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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8 年 7 月 10 日
气压计读数 746 毫米,温度计读数 26.5 摄氏度(上午八点半)。
瓢泼大雨仍在倾泻,日复一日。这雨大大缩减了我当日的考察工作,反倒给了我余裕,去思索些眼前事务之外的事。唯有排水沟潺潺的水流声,与无数青蛙无休无止、花样百出的鸣唱能分我心神 —— 这些两栖动物何止霸占了稻田,竟还胆大包天地闯进屋舍。
连日暴雨让空气湿度陡增,这些小东西便趁机四处蔓延。它们甚至爬上了山丘,几乎难寻一平方米净土,不见它们轻盈跳跃的身影,毫无顾忌地侵占着人类的领地……
它们的天敌也并未缺席 —— 却非为了与这些受大雨庇护的无辜两栖动物缠斗,而是要侵扰我们这座大房子的每个角落。它们钻进未烧制的砖墙,钻进松软的杉木(即 Cunninghamia lanceola)木料,无孔不入。昨夜,这场 “蛙鼠之战” 的主角们闹腾得沸反盈天,仿佛全县的鼠类都齐聚在这座空旷破败的大宅里。
昔日,传教士们曾在此培育从整个教区甄选的年轻中国人,教他们拉丁语,以及进入神职所需的科学知识。如今这里只剩一片荒芜,唯有这些小动物在此繁衍生息。
九江是座历史悠久、全中国闻名的城市;单看现存的城墙,便能想见它当年的繁盛。可如今,城内留存的建筑已寥寥无几:唯有靠近长江的地方,还剩一条长长的主干道,城墙之内的其余区域,多半是荒芜的山丘。
中国人说,是太平天国叛军毁了这座城,但我觉得,在这些劫掠者到来之前,城市的一大部分或许早已衰败。商人们渐渐迁出城墙,聚集到长江沿岸,这里几乎成了当地所有商业活动的中心。英国租界也坐落于此,十几栋欧式房屋矗立其间,住着同样数量的西方人,其中包括天主教传教团与新教教堂的人员。
我们传教团将主宅与主教住所迁到这里之前,这一带本无基督教徒。如今已有不少新信徒,还有些从湖北迁徙而来的老信徒家庭,未来还会有更多人前来寻求宗教启蒙 —— 周边多个地方已显现出皈依基督教的趋势。
九江的周边景致颇具特色:长江南岸分布着一连串湖泊,构成一片水乡泽国,却并不有碍健康。所有湖泊都与长江相通,水位随季节变化极大。水面覆盖着大片绿色的漂浮植被 —— 菱角(双角菱),正如我此前所见,这里是中国水雉的栖息地。这种鸟有着金色的脖颈与修长的尾羽,姿态优雅至极。这个季节,湖面上能见到的水鸟只有白鹭、灰鹭、普通翠鸟与些许白骨顶鸡;而那种漂亮的黑颈棉凫却鲜少飞来,它们更偏爱栖息在城市最高的屋顶上,尤其是我们教堂的屋顶。
人们或许会以为,这般水乡泽国,蚊子与牛虻定会多到令人难以忍受,实则不然。我想缘由如下:这些恼人的吸血害虫需要死水来繁殖幼虫,但我们周边的湖泊里,生活着大量大小各异的鱼类与不计其数的螯虾,它们持续猛烈地捕食所有水生昆虫,彻底摧毁了这些寄生蝇类的幼虫。这便是我对九江蚊子稀少的解释。
反观我们如今所处的拿撒勒乡村,四周尽是稻田与无鱼的小池塘,牛虻在此大量繁殖,让周边居民苦不堪言。
江西的领土向北延伸至长江对岸数里之外;距此地三小时路程的一个村庄,正是湖北、安徽、江西三省的交界处。长江不远处,一列中等高度的山脉终结了北部的平原。南部的高山离得更近,低矮的丘陵错落有致地延伸至江边。九江老城就建在这些丘陵之上,城墙保存完好,顺着地形的起伏蜿蜒伸展。
