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水坑

万源李从军

   可以佐证小城很小至少有两点：一是民谚“大堂打板子，四门都听见”；二是每天晚上川剧团的锣鼓一响，全城的老百姓似乎都感到耳朵发麻。

   那时节，小城还没有自来水，家家户户都是挑水吃。人们最爱挑的水便是凉水坑的水。也不知道“凉水坑”这个名字是谁取的，那真是太确切不过了——它只是河边傍山脚的比井口略大的一个水坑，长年累月坑里呼呼地冒出一股清澈透凉的水，即令涨水天亦是如此。用此水煮的饭格外香，点的豆腐格外好吃，洗的衣服格外亮色。

   三伏天，当太阳落山后，挑着空水桶的人们便络绎不绝地向凉水坑涌去。不一会，便形成一去一回的两个挑水纵队，这是小城特有的风景线。倘有人太劳累不想挑水，但又想喝口凉水坑的“新鲜水”，那也没关系，只要拿个瓜瓢，等挑水的经过，不管相识与否，只要说一声喝口水，那人自然会刹一脚让你享用。常见有人挑着满满一挑水尚未抵家，水便被路人舀光，折身返回再挑亦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夏天的天说变就变，到凉水坑挑水的人说不准行至途中便会遇到突如其来的大雨，每当此时，沿街人家自会邀你进屋避雨，抑或是递上一个“遮的”（大多是斗篷），双方似乎都觉得这是一件很平常而自然的事情，连半句多余的客套话也没有。挑水中不乏卖凉虾和醪糟的，一挑凉水，加上凉虾，醪糟，再兑点白糖，味道就象现在用冰镇过的。偶有馋嘴小孩吵闹着要喝这玩意而家长又不愿破费，卖凉虾或是醪糟的也会盛上一碗，亲切地要小孩尝一尝而绝口不提价值如何，然后又乐呵呵地挑着担子吆喝着离去。这就是小城的民风，它纯得就象凉水坑的水，毫无半点瑕疵。

   小城后来欲办饮料厂，曾专门派人取样水送到省城化验，据说水质相当好，含多种有益于人的矿物质，是难得的水中佳品。只是凉水坑处后来修了一座高楼，凉水从此便不见踪迹。当然，小城也通了自来水，挑水长龙便再不复存在了。

   如今，小城与当初相比，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城大了，人多了，车多了，楼房多了，街道靓丽了。只是那些喝凉水坑的水长大的一代人心里总隐隐觉得少了些什么。嶙次栉比的楼房被防盗门、防护栏紧紧包裹着，邻里间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早些年间人们一锅旱烟轮着品，一碗好菜大家尝，两根板凳一拼便可摆半天龙门阵则早已成了一代人心中发黄的照片。大热天，如果再有人挑一挑凉水任由路人免费享用，那不被人看作“方脑壳”才怪！

   久违了的凉水坑折射出的是一种传统文明，淳朴乡情。在构建和谐社会的今天看来，仍有发人深省的内涵。永远地怀念你呵——我心中的凉水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