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衙门里 县官员讨论爆炸
塘房庙 自卫队巧斗恶霸
冬雾像厚厚的黑纱,弥漫着衙门里的每一个角落。张狱钟来到会议室,看见参会人员耷拉着脑袋,显得疲惫不堪的样子,一个个都捏着一把汗,准备挨臭骂。余愤未消的张狱钟,想起昨晚那场不光彩的一幕就狠上加狠。他竭力赶走忧郁和烦恼,假腥腥地说:“诸位,昨晚被歹人折腾了一夜,我代表家人感谢大家。”参会人员听了张狱钟几句客套话心里舒坦了许多。但是,没有一个人答腔。大家知道,他的话是耗子拖称砣,重的在后面。
张狱钟咳了两声假嗽,把礼帽往上顶了顶,慢条斯理地说:“昨晚的事,大家都看到了,吴水银是为他姐姐报仇的,打死打伤我军哨兵,夺走了全部武器;安乐庙的和尚是吴来八请来的,他和吴水银都是一路的货色,既要我放人,又要我退钱;黄龙寨的林中凡和南部的共党游击队,打死打伤哨兵多人,夺走全部武器。我们的戒备那么森严,防范措施也十分到位,还是中了他们的奸计。”
马占一毫不隐瞒地说:“这些歹人各有企图,趁张县长为父亲办寿酒而采取的突然袭击,是早有预谋的,他们在同一时间行动,可见……”
“不是一伙,变成一伙,对吗?”张狱钟打断马占一的话。
“不错。”马占一接着说,“歹人冒着危险和我军展开了决斗,必然留下蛛丝马迹。我想,还是从我们内部逐一排查,一定会有结果。”
鲁伦魁说:“我们的弟兄死了,武器也丢了,强人又不是我们管辖的区域,实在不好办呐!”
“什么不好办?”张狱钟眼珠一转,气呼呼地说,“养有几百兵士,又有新式武器,害怕什么?”
鲁伦魁见张狱钟气冲牛斗,不好顶撞,只得阐明自己的观点:“张县长,我们在明处,强人在暗处,趁我们防不胜防,这个突然袭击让我们措手不及,就是天降神兵,也难对付啊!”
“鲁科长”马占一一听就上火,“你一个公安科长,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对强人的突然袭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马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的意思。爆炸事件本来是公安上的事,你却本末倒置,为自己推卸责任,还悲天悯人,你骗得了我们,骗得了张县长?”
“既然马主任把话说到这个分上,我就说吧,前来袭击的强人中,有我的亲戚?”
“鲁科长,你明明为自己辩护,企图引开我们的注意力,让强人逍遥法外!”马占一也不示弱。
“好了好了。”张狱钟看他们僵持不下,当机立断,“诸位,对强人的突然袭击,不但我们无能为力,就是蒋委员长,也难力排其灾!明天,由鲁科长和马主任亲自出马,查他个水清石现。”与会人员知道,张狱钟把委员长抬出来堵住大家的嘴,是为自己开脱。于是,大家你瞧我,我瞅你,默不作声。张狱钟知道事情复杂,一时想不出好的办法来,接着说:“时间不早了,等他们调查回来,再作计较,休会。”
张狱钟回到书房,父亲担心地问:“狱钟,强人的行踪有底细了吗?”
“爸,蓬安地处六县边界,从古至今都是强人出没之地,大小军阀霸州占县,搞得民不聊生,孩儿都是提着脑袋过日子呀!爸,我想……”
“不要说了!”老头子气呼呼地说:“狱钟啊,你为我办寿诞是件小事。可是,那些联保主任以此为由,大肆搜刮老百姓的钱财,豪仁之士对此不满,联络强人捣乱,惹出了麻烦,你如何向上峰交待呀!”
“爸,我起草了报告,将此事如实上报,即使追查我的责任,孩儿回蓉城就是了。”
“好是好,如何去见关大人?又如何去见刘主席?狱钟啊,把收的不义之财统统发给各乡的灾民,对搜刮老百姓钱财的联保主任,要重重处罚。否则,后患无穷啊!”
“爸,我一定按你的办。”电话铃响了,张狱钟提起话筒:“是我……郭专员,都是有名有姓的强人……吴水银是杀人犯的舅子……他是罗泽洲手下……好……好。”
“狱钟,郭专员说什么?”
