民工向张施工靠过去,滑头的拳头已顶到他的面门。
      “锤子锤,打闷雷,说钱就是锭子会,早就听说你娃屁眼黑,老子们不要了,今天就要锤你杂种的肉。”
        几个民工上来把张施工架到了窗口,要往下扔。
       “丑话说在前头,做事讲天良,你们以这种手段整了好多人?我们是换来的第三拨人了。白术,你不晓得,龟儿子坏球得很。”
       白术说:“要不得。”
       滑头给他递了个眼色。
      “验收的字,你签不签?”滑头问被民工抬起的张施工。
      “不签字就把他娃丢下去!”
       众人把张施工的前半身移到窗外。
      “你敢。” 
      “哼,下去后,我们尽都说是你不小心掉下去的!是不是?”
      “是的!”众人齐声说。
      “甩……”
      “我签!”
       大家放下脸色煞白的张施工,滑头拿出验收单递过去。
      “尽都是四川人,何必呢。”张施工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签完字,悻悻地下楼去了。 
       滑头见愣在那里的白术,说:“莫来头,他娃儿屁股上夹得有屎,别怕他。” 
       白术说:“该修整的还是要修整,等两天要交工了。”
       说完,追着张施工的背影下了楼。张施工见他后面下来,三步并作两步,下得更快。白术忙给树根打电话。
        树根和老泉过来,叫滑头把该做的做了。滑头安排后,四人便到渭河公园商量对策。
        树根说滑头说的是实话,杨西舟这帮人是黑。现在主动权掌握在他们手中,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面对七十多个民工的工资,除去生活预支,还有十多万的工资,咋向民工交代?!权宜之下大冢还是忍点气。白术沉默无语,他在想如何下杨西舟的软楼梯。眼看时间不早了,白术让他们先回去,还是做好下一步。
      三人走后,白术在法国梧桐树下的凉椅上,捡起一份三秦都市报,看见报上登了一则秦隆步行街的消息,心头似乎有了底。

                    【欲知后事   且看   第三章  疏雨滴梧桐  】

发表于 2008-10-7 22:53 | 显示全部楼层

生活就是历练,历练就是见识与胆魄。

楼主有生活的积累,文章读来丝丝入扣。为文中主人公白术的未来忧心。


[再顶白鹭图片,也振奋飞努力的精神]

发表于 2008-10-7 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字报提示的形式很好。

[欣赏树郁天苍朋友的好文笔,期待第三章疏雨滴梧桐。]

 楼主| 发表于 2008-10-9 09:52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又一村在2008-10-7 22:53:00的发言:

生活就是历练,历练就是见识与胆魄。

楼主有生活的积累,文章读来丝丝入扣。为文中主人公白术的未来忧心。


[再顶白鹭图片,也振奋飞努力的精神]

    空手容易入城廓,两袖清风寒,高楼纱窗望少年,相逢醉梦间。

长安冷,咸阳咸,白鹭归四川。渭河久别老城远,重寻此路难。

发表于 2008-10-9 23:34 | 显示全部楼层

再读。

改革解放了劳动力,自然流动的就业方式正是市场经济的特点;

于是,以前足不出户的务农人员的思想有了飞跃.....

发表于 2008-10-10 21:46 | 显示全部楼层

生活积累经验

天苍的文章里,字字句句融进了生活!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1 12: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疏雨滴梧桐

 

