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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利路亚
2020年3月10日 星期二 晴
昨晚9点半，都灵报哥发来意大利总理孔特召开新闻发布会的直播截图——意大利将把原本只限于北部的封锁区域扩展至全国，也就是封国。孔特表示：“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采取更加强硬的措施。”
部分强硬措施包括：于国家范围内，停止所有集会活动，限制非必要性出行。所有学校关闭至4月3日；取消意甲联赛；酒吧、餐厅、超市等营业性场所于每天下午6点关闭。据意大利《共和国报》统计，截止至3月9日，意大利确诊病例7985例，单日增加数量超过1500。治愈724例，死亡463例。
震惊吗？并不。从2月3日我返回意大利时就预感疫情爆发是迟早的事。这要从1月武汉疫情爆发说起。
1月18日，我从意大利回成都，两三天后开始看到国内有关冠状病毒的报道。
1月23日武汉封城。之后几日内，全国多城陆续进入戒备和实质性封城状态，每天都被“原来还能这么糟”的消息充斥着。意大利的朋友开始通过各种渠道联系我，关心我在国内的状况。
1月30日，意大利境内首次确诊两例新冠病毒。两人均为在罗马的中国跟团旅客，是一对武汉夫妻。他们于1月23日抵达米兰马尔彭萨机场，从那里出发前往意大利各地游览。意大利卫生部长罗伯特斯佩兰萨表示，“我们正在追踪这对旅客去过哪些地方。所有情况都表明目前情况可控。我们国家的医疗服务是全世界最优秀的之一，公民能感到安心。”
1月31日，世卫组织宣布将武汉肺炎定性为“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这一下全球闹开了锅。原计划2月3日与父母去泰国旅游，被迫改签两次，最后被航司取消。意大利同日晚，一艘有7000名游船上一对夫妇出现疑似感染新型冠状病毒的症状，检测呈阴性后将旅客全部放行。
哥哥在民航工作，发来川航内部消息说已陆续收到各国通航限制政策，我原计划3月5日直飞罗马的航班将被取消，并督促我立刻改签飞往暂时还没被限制的哥本哈根，再从哥本哈根入境意大利。当我定了2月7日的票后，哥哥又发来信息，告知川航所有欧洲航线将于2月5日全线停止。
2月1日，我买了2月3日最后一班成都飞哥本哈根、于赫尔辛基转机的票，另单独买了一张从哥本哈根飞米兰的欧盟境内机票。我离开的晚上，父母让我尽量少带东西，做好最坏的准备——被遣返。我想想也是，于是于心不忍的拿出了自己心爱的各种调料。同时深刻的感觉到自己像只国际过街老鼠、四处逃窜的难民。
由于航班从成都始发，飞机上所有的人都戴着口罩。而到了赫尔辛基等转机时，只有我和其他三名中国旅客继续戴着。
神奇的时差让我抵达哥本哈根时还是2月3日的一大早。我将行李存在机场，准备坐旅游大巴在童话王国来个half-day trip，抚慰一下自己人在囧途的疲惫。家在米兰的意大利朋友知道我将于晚上抵达，准备来接我去他家住。虽然米兰的治安的确让人担忧，但想着还是不必麻烦人了，于是订了个可以接机的酒店，准备明早再乘火车回都灵。
丹麦半日游
为了确认能有车用，我特地联系了酒店确认接机时间。我抵达米兰马尔彭萨机场的时间是晚上9：45，然而，酒店告知最后一班接机车是晚上10：30，这怎么搞？一般国际航班出个机场都至少要1个小时。特别是边境检查时，队伍长不说，我现在可是从疫情国来的人，还不知道会被问多少问题。心里估摸着各种可能性同时继续和酒店的人软磨硬泡，他们同意等我到晚上10：30，于是我做好了下飞机就火速飞奔的准备。
欧盟境内的飞机一般不会有延误，但落地米兰时已是晚上10：07了。我绝对是慌的，手机刚有网就赶紧和酒店联系，说我会尽快跑出来。酒店同意等我到10：40，我已是非常感恩。
下飞机后，包括从中国来的旅客，已经没人戴口罩了，为了不让人起疑心我也取下了口罩。从摆渡车下来时，我拿出护照准备过边检。奇怪的是，除了出口和取行李的指示标，到处找也没找到boardercontrol（边境检查）该往哪儿走，我只有随大流先去取行李。难道是取了行李再检查？不合理啊？
可当我取了行李后，就已经到出口了。妈妈咪呀！根本没有边检！？等我出机场时才只到10：28，最后变成我在寒风中拖着两个大箱子等了接机师傅10分钟。这一切不合乎常理的顺利却在我心里埋下了担忧的种子。给父母报平安的同时顺便吐槽了一下意呆梨的防范意识。
2月4日早上十点过，我乘大巴到米兰中央火车站，准备乘火车前往都灵。由于要坐公共交通，我还是把口罩戴上了。抵达都灵时是下午2：06。一个意大利同学担心我被歧视，到火车站来接了我，他看到我第一眼就笑我戴着口罩。我向他和其他几个当地朋友都表示了对意大利边防质量的担忧。如果我刚好是病毒携带者，这一路上我已经造成了多大的传染范围？就算意大利是欧洲第一个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的国家、取消了直飞航班，但对从欧盟入境的外国人却没有丝毫防范，这种纸老虎措施在我看来基本是废的。
朋友们的反应却出奇的一致和淡定，他们表示：“我们就是这么蠢。但我们很安全，放心。”