“他说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把强贼抓捕归案。”
“这就对了。狱钟啊,我见你缺乏老谋深算,你满腹经纶哪里去了?”
“爸……”
“关正堂嘱咐你要堂堂正正做官,清正廉洁为民。可是你……”
“爸,我是这样做的。可是……可是目前的形势恶劣,盗贼纷纷而起,军阀混战不息,共产党领导的红军在川东北金戈铁马,马上要来蓬安,上锋指令我派兵防御,衙门里官衰兵弱,我这条小命不一定见得到你和妈呀!”张狱钟倒了一肚子苦水,把父亲的心都说软了。
“狱钟啊,好儿郎死在枪口上,怕死鬼没有好下场。你身为父母官,要把老百姓当着你的衣食父母。你来蓬安一年多了,为老百姓做了些什么?你想想,如果你是好官,老百姓就会崇敬你,知道吗?”
“爸,孩儿知道了。”
“唉——”老头子长叹一声,“我要是知道你不配这个县长,关正堂给我说,我就不会答应他。明天,明天我回蓉城。”
“爸,舟学古请你去玩,你……”
“不去了,丢人现眼呐!”老头子想到昨晚不光彩的一幕,忧心忡忡地回房去了。
张狱钟呆呆地望着父亲的身影,知道他的心在痛,不听话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随着战火的硝烟伴着寒风扑来,让人悲怆,令人窒息。
夏白杜回到水井湾,丹金兰告诉他:“舟学古请你到办事处有事相商。”说话间,小胖子走进来说:“夏队长,舟主任等你多时了。”
“好,马上就去。”
“哈哈哈哈!”办事处的屋子里传出欢快的笑声,夏白杜走来笑着问:“舟主任,张老头子寿诞的晚上挺热闹的吧?”
舟学古兴奋地说:“几粒炸弹一丢,保安就朝爆炸的地方放枪,逃命的人被枪声和爆炸声吓坏了。可是我呢……”
“你也吓坏了。”
“夏队长,要是我被吓坏了,几粒炸弹怎么放?”
“哦——我明白了,你的胆量是炸弹炸出来的。你说,是吗?哈哈哈哈!”
“夏队长,老代他们没来?”
“他们回去了。水井湾把他们缠得太久了,要是再耽误他们呐,可出大事了。”
“夏队长,什么大事儿,不是天塌了嘛?”
“舟主任,根据地需要的食盐受阻,船只未造,各县的兵工厂和被服厂需要恢复和巩固。你想想,队员们怎么不急?”
舟学古爽朗地说:“周口和塘房庙的兵工厂和被服厂不是落实了吗?”
“丁大方对我说,周口和塘房庙兵工厂都缺乏原料;丹金兰说被服厂的棉布也不够。”
“我不是说了吗,棉布由我舟学古负责,你就放心了吧!”
“舟主任,太感谢你了。”夏白杜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轻松了。
舟学古说:“一年前,红军在蓬安建立了8个区,37个乡,156个村苏维埃和农协会,游击队员3000多人,劳工委员就有9000多人,那声势可大呀!自从红军走后,国民党反动派大肆屠杀苏维埃和游击队干部,企图扑灭革命的烽火。从此,全县人民都盼望红军回来呀!”
“我们不是回来了吗?”夏白杜说,“敌人不但消灭不了我们,我们要让革命烽火燃遍几千里的嘉陵江沿岸,再燃到长江沿岸去。”
“夏队长,自从轰炸县衙以后,我的心也宽了,眼睛也亮了,人也年轻了几十岁,像刚懂事的孩子。”
“舟主任,只要你把周口苏维埃领导好了,就算进了学校门。可是要学好,革命的学问深得很呐!”
“革命的学问再深,有你当老师,我都学得懂。就说恢复苏维埃吧,夏队长,你说我入门没有?”
