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故乡的邱莉

keven_2006

想念故乡的邱莉

昨晚又梦见她了，分开25年，这已经是她上不知几十次出现在我梦里。

可能是幻梦也会随着做梦者的长大而成长吧，这次梦见她，已俨然是成熟干练的少妇模样。她依旧那样高挑白皙，好象是在家乡的小镇，还有几个年龄相仿的玩伴，她显然是这个游玩小组的头领，给我们耐心而不容质疑地交代一切。她安排我去她家开的小商店采购零食，还给我一大卷抵用券。当时的我内心如少女般兴奋而羞怯，默默地跟着她，傻傻地笑到梦醒。

邱莉是我的小学同班同学，我们都出生在四川中江一个叫大码口的乡村。我和她的家一山相隔，她家在山那边，土墙灰瓦、四壁透风的乡村小学就在我家这侧的山脚下。上世纪70年代初，农村还在从合作化到家庭承包过度，父亲在离家三十里的乡村教书，家里农活全交给羸弱而坚强的母亲，贫瘠而狭小的土地怎能养育她的四个嗷嗷待哺的儿女。艰难贫穷的生活使我内向而坚强而早熟，11岁，小学五年级，我发现自己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她。乌黑浓密的长发扎成一束飘在脑后，清秀的瓜子脸，修长的身材，文静的举止，还有温婉的话语，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对她的深刻印象。

那时候我很矮，调皮聪明，敏感感性。因为矮，我经常坐教室第一二排，还常常盼望在座位调整的时候，跟她分配在一起。尽管在教室外排队的时候垫高脚尖，但因为身高太过悬殊，我的计谋从未得逞，便对每个跟她同桌的高大男生嫉妒仇恨。她是班上男女生中最高的，矮小的我永远不会有这幸运。于是，上课的时候，我会经常回头，看座在教室最后排的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45分钟，会有几十次的回眸。我看见她微笑的酒窝，我看见她插在课桌缝里一枝金黄的野菊花；下课了，我会关注她在哪里跳橡皮筋，在跟谁说话玩游戏；放学了，我依依不舍地看着她与其他同一山村的孩子排着队唱着歌翻过葱绿山岭；放假了，我来到校园，看着她的座位，看着她绑过橡皮筋的小松树，眼前就浮现她的身影，于是对这些跟她有关的器物突然充满感情。有一次，我出麻疹，病倒在床，感觉自己要死了，心里想，如果为我煎药喂饭、忙里忙外的妈妈，问我临死前有什么心愿，我一定告诉她，我死后，将我葬在学校后面，她放学必经的山口，至少我还可以天天看着她，说不定她还会采把野花，放在我矮矮小小的坟头。

遗憾的是，记忆中，她好象从来就没跟我说过话，也从没跟我有过眼神的交流。如果说这个世界真有单相思存在，我想我就是最大的单相思，至今相思25年。

那时候，我满脑子想的是，要能跟她生活在一起该多美好，一起上学放学，一起游戏玩耍。情窦初开的我，身体远未成熟，这种单纯的爱与喜欢，没夹杂丝毫亲昵的成分，至于现在早恋孩子的亲吻拥抱，在那个贫穷闭塞的乡村，我可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那段时间，我被相思的煎熬弄得心力交瘁，终于有一天，我对自己胆小懦弱的自作多情忍无可忍。一个冬天的凌晨，我在家里枯黄的油灯下写好一张纸条，“邱莉，你肯嫁给我吗”，然后冒着铺天盖地的浓雾，踩着田埂上野草的寒露，穿过结满薄冰的冬水田，第一个到了教室，将纸条折好，小心翼翼地塞在她的课桌缝里。

我既想告诉她，我是多么地依恋她喜欢她，又怕她去向老师报告，少不了被粗暴的班主任体罚示众的结局。于是故意用左手将字写得歪歪扭扭，签名更加潦草怪异。这是我今生第一张情书，这是我今生第一次向一个女孩子表白。

事情的结局大大出乎我意料，躲着大雾弥漫的后窗外偷看教室中动静的我，在难耐的等待中，突然听到一声尖叫，没错，是邱莉的。出事了！霎那间，我想都不想，冲进教室，只见她满面通红，羞愧委屈地趴在座位上，一大圈同学正争相传阅着那张纸条，分析推测这纸条的签名。当时的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进人群，用不用质疑的语气大声说，“给我看看是谁写的”，那时候，我是班长，纸条马上传到我手上。看着自己的作品，我压抑着失落和悲愤，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这有什么好看的啊？一把撕得粉碎。