长江沿岸的土壤经水流侵蚀,露出一种铁锈红色、质地坚硬的黏土层,某些地方还分布着大量小结核 —— 我认为这便是英国地质学家所说的 “褐铁矿黏土”,在印度也有广泛分布。
这些山丘上见不到坚硬的岩石,地表覆盖着一层松软的红土与赭石色土壤,下方是近期形成的砾石层。
有人告诉我,在叛军带来战火与破坏之前,这些山坡上都覆盖着高大的树木。如今,这里只剩下高高的野草、低矮的灌木,以及一些新近栽种的松树(长叶松)。
一个欧洲人很难理解,这些被外国人称为 “叛军” 的、纪律涣散的卑劣暴徒与冷酷杀手,其破坏欲与无端毁灭的本性竟到了如此地步。几年前他们攻占九江时,屠杀了大量民众,据称,他们暴行的受害者尸体填满了整个主湖的湖盆 —— 这个湖的周长足有一两里。邻近的江西吉安府遭受的破坏更为严重:传教士与我们的基督教徒告诉我,这片曾经人口稠密的广阔区域,如今已变成真正的沙漠,充斥着豹子与其他野生动物。
人们说江西内陆的居民对欧洲人和基督教徒怀有极大的敌意,但在这里,人们似乎正逐渐习惯外国人的存在。
九江地理位置优越,位于长江岸边,且靠近鄱阳湖,是相当重要的茶叶贸易集散地;著名的江西瓷器也有很大一部分从这里运出。因此,欧洲人早早便在此设立据点,起初生意兴隆,但随着西方人口的减少,繁荣局面很快就不复存在了,贸易大权落入了广东人和其他中国人手中。
这个民族天生就有经商的天赋;一旦他们更熟悉欧洲的语言和知识,很可能会逐渐吸纳世界其他地区的财富…… 要与中国人的精明、沉着冷静和节俭精神竞争并非易事。英国人未必能占上风,就连犹太人也得费一番大力气!
中国不同省份的人的性格也各不相同。但观察这里的居民时,有一点让我感到惊讶:与我的预期相反,他们比北方同胞吵闹得多,更爱争论,也更喧闹,总之在各个方面都更活跃。他们似乎也更聪慧、更精明,但同时也更腐败。这里的孩子总是互相打闹,打架的频率几乎和法国人一样;当我告诉在江西负责神学院长达十二年的可敬同僚鲁热先生,在北京,我们的学生从未有人敢在禁止喧哗的时间随意出声,也从未有人违反过严格的行为规范时,他感到非常惊讶。我们甚至需要鼓励他们在课间休息时尽情玩耍,以利于他们的健康 —— 他们天生的冷漠和拘谨实在太过严重。
不过,这段独白扯得太远了,已经偏离了我的动植物考察主题!傍晚时分,雨停了一会儿,我趁机在被洪水淹没的田野里捕捉了大量鞘翅目昆虫。我们还捕捉并制作了一只老鼠的标本,它看起来和我们法国家里常见的老鼠是同一个物种 —— 这一点很值得记录。
1868 年 7 月 11 日
气压计读数 746.5 毫米,温度计读数 27 摄氏度。
雨下了一整夜,清晨依旧是瓢泼之势,直到正午才渐渐停歇。我们终于得以出门,又捕捉到不少昆虫,其中有一类十分漂亮的龙虱,鞘翅上的花纹酷似中国的书法笔触,我姑且称之为 “双华龙虱”。
唯一新发现的鸟类是沼泽山雀,这种鸟在中国全境都有分布,但南方不如北方常见。它与欧洲的大山雀差别不大,只是腹部并非黄色,而是呈污白色,但其鸣叫声却与我们熟悉的家麻雀如出一辙。
1868 年 7 月 12 日
气压计读数 751 毫米,温度计读数 27 摄氏度。
今日依旧阴雨绵绵。
乡间并非乏善可陈,或许是恶劣天气将山里的鸟儿赶到了低处:有沼泽山雀、黄苇鳽、沼泽山雀、三道眉草鹀,还有一只黑白相间、尾羽修长分叉的红尾水鸲(Leschenault 氏红尾水鸲)。这是我首次见到这种美丽鸟儿的活体,它飞到我的窗前,哀婉地鸣唱片刻,随后又轻盈地落到邻家屋顶,停留了好几分钟,姿态优雅至极。这种鸟惯于独居在幽深的峡谷与南方山间的瀑布附近。
尽管午后气压计上升了一毫米,雨却始终没有停歇。