    三人走后,白术在法国梧桐树下的凉椅上,捡起一份三秦都市报,看见报上登了一则秦隆步行街的消息,心头似乎有了底。
    沿着湖泊的进水渠往北走,公园的面积还在扩展,湖里的水是活水,地下有暗水泵在鼓动渭河的水盘绕在公园的假山上,又从高高的危石上垂落下来,形成潺潺的小溪,润泽着方圆几百亩的园林花草。隔着修竹长竿的茂密竹林,隐隐听见动物园的野禽啼鸣的声音,不知道是欢畅还是在哀鸣。照白术现在的心情想来,笼中的鸟是悲哀的,而鸟们呢,并不以为然,已习以为常。正如白术走在林荫的小道总是记起山路的崎岖,但局限让他走不远,所以他的心往一处的还是乡村,他又想起了与白鹭在乡下的日子。
    白术承包的山上,有很多的乌桕树,到秋天的时候很入古画,老鹰的旧巢在落叶后,仿佛隧人氏的老屋,遒劲顶在苍天,盛满了尘世风云。。南山的那一片松树浓郁地燃烧着青芒,松林深处的老鹰岩有一棵千年老松,并不英雄挺拔,而是盘岩卧向深谷,把躯干横成一条路,伸到悬崖边,因为它的不成材,而位居险要才被保存下来。白术就在古松的卧枝上用甜葛藤绑了一架床,夏天的时候,盛夏炎炎,他就躺在上面,看蓝天白云,听松声泉落,有点得道的意味。他想仙人王子乔不过如此。
    白鹭失魂落魄的日子,白术就带着她到这山巅的松树上,买了方便面,还有饼干饮料,吊在松枝上。泡面需要开水,就用锑铁筒穿上铁丝挂在树枝上,用松叶烧吊锅儿,在野外餐风饮露的生活。使白鹭从绝望中走回来,明白人不过就是山间的一草一木。想到母亲不过就是一棵雷击倒的树,自己不过就是树上生长的木菌子,生命独具形态。山并不因为草衰树枯而坠落为平地,树亦不因山高而委于峡谷,自然就是生命个体的崇高。白鹭想到父亲,被欲望砍倒了的树,做了一副棺材,葬送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爱人自己的母亲。山岚轻抚,是母亲净化了的灵魂对她的慰问。
    白鹭想通的时候,如一支藤把紫色的花朵献给了白术,就在那棵老松上,在明月清风里。那一刻她好无所谓。她闭上眼睛的同时,把世人也当作瞎子,视若无人,一场灾难让她失去了记忆,如脱落的种子不知前世只求来生。白术是她清醒的一声惊蛩,和煦的春风。
     白术爬上土山,湖边的柳已抽条,梧桐树叶也透黄憔悴。他发现女生的墓前多了一个花环。一张小字条上写着:“天国安好”四字。女生玻璃镶嵌的遗像在石碑上已有些褪变,如花的笑容依然灿烂,已被风蚀化成秋叶的颜色。白术用手抹去灰尘,女学生的短发明丽地衬着月白的脸,他有些怜香惜玉。按岁月的推论,墓里的女生长他十五岁,但是光阴陨落的英华还是那么稚嫩娇弱。少女的美丽,白术在民国的书香里、在古典的《红楼梦》里见过她,他想起“古时明月照今人”的诗句,觉得那半圆的坟茔,就是蒙寐的古时月,多少个夜晚,这样照亮过他的心境。白术不明白自己的古怪念头是什么时候有的,他很喜欢夜晚或常人视为阴森森的地方。一湖静水,一片幽林,灵魂自由的在叶上走,在水上泳。“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想到这些诗句他就多愁善感起来,这莫名的情绪让他很悲观,他也就更不理喻自己了。
    下了土山,走到开阔地。白术很想跟白鹭打电话,又怕,好像美好的传说,生怕证明了真象。国庆节和白鹭来的老总,也就是文琼的父亲了。文琼的父亲是专程送白鹭来咸阳,还是来办事,为什么就匆匆地走了呢?他没有问过白鹭。现在的白鹭已非田间小溪沟捉鱼虾的水鸟,这是白术明白的事。至于白鹭家是否还有万贯家产,他也不得而知,白鹭历来出手大方,这往往让白术觉得很不真实。这次伧促的出走,是否预示今后人生的改变,他没有想过,好像玩水的孩子上了水边的船,被一阵大浪打走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暂时安全地呆在风平浪静里。白鹭那天的举动让他很感动,似乎白鹭很支持白术走这条路,但好像又不关心他的发展。白鹭长白术一岁,历来在他心中是姐的身份,白鹭的聪明才智让他在许多事情上唯命是从。这让白术很懊恼,潜意识里他要做点样子给白鹭看。于是想到前期工程的结算,他觉得有必要给杨西舟联络一下感情。