因为的我权威，因为查无实据，更因为所有同学的单纯，在短暂的错愕后，这件事便不了了之，竟然连老师也不知道。但这件事给我的冲击如此巨大，除了涉险过关的惊喜，更大的痛苦在于，我终于明白她跟我没有心灵感应，也从未喜欢过我，我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做多情。

后来的我，仍没熄灭我对她的喜欢，但只能远观她，表白的勇气永远的失去了。

2个月后，小学毕业了，我考上了离家5里路的乡中学（那时候，小学上初中是要考试的，录取率一半不到），她可能没考上，却不知道去了那里。我悄悄地打听，有人说是到他外地当工人的父亲那里去了，有的说是跟她远嫁外地的姐姐走了（那几年，为了摆脱贫困，也为了挣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乡很多单纯的少女们经不起人贩子诱惑鼓动，偷跑出去，远嫁他乡，听说那里地广人稀，衣食无忧，但她们的勇气大多没换来幸福），这也是我最不想听到的结局，总之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到她，也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初中毕业，我考上县城的师范学校，回家更少了，也开始与女生若有若无的恋爱与亲昵，但我仍然偶尔会想起她。18岁毕业后我同样回到距离老家几十里的山村教书，守在异乡山坳中的一所破庙改建的学校，学会独立而勇敢地面对人生。周末翻山越岭回家，除了帮助母亲干干农活，我会抽空到对面的学校边有意无意地闲逛，多想看到她从山坡上欢笑着走来。有一次，我以打鸟为名，跟一个邻居小孩拿着气枪，大胆地翻过山坡，到了她所在的满是果树的山村。那里一直是我心目中无限向往却怯于进入的圣地，那里的一草一木，田野阡陌、池塘瓦房好像见证了她的成长，在我眼里也如此亲切。轻轻走在乡村的小道上，我仿佛看到周围都是注视我的眼睛，也许还会与她在前一个路口不期而遇，怀着这种念想与期盼，每走一步，我的心跳便更加剧烈，可除了偶尔在田里干活的农人，我没遇到到一个路人。我一度大胆绕过村边的清澈见底的池塘，走到她家茂林修竹的院子后面，院子里寂静无声，最终，我不敢进去，也羞于跟邻居打听她的去向。

再后来，我要逃离这种看得见自己一生的生活，决定辞职到外漂泊，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凶险和未知，他们希望我保持这种安稳的状态。照例在一次与父亲的大吵后，我收拾行李立马就要离家出走，一向隐忍含蓄的母亲冲进我的小屋，突然抱着我，‘三儿，要走我们也一起走，死我们也要一起死外面’，不禁一起抱头大哭。我终于在大年初一离开了家，到了几千里外的陌生城市，一切从头开始，生存的艰辛和现实的压力让我淡忘了过去。再后来，我找到真爱的女人，结婚生子，安家在遥远的异乡，与故乡更加渐行渐远。但每几年短暂地回到家乡，看到熟悉的景物，我总还是会想到她。甚至有一次夏天的午后，在浓阴遮盖的院子里闲聊，我当着已经逐渐苍老的母亲和对我死心塌地的老婆的面，问起她的消息，母亲说好象早已嫁人了，我竟然失落了好久。当听我毫无顾忌地说起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母亲在远方的媳妇面前显得很是尴尬，老婆很是郁闷。

这么多年，一想到故乡，我就会想起她，想起她就抑制不住心动和心痛。她在记忆中是美的化身，承载了我少年最纯真的情怀，我很想知道，她在哪里，在干什么，生活怎么样，是不是还是像以前那样美丽单纯？也许她在城市打工，看惯了城市人的冷漠与老板的无情；也许她在田野耕耘，广种薄收，难以维生，也许她白嫩的脸上早已爬上皱纹；最大的愿望，她找到心仪的男人，温馨幸福，相伴一生。我只是她幼时的同学，她早已忘记我，就像我忘记同班的其他人。而我想念她，不是想念她的现在，更是是想念我的童年，我的故乡，我炽烈真挚的少年感情。如今的她已经随生我养我的故乡远去，随爱我想我的父母远去，我已经成为她们的过客和旅人，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25年转瞬即逝，人生能有几个不相见的25年，终其一生，就让她永远生活在我美好的记忆里吧。抑或在梦中出现，她站在开满洁白梨花的果树下，浓密的长发，清秀的瓜子脸，修长的身材，大大的带些忧郁的眼神。。。。。

2010年5月于合肥

∮莫非∮

:lol

keven_2006

人过留影，雁过留声。
非为情痴，只为痴情！

zhangbg119

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