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来去四川

今晚梦中只不过是片刻的相遇，却把多年的回忆浓缩为几个相知相识的眼神。

在台北，无端梦见他，相识多年，从未梦中相遇，四目相交，颇感错愕，几乎醒了过来。他本已被癌细胞麻痹了的双腿恢复健壮，本来干瘦的脸，梦中变得丰润且充满光泽。那灰灰白白病人穿的松身衣袍不见了，换上一套醒目的米色西装。

我们没有交谈，却好像知道对方心中所想，诚恳地握过手，他迎过来给我拥抱。我只表示了轻微的犹豫，他却已全然谅解，很快便退后几步，微笑着转身离去。

静默中，内心的忐忑，了然于胸。两个月探病的过程，多少挣扎与惶惑，瞬间涌进梦境。我很乐意在病床前伴他走过生命的最后历程，但三十多岁正值英年的男人面对病亡总有重重的否认与愤怒。这些如巨墙与黑影的情绪，往往令我在医院门前左右思量，带着沉重的脚步走入病房，他欣然的言语又马上把一个多小时的相聚变得愉快、轻松。

到上星期见面时他已不能睁开眼睛。我多次企图告诉他死已是必然的现实，早一点接受可以给亲人朋友作出宽然的道别，但他每次顽强的生存期望又把我要说的话打断了。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找寻神医高人的机会，正统的医生均已放弃了救治，他找来气功师傅与神秘药方，每次的失望之后还紧紧捉住新的一个希望。

最后我放弃了挣扎，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病榻前与他回想过去十多年来一起走过的路和认识过的共同朋友。那个秋天的晚上，我们一起在北京路边小摊吃串烧喝啤酒，只不过是两三年前的事，却遥远得恍如隔世。

今晚梦中只不过是片刻的相遇，却把多年的回忆浓缩为几个相知相识的眼神。醒来的时候我有一种模糊的预感。到下午有人打来电话说他那晚已离开人世。他死前我不在他身旁，因此这个梦我分外珍惜。梦中的他，放下了生活的劳苦，容光焕发地跨进了另一个世界，尽管这可能是我的一厢情愿。再会了，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