    走拢工程办公室的时候,李总叫着了他。这之前他不认识李总,因为是在杨西舟的名下干,他也不想去钻营其他。李总对他很客气,递给他一支中华:“小伙子,坐。”
     白术想工程的质量问题,心头七上八下。
    “你那批人干活还可以,小伙子,好生干。这个工程完了,我们就到山东潍坊,公司想招一名采购,你可以报个名。”
    “谢李总了。”
    白术出来办公室,望着楼上的砖已装完,下一步该抹灰了。老泉在楼上向他招手。他爬上三楼,遇到张施工,张施工像见到鬼一样避开他,这让白术有些担心。
    上了三楼,老泉和树根都在,刚才杨西舟上来过,初验已全部通过,下一步去做五幢装砖,问白术的意见。白术说,晚上约杨西舟出来商量一下。
    因为要赶在年前完成一至五幢楼,公司已三令五申要杨西舟抓紧时间。现在工地上就只有白术的人马,和张施工带的一批安岳人,还有就是他手下的人。所以他生怕出意外,对白术很担待,过精过脉的地方也流水放松了些。白术这几天的担心也放下了。见到杨西舟的时候,他趁机说了那支模的工怎样算。杨西舟明白说:
    “算我的。进度要抓紧,下个礼拜工程款就下来了,为了赶工期,工人要加班加点。后期砌体每立方涨5元。前期按80%预付,余下的20%,年底完工结清。”
    结80%,够工人工资,除去几个管理人员的工资,大概有10%的利润。白术边走边算,杨西舟以为他有啥想法。说:
    “今天我办招待,去咸阳最日壳子的休闲会所耍一盘。”
    “你去,我不想去。”
    “走!”
    杨西舟招来了的士,拉着白术上了车。
    新装的金海岸海鲜楼,富丽堂皇,海鲜、桑拿洗浴、宾馆住宿、歌舞休闲,服务齐全。走过卐字过道,服务生带他们进了一间包房。包房内布艺沙发,莹灯昏寐,轻音乐《月光下的凤尾竹》悠缓地舒出来。俩人坐定,服务生叫来了两位服务小姐。厨程式的冰柜里,各色食品、饮料应有尽有,各取所需。小姐先给两位拿了一瓶洋酒,酒色在灯光下显出琥珀的晶莹,先小啐一杯,小姐各自依偎在两位身旁。高档香水的味道,刺激了白术,他揉了揉鼻子。对面杨西舟已把小姐揽入怀中,小姐穿着黑丝网的长腿跨在他的膝上,杨西舟的脸庞窝在小姐的酥胸。白术看到的是小姐的玉背和跳动的卷发,音乐忽然高亢,似有翻云覆雨,荡涤灵魂的惊呼,化作游蛇入洞的呻唤,本昏寐的玫瑰色灯光暗淡成猩红。依偎着白术的小姐漂亮而又白净,冷艳高傲的表情已如冬梅绽雪,垂至臀下的长发如一泓流水泻过白术的眼前,白术先前的木然已被流水软腐得滑倒在烂泥里。小姐的纤指抚着他的颈,口吐兰气,温软在他的耳边,他迷醉地闭上了眼睛。轻音乐从遥远的天边响过一阵滚雷,接着淅淅沥沥的雨下起来,滴在树叶上,汇成山溪流入池塘,掀翻了荷叶,露出颤抖的荷花,串杆子鱼欢跳着,天色完全迷茫。当小姐的香唇触到白术的唇时,他嗅到蜗牛的腥味,湿漉的唇迹还是滑过了他的唇齿,他潜意识地扭过头,顺手把小姐的颀腿从胯下移开,仿佛像泥鳅滑脱出来,长长地抽了口气。小姐佯装无知靠在他的胸前,黑发像藤一样缠在他的左手,风影般有点冷滑……
    白术想起了老岩松上明月夜,他悬坐在松枝上,白鹭靠着他的肩,月光象蓝色的雾泻在她的发上,山风吹拂的黑发就在眼前飘飞,沁心的温柔让白术陶醉。那时侯他向白鹭许下了今生今世的心愿:无论何时白鹭就是他的生命。白鹭枕在他的手臂,山下的阡陌被夜墨化,只有沟渠和堰塘,映着稀薄的天光,如墨玉上流走的水银,勾画出人家竹篱小树丘脉,偶尔一两声狗叫,提示着人间。他们在云里被老松端着。俩人忘记了尘世,进入传说的故事。
   