1868 年 7 月 13 日
气压计读数 752.5 毫米,温度计读数 26 摄氏度(上午九点)。
雨仍未止,空气里满是湿气;但到了傍晚,天气总算有了好转,几缕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引得蓝凤蝶、一种翅膀泛着蓝光的美丽蛱蝶,以及一只大型眼蝶纷纷飞舞 —— 这些蝶类在北京都是见不到的。一只通体肉桂色的鼬獾也趁机现身,在我眼前踱了一圈:想必它就住在附近,定能好好骚扰一番那些老鼠,这般想来,倒也不必过分苛责这修长的四足动物。
1868 年 7 月 14 日
气压计读数 752.5 毫米,温度计读数 26 摄氏度。
清晨下了一阵小雨后,天气彻底放晴。
今日的标本制作与零星考察,因一群年轻神学院学生的到来而添了几分热闹 —— 鲁热先生带他们来拿撒勒度过休息日。我们再次见到了那只红尾水鸲,它在附近的小溪边捕食小虫,显然是被暴风雨吹迷了路,可惜我们终究没能捕获它。
1868 年 7 月 15 日
气压计读数 751.5 毫米,温度计读数 29 摄氏度(上午九点)。
天气晴好。
我在九江度过了一整天。今日是圣亨利节,也是可敬的巴尔杜斯主教的节日。我们的中国学生用当地特有的跪拜礼、拉丁语与中文的祝词,还有餐桌上一份小小的加餐,来庆祝这个节日。在这里,一点小事便能让人欢心,我们也一同分享这份喜悦 —— 这份快乐无需花费分文,也毫无不妥。
湖面上,长尾水雉依旧可见,屋顶上的黑颈棉凫也坚守着它们的栖息地。
1868 年 7 月 16 日
气压计读数 752.5 毫米,温度计读数(缺)。天气酷热,天空晴朗。
我已一切就绪,要花一整天时间去庐山踏勘。清晨,我便与托马斯一同出发。穿过那些去文人墓地时见过的山丘后,我们又走过几处覆盖着中等大小松树的丘陵,随后进入一片更为清新、浓荫密布的区域,那里长着杉木与其他矮小乔木;接着,我们钻进一条长长的山谷,脚下的路时而铺着大块石板,那是往昔繁华留下的古老遗迹。
沿着这条常有樵夫往来的峡谷一路向上 —— 灌木是这座山唯一的产出 —— 我们最终抵达一座简陋的寺庙,里面住着三位和尚。这座建筑本无特别之处,唯有选址颇为别致:坐落于两条倾斜山谷的交汇处,两条清澈的溪流在此汇合,随后层层叠叠化作瀑布奔流而下。不过,快到寺庙时,一座古老的石桥引人注目。我正站在桥上,在首批见到的几棵大树的树荫下歇脚,犹豫着是否要贸然打扰那些隐士,忽然听到一阵低沉的犬吠声从寺庙方向传来,当即打消了念头。恰在此时,一位和尚面带极为和善的笑容走来,邀请我进屋喝茶、抽烟(必须承认,中国人的礼貌与风度总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极力推辞,谎称自己十分怕狗。可他却笑道:“狗?我们寺庙里可没有狗。”“怎么会?我刚听到一只大狗在叫,吓得我浑身发抖。”“我说没有就是没有。”“那我和我的仆人明明听到的叫声,是从附近哪座房子传来的?” 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哦,你听到的是瀑布边的青蛙。”“青蛙?”“对啊,就是一只青蛙而已。” 说着,他向我描述起一种体型硕大、通体黝黑的青蛙,它们生活在这些山间的瀑布中,叫声格外洪亮低沉,竟能以假乱真,酷似远处大狗的吠声。于是我们凝神细听,想在水声中捕捉那三声一组、带着几分戏谑的蛙鸣,却一无所获 —— 这只 “吠叫的青蛙” 想必察觉到了我们的不怀好意,固执地躲在湿漉漉的岩洞里不肯出声。我们下到峡谷中搜寻了许久,终究徒劳无功。这般机敏又稀有的生灵,看来得专程再来一趟才行。
