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小学三年级,早上的时候,透过我家居室二楼看下面的院子,邻居们都起床了,邻居戴眼镜大哥哥正站在露天的池中洗漱,那池虽然不是什么粪尿池,不过我看也差不多了。
也许是到污水的地方,邻居的大哥哥站在上面刷牙,邻居的大哥哥把一口水含在喉咙里,然后面向天,嘴巴里咕噜咕噜,我生平第一次看见原来刷牙还可以这样。
很多年以后在思考这些的我,发现这样的画面既是某一天的,又是天天的。
邻居的老奶奶长得很慈祥,然后就是和邻居的大妈交谈,一起仿佛都在赶时间,和自己一般大小的邻居们,正在赶着上学,或者吃早饭,或者叼着一个饼出发了。
他们洗啊,说啊,现在看来,不会像写作文那样欢快,但是至少很忙碌。
然后就是上午,我应该在离家不远的小学,这个时候,院子里面应该静悄悄的,院子上是蔚蓝的天。
有时候天下雨,院子上的天的雨,就一滴滴地落在了水缸里,春夏秋冬就这样变换着。
中午的时候,我回来了,随便吃点剩菜剩饭,隔壁的老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烧臭豆腐,他的厨房在我家厨房对面,我们的厨房都在一楼,有个爱吃臭豆腐的老头住在隔壁,这就是缘分。
而,妈妈说好臭好臭,这就是命运。
我也许自带了许多的秘密出生,但也无非食色性也,说不定我当年视为秘密的,人家早已了如指掌,不以为然。
可能,这就是秘密的模式吧,不在乎内容,只在于形式。
好比我青春期勃起的时候,我发现我真是天下最可耻的人了。我觉得全世界就我一个人是怪物。
下午了,院子依旧静悄悄的,有些年月,我家厨房多了只鸭,或是多了只猫,那只鸭因为一个鸭太孤独的原因吧,看见我亲得不得了,当鸭子像亲人一样像我靠拢的时候,我感觉到甜蜜,温暖,美好。
后来那只鸭被妈妈抓去饭店杀了补补身子,有些岁月,我家刚好是开饭店的,很多年以后的我思考,真是巧了,刚好妈妈开饭店那会儿,鸭子被杀了。
命运。
也许是妈妈没有见过那么亲切的鸭子的缘故吧,可是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妈妈就算觉得鸭子很亲切,还是会杀了吃的。
为什么呢?因为亲切归亲切,吃归吃,妈妈的心也很单纯。
好了,傍晚了,我正在夕阳西下和同学们一起放学,一天之中,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和同学们一起放晚学的时候了,可是不幸的是,回家还有家庭作业,另外,就是还有明天。
问,学生时代最幸福的时光是什么时候,我的回答就是暑假寒假,星期天(那时没有星期六),怕是和我一样回答的,经过学生时代和正在经过学生时代的人,应该是百分之一百吧。
有些人命好,会读书,好比有些人出生颜值高,家里钞票多,一样的。
很多年后的我思考,为什么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是晚上呢?答:回家。
有家可回,回家真好,整天呆在家里也不好,享受不到回家的感觉,不信的话,去到远方试试,在异乡多待一些时间。
晚上了,我们的院子热闹起来,饭菜的香味你家我家,融为了一体,大家看似多么的和气啊,是啊,我是个小朋友,总是爱看表面,看到的也只是表面。
夜晚来了,一切静静的,本该如此,可是这层静静,却被我的功课变成了雾霾,很多年以后我找回了这种静静,也为当年,找回了这种静静。
我埋头在橘色的灯下,和全国所有的小朋友一样,至少大多数人都一样,不应该包括那种出国了,要买条狗就买条狗,生活在童话里面的小王子和小公主。
不过还好,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种小王子与小公主,还有另一种颜值,那就是灵魂的颜值,我幸运的是,灵魂的颜值居然全部盛开在了肉体上。
晚上,全国的人都睡了,院子里很安静,院子上的天是很深很深的蓝,就算是黑色,也是很深很深的蓝。
厨房,卧室,到了走廊,人们开始彼此认同接纳,带着些没有办法,世界来到了我的院子中,世界成其为世界的意义,也就是说,厨房,卧室,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大哥哥早上洗漱的池子,和他旁边的水缸。
有些岁月,我家院子上的天,下雨的时候,水一滴滴地滴在水缸里,人生的意义也许并不是悲剧,但至少是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