“开始入门了。”
“夏队长,我反复考虑人选的事儿,想来想去,我作了一个决策,写了一个报告,你瞧瞧,可以不可以?”夏白杜接过舟学古的报告看了看,笑着说:“舟主任,好哇!把他们通知来,马上开个预备会,让他们明确自己的职责,便于开展工作。”
“好!我叫小胖子把他们叫来。”舟学古一边说一边往楼下走去。
周口联保办公室的小屋里,坐着孙村云、胡大寿、丁大方、丹金兰、小胖子、李海泉和冯光继。舟学古豪迈地说:“夏队长率领红军先遣队来蓬安二十多天了,在水井湾恢复了苏维埃和自卫队,开展了打恶霸分田地的革命热潮。为了迎接红军大队的到来,我舟学古也不能袖手旁观。我建议,在坐的和我一起,恢复周口镇苏维埃和游击队,请夏队长明示。”
“同志们,现在我宣布:孙村云任周口苏维埃主席,丹金兰为副主席,兼任兵工厂厂长,胡大寿和冯光继当委员,丁大方和李海泉为游击队队长、副队长,小胖子为情报员,舟学古为参谋。”
舟学古说:“就按夏队长说的办。”
“好!”夏白杜满怀豪情地说:“舟主任,你在幕后,我们在幕前当演员,这个戏就好看了。”
“夏队长,你是编剧,只要把剧本写出来,戏就好演了。”
“说得好!”夏白杜道出一番话来,笑着说,“舟主任,你说对吗?”
舟学古伸出大拇指说:“只有共产党才英明。夏队长,革命?先革我舟学古的命,再革张狱钟一伙反动分子的命。明天,先到我家苏维埃,才能教育他人。”
夏白杜说:“舟主任,夜老鸦都能改造好,张狱钟难道死心塌地的与人民为敌?让他心情好一点,我去‘拜会’他。”
“夏队长,还不是时候。”舟学古附在夏白杜的耳边嘀咕了片刻,两个人哈哈哈地笑起来。
再说张狱钟闷闷不乐地走进办公室,看见桌子上摆着汤才元的信,不用拆就知道是他在催案。唤过苗刚壮:“你把这封信拿过去看看,照着意思写封回信。”
过了片刻,苗刚壮拿着信走来说:“张县长,杨森在信上有批示,怎么回信?”
张狱钟接过信一看,杨森在信的首页批道:“请张狱钟即办。”他见杨森都过问此事,不得不把信看完,然后对苗刚壮说:“你以我的口气写,把两次审案的情况告诉他,去吧。”
张狱钟来到卧室,见父亲忧忧郁郁的样子,知道他为自己担心操劳,可见天下父母心呐!要是他的心脏病复发,那还了得?急忙和妻子走到父亲面前,说:“爸,你是喜欢喝茶的,我们陪着你去望江楼茶馆喝茶散闷,茶馆的水是老板专门用水井湾的水烧的,喝起来别具一格,听说还能益寿延年。”
肖婷娇声娇气地说:“爸,狱钟要是不到蓬安来作官,大家做梦也不会到蓬安来。爸,走吧!”
老头子听儿媳这么一说,觉得几百里赶来,一则想看看儿媳;二则想了解这里的人土风情;三则想观赏期盼已久的嘉陵江。我要是不去,他的老同学也不好把我甩到一边,不是负了儿媳们的一片苦心?思考再三,陪笑道:“是呀,来一次也不容易。狱钟啊,叫上你的同学,走吧。”
大家来到茶楼上,喝茶的人闲聊起来特别兴致,看见一行八人到来,还有一位绰约多姿的美丽女郎,眼光都一齐投来。堂倌高声唱喏:“贵客一桌——香茶八碗——”
“来了——”小二把茶端来,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把乔装打扮的张狱钟上下打量了一番,笑了笑说:“你是……”
“做买卖的,有点累了,上这儿来喝茶。”张狱钟不好意思地说。
“对不起!客官,你有点象县长张狱钟。所以……”
“是吗?”
“我认错‘人’了。对不起,对不起!”
“没什么,人嘛,面貌相似的多,把人‘认错了’也不要紧。”张狱钟把脸朝着窗外。
小二一边擦桌子,一边瞟着这位和张狱钟‘相似’的人,觉得他确实面熟,但又想不起来,也就罢了。 楼梯响了,又上来两位客人,坐在张狱钟的对面桌上,敲着桌沿。堂倌高声唱喏:“贵客两位——香茶两碗——”转眼间,小二端着盘子,满脸笑容地答道:“香茶来了——”他唱喏的声音脆生生的,刚柔兼并,听起来觉得甜蜜、舒心、悦耳。张狱钟想,怪不得这望江茶楼的生意如此火红。
小二喏声刚停,茶楼上又人声鼎沸,白头发顺藤理瓜:“喂,是哪个吃了老虎胆?把大恶霸牛飞仁杀了,你老表问过底细没有?”
