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又到早年青黄不接的春荒时候了,1961年我就是这个时候被派到南充几十里外的一个农村生产队去驻队的。在那里经历了今生最难熬的饥饿日子,差点饿死在那里,所以至今不敢忘记,吃喝上更不敢张狂,只要不臭不反胃的东西皆可入腹,带外孙我是她剩莱剩饭处理的专业户,还自嘲剩饭常吃有益健康 。现在不挨饿了,人老了又吃不得了,最可口的还是酸菜稀饭。上次说了团年饭,今天再说几个有关!挨饿的亲历故事,有兴趣的可一读 。
当年学校最响亮的政治口号是全党大办农业,上级一个电话全校就可停课,全体师生连锅端,都到指定的村社去支农 。怕偷吃种子,都用尿和农药浸泡过。记得校领导动员时说一颗花生、一根红莒要考验你的阶级立场!白天干,晚上又夜战,全国差不多都这样,还是照样挨饿。学生得水肿病的太多了,我病得走路都没力气了 。老师也饿 。 一天午饭前一年轻教师忍不住饥饿,利用同学们还没下课的空档,把学生饭桌菜盆里的盐水煮藤藤菜挑了一些自己吃。不料被下课蜂涌的学生撞见,几十个学生上去殴打这个老师,差点闹出人命来。那东西大概现在拿来喂猪还算不上好饲料啊!当时我在一边看,又恨又痛,心想这简直是糟踏斯文啊 ! 派学生下乡、全校停课大概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名为支农,实为监督防农民瞒产私分。学生与农民同吃同住,我的水肿更严重了。那年月公共食堂都练就了熬稀饭的真功夫,煮的饭是均匀的悬浮状态,怎么也捞不了干的 。 我一顿可分半洗脸盆稀饭,用不着筷子,端起脸盆喝,喝完盆里不沾,不洗盆也行。社员还可回家汇些菜,我们驻队学生就更惨了,比农民强的是大多带的有盐,饿极了喝盐水,哄了肚子,加重了水肿。医生不敢说饿成的病,总说不会将养。 那条件!,啷门养啊?一天,队里给每个人分了一个鸭蛋。一两年没吃过了,尽管还要交八角钱,大家还是非常高兴。第二天有个年轻农民说,他昨
晚吃油煎鸭蛋了!大家不信,那年月谁家有油啊?他说是用黑油来煎的,好吃得很呀!这一说大家就明白了,原来他是用在石油钻井旁揽的原油来炕的啊!当年有石油井,冒出的原油不少,社员们用柏树枝去刮,当燃料很好,只是烟子太大了,想不到这人用这油煎出了鸭蛋!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那原油黑中带绿,社员叫黑油 。
我在队里帮助清帐,查出管理区少拨了几百斤粮,大家高兴极了,决定按标劳分到户,让大家打个牙祭,吃顿饱饭。我按一个标劳分得了二斤半大米 。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大财富 。离家后除团年那顿以外我已大半年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决定要大吃一顿,就把这二斤半大米一下煮成了随水干,队长还送了点咸菜来,我居然一会就把它吃完了!有老太婆问我,这一顿吃饱没有?我答还将就!我一生那是一顿空前绝后的吃饭了,以至于农民前些年我去访旧时还记得我这个记录 。现在那米我可吃三天!
我那个队分上下两个食堂,下食堂人多条件好,上食堂人少更穷。有一天上食堂闹到要开不起锅了,队上研究派我去解决。临行时会计把他在南充买的八角钱一个的高价饼子送了一个给我。 我认为这礼太重不敢收,推来推去,最后我俩在田坎上把这一两重的饼子平分吃了 。几十年来我一直不忘这半饼之恩,多次登门看望 。不敢说涌泉相报,也表示了我的感激之情 。
到了上食堂见无一人出工,我一问社员都把裤子一捞,拿手指一按腿杆都是一个窝不起来。早上没开锅,我问这么几十个人,中午吃啥子呢?都说啥也没得罗!我是驻队干部,总要想点办法。我不满20岁,难为无米之炊。 时值春荒更是雪上加霜,我几乎无计可施。我问房东青年,那树叶可吃么?那青草可吃么?他说没法。忽然我看见房边一水凼中有不少浮起的植物,问那个可吃么?他说那个是中药泽泻。我问闹不闹人?他说那倒不。我说那就吃这个试试。其他人不愿动,还是我和房东青年下水去捞,然后洗、切、煮。那青年心细在灶房里先给我留了一碗。我有盐,洒了些在里面 。因食堂那些人都几乎在院坝里,我就用大烧箕端到院坝桌子上去。天哪!一副让我没有料到的场景出现了:男女老少一涌而上,两手齐抓,又赶忙往口里塞,大口使劲的吃着,一副饿殍争食的辛酸画面,几下就抢光了!我心里很难受,也无回天之力,心想我也算尽力了。我端起碗才吃了一口,一下就反胃得吐出来了 。从小我胃弱,实在吃不下去,心想事到如今就是饿死我也只有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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