    灯光忽然变成了湖蓝,音乐里传出《黄玫瑰》的歌声:
   
               黄玫瑰            
               别落泪
               所有的花儿你最美
               受了伤
               别伤悲
               别让泪珠湿花蕊
               别让我看见你的伤悲
               我会为她心碎
               别问自己对不对
               心中有爱就很美

               即使告别了春天阳光
               你依然要开放
               别害怕
               别犯傻
               别轻易剪去长发
               我会站在你的身旁
               给你依靠的肩膀

               别说话
               微笑吧
               回头是灿烂的笑
               我默默的祝福你
               感觉到浪漫
               海角天涯
               哪里不是你的家
               别怕啊
               别傻啊
               哪里都能开花


    白术扪心听过,眼泪止不住淌满了一脸,滑落在小姐的黑发里。小姐莫名地抬起头,望着灯光映着白术的泪,忙拿面巾纸给白术拭去。白术轻握她的手,小姐将她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白术颤抖地放肆哭出声来。杨西舟问:“没事吧”
    哭了一会,他拿起酒,斟了满满两杯,和小姐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笑着说:“谢谢你。”
    小姐陌生地看着白术,不明白帅哥的哪个痛处被触动了,这样伤心。她异样地看着白术,心底掠过一丝感伤。她很敬重地和白术保持一定的距离,把白术当作兄弟了。拿起白术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摁下自己的手机号码,也不问白术姓甚名谁,这让白术很感动。
    杨西舟和小姐耳鬓厮磨,云水无心地温柔过后,已鲜藕断节丝丝缕缕断为生疏。酒过三巡,四人开始聊白,东说南山西说海,隔山打兔,完全不着边际。年轻的白术如梦方醒,人生很多时候在演戏,演员都是顾影自怜的,他不禁一阵悲哀。
    临走的时候,他真诚地握了小姐的手,这点小小的收获,让杨西舟付出了两千元的代价。小姐是花,只是点缀一下男人的空虚心灵,一点稀薄的芬芳,可以除去铜臭,换得虚拟的幸福,人生的一丝得意。这让白术想起罂粟。自己似乎有点轻微中毒,他留恋地望着小姐离去的背影,长发一飘一荡,漾进他的梦乡。
    第二天,在杨西舟的办公室,双方签了两幢楼的工程合同。但杨西舟不知道,他培养起来的这棵树苗,后来让他上了吊。
    却说滑头这两天阔起来了,整天带着他的哥们在外面吃馆子,还与工地伙食团吵得牛仰马翻,说饭菜是猪狗食,把打到碗里的饭菜倒进阴沟。惊动了公司,一方面给伙食团打招呼改善伙食,一边叫白术管一下自己的兄弟伙。白术找到滑头,滑头说不是我闹,是兄弟们不干,要求白术涨工资,不在伙食团开伙,到外面自行开生活。白术说这怎么可能呢,来时不是讲好了工资待遇吗,咋半途就翻脸呢?那你给兄弟伙讲。
    白术到工棚,买了两包烟给弟兄们洒了一零。提起话题问是怎么回事,众人好像商量好似的说:要求涨工资,要不就不干了。