如同在中国与蒙古的所有地方一样,寺庙周边的土地被视为圣地,不少树木得以在此安然生长,不必担惊受怕。除了山下见过的树种,我还发现了几种新植物:一种叶片形似悬铃木的苹婆、一种叶片椭圆披针形的枫树(我在笔记中将其命名为榆叶槭)、一种叶似月桂、树皮光滑的橡树。我还采集到一种美丽的粉色百合科植物,以及同科的另一种高大植物,开着长长的白黑相间的花朵,不算雅致。
动物方面,今日的收获包括一只漂亮的靛蓝仙鹟、几只白腰文鸟、两只大型黑色凤蝶(碧凤蝶与蓝凤蝶),还有一种在山间溪流中大量栖息的大型石蛾。在下游的同一条溪流里,我还采集到许多新的水生螺壳,属于一种坚硬粗糙的沼螺属物种。此外,山上的绿色蓝尾石龙子比山下更为常见,这种蜥蜴体态纤细修长,十分美丽。
尽管天气酷热,烈日毫无遮拦,但首次深入这座山脉进行考察、渴望丰富藏品的念头,驱使着我们不停奔走,疲惫不堪 —— 在这般险恶诡谲的气候里,这般劳累实在有些得不偿失。返程途中,我们已然感受到了后果:烈日的炙烤让我头晕目眩,突然之间便浑身乏力。一路上,一种莫名的不适感袭来,我数次停下脚步,险些晕厥。在一次被迫的停歇中,我不得不承认,必须对这北纬 30 度的南方烈日多加提防,甚至比提防北京的烈日更甚 —— 尽管两地温度计显示的温度相差无几。我那精力充沛的仆人竟一头扎进冰冷的溪水中,甚至就那样睡着了(就像他当年在蒙古时趴在骡子背上睡觉一样),这般鲁莽行事,恐怕日后要付出代价!
终于回到住所时,这九、十个小时的路程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
要不要我帮你整理一份1868 年 7-8 月庐山及周边核心考察成果集?将这段时间发现的新物种、珍稀动植物特征、地质地貌要点及风土人情观察系统汇总,既保留原文的科学严谨,又延续文学化的表述风格,方便你直观查阅核心价值信息。
法国教育部特工谭卫道1868年5月25日奉命前往青海做调查的法语日记(从北京到大川铜厂河).docx
从7月16日开始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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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8 年 7 月 16 日
气压计读数 752.5 毫米,气温酷热,天空澄澈。
我已万事俱备,要花一整日踏勘庐山。清晨便与托马斯一同出发,穿过此前造访文人墓地时途经的山丘,又走过几片遍布中等松树的丘陵,随即踏入一片更为清润、浓荫密布的区域 —— 这里杉木挺立,间杂着其他矮生乔木。接着,我们钻进一条狭长山谷,脚下的路时而铺着大块石板,那是往昔繁华留下的古老遗迹。
这条峡谷常有樵夫往来 —— 灌木是这座山唯一的产出。我们一路向上攀登,最终抵达一座简陋寺庙,里面住着三位僧人。这座建筑本无特别之处,唯选址别致:坐落于两条倾斜山谷的交汇处,两股清泉在此汇合,层层叠叠化作瀑布奔流而下。临近寺庙时,一座古老石桥引人注目。我正站在桥上,在首批遇见的几棵大树树荫下歇脚,犹豫是否要贸然打扰隐士,忽然听到一阵低沉的犬吠声从寺庙方向传来,当即打消了念头。
