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酒宴◎
文/白帆流水
我生活的川北农村,一遇喜事通常是要办几天酒宴的,最热闹的当数寿宴和婚宴。一般十桌或八桌发一轮席,接着便是下一轮。不象在成里,只有中午一餐,几十桌一齐开伙,吃完各自走人了事,一点气氛也没有。
乡村就不是这样,酒宴前几天,主人家就和当地小有名气的厨管师约放了日子,以防“斗期”或将紧要的农活赶出来。别以为他们都是农民,用土菜作出的味道并不比城里饭店的差。头天,早就有帮忙的左邻右舍替主人外院坝里摆好了十来桌的桌子板凳,也到厨官师家用箩筐挑来了十来桌的杯盘碗筷,专等他的到来。这时厨官师就会带着徒弟,肩上搭条毛巾,嘴里叼着烟卷,顺着乡间小路,抄着近道准时的直奔主家而来。那些时尚的年轻人,也搬来了音响,放出了最流行的音乐,如果是婚宴,还少不了敲锣打鼓的唢呐声。帮忙的妇女们,早就洗好了鸡鸭鱼肉和各种菜蔬,在用门板搭建的案板上,一边亲热地闲聊着,一边熟练地将这些原料片成片、切成丝、剁成块,拉成条……
厨房很宽敞,也有临时搭的灶台,这些土灶上都有一口大铁锅。一阵咝咝的烟吸过之后,厨官师就和徒弟开始在各个灶台之间穿梭忙碌了。一时挥勺调味;一时吩咐徒弟配菜下锅;一时用肩上的毛巾擦拭额头的汗水…看起来一丝不苟,很是讲究。这时,主人或者支客师就会上来拉着手说“今天麻烦你了,今后慢慢感谢”之类的话,厨官师就会说“既然请到我我就要作好,别这样客气,放心忙你的吧!”。就这样,从头天下午到第二天上午,灶堂的火就没熄过,浅蓝的炊烟雾岚一样绕在房屋的上空,空气里飘着柴火和蒸笼里的香气。客人陆陆续续地到来,主人或者支客师很远就上前迎接,拉着手,笑呵呵地说“今天走累了,快请坐,快请坐!如果招呼不周,要原谅哈哟。”,男客们不会放过这绝好的机会,忘记了女人在家时打的招呼,露出了好赌的本性,围着桌子开始整起麻将金花来了,全然不顾女人在远处警告那狠狠的眼神。筹码不算大,也许是为了占位置,只要一开席就赖在这座位不走了,人多的场合,那有可能彬彬有礼地谦让呢?
时辰一到,德高望重的支客师先清几声嗓子,接着就拿起话筒开始了半文半白的固定格式的致辞,交待办酒席的缘由;表达主人对来宾的谢意;以及各种美好的祝福……有时,一场宴席的氛围,往往取决于支客师水平的高低。看到桌子上摆得象花来一样的凉菜,那些散发着醇香的烟熏豆干;发亮的红油耳丝;带着花岗石纹路的卤牛肉;饱满的水煮花生米;刚从城里买来的酱色板鸭;……惹得孩子们空咽着口水,有些学步的娃娃开始忍不住哭闹开了,害得大人们抱着抖来抖去地哄着…
终于开席了,有当地粮食酿的高度酒,也有瓶装的牌子酒。这时的你,可以慢慢的细细品味,也可以大口喝酒,一点也不觉得拘束。酒司令的目光如梭子一样在席桌上穿来穿去,一旦发现某桌酒快喝完了,就会马上添上一瓶,并说“尽管喝,尽管吃,主家还多着呢”。客人就会接着说“把你丢后了哟,还麻烦你饿着肚子给我们发酒,哪门要得嘛”…
也许你正享受在这齿颊生香的凉菜中,热菜就开始上了,棕色的木托盘端来了一碗又一碗热菜:蒸的;炖的;烧的;煎的;焖的……冒着热腾腾的香气,将你的味觉充分激发出来。那些城里来的女士,刚才还在用纸巾优雅地擦着筷子,这时玉手也伸得老长,眼里绽放奇光,一点也不淑女了。当然,坐在上菜处的人每次菜都要往桌子中间挪挪,以便每位客人都能够到手。菜还在接二连山地上,桌子上渐渐堆积如山,你搞不清肘子为什么那样软糯醇和;也弄不明白鱼肉为什么就那么清香入味;更不懂鸡汤为什么就那么清醇甘美、扣肉就那么细腻而不是油腻了。半天你也想不出答案。就连木耳为什么如此爽口清脆;豆腐怎么可以会这样细嫩化渣;青菜怎么可以这样碧绿鲜嫩…你作不出任何解释。你肯定要把城里味道不好归罪于天加剂和地沟油;归罪于生长素和农药,不禁暗自感叹“乡下真好!”你只感到舌头鲜美得转不过弯,鼻子少了一个孔再也不够用一样。耳朵里也装满了城里的新鲜事,乡村的趣事,还有相互的祝词。这时的你,裤脚有什么在动,低头一看,一头黄狗正摇尾歪着头盯着你细细看,你没办法忍心不丢块骨头,一只花猫窜出来抢,那里是狗的对手,只好躲在一边翘起胡须干瞪眼。没入席的人看到这一幕发出爽朗的笑声。主人开始敬酒了,客气和热情就不细说。
酒酣饭饱后,下轮又开始了。在主人准备的热水、香皂、新毛巾洗脸擦手后,亲友们就在长凳上拉起了家常,地坝边的妇女们围在一起清洗成堆的碗筷,还开着乡村里的野玩笑,至于自己那不“听话”爱赌的男人,早丢脑后了。
午后的太阳悬在屋后蓝蓝的天空,一阵微醺的田野清风微微拂来,这时的你有些慵懒、有些迷醉、有些晕眩了。于是决定,今天不回去,因为,分明感到已经真的醉了,在这山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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