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 生
我的老伴是教书的,从十六岁参加工作就教书,一直干到退休,可以说毕生的精力都献给了教育事业。我们工作不同,因此互相间很少谈论工作中的问题。但是有关他一个学生的事,我多次听她深情和伤感地谈起。也许是由于她的善良和富有的同情心感染了我,使我至今仍然忘不了我不认识,也没有见过面的学生。
那时正是“文化大革命”时期,落后的农业生产关系,严重束缚了生产的发展。天府之国的成都平原,许多农民还吃不饱饭,往往断上两三个月的口粮。许多生产队,只好秋收后将小麦油莱地用来改种一季红苕,以贴补口粮不足。这个学生十一、二岁,家中人口较多,真正可以说,一年四季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昏暗的眼睛从来没有一点光亮。瘦弱的身躯,在寒冬里穿着单薄的破衫,缩头抱臂,索索发抖。由于营养高度缺乏,身体太虚弱,他又染上了肺结核。本来在现代医疗条件下,这种病是完全可以治愈的。但不说吃药治疗,加强营养调理,连基本的生活,红苕稀饭也吃不饱。早上,浓霜晨雾中,他不得不起床,拖着病弱的身躯,咳咯着带血丝的啖,趿着一双没有后跟露出脚丫的布鞋,挽着一个竹蓝,在那头天挖过红苕的地里,埋头寻找着遗留得可怜的一些红苕根须。才翻过的土堎上,结着一层白霜,带着冰渣的冻土,划着早己开裂的脚跟。竹蓝里所拾到的“战利品”,就是他的早餐,不,也许是他全天的粮食。几天后他再也用不着去挖红苕须根了,因为他已带着痛苦和怨恨离开了人间,去到真正属于他的天堂。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来到这绚丽多姿的世界,他得到了什么?温暖还是饥馑?他见到了什么?是美丽的春天还是凋零的寒冬?他只有痛苦的挣扎而没有童年的欢乐。但愿这一切成为永远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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