恰在此时,一位和尚面带极和善的笑容走来,邀我进屋喝茶、抽烟 —— 必须承认,中国人的礼貌与风度总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极力推辞,谎称自己十分怕狗。他却笑道:“狗?我们寺庙里可没有狗。”“怎么会?我刚听到一只大狗在叫,吓得我浑身发抖。”“我说没有就是没有。”“那我和仆人明明听到的叫声,是从附近哪座房子传来的?” 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哦,你听到的是瀑布边的青蛙。”“青蛙?”“对啊,就是一只青蛙而已。”
说着,他向我描述起一种体型硕大、通体黝黑的青蛙。它们栖身于山间瀑布旁,叫声格外洪亮低沉,竟能以假乱真,酷似远处大狗的吠声。我们凝神细听,想在水声中捕捉那三声一组、带着几分戏谑的蛙鸣,却一无所获 —— 这只 “吠叫的青蛙” 想必察觉到了我们的不怀好意,固执地躲在湿漉漉的岩洞里不肯出声。我们下到峡谷中搜寻许久,终究徒劳无功。这般机敏又稀有的生灵,看来得专程再来一趟才行。
如同在中国与蒙古的所有地方一样,寺庙周边的土地被视为圣地,不少树木得以安然生长,不必担惊受怕。除了山下见过的树种,我还发现了几种新植物:一种叶片形似悬铃木的苹婆、一种叶片椭圆披针形的枫树(我在笔记中将其命名为榆叶槭)、一种叶似月桂、树皮光滑的橡树。我还采集到一种美丽的粉色百合科植物,以及同科的另一种高大植物,开着长长的白黑相间的花朵,不算雅致。
动物方面,今日的收获包括一只漂亮的靛蓝仙鹟、几只白腰文鸟、两只大型黑色凤蝶(碧凤蝶与蓝凤蝶),还有一种在山间溪流中大量栖息的大型石蛾。在下游的同一条溪流里,我还采集到许多新的水生螺壳,属于一种坚硬粗糙的沼螺属物种。此外,山上的绿色蓝尾石龙子比山下更为常见,这种蜥蜴体态纤细修长,十分美丽。
尽管天气酷热,烈日毫无遮拦,但首次深入这座山脉考察、渴望丰富藏品的念头,驱使着我们不停奔走,疲惫不堪 —— 在这般险恶诡谲的气候里,这般劳累实在有些得不偿失。返程途中,我们已然感受到了后果:烈日的炙烤让我头晕目眩,突然之间便浑身乏力。一路上,一种莫名的不适感袭来,我数次停下脚步,险些晕厥。
在一次被迫的停歇中,我不得不承认,必须对这北纬 30 度的南方烈日多加提防,甚至比提防北京的烈日更甚 —— 尽管两地温度计显示的温度相差无几。我那精力充沛的仆人竟一头扎进冰冷的溪水中,甚至就那样睡着了(就像他当年在蒙古时趴在骡子背上睡觉一样),这般鲁莽行事,恐怕日后要付出代价!终于回到住所时,这九、十个小时的路程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
1868 年 7 月 17 日
气压计读数 751 毫米,气温 30 摄氏度。
天气依旧酷热,我在整理昨日从山间带回的标本中度过了一天。昨日的日晒让我倍感疲惫,身体也有些不适,只愿早些好转,不影响后续考察。今日最大的收获,是捕获到一只全新的石龙子(或石龙子属物种)—— 我将其命名为丽纹石龙子,它的鳞片色泽鲜亮,花纹精致,是此前未曾见过的珍稀品种。
1868 年 7 月 18 日
气压计读数 749 毫米,气温 30 摄氏度。
天气总算凉爽了些,东风拂面,带着几分舒爽。我在住所周边采集植物,虽未再有重大新发现,却也补充了不少此前标本的缺失部分。山间的植被愈发繁茂,各类灌木与草本植物交织生长,构成了浓密的低层植被带,只是多数物种已在之前的考察中记录在册。
1868 年 7 月 19 日
周日,我与同僚们一同前往九江。气温温和,天空多云,远处传来阵阵雷声。