毕竟是过来人，在给朋友们科普了这个病毒的传染性和中国的情况后，决定开始进行两周的自我隔离。他们表示很感激，又觉得我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但更多的是担心我自己在家感到寂寞和没有足够吃的。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周里，有人给我送来蛋糕，有人每天给我打电话询问是否需要任何帮助，房东也从瑞士赶回来说想看看我。现在回想起那段日子，心里仍倍感温暖。
但我同时也认为，正是那段日子，让意大利错失了最佳防范期。
我在这边的朋友90%都是意大利本地人。2月21日，我看到意大利伦巴第地区（后来第一个被封锁的地区）已有14例确诊病例的消息，于是在群里提醒大家：可以开始准备一些消毒和防范用品，这个病毒比大家想象的传染性要强很多，潜伏期强且有时无任何症状，针对的范围也不只是老年人。意大利本身物资短缺，一旦疫情爆发，只能步武汉后尘。朋友们仍然佛系，劝我不用太恐慌。
而关于口罩，大家一直依照世卫组织发出的“对于正常人，只有在与疑似冠状病人有密切接触的前提下需戴口罩”的要求执行，否则反而会增加其用手触摸口鼻的危险。一般的一次性口罩并不能起到应有的保护作用，且浪费巨大。意大利政府之前表示，严惩口罩投机商，告诫人民不要盲目哄抢口罩，首先保证真正需要的地区和人员口罩供应充足。
自我隔离期时，病毒并不让我感到恐慌，而是为在危机之前大家的意识因文化、政治体系不同产生的巨分歧而感到着急。但近来有些文章拿意大利人“佛系抗疫”做文章进行嘲讽，这也是绝对不应该的。相关内容我在《疫情之下，意大利人为什么还不戴口罩？》、《我们为何恐慌》中探讨过。
我在多次提醒朋友要提防后发现大家依然保持自己的心态，也就不多加劝说了。这并不代表我对他们放弃了，更不是要以隔岸观火之态看他们遭殃，只是觉得应容忍和尊重一个在民主国家成长的人们的自由意志。在欧洲文字里，“自由”含有“解放”之意，是从外力制裁之下解放出来，才能“自己做主”。而这种“自由”的精神，格外的带有传染的性质。因此，对于长期处于自由、民主的环境里的人，是不可能将不受外力拘束压迫的权利、及在某一方面的生活不受外力限制束缚的权利随意拱手于政府的。
意大利的物资和人力远不敌中国，政府在施行政策时不光要考虑控制疫情本身，更要站在人民的角度考虑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政策过松，可能对疫情控制不利，过紧，可能导致人民反抗。而这边的政府如其他民主国家一样，是服务于且“害怕”人民的，强力措施不可能施于人本身。要在随时有失控危险的当下施行尽可能人道的措施，难度可想而知。
上周和几个朋友在楼下吃饭，一个留着络腮胡的20岁少年拿起一片披萨开玩笑说，“估计我们都快死了吧。”说着将披萨高举在天，我们几个也同时举起手里的披萨，以敬酒之势大呼“干杯”。一群年轻人能随口说出这种不畏死亡的话，我不觉得是对生命之鄙薄，反而认为是他们在短暂生命里的每分每秒，都享受过了真正的快乐与自由、不枉此生吧。
以上所说的，不过基于我个人真实经历和见闻所及，没有太大逻辑也无法详尽。意大利封国现已成事实，但我认为不至于会到达武汉的封锁级别。政策的实施终须以人为本，政府的举措绝不能以“错杀一千、不漏一个”为目的。如今封国的举措的确是因之前各种疏漏造成，但意大利政府也明确表示会尽最大可能保证生活物资供应充足，每个确诊病例将按照病情程度依次得到治疗，床位会先留给重症病人，绝不会有冷处理现象发生。我向最早进入红色隔离区、目前处于重灾区的Kate了解到，他们从两周前起开始领政府发放的食物，有菜有肉，价格公道，她的父母也一直在家里办公，心态平和。
但是，反观已有疫情爆发征兆的英国、法国和其他欧洲众国，目前都还未采取重大预防措施，实在让人担心。本就一体化的欧盟要如何保持疫情可控，同时不至于让经济崩溃、民意抗拒，必定是相当棘手的现实问题。
昨晚收到学校延期开学的邮件，并让我们每个人报告自身情况和所在地，如需任何帮助应随时联系学校。看到邮件的最后一段时，让我心情安稳许多，在这里也分享给所有正处于危难之中、仍心怀希望的人们：
We are living in strange, unexpected days. Try to slow downa bit, listen to this new silence, don’t fight against boredom – you are all creativepeople, someday this strange time will be useful to you. Hope to see you soon.
我们正活在一段令人感到奇怪又意外的日子里。试着慢下脚步，聆听内心的宁静，不要难耐寂寞——你们是一群富有创造力的人，总有一天，这段奇怪的日子将为你们创作所用。期待与你们尽快相见。
附：感谢所有看到意大利封国消息后，以各种方式关心和提供帮助的家人及朋友，情义永记心中。我一切都好，祝大家也健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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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3-1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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