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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大概曾是世界上祠堂最多的国家，不仅源远流长，而且种类繁多。不过以前修建祠堂是有严格限制的。周代规定：“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庶人就于寝。”唐代规定：五品以上的官人才可以立庙，因此，唐代的家庙，集中在长安、洛阳两京。到明清时期修建祠堂达到了巅峰状态，各地掀起了民间建立祠堂的高潮，一时之间，“宗祠遍天下”。
祠堂是传统祭祖和祭祀的场所，自然祭拜的是先人和逝者。但从西汉起也有为活人修建祠堂的，即所谓“生祠”。各朝代对修建生祠也有严格限制。唐朝为禁止自编自导的歌功颂德，制定了对现任官员违规立碑建祠的处罚：凡在职官员，本无政绩却为自己立碑，判刑一年；如安排他人妄称己善，向上级申请立碑的，打一百杖；严重贪污受贿的，按坐赃论处；受他人指使的，各减一等处罚；即便自己有政绩，而自我标榜的，也要同样处罚。
到了明清时代，随着祠堂的普及化，生祠的修建也越来越放宽，甚至越演越烈。而“历史上生祠盖得最多的是魏忠贤，盖得最漂亮的是魏忠贤的生祠，盖得最起劲的是魏忠贤的干儿子、干孙子、干曾孙子、重孙子、灰孙子。”
当时魏忠贤把持朝廷，擅权乱政、排除异己、重用私党，以至朝廷上下，只知魏阉，不知有皇上，官员们都不敢直他的名字，而称之为“九千九百岁”。魏忠贤利用东厂和锦衣卫这两个特务机构，扩大“阉党”势力，其党羽在内宫有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等为其左右拥护；在外廷有其养子、执掌军权的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为首，为其出谋划策的“五虎”；有锦衣卫都督田尔耕等负责捕杀、镇压异党的“五彪”，以及“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等大小爪牙。从朝廷内阁、六部、以及四方总督、巡抚，到处都有他的死党。
据“明史”魏忠贤传，当时为魏忠贤立生祠风靡各省，“竟为奢丽”，全国各地曾立有2000余座生祠，“每一祠之费，多者数十万，少者数万”，而且“剥民财，侵公帑，伐树木无算”。仅在河南开封所建的生祠，就毁掉了两千间民房。据说江苏巡抚为给魏忠贤建生祠，选用的风水宝地竟然占用一块朱元璋的家庙封地。不仅如此，当时高等学府的国子监生陆万龄，不甘落后，居然向皇上提出以魏忠贤与孔子一起“配享”，以魏忠贤的父亲与孔子的父亲一起“配享”，从而将对魏忠贤的崇拜推及到他的父辈先人。
在这场轰轰烈烈为魏忠贤建生祠的运动中，更加荒谬不堪、令人作呕的莫过于浙江巡抚潘汝桢。当时社会每举行宴会，一定要恭请魏忠贤的泥像，吹打会客，摆食进酒，全都享受像活人一样的礼仪。泥像的腹中放置锡制的肚肠，上酒时，酒倒入锡肠中，估计将装满时，主人揖身恭请泥像出厅，到庭院处“小遗”——小便，就是拔掉锡肠下部的塞子，使酒流注到瓷坛中。最后，命人撤去肴馔，连同瓷坛中的酒赐给随从众官。可见，当时魏忠贤的权势到了何等地步！官员谄媚谄谀魏忠贤到了何等地步！
“生祠”是那个专制时代畸形心理的产物，以满足祭者和被祭者各自的政治功利目的。尽管各地为魏忠贤修建这么多生祠，魏忠贤只有一个，他胡作非为还忙不过来，怎有时间去一一查看这2000余座生祠？有人曾分析魏忠贤为何能达到如此癫狂顶峰的主要原因，“第一是政府在他手上，辅弼次相和他勾结一路。第二是他掌握政权，就能养活一批官，反正官爵出于朝廷，俸禄出于国库，凡要官者入我门来！于是，政权军权合一，内廷外廷合一。”
正是“树倒猢狲散”，昏庸的熹宗病死后，崇祯即位，大力惩治阉党，魏忠贤畏罪自杀，他在各地的生祠也不复存在，大都改成“关公庙”或“岳王庙”。据说现今北京新鲜胡同小学的校舍就是魏忠贤的生祠遗址。
千古兴亡，朝代更迭。因战乱和人为之祸，曾经遍布各地的许多祠堂和生祠都毁坏严重，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几乎所剩无几。就在郑板桥当年靠卖画为生的扬州，为纪念史可法保卫扬州、抵抗清军而英勇就义的“史公祠”，200年后其衣冠冢竟然被掘开，祠堂虽于1979年重新修建，但如今的衣冠冢只是一座空坟。而纪念南宋李庭芝和姜才的“双忠祠”历经战火，于清同治十三年迁至城东黄家园，即东圈门东首，百年后也未能幸免，破坏惨重。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更因建造商业大厦而被彻底拆除。
扬州历来是帝王经常临幸之地，达官贵人、巨商富贾趋之若鹜。当年宫殿众多，庙宇林立，祠堂遍地，生祠自然也不会少，可惜后来难以找到魏忠贤生祠。然而这并不妨碍深得魏公公之精髓的徒子徒孙们，圈占土地，花费巨资，新建生祠，其规模和装修都远胜当年。虽然祠内没有“喜容”（塑像），也不妨碍获得恩准、远道而来的祭者们前往膜拜，行五拜三叩头之礼。而且吊诡的是，生祠的被祭者竟也堂而皇之、不避忌讳、三番五次前去实地指导、亲自督察，题诗留念。不仅如此，对被祭者的崇拜也与当年对魏忠贤一样，推及到被祭者的祖辈、父辈、叔辈，祖孙三代，共享一祠。除本地生祠，还另在多地占用上千亩土地、靡费数亿元资金，建祠、筑园、立亭、树碑，列为祭祀之地。权贵官员自不必说，连流氓无赖也借机大肆霸占民田，侵夺人民财产。人们在叹为观止的同时，难免会生出疑问，这些继承魏忠贤衣钵，阿谀奉迎、溜须拍马、争宠献媚，为其建祠立碑的三公九卿、巡抚、知府们，有没有像浙江巡抚潘汝桢一样，亲自品尝过被祭者的“尿”呢？
其实，就在各地纷纷兴建魏忠贤“生词”时，扬州也出了两位刚烈不阿的硬汉子。扬州“瞻恩祠”建成后，大小官吏都前往拜谒，唯独扬州推官王徵与兵备副使来复两人对魏忠贤阉党的倒行逆施深恶痛绝，大胆抗争，他们不避风险，拒不朝拜魏忠贤生祠，因为他们二人均为陕西人士，时人称为“关西二劲”。可惜，如今，扬州再无“二劲”！
2015.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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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9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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