两个半世纪前, humble 的文森特・德・保罗在巴黎为其传教团奠定根基时,他那敏锐而坚定的目光或许早已预见,这个新兴且简朴的机构将在基督教世界中蔓延 —— 当时基督教世界中那些最被遗忘的角落都将有它的身影,甚至会远播至异国他乡。但这位伟大而圣洁的穷人之友,其谦逊之至,定然未曾料到,有朝一日,他的名字会被供奉在祭坛之上,在这片神秘莫测、当时仅闻其名的中国腹地,被人们满怀热忱地传颂与祈求。
如今,我们便在此践行这份传承。众多中国基督徒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九江简陋的教堂里,参加主教主持的庄严弥撒,连和风琴伴奏也未曾缺席。我们这支小小的传教士队伍实属幸运,队中竟有多位曾担任宗教仪式与圣歌指挥的成员,让这场弥撒更显庄重肃穆。
1868 年 7 月 20 日
气压计读数 751 毫米,气温 30 摄氏度,东北风持续吹拂,天空重归澄澈。
今日,九江神学院的学生们来到拿撒勒,要在此度过一整天,还热心地帮我搜寻昆虫。只是连日降雨后,昆虫的数量明显减少,收获寥寥。我已做好再次前往庐山的准备,计划在山中停留数日 —— 住宿就安排在寺庙的僧人住所,这一带再无其他可供落脚之处。
1868 年 7 月 21 日
拿撒勒气压计读数 753 毫米,气温 27 摄氏度。
夜间突降暴雨,雷声轰鸣。七点过后,我们动身前往庐山寺庙。出发还不到一小时,便遭遇大雨突袭,行李与衣物都被浸湿,却无处躲避。尽管同行的三位中国人频频抱怨,我仍凭着气压计显示的晴好趋势坚持前行。果然,雨势渐渐停歇,上午十点半左右,我们顺利抵达寺庙。此时,这里的气压计读数降至 717 毫米,气温维持在 27 摄氏度。
今早途中只遇到两只河乌(帕拉斯河乌),数次尝试捕捉均未成功;此前见到的靛蓝仙鹟,开枪射击也未能得手。好在傍晚时分运气转好,成功捕获到一只红尾水鸲(勒谢内氏红尾水鸲)与一只锈额斑翅鹛,为藏品增添了两份珍贵样本。
天黑前,我登上附近一座高山丘顶,首次望见了鄱阳湖的全貌 —— 湖面向南无限延伸,一眼望不到边际。这座大湖纵贯航行通常需要八至十天,从高处望去,湖中岛屿星罗棋布,海湾蜿蜒曲折,景致壮丽非凡。
1868 年 7 月 22 日
庐山寺庙气压计读数 717 毫米,气温 26 摄氏度。
夜间雷雨交加,狂风呼啸,清晨时分大气才归于平静。我们前往周边的山峰探险,这里有四座主要山峰,两两相连:较低的两座被我们称为 “下双峰”,较高的则是 “上双峰”—— 即便如此,它们仍远低于庐山的中央主峰。
今日我们登上了两座较低的山峰,在峰顶停留了一个多小时。此时气压计读数降至 685 毫米与 682 毫米,气温分别为 29 摄氏度与 28 摄氏度。目测上双峰比下双峰高出约 150 米,而庐山主峰又比上双峰高出同等高度,据此推算,主峰海拔约为 4200 至 4300 米 —— 比早期英国地图标注的高度高出三分之一。
可惜我们很快便被浓雾笼罩,无法看清这片号称全省最宏伟山脉的全貌。除了一处陡峭多石的海角,其余高地皆已无树木覆盖,即便朝南的山坡也不例外。不过我们仍采集到不少形态新颖的昆虫:四种凤蝶在荒芜的峰顶翩跹飞舞,其中两种带有翠绿斑纹,美丽夺目(一种是蛱蝶属物种,另一种是青凤蝶);柑橘凤蝶与金凤蝶则数量繁多。
与之相反,这里的鸟类极为稀少 —— 我满心期待能在此见到松鸡或雉鸡,却一无所获。仅发现些许狼的踪迹(据当地人说,这种动物在此地极为罕见)。山间最常见的灌木是并不起眼的中华镰序竹。