“问了。”中年人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听说是丹金兰的亲戚找他理论,牛飞仁开枪没打中别人,却把他儿子打死了,他也自杀了。”
青胡子说:“丹金兰的丈夫是国军的排长,方子乔和牛飞仁杀了丁家人,连国军排长都不放过。你们想想,要是张狱钟这个县长不判清楚,丁排长所在的部队找起来,麻烦就大了!”
“甚麽麻烦?”络腮胡子沉下脸来说,“他张狱钟又不是死人,还不知道跑?”
白头发喝了一口茶,接上来说:“他跑了,麻烦更大呀,前方的战势又紧,日本的飞机大炮又凶,国军中的士兵不是被日本打死,就是跑到红军那边去。这个壮丁呐,不好抓哟!”
旧毡帽说话了:“红军长有青面獠牙,还要吃孩子,谁愿跑到红军那边去?”
白头发有声有色地说:“害怕什么呀?我听说共产党到了仪陇,县长吓得弃官而逃,共产党叫红军把粮库打开了,钱库也打开了,都发给那些穷人,老百姓敲锣打鼓欢迎共产党和红军两弟兄咧!”
“你见过?”青胡子问。
“没有。”
“你是道听途说。”
“道听途说?城里的人在仪陇做买卖,亲口给我说的。他还说,红军要来蓬安,不要传啊,要是县长张狱钟知道了,准会吓得屁滚尿淋!”
旧毡帽顶了回去:“张狱钟的胆子可大呀!就拿他老爸生日那天晚上来说吧,爆炸声、枪炮声在衙门内外‘噼里啪啦’地响着,衙门里的人吓得喊爹叫娘,四处逃命。可是张狱钟却冒着枪林弹雨,指挥保安和民团,打退了前来爆炸的人,你说他凶不凶?”
白头发说:“那个场面是可怕,我听到爆炸声,爬到楼上一看,衙门里硝烟弥漫,院里院外是哭喊声,旮旮旯旯是救命声,里里外外是奔跑声,不知死了多少人。”
青胡子说:“张狱钟那么歪,为什么有人不怕他?”
旧毡帽说:“张狱钟怕他不成?人家后台好硬喽!不然,二十几岁来当县长?”
白头发捋了一下胡子说:“我看他虽然年轻,却足智多谋,他一上任,就善断公判了几个案子。”
“善断公判?如果把水井湾那桩大案判清了,爆炸衙门的人清出来,就算他是个清官。”青胡子伸着大姆指说。
张狱钟听了,觉得好笑,又不好笑出声来,只是一个劲地喝茶,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粉红,心里好不自在。眼前浮现出几天前马占一给他报告的消息,说红军小分队到了徐家,后来又无踪无影;听说共产党在茶亭、诸家一带活动,派去的人回来说,都是谣传,没个准儿。他心急如焚,几次想离坐而走。可是,父亲和客人们津津有味地喝茶闻趣,只好耐着性子听下去。
喝茶的人们争论不休,络腮胡子坦荡地说:“清官?除了宋朝的包文正才是清官,他铁面无私,公平断案,就连贪脏枉法的亲侄儿也同样问斩,他才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清官!此外,遍地乌鸦一般黑,你到哪儿找个白乌鸦?哼!”络腮胡子几句话,逗得人们哈哈大笑。
白头发一本正经地说:“两亿年前,澳洲有只白乌鸦……”
“听说是只雄的,没有母的,所以……所以绝了种。”络腮胡子逗得大家又一阵轰笑。人们觉得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说的话很有风趣,都向他投来奇异的目光。
翘胡子笑着说:“万一张狱钟当个白乌鸦,在我们蓬安不就找到了吗?”
“哼!当官不为财,不如回家打柴卖!”
张狱钟听了,不觉“嘿嘿”地笑出声来。
“老弟,笑什么?”络腮胡子不以为然地说,“不是吗?我们老百姓辛辛苦苦地挣钱吃饭。当官的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他们花天酒地,这钱哪来的? 天上不掉,地下不生,难道不是老百姓的?”络腮胡子喝了一口茶,好奇地问张狱钟,“老弟,看来——你是外地人吧,做买卖?不过,也是为了钱嘛!不是为了钱?老大远的,何必操劳喽!”