    树根和老泉过来,老泉说:
   “离了红萝卜不办席了。不干就别想领工资。”
   “我们只找滑头。”
   “滑头,他好滑,老子们捏过的泥鳅没得悬。”
    滑头听了老泉这话跳出来:
   “说话留点口德,你以为我是吃素的嗦。”
    滑头那帮人听了滑头的话,围过来朝白术和老泉吼:
   “到底拿不拿?!”
    老泉一把扭着滑头,将滑头的手抽起燕儿式说:“滑头,说话,当初是哪个救你出来的,你娃儿活长了。”
    滑头咧着嘴:“不是我不记情……”
    白术让老泉松了手,说:“涨工资,下一步再说。先把前期工期干完。大家都是出门人,啥子叫同舟共济。我白术当初是看到滑头遭孽,才个他指条活路,你们才沾光到咸阳来挣钱。看到钱要到手了,半路扯拐,我没有拿到钱,又拿啥子给你们,大家都是合伙求财,有啥子想法,心平气和地说。”
    滑头抖了抖被老泉扭痛的手:
   “白术,兄弟们的意思是把前期的帐结了。我也不管他们了,随他们去,我也是没得抓拿。”
    白术想,这批人也难缠,考虑再三,把树根拉到一边商量了一下。
    树根说:“滑头想打翻天印,我看他跟张施工这两天打的火热。”
    白术想,如果滑头的二十个人撤漂,剩下的四十人在一个月内是无论如何都完不成四五楼的工程量。他忙给杨西舟打电话,电话那头无法接通。白术想了一下,只有缓兵之计了。叫过滑头,到工棚算一下工天和工资。
    树根和滑头算了一下,除去生活费预支还差工人工资五万多元。白术说结了工资再结清。
    晚上白术把滑头找到一起,想探一下他心头的虚实,滑头就是不松口,坚持说是弟兄们不想干了。白术心有疑虑也无可奈何。滑头说完,慌忙分手。他的两个铁心豆瓣在远处向他招手。白术望着滑头的远去怅然若失。
    他走进“丽人发廊”见长发妹正在给那个警察洗头,彼此招呼了一声。那警察向白术敬烟,白术谢过。问长发妹,杨西舟来过没有。长发妹说有两天没来了。长发妹问他是洗头还是按摩?店里的两个洗头妹回家去了,很对不起。稍等。
    警察洗完了头。长发妹问白术:
    “吃饭了吗,走,一起去吃烧烤。”
    白术心头空落,也觉无聊,便答应了。
    三人到了小十字烧烤店。咸阳的烧烤不比四川的麻辣,孜然的香味特浓,肉串也比四川的大坨而油腻。看来警察和长发妹已是老相熟了。长发妹点了单,一人拿了一瓶啤酒,就瓶喝起来。长发妹见白术闷闷不乐的样子,问白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白术搪塞委过,只听她和警察聊天。长发妹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对白术的为人处事心生好感,平常都不把他当外人看待。警察接到电话,有事先走,高矮要付账,白术抢先付了。长发妹说,不好意思让你破费。
    白术说:“老乡了,还说这些。”
    说完白术又拿了两瓶啤酒和长发妹一人一瓶。长发妹望着白术自我表白说:
    “警察人很好,肯帮忙,以后遇到什么人欺负,尽管找他”
    白术笑笑。
    “你别多心哈,人家娃儿都在读小学了。”
    说完低头去捡掉在地上的筷子,长发铺到桌上,这让白术想起黄金海岸的小姐。长发妹把长发甩到背后,举瓶向白术:
    “来,干。”
    长发妹注视着白术,爽朗地笑了声说:
    “你好像怕我似的,我又不是老虎”
    “咋会呢,你多意了,其实我很佩服你的,一个女孩子,单个出来打拼,很能干。”
    “被逼的,我跟老公结婚的第二年就离婚了,只有靠自己养活自己。”
     白术说:“一点不像结过婚的人。”