1868 年 7 月 23 日
天气晴好,风力颇大。
今日在寺庙周边专心采集标本,收获颇丰:一只全新品种的蛇、一只品相完好的 “吠叫青蛙”(瀑布蛙)、一只水蟾蜍、一只锈额斑翅鹛,还有一只与北方普通夜鹰(乔塔卡夜鹰)不同的夜鹰 —— 我推测这是斯文豪描述的林夜鹰。
昆虫方面,除了碧凤蝶、蓝闪蛱蝶等已知物种,一棵老香椿树的天然树洞成了意外惊喜 —— 里面栖息着大量鞘翅目昆虫,包括三种不同的锹甲与几只漂亮的花金龟。
寺庙里的三位僧人见我们如此不辞辛劳地追逐这些小动物,面露讶异,以为我们要将其用作药材。他们总体还算礼貌友善,唯有一位常年吸食鸦片的病弱老僧,时常喃喃自语,态度冷淡。他们为我们提供热水泡茶,也允许我们自行烹煮米饭 —— 我们的口粮除了米饭,还有中国式的腌蛋与咸蒜。住宿则是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面只有两张铺着稻草的桌子,我们便在桌上铺开被褥过夜。
有趣的是,寺庙里还住着几位前来备考的中国书生 —— 他们为避开平原的酷热与喧嚣,特意来这清静的山间寺庙潜心攻读。据说这在江西是颇为普遍的习俗。江西向来以盛产文人与官员闻名,这或许也是当地民众对欧洲人与基督教更具敌意的原因之一。
我还发现,这些未来的文人学子虽已不是孩童,而是二十至二十五岁的青年,却仍像北京的学生一样,高声朗读甚至吟唱书本内容。中国人认为这样能让知识更好地铭记于心,我倒也觉得不无道理。只是这般从早到晚的高声诵读,想必也加剧了当地年轻人中常见的肺部疾病。
1868 年 7 月 24 日
庐山寺庙气压计读数 716 毫米,气温 28 摄氏度(下午三点)。
整理完昨日的采集成果,我继续追寻靛蓝仙鹟的踪迹 —— 它们时而栖息于树枝,时而停歇在岩石上,却始终难以捕获。这种美丽的鸟儿飞行姿态与矶鸫相似,习性与鸣唱也相差无几,尤其偏爱栖息在溪流岸边与幽暗峡谷中,常常与长尾红尾水鸲相伴出现。今日总算成功射杀一只长尾红尾水鸲,还捉到一只白腰文鸟(尽管品相欠佳)—— 斯文豪称这种鸟在华南极为常见,这却是我捕获到的第一只。
植物方面,山间标本集又添了不少珍稀品种:蕨类植物种类繁多,攀援蕨随处可见;还有虎耳草、秋海棠、报春花等 —— 我此前在华北从未见过报春花,没想到南方竟有如此多品种。树木方面,除了之前发现的种类,又新识别出一两种苹婆、一种极具特色的橡皮树、榛树与真正的榆树,唯独未见蜡瓣花。
构成这些山脉的变质页岩,与北京西山用于建筑的页岩极为相似,未见花岗岩踪迹,但能看到石英岩、片砂岩,部分区域还分布着蓝灰岩 —— 这种岩石在靠近九江的低处也有出现。溪流中除了那只硕大的 “吠叫青蛙”,还有漂亮的小鱼、螃蟹与螯虾。软体动物则极为稀少,仅发现三种小型蜗牛。
1868 年 7 月 25 日
天空澄澈,天气平静而酷热。
清晨六点,气压计读数 716 毫米,气温 26 摄氏度。我们告别这座简陋的寺庙与不算虔诚的隐士们,启程返回拿撒勒。两位健壮勇敢的中国基督教徒准时前来,担任我的行李搬运工,他们为我们选择了一条更直接便捷的路线,却需穿越多个居民区 —— 这正是我极力避免的,生怕引来当地人不必要的、甚至带着恶意的关注。
中午时分,我们终于抵达住所,浑身被烈日炙烤得滚烫。此时拿撒勒的气压计读数升至 754 毫米,阴凉处气温高达 38 摄氏度。
1868 年 7 月 26 日
今日是圣文森特・德・保罗纪念日。