张狱钟一面点头,一面微笑着,脸上也羞答答的。金良才觉得好笑,覃卫平和钱云辉的目光一齐向张狱钟投来。老头子听了人们的评说,心里好不自在。
白胡子喝了一口茶,生气地说:“这个张狱钟为什么要把老头子请到蓬安来办寿酒嘛?”
“老兄,这你不懂。张狱钟当县长,为老头子办个寿酒有啥不可?一则尽孝,二则让父母来玩一玩,这是人之常情嘛。可是……”
“可是那些联保主任,在下面搜刮老百姓的钱财,就连叫化子也要出一个铜板,这是什么世道啊!”白胡子叫苦连天。
“岂有此理!”张狱钟怒发冲冠,在桌子上猛击一掌,独自回衙门去了。肖婷见丈夫走了,对大家说:“吃午饭去。”她扶着老头子,陪着大家下了楼。众人见此光景,都疑惑不解,堂倌走上楼来奇怪地问:“张县长叫我帮他订了酒饭,怎么就走了?”
“他是张县长?”茶楼上的人齐声问道。
“我把他都‘认错’了,何况你们?”小二收起张狱钟一桌的茶碗进里屋去了。众人听罢,都张口结舌。
红彤彤的太阳刚刚升起来,舟学古就来到水井湾,夏白杜笑嘻嘻地说:“舟主任,镇苏维埃一成立,周口的天都晴朗多了。”
“共产党来了,红军来了,打了土豪,老百姓分了田地,这天还不变吗?”
“老舟哇,要是财主们都自觉自愿地革命,让天下人都过上幸福的日子多好啊!”
“夏队长,到我家作客。”
“你也办寿酒?”
“到我家苏维埃呗。”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不是说……”
“把剥削的财产,全部分给老百姓。夏队长,我把财产都写成清单,你瞧瞧。”
夏白杜接过清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本正经地说:“你的家人思想都开窍了?”
“开窍了。夏队长,走吧!”
夏白杜在舟学古的陪同下,带着孙村云、丁大方和小林子来到舟家,舟学古按照川陕省委“二.五减租”的政策,做出了榜样。接着,在夏白杜的倡导下,成立了苏维埃政权,几户富豪也愿意实行苏维埃政策。消息传到塘房庙村大土豪袁基芝的耳朵里,他急得一筹莫展,派家丁去把飘流浪荡的儿子袁门庆找回来商量对策。袁门庆急冲冲地跑回来问:“爹,匆匆忙忙地招我回来,有甚好事?”
“孩子呀,你还蒙在鼓里,共产党和红军进了村,又要苏维埃了!”
“去年,那些穷鬼不是把田都分了吗?”
“是分了。那时候,我和你妈带着全家老小逃走了,红军见我们家封门闭户,只把田土按二五减租的政策分了。红军走了之后,我又收回来了。如今,那个红军夏队长把舟学古的家什和田土都分了,要是他们来到我们家,怎么办呐?”
“他敢动我家一根草,老子一枪打死他!”
“孩子,咱们寡不敌众,你千万不要冒失。听说那个夏队长可厉害呀,你还是耐着点儿。”
“耐?”刁钻古怪的袁门庆凶相毕露,“他妈的,莫说一个夏队长,就是十个夏队长?老子去找几个弟兄来,把他收拾就是了。”
“门庆……”袁基芝还没说完,袁门庆就往外走。老头子追上去道出一番话来,最后说,“只要把丹金兰和吴二林的老爹抓起来,他们就不敢动咱们的财产了。”
“爹,就照你的办。”说完就呼朋唤友去了。
午后,夏白杜召开镇苏维埃会议,吴二林走进来哭着说:“夏队长,袁门庆带了两个恶棍闯进兵工厂,把造兵器的材料甩到满地都是,又把丹大姐和我爹绑走了,快救救他们呐!”
“岂有此理!”舟学古气愤地说,“袁门庆把丹金兰和你爹绑到哪里去了?”
“吊在袁门庆院子里的柳树上毒打。”
“袁门庆的胆子太大了!”夏白杜理直气壮地对孙村云、大方和胡大寿说,“走,咱们去救人!”