    “嘻嘻,谢谢你的夸奖。其实我才二十岁,我们那里是十七八岁就结婚了。如果你不嫌弃,把我当姐姐,我当你是弟了。”
    “好。”白术举瓶和她碰了一下。
     喝过两瓶,白术见长发妹醉眼朦胧,起身告辞准备走了。长发妹不依,叫老板再拿两瓶酒来,要与白术一醉方休。
     白术说:“改天。”
     “不行,走,就是瞧不起我。”
     白术不得不坐下来,想不到他所想像的长发妹,如此的一副儿女情肠,这让他失去了方寸,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伤感。望着车来人往的大街上,没有一条路是自己的,群楼林立下,更没有人开车把他送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想到目前的处境,也不知道老泉和树根到哪里去了。想给他俩打个电话,发现手机没电了,一种被遗弃的感觉油然而生。揣了手机,长发妹正举着空瓶子等着他,他“铛”地与她碰了一下,仰脖一口喝尽了瓶中酒。
    不知过了多久,俩人的酒瓶已摆了一堆。街上的人已稀少了,只有几辆深夜的的士,亮着“空”灯,扫尽路边逗留的夜游神。烧烤店的老板见俩人醉得不行了,不忙着收摊,招了一辆的士过来。问住址,长发妹口齿不清地说:“丽人发廊”。 的士到了“丽人发廊” 司机说:到了。
    长发妹的酒醒了大半,见后座的白术躺在长位上已不省人事。的士司机忙帮她把白术抬进屋,放到按摩床上。
    她走出来在理发室洗了一把冷水脸,清醒了许多。生怕白术翻身从按摩床上滚下来,忙进去把三张按摩床合在一起,拉动笨重的按摩床的摩擦声,白术一点感觉也没有。一张白脸成了红脸像吹胀的气球放亮,只有嘴巴喘着粗气。长发妹在外间扭了一把冷水帕子给白术洗了脸,把湿毛巾搭在他的额上降温。
    她静静地看着白术,自己喜爱的老乡就在自己的面前,软如一滩泥,她吻过他的脸,几多怜爱几多深情。她和衣上床抱着白术,轻唤着:“哥哥,我的哥哥。”白术似乎听到了,脸上露出笑窝,接着沉沉的鼾声。
    昨夜,白术没有回工地,手机一直打不通,树根和老泉很担心。找到滑头,滑头也不知道白术去哪里了。老泉警告滑头,如果找不到白术就拿你试问。他们一方面控制滑头,一方面叫人去找。杨西舟正等着白术结账,这会不见了人,他也心慌起来,到工地周围找了一遍,没有人。
    正要向派出所报案,九点过钟,白术回来了,人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滑头见了白术说:
   “兄弟,幸喜你回来啦。”
    白术也不开腔,到办公室找杨西舟结账。原合同结算压20%的维修金,杨西舟说,增加10%的维修金,只结已完工的70%,这样下来工资就差了一大截。树根的人倒好说,滑头的人不干,要结清。这帐就无法了结,白术趁机说:
    “杨老板,工资结不了,下批工程我们无法干了。”
    “签了合同的,石板上钉钉子的事,十条牯牛都拉不出来的,我不管,一切按合同行事。”
    “我没法执行。”
    “那就按合同违约处理只付50%的工资,除去预支生活,就剩两万。”
    杨西舟甩出两墩钱。
    先下手为强,滑头上去就抢。
    “杨老板,你说的哈。”老泉转身对民工说:
    “不干了,罢工!”
    白术没签字,滑头抢了两万元跑了,他手下的人跟着追出去。杨西舟慌了,叫白术签字,白术双目一瞪:
    “杨扒皮,你黑得滴出水,今天我白术不吃你这套。”
    民工齐声吼起来,白术说:
    “别让他走,我去找李总。”
    杨西舟挤过人群拉着白术说:“这跟李总没关系,这里的工程是我全包的。合同是你给我签的,小伙子,火气别那么大,坐下来商量嘛。”
