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客们劝了半天，他的怒火才逐渐消了下去。是的，不要说一个跟班儿，他连平乐镇的里长都不放在眼里，在人前人后甚至有里长的亲友在场他都要说人家的坏话。还说他要是不当里长的话，恐怕连饭都吃不起，根本不如他！
“你敢在背后骂人家，整清楚人家的背景没有”？一个喝茶的乡下人这样问他。
成祥跷起二郎腿，手握烟杆，不屑一顾地说：“他一个乡巴佬，能有啥子背景？”
“哼，乡巴佬？你想哪块没得背景的人敢到平乐镇来当里长啊，至于他的背景嘛说来都要把你吓倒”！他看成祥有点不信的样子，便大声说：“人家的小姨子嫁的是知县大人的弟弟。”
成祥一个指头指着这青年说：“我说你娃娃咋一贯胡说八道啊？你说这知县的家在哪里，他的弟弟咋可能结姓邹的小姨妹儿嘛？你少在这儿放屁哄我！”
“这不是哄你哩！知县大人的弟弟前两年到邛州来耍看上了邹里长的小姨妹儿，找知县大人给他做的媒”。他见成祥听得出神，便接着说：“那年邹里长的老丈人去请县大老爷吃饭，恰好遇到他的弟弟也在，就一齐请去了。哪晓得这县大老爷的弟弟一见到三小姐便动心啦，高矮要他哥哥保媒，把这女子说给他成亲。你想这老泰山听说知县大人的弟弟要聚小姐，当然求之不得，哪有不成之理”？他向成祥抛去一个傲慢的眼神：“这下你该明白了嘛！”
“你说来就像亲眼看见的一样，我说你吹嗑子嘛还是不要吹得天都遮不了嘛！我问你，姓邹的老丈人毬钱没得一个，他拿啥子去请知县大人吃饭啊？”
这青年比手划足的说道：“哼，人家毬钱没得一个！你晓得人家有好多亩大水田不，咹？他家每年光租子就要收好几百担谷子，人家在邛州城里头买了两处公馆，听说最近又在南街头买了一处更大的公馆。”
“你这样吹得更悬了！哎，自古来为亲讲的是门当户对。既然姓邹的老丈屋头那么肥，咋会与他这块穷光蛋为亲呢？”
“成祥叔，不是我说你的话，你这人每天只晓得赚钱，咋连邹里长的家境都整不清楚，就在背后骂人家？我告诉你，邹里长的家虽然在乡坝头，但邹水碾那一坝的水田全部都是他们家的，就连邹水碾的两副水碾和水磨也是他们的。每年光碾米、磨面就要挣好多钱啊”！他喝了一口茶：“你不要看他平时穿着不咋样，其实他才是真正的殷实老肥哩！”
“啧、啧、啧啧啧”，一个茶客表示出羡慕的神情：“嗬哟，你不说我们还不晓得邹里长和他的老丈屋头有那么肥，原来他当里长还有那么大一座靠山啊！”
“是的，确实是这样，我们地方上的人都晓得”！里长家乡的一个茶客说，“你想他如果没得钱，又拿啥作浆糊去粘他的上司呢？他当里长即使出了问题，上边都有人帮他打掩护。”
成祥听着这些称慕里长的话，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大概是嫉妒多于羡慕吧，总之心头很不是滋味，他的鼻子哼了两下：“你说的这个知县我清楚，可我也听说新来的知州大人不毬打他的钱，他也威风不了几天喽”！他端起茶碗激动地说：“姓邹的再有靠山又咋子嘛，我又不毬舔他的沟子，就连知县大人看到我都客气得很！哎，听我跟你说嘛，知州、知县经常到我的水月堂吃饭，他连风声都不毬晓得，有时，官员们高兴了才喊他来作陪。我去敬人家官员们的酒，人家都招呼我‘李大东家’，对我问长问短的，摆得好亲热啊！哪像他龟儿那傲不扯扯的样子，有好不得了嘛？他就是想舔我侄儿子李大鹏的沟子都嫌他的官太小毬！”
这天，成祥同几个朋友在一起喝茶，大家在摆谈间，他又开始骂起里长来。
有人问他：“李东家，你经常背地骂里长，就不怕人家晓得了拿捏你吗？”
“拿捏我？哼，他龟儿还没有吃饱”！成祥的双眼鼓得更圆了：“我放明跟你说，敢拿捏我的人还没有生出来”！他的右手中指在茶桌上猛敲着，敲得盖碗茶里的水都荡了出来：“他凭啥拿捏我嘛？他当毬他的里长，我做毬我的生意，他咋对我捻过拿错嘛？再说，他到平乐当里长，又没有照顾过我馆子头的生意”！他嗒了一口烟，笑着说：“哎呀，兄弟们，你们没有见过衙门头是啥样子。那天姓邹的求我带他到县衙、州府去办点事，人家州、县官员看见我就亲热地招呼：‘李东家，今天进城有何贵干？你咋不早点说啊，我们好派轿子来接你嘛’！他们专门为我摆了一桌席，还请我到后堂去亲自陪我吃。我跟你说呵，人家那上等厨师整的海参和其他菜硬是好吃得不得了，我们水月堂的厨子随便咋都整不起那味道！官员们拿出上等文君敬我，真给我打够了台面，给足了面子。而姓邹的呢，则被冷落在一旁没得人理他，他那夹尾夹尾的样子实在可怜，要不是我喊他跟我一起去吃的话，官员们是不会招呼他的”！他说得舔嘴抹鼻的，好像当时在衙门头吃过的那桌饭还摆在他面前，香喷喷的味道使他流出了口水：“你们说嘛，他一个小小的里长，我理毬他那么多啊？打他毬钱”！他的嘴咧得更大，嘴角上流满了白沫：“再说，我李家在平乐坝也算得上一个望族，我的侄儿李大鹏还是大清朝的知府嘛。他一个小小的里长连朝廷官员都不是，咋敢拿捏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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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2 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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