“夏队长,我也去。”
夏白杜握着舟学古的手说:“我知道你是说干就干的人,为了大局着眼,你当好参谋,应付官兵就够了。”
袁家小院里传出阵阵的皮鞭声和吆喝声,偶尔听见女人的惨叫声。一个帮凶对袁门庆说:“大哥,这个女共匪已经昏死了。”
“用凉水把她泼醒。”几盆凉水泼在丹金兰身上,她慢慢地醒过来,忍受着浑身的疼痛,骂道:“袁门庆,你这个畜生,我又没有犯法,你为什么吊起我们打?”
“嘿嘿嘿嘿!”袁门庆一阵冷笑之后,咬牙切齿地说,“好一个女共匪,胆敢在塘房庙和吴老头儿制造兵器,让我捉住那个红军夏队长,一同押往衙门领赏!”
吴老爹理直气壮地说:“袁门庆,你血口喷人!我是铁匠,靠打铁货养家,丹姑娘她来买菜刀,难道不要我们做买卖,这是哪里的王法?”
“吴老头儿,你这个狗东西,塘房庙铁厂明明是共产党的兵工厂,你造的兵器发给穷鬼起来造反,你不老实交代,我就杀了你!”
“你是畜生,怎么听得进人话?”
“听我爹说,你是苏维埃的干部,组织穷鬼分我的田,分我的谷。弟兄们,给我打死这个老杂种!”
“住手!”丹金兰愤怒地说,“袁门庆,你们土豪劣绅霸占我们穷人的田土,残酷地剥削我们老百姓。这还不算,你们父子二人在塘房庙奸淫估霸,勾结土匪,打家劫舍,老百姓恨之入骨,你们早就该受到人们的审判了!”
“你这个共匪婆,死到临头还嘴硬。弟兄们,把他们两个给我往死里打!”
夏白杜匆匆赶来,看见如此惨状,厉声吼道:“畜生,休得无理!”
袁门庆傲蛮地问:“你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闲事?”
“袁门庆,你狗胆包天,还有没有王法?快把他们放下来!”夏白杜愤怒地命令。
“哈哈哈哈!什么叫王法?老子袁大公子的枪就是王法!你说对吗?”
吴二林冲上去抱住老人放声痛哭:“爹——你受苦了。”
夏白杜怒发冲冠地说:“给我把这个畜生绑起来。”
“要绑?你问问老子手中的家伙,看它同意不同意!”袁门庆亮出手枪装腔作势地晃一晃,得意地说,“听说来了个共产党,老子要见识见识他的三头六臂,到底是什么样儿?”
孙村云早就不耐烦了,猛然发起攻击,来个双龙包柱,缴了袁门庆的手枪,将他撂倒在地,把手反绑起来。两个帮凶夺路而逃,被小林子、丁大方和胡大寿打倒在地,绑了起来。
袁基芝顿时魂飞魄散,见儿子如此下场,悔不当初叫他回来,也不会受这份罪。马上迎了出来,嬉皮笑脸地说:“长官,屋里坐,屋里坐!”回头把儿子拉来假猩猩地说,“还不快给长官认错?”横蛮狡诈的袁门庆只是瞟了一眼,昂首挺胸地站在墙边。
夏白杜连忙把丹金兰和吴老爹放下来,老人已经断气了。吴二林抱着他爹哀痛欲绝,一家人也围着老人痛哭不止,其场面甚为悲壮。不一会儿,袁家院里站了许多群众,大家见此惨状,无不伤心掉泪。夏白杜庄严宣布:“乡亲们,大家都看到了,袁门庆父子同谋合计,请来狐群狗党乱杀无辜,他心目中哪有国法呀!”