    老泉在一旁不吭声,牛卵子眼睛鼓起盯着杨西舟。
    “算了,我自认倒霉,把滑头叫回来。”杨西舟说。
    白术给滑头打了电话。张施工和滑头从二楼下来,白术已察觉其中的诡计。
    事情照合同圆满解决。白术把全额工资划给滑头。余额20%年底一并结清。滑头一帮人志得意满地去工棚分工资去了。
    白术、树根、老泉和老乡也回到工棚发了工资。面临四五号楼要在年底完工,人马一下少近一半,既已签了合同,还得完成。经过商量,一星期后,白术和树根回家一趟,再找人。树根已打过电话,在西藏打工的一批民工近期因气候寒冷不能施工,马上回川了。
    晚上工友们在工棚打扑克斗小地主玩,有几个买来花生下着烧酒。白术因昨晚醉了酒,身体欠佳,躺在床上。出乎意料,杨西舟没有给他打电话,虽说心里厌恶,这种异常还是让白术有点生疑。顺手拿起一位工友放在床上的书随便翻看,内容全是男盗女娼的淫秽读物。书的作者还是大名鼎鼎的贾平凹,不过是欺世盗名的假冒伪劣,这些书大都是蹲茅房厕所看的,赫然其上的贾平凹也只有同臭(仇)敌忾了。
    白术看屋里的都是老实本分养家糊口的庄稼人,平素几个烟酒鬼,领了工资早已不知去向。本来白术是只发给零用的,大家觉得钱到手稳当些,白术也就依了他们的意思。因为白术等几天要回去一趟,有十几个让他把钱捎回去。山村老实巴交的农民,一月能挣上两千元,也是算发小财了。大家感激白术,请他喝酒,他头脑昏沉谢绝了。闭目养了一会神,斗地主的一伙人,赢家办招待喝酒去了,只有光棍土元抱着那本淫书啃,因为近视,眼睛快落到字上去了。白术叫他看好屋子,自己出去走一转。他没有回过神来,听了后半句,脸红筋胀,不好意思捞了一下裤裆。
    白术递了根烟给他,他鸡啄米似的连声谢谢。土元打小工,比技工少一半的工资,出来的时候,他父亲说,只要他饭吃饱就行,要白术多照看他。他这回要带四百元回去,白术暗地给他加了一百。土元目送着白术出了门。又动作飞快地把手凑到灯前细读起来,白术想起“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话,觉得垃圾也是食品,自然对乞丐而言。
    白术从工地的后门出去,几条小街巷白天冷清,晚上喧闹起来,摆鬼饮食的摊贩在梧桐树下牵了电灯,遮了红伞,摆三五张翻板桌卖起了各色小吃,白术很喜欢喝糊辣汤,跟四川的茨粉差不多,只是多了油炸炒豆,豆腐皮,香菜和辣子酱。传说是困难时期陕北人的主食,后来改型成了今天汤鲜味浓的小吃。白术买了个白面夹馍,算作晚饭的补助。
    转过小吃街的首家就是“丽人发廊”,隔着菜市的那边就是休闲一条街,洗脚,按摩的都聚集在这里,小姐公然的就在花园边的草坪上拉客,粉红色的幌子里是什么勾当,进去的人才清楚。这比四川文明的做法就是自己勾兑,不像四川的是直截了当的买卖,似乎多了一份情调。白术遇见三五个一堆的工友,跃跃欲试的想去体会一下,有那个色心却无色胆,怕的是遭冤枉。当到门口请进的时候,他们又你推我让的讲礼假打。白术走过了暧昧的红灯区,来到一个空闲的农贸市场,这是咸阳卖古董书画的夜市,六国故都的文物丰富,货真价实摆在地摊上的很少,在一个古画摊上,白术看见一幅《清明上河图》,拿起来观看是绢做的,题字带有几分味道,印章也有来历,一印章证明好像是馆藏。老板见白术不肯放手,白术问价,开口两千。如果是真迹,岂止这个价。白术看去觉得栩栩如生,书法也到位,想买一幅作纪念,不想上千,便放在摊上。正欲要走,老板说真买主500,白术说100,又拿起细看,一百都值不起,老板说50拿走。白术掏了50元买了一轴仿古《清明上河图》。
    穿过古玩一条街,又是一条红灯区,白术想,古物的东西玩的是趣味,复古的嫖妓却了无情趣。当代妓女哪有浆声灯影里秦淮河的风韵,有江南名妓苏小小那般:

         歌声引回波,舞衣散秋影。梦断别青楼,千秋香骨冷。青铜镜里双飞鸾,饥乌吊月啼勾栏。    
     风吹野火火不灭,山妖笑入狐狸穴。

坟葬在成都东郊、望江楼公园锦江之滨的薜涛,更是一位才女,有诗:      
       
        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

        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

     而眼目下的所谓妓院,不过是搭在偏僻的茅房如厕。妓女不过一身嫩皮肉招摇过世,与琴棋书画风流韵事毫不沾边。如果前街的是扯按摩的幌子,这后街就是直接下水。白术看见滑头的十几个伙子都在这里逗留,见此情景,有些后悔当初救了这白眼狼。奇怪的是张施工和滑头在一家叫“望乡”的店前抽烟。白术走过的时候,他俩视若陌路。
    白术怄了一肚子气,转到“丽人发廊”,想起滑头,狗改不了吃屎,心里隐隐的难受。又想这白眼狼过了这个村就没的那个店,明天他就滚了。抬头见已到了“丽人发廊”透过塑料门帘,看见只有长发妹一个人,想起昨夜。长发妹探头看见了他,要他进去。他过意不去便进去小坐,他怕见长发妹的眼睛,觉得心怀鬼胎似的。长发妹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问他遇到啥子难题了。白术便把今天发工资的事讲了一遍。说到滑头的所作所为,长发妹说他心太软:
    “对这种人就该还他点颜色,给他二两膏子就想开染坊了。这种人没啥交头。”
    白术说:“算了,明天他就滚了。”
    长发妹说:“轻松一下吧,今天免费。”
    说着在白术的肩上捏捏揉揉,白术闭上眼睛,身心都给洗白了似的。
    长发妹抱着白术的头,一头长发从白术的额前泻下去,白术心旌摇曳得不行。发丝滑过唇边,他想起了鱼和水草,小溪清凉的流水。他使暗劲移开长发妹的手,看见了她眼里的幽怨,淡淡地说:
   “你是姐姐。”
 
    到了11月10日。白术理好账目,把它交给老泉。要他做好每天的流水账,他三五天就回来。他打杨西舟的电话,他说在西安。走过工棚的后面去取晾晒的衣服,看见张施工和滑头在新基上测土方,一帮人在摆基础,白术才知道是张施工给滑头撑腰,打翻天印吃独食子去了。心里虽是有气,也无可奈何,人啊,吃菌子的时候,总是忘记树疙兜。他把老泉叫过来,交代了小心一点防滑头。老泉说,你跟树根放心回去,这里就交给我了。白术和树根上楼,向工友们打了声招呼。
    俩人打的去了火车站。

                                   <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2 19:23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萍水在2008-10-10 21:46:00的发言:

生活积累经验

天苍的文章里,字字句句融进了生活!

谢谢萍水老师鼓励

发表于 2008-10-12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再看再感动——白术这个人物在天苍的笔下栩栩如生!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5 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素手拈花在2008-9-13 17:58:00的发言:

精彩,期待后续

[em06]

谢谢素手拈花先生赏读

发表于 2008-10-15 17:40 | 显示全部楼层

写得好!

读此小说,犹如在体验人生!谢谢楼主!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9 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又一村在2008-10-9 23:34:00的发言:

再读。

改革解放了劳动力,自然流动的就业方式正是市场经济的特点;

于是,以前足不出户的务农人员的思想有了飞跃.....

谢谢又一村先生。我会继续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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