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为自己的懒惰寻找点冠冕堂皇的借口,总是容易的事情。数年前捣鼓所谓诗集《搭错车》和《桃花错》时,两个小册子都没有序言、后记一类的文字,有点裸呈之意味。我找的借口是,要说的全部写在诗行里面了,不必再画蛇添足。记得朱晓剑兄在一篇文章里表达过他的观点,大意是,一本书没有前言与后记,便不是一本完整的书。所以,他出版的所有书都亲历亲为,自己写序,认认真真作跋。朱晓剑是勤勉的作家,我不过是一个打酱油的,见贤则可,就不苛求思齐了。眼下这本《林中空地》,破例写几段批着“后记”外衣的文字,是因为确实有几句话要交代。
原本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编印一册诗集,主要还是自我感觉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多,且不成系统。但架不住《零度诗刊》的笑程大哥一番好意,遂翻箱倒柜,东拼西凑,勉强杂成一本,算是给“零度文档·第三辑”充个数。近年,我与《零度诗刊》走得较近,也在为刊物的发展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以至于有人把我划入“零度”的圈子。这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我从来不混任何圈子,也从未见容于任何圈子。倒是明里暗里听闻过“诗坛”有“圈子”这么个玩意,却无缘一睹芳容。作为一份坚持十多年的民间刊物,《零度诗刊》致力于做一个有温度的公益性诗歌平台,开放,包容,区别于某些倾向性明显的同仁刊物,“圈子”一说,纯粹是无稽之谈。2021年,“零度文档”推出第一辑10种,由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我有一册《桃花错》入列,收录作品88首。
《林中空地》选编的分行文字,时间跨度三十余年,内容略显芜杂,风格(我一时间找不到更准确的词,就假装自己也有风格吧)也大相径庭,大抵可以视作一个主旨不甚鲜明的即兴选本。虽然简单分了四辑,但也只是为了规避编排上的呆板。第一辑《秘密花园》以最近两年创作的作品为主,说句不怕脸红的话,这辑中,有那么几首,窃以为还是有些底气示人的。第二辑《当代生活》,现实世界的“梦游书”和个体生存体验的告白,有人从个别诗中读出幽默——假如真包含着幽默的话——那应该是我的徒劳:想用荒诞的文字来抵抗现实的荒诞。第三辑《纸上桃花》,2015年后的习作居多,这其中,不少是当初未收入《桃花错》的剩稿。第四辑《午夜蹄声》,少作,鸡肋也。这些年,每次起心检视旧作,总会含羞删除一些,到头来,真应了孔乙己的话:多乎哉,不多也。这“不多”中,多的是鸡肋。思量再三,还是选了一点到《林中空地》,聊增书籍厚度,更为“不悔少作”添加注脚。反正,这年月,写诗,编印个作品集什么的,多半是自娱自乐的事情,无妨。
以前,在生活的空隙,偶或写点小文,一般不会具时间。从2015年开始,才有意识地在文末落个写作时间,无非就是想方便年底统计一下“收成”。这本集子里,部分作品附有写作年月日,一大半没有,显然有违体例。好在,原本也只是打算印出来自个玩的东东,就不讲究那么多了。
附录选编了几篇评论文章,和几段点评文字。这些,是我伺弄诗歌以来的意外收获。我向来拉不下脸央求别人给我写评。迄今专文评论或者点评过我诗歌的有近三十位,无一例外,都是见了我的作品后有所感,而乐意为之。于我,小窃喜之外,更多感动。重庆诗人王雨是第一个为我写评的人。2000年前后,我困居乡下,时常誊写些稿子寄给《北碚文化报》。那几年,《北碚文化报》待我甚厚,经常刊发我的组诗,还特别为我这个外地作者推出一辑专版,王雨写了篇简短、精到的导言《遁逃的鹿》,对我那个时段的作品总结的非常到位。呼岩鸾先生在给我写评之前,我们毫无交集。某天,我收到一册诗歌刊物,照例大略翻翻,在某页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晃见自己的名字,这才发现文中第二部分,题为《时代唯美的忧伤》的,是呼岩鸾先生专门评点我一组诗歌的。试想,如果我少停留那么一秒,肯定就与这篇评论文字失之交臂了,极大可能至今都浑然不知。点评过我诗歌的,还有好几位,如王雨、温木楼、沉戈、月舞西楼、大华等,至今无从联系,是为一憾。今天,借编选《林中空地》这个集子,附录上部分评点文字,也算是将内心的一份谢意落到实处。
一时间想不出看上去唬人的书名,遂投机在作品题目里找。起初选的是《山地笔记》,然这书名早有人用过,作罢。取书名《林中空地》,随机成分居多,倒不是表示我尤其喜欢这首。不过,我还真满意这首。同收录进去的《教授》等,可以归纳到此前的“梦游书”系列,这个系列,原来想写够100首,单独成书,可惜笔力不逮。《林中空地》和《教授》等,是我为数不多的的诗歌作品中旁逸斜出的一枝,看上去有点超现实主义的路数,其实骨子里属于现实主义范畴,原本用不着过度解读,懂的自然懂。林中空地,是海德格尔提出的一个哲学概念,碰巧!
最后,感谢“零度文档·第三辑”的编排设计者笑程先生。他为这套丛书付出许多,而且不计报酬。虽然此前已经多次口头上表达谢意,终究比不得落在纸上踏实、恒久。
附录:
一个夏天的雨夜 詹义君
邻居的屋顶在落雨。一群 脱缰的麻风病人,冲破黑夜的院墙, 涌到彩钢棚上跳舞。 我往灯盏中添了一些油,唤醒 躲藏在书橱角落的李商隐,向他借 锦瑟和剪刀,抵抗失眠。 王维顺走我的旧雨伞,独自 去了空山。 夏天多么漫长。如果 不下雨,我可能会看见,一个人 从月亮里走出来,在后花园的湖水中 打捞后主。一个人 快步如飞,怕后面的人追上来, 踩住他的影子。 而失足落水的星星,仍然努力发光, 试图阻挡夜晚的弯曲。 邻居不喜欢李商隐,将身体 深埋进梦的皱褶。他已习惯打击乐。 后来。雨声渐渐 弱了下来。王维重新回到书本中。 趁我假寐的空隙,纸人骑马 过了西河。
入选中国诗歌网2025年7月15日·每日好诗 2025.5.6 临邛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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