孙村云慷慨地说:“夏队长说得好,杀了袁门庆,为吴老爹报仇!”几分钟之后,一颗愤怒的子弹,穿透了袁门庆罪恶的脑壳。
夏白杜豪迈地说,“乡亲们呐,土豪劣绅贼心不死,要与人民为敌,请苏维埃的吴二林和张运书领导大家打土豪分田地。”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老百姓对恶霸土豪恨之入骨,一窝蜂冲进袁家把田契、粮食都搬了出来,就是不见金银。夏白杜说:“挖地三尺,一切都出来了。”果然,顺着鲜土一刨,金银显而易见,还有暗藏的枪弹也刨了出来。老百姓看见院坝里摆满了自己的血汗,高兴得眉开眼笑,吴二林公平地分配着。
恢复苏维埃,打土豪分田地,让老百姓尝到了甜头。不几天,周口各地恢复和建立了苏维埃政权,一个打土豪分田地的斗争热火朝天地开展着。孙村云陪着夏白杜在全乡视察指导工作,使苏维埃和自卫队的工作健康地向前发展。
张狱钟在茶楼听了人们的舆论,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噤若寒蝉,肖婷几次催促他去陪陪难来的稀客。可是,她哪里知道丈夫的心犹如千斤石头塌住似的,连气都喘不过来。对妻子说:“在茶楼上你不是都听到了吗?水井湾的案子还没弄明白,十二晚上的爆炸案也没把强贼缉捕归案,你叫我还有闲心吗?”
“狱钟,爸吃了药,还不见好转,你要想个法子呀!”
张狱钟听了妻子的提醒,觉得父亲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个当儿子的,就是十辈子也难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呐!想到这些,对妻子说:“你叫苗刚壮把胡老先生请来,给爸好好诊断。”他怀着忐忑不停的心来到父亲的床前,亲切地说,“爸,我叫肖婷请医生去了,你的病会好的。”
“狱钟啊,茶楼上的话,你都听见了,你……”
“爸,我都知道了。无论盗贼也好,强人也罢,我要把他们捉拿归案。爸,你放心好了。”
“狱钟啊,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只是世道乱呐!”
“张县长,先生来了。”苗刚壮陪着胡老先生走了进来。
张狱钟把胡老先生迎进书房,客套一番:“老先生,张某没亲自相请,实在愧歉!”
胡老先生笑着说:“你是蓬安几十万民众的衣食父母,我们庶民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说话间,老头子强打起精神走了出来,儿子连忙过去扶着老人坐在椅子上,对胡老先生说:“我父亲犯病三天了,请你端详端详。”
胡老先生听罢,深鞠一躬:“庶民有礼了。”
“快快请起!”老头子扶起胡老先生,和颜悦色地说,“老朽本应前往,要先生途劳,实在抱歉!”
“张老所言差矣!我们当医生的,无论哪家,都是随喊随到,何况张老呢?”
“先生,用茶。”肖婷倒来茶水。
“谢谢!”胡老先生坐在老头子面前,一边号脉,一边观察病人的面色,诊断的结果说,“张老的病是外感风寒,内伤脾胃。风,胸则烦闷;寒,身则颤抖;风寒伤其脾胃,则破坏代谢,缺乏能量。所以,张老卧床不起,饮食不思,精神不爽。没关系,吃了我的药,明天就会好的。”胡老先生戴上眼镜,很快把药配好了,笑嘻嘻地说,“张老患有忧郁症,要是出去开心散闷,比吃十服药都好得快。”
“感谢老先生指点。”
胡老先生站起来,两拳一抱:“张老早日康复,庶民告辞了!”
“感谢先生良苦。”张狱钟将两个大洋递到胡老先生的手里。
胡老先生推让道:“使不得,使不得!张县长,你把我当什么人看?你请我来看病,就是看得起我,也是我的荣光。这钱嘛,无论如何不能收。”
“老先生要是不收,我可生气了!”
胡老先生见张狱钟像生气的样子,不好推却,笑着说:“收一个,包括药钱在内。”
张狱钟见僵持不下,和苗刚壮嘀咕了几句,把胡老先生送出了房门。
老头子吃了胡老先生的药,精神也好多了,他偶然想起舟学古,对儿子说:“狱钟,周口那个联保主任舟学古……”
“爸,你问他干啥?”
“你不是说,他曾经是位先生。所以,我想和他聊聊。”
“爸,这有何难,我马上打电话,叫他过来就是了。”张狱钟打通电话,小胖子见张县长要找舟学古,亲切地说:“他回家养病去了,张县长,有事吗?”
“他要是回来了,打个电话给我。”
“好,张县长。”
张狱钟告诉父亲:“舟学古也生病了。过两天,我要召开全县联保主任会议,开完会,叫他陪你玩几天。”
老头子一边点头,一边翻开《三侠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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