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九十年代前后吧,【中国青年报】发过作家莫言的一篇文章,题目好像是【我是一个被饿怕的人】,大意是土地流失现象严重,长此以往,总有一天中国会无地可种,那时我们还会挨饿,冰冷的钢铁水泥是无法充饥的。
莫言有很多打动无数人的巨著,但这篇短文留给我的震撼与思考绝不亚于那些洋洋大作,其忧国忧民、悲天悯人的情怀,让我读后二三十年而难忘。
如今,这位诺贝尔文学奖几十年前的忧虑与担心正以我当时想不到的速度变为现实。我们不知道所谓的“土地红线”是否早已失守,也不知道这些年被慷慨拍卖的土地已经是一个怎样的天文数字,但千里沃野变成楼盘的景象却是触目皆是。城市在扩张,乡村在“城镇化”,以前的城市人周末可以到“城郊”走走,换换空气,如今你出了这座“城”,看到的就是另一座“城”,哪里还能见到什么“郊”?再加上横七竖八、纵横交错的铁路、公路,可耕地就这样被蚕食鲸吞。
如果你远远看到哪块土地还没有建起大厦却拉起了方圆百里的围墙,就再难幸免,不是要建什么“工业园”,就是要搞“示范区”,有说是“招商引资”、有人是为“创新发展”,尽管有的早已荒芜多年、狐兔出没,但即使已成废墟也是名花有主,已于国民无关、与耕地无关。
都懂一个国家“无粮不稳”的道理,可挥霍起土地来却是肆无忌惮。这到应了领袖当年喜欢引用的一句谚语:“崽卖爷田心不疼”,可谓一针见血。
中国人会不会再遇上五六十年代的那场大饥荒、饿死上千万的现象,勿需危言耸听,但若在如此毫无节制的挥霍土地,不单会,而且一定为时不远。今春菜价创百年之新高,有人简单的归结为天气,那就是个笑话,中国近年来气候反常、灾害多发哪年没有?难道南方一场雪,把北方的菜全都冻死啦?这些年菜价一年比一年高,气候顶多是雪上加霜而已,实质上,我们已没有多少可供种菜的土地,吃不起菜、吃不起粮的时代也许就从这开始了。
只有经历过五八——六零年那段岁月的人才对什么是饥饿的滋味有痛彻肺腑的记忆,人类绝不会有比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都饿肚子更可怕的体验。我想提请诸位的是,别管那几年饿死多少人,你可能没想过的是,当年的野菜、草根救活了多少人!成千上万的饥民——也包括城里人——黑压压的涌进了无边无涯的田野,挖野菜、刨草根,是野菜、草根让当年更多的人活了过来。
那么,野菜、草根长在哪里?土地上、田野里。假如大饥荒再次降临不幸的中国,请问诸位到哪儿去挖野菜、刨草根?难道钢筋水泥搭建起来的楼盘可以挖出救命的种子?难道公路与铁轨下面可以挖出能够充饥的东西?或许,在某一个地方你会发现有一片空地,那可能是个高尔夫球场或者跑马场,那些都是有钱人的私产,而私人财产不容侵犯!
五八——六零年之所以没有饿死更多的人,是因为两个基本条件:那时候到处都是田地,一望无际,有那么多野菜、草根可挖;二是土地是集体的,谁都有权去挖,城里人也一样可以进入,借野菜、草根维系生命。可惜,上述两个条件已丧失殆尽。今天,大饥荒一旦降临,穷人只有啃钢筋水泥了,哪儿还能寻到一线生机?
其实,有良知的人这么多年一直没停止过对珍惜土地的呼吁,“留得方寸地,好于子孙耕”之类的口号甚至被政府刷在墙上,可我们的土地面积却日渐萎缩而没有一点停止下来的迹象。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想想莫言当年的忧虑和近日的状况,我们还能瞧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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