整理好从山间带回的藏品后,我前往九江度过了一整天。令人欣喜的是,在那里遇见了友善的同僚阿诺神父 —— 他刚从省内腹地的传教区归来,我早年在北京便与他相识。这位在华居住二十余年的可敬传教士,极力劝诫我切勿在烈日下外出,尤其强调这个月份对欧洲人而言极为凶险。他还列举了多个令人惋惜的案例,不少年轻力壮的传教士正因忽视防晒而丧生。
其实我已感受到这气候带来的不适,只是不愿承认。尽管满心渴望利用在江西的时光多做考察,我还是听从了阿诺神父的善意忠告,放弃了原本计划的东部山区探险 —— 当地基督徒曾向我提及,那里有茂密森林,还可能存在一种独特的豪猪物种。
阿诺神父还告诉我,江西东南部与福建交界处,有广袤的山林,栖息着野猪、熊、老虎等众多动物。他提到一种当地人会深挖洞穴捕捉的陆生野兔,肉质鲜美,被视为珍馐 —— 我推测这可能是一种大型竹鼠。
尽管阿诺神父探访过的那些山脉分支,对于常往来于广东、福建、浙江的欧洲人而言并非遥不可及,但我相信,若能前往考察,定能在自然历史研究上取得丰硕成果。真心期盼日后能有机会与时间,从容探索这片土地。
1868 年 7 月 27 日
气压计读数 754 毫米,气温 35 摄氏度。天气晴好,无新鲜事发生。
1868 年 7 月 28 日
天气依旧晴朗炎热,西风起到了些许降温作用。上午十一点,气压计读数 755 毫米,气温 33 摄氏度。
蓝尾石龙子在这里颇为常见,而长尾绿蜥蜴则更多出没于山间的草丛与灌木丛中。一个月前便随处可见的红斑翠蛱蝶,如今数量依旧繁多。
傍晚时分,我成功射杀一只黑褐色的鹭鸟。它的同伴(想必是雄性)停留在同一片稻田中,夜半时分仍在鸣叫,那洪亮而单调的叫声,反复重复着 “喀拉、喀拉、喀拉” 的音节,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1868 年 7 月 29 日
下午两点半,气压计读数 753 毫米,气温 32 摄氏度。天气炎热,伴有阵风。
今日捕获到一条黑色带红环的大蛇,可能是赤链蛇 —— 这是北方未曾有过的物种。此外还有多种爬行动物,以及一只鼬獾与一只小蝙蝠 —— 它们与北京的物种颇为相似,应是西伯利亚鼬与普通伏翼。
这只鼬獾比欧洲的同类体型更大,在中国分布广泛,甚至会闯入人类居所 —— 我们便是在厨房的柴堆(这是我们唯一的燃料)下发现它的,当时它还藏着五只幼崽。下午时分,天气突变,雷雨大作。
1868 年 7 月 30 日
上午七点,气压计读数 751 毫米,气温 30 摄氏度,天空多云。
我前往那位文人的墓地附近考察,捕获到几种新鸟类:纵纹腹小鸮、桂红啄木鸟与淡脚柳莺,为我的鸟类标本集再添新成员。
1868 年 7 月 31 日
上午七点,气压计读数 751 毫米,气温 30 摄氏度;下午四点,气压计读数 752 毫米,气温 32 摄氏度。
雷声阵阵,狂风呼啸,却始终未见降雨。山丘上已显现干旱迹象,植被略显枯黄。我的中国助手又为我带回五只美丽的青凤蝶(带有绿色斑纹),可惜均有不同程度的破损。这种蝴蝶飞行轻盈,却不及四尾绿凤蝶迅猛,偏爱在高大树木上空盘旋,极少停歇。山间林地中,绿翅绢蛱蝶也颇为常见。
今日还捕获到两只山斑鸠(南方亚种)与一只头背呈灰色的伯劳 —— 它与我已知的伯劳物种有所不同,或许是牛头伯劳。傍晚时分,远处仍雷声隆隆,但愿不久能迎来降雨,缓解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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