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版的《羊脂球》:楼凤阿嫒 写在前面的话: 19世纪,法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莫泊桑写了短篇小说《羊脂球》,写的是一位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受人歧视的妓女。有一辆法国的驿车在离开敌区时,被一名普鲁士军官扣留,军官要求羊脂球陪他过夜,否则驿车就不能通过,但是羊脂球出于自己爱国之心,毅然拒绝。可是同车上的有身份的乘客为了自身利益,逼她为了大家而牺牲自己,在无情的威胁之下,羊脂球被迫做出无奈的选择,救了大家。然而当第二天驿车出发时,那些乘客很无情的疏远她,不再与她讲话。仿佛她是一个病毒一般,完全忘了自己的自由是她牺牲自己换来的。 在二十世纪的今天,草根作家欧阳静茹写的《楼凤阿嫒》可以说是中国版的《羊脂球》,主人公也是一位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受人垢病,甚至令人痛恨的“小三”,虽然“龌龊”但很坦率,没有刻意掩饰自己“小三”的身份和找钱的动机,“30到70岁之间都好啦,丑点也没所谓啦,家里有没老婆孩子也无所谓啦,只要每个月能多给点零花钱,都OK啦,……”。可能有人会说她没有廉耻,为了自己的“一己之欲”而破坏它人的家庭幸福,也为“和谐社会”抹黑。殊不知,正是有了“有钱就变坏”的寻花问柳之徒才有了“变坏就有钱”的“小三”之类。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之蛋”(其实“小三”并不像苍蝇那样肮脏),真正幸福的家庭,“小三”是钻不了空子的。正是家庭内部出现了问题,“小三”才能“乘虚而入”。不检查自己的不是而一味地责骂“小三”,甚至以痛打“小三”而泄愤,只能说是自己无能的表现。 经过作者的探寻才知道,这个“小三”并不是开头就这么“坏”,她十八岁就有一份在宾馆前台开票的工作,后来由于家庭变故,使开车挣钱养家的男人为了她被流氓欺负,和“家里有个无能老爸,一个长年需要吃药的老妈,和有严重癫痫的弟弟”而铤而走险,最后锒铛入狱,“她婆婆和小叔子,都是她养”,为了钱而当起了“小三”。或许有人又要说了:“没有钱可以挣呀!当小三就是怕吃苦、贪图享乐……”。这倒令我想起了一则故事:传说在一次幼儿园进行红色教育讲起红军过雪山、草地时,草根树皮都吃光了,只有烧皮带吃时,有个小朋友就很惊奇地说:“他们怎么不吃巧克力啊”?这种说法就与这则故事一样地可笑。试想,十八岁就出外打工,其文化内涵和家庭背景就可想而知了,没有广阔的知识为基础,没有雄厚的背景作依靠,她唯一的资本就是“年轻漂亮”,为了供养“婆婆和小叔子”,供养自己,她只能利用她“年轻漂亮”的“本钱”来赚取最大利益,给别人当“小三”,30到70岁无所谓,丑点也无所谓,只要给钱就“OK啦”。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人们的污言秽语和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应该说,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悲哀,而是整个社会的悲哀。 多说一句,她很“下贱”,没能学古人的“清高”也被人垢病,但这并不是她的错。郑板桥“清高”吧,为了救灾,开仓赈货而去官,但他可以“江村设塾教书”,“扬州卖画为生”,而这些她都做不到,也没这本领。陶渊明很“清高”吧!陶渊明“曾任江州祭酒、建威参军、镇军参军、彭泽县令等职,最末一次出仕为彭泽县令,八十多天便弃职而去,从此归隐田园”。据史料所载:他归隐后的生活相当于现在的中小地主,“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她也没这个条件。于是,她只能当“小三”而已。
楼 凤 阿 嫒 证券公司的时候,为上班方便,也为节约生活成本,我搬到公司附近的一个一室一厅小房子。从住处走路到公司,大约是17分钟。
有一天,我在收市后回家,离小区两百米左右,远远看到十来个人聚成一团,有的哭有的吼有的叫有的围观,走近,看到两个中年女人将一个年轻女人双手控制住,另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边骂粗话边将她的头发扯下一大把(这是我第二次看到打架的女人被扯头发了,说明长发是女人的高危杀器),我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是谁,只听到有声音怒吼:这种死小三,打死活该。
快步进小区,打电话报了警,不敢折回去看热闹,怕那几个打人的女人,猜出是我报警然后报复我。谈不上什么正义或爱心,我对小三,一向深恶痛绝,因为当年我爸事业顺利之时,有好几年,我们家常期被老少小三环伺,深受她们的困扰和恶心,那些小三,小的跟我同龄,大的比我大十多岁,以至于成年后的我,永远是这样一种状态:就算特别喜欢某个男人,只要一听说他有老婆或女朋友,立刻断电。活到现在,我没跟任何一个有妻室,甚至只是有女友的男人有任何瓜葛。知道她是小三,还选择报警,只因为,不忍心看到以众欺寡。
坐小区长椅上,等看热闹的人回来打听情况,陡然想起,她就是我上班时,常在电梯碰到的那个抱狗的女人,每次见她,都是站在电梯左里侧,大半脸被凌乱卷发遮住,无精打采的样子,怀里抱着一只同样半死不活的贵妇犬。我还曾跟同事感慨:这女孩最多二十六七岁,如花似玉的岁月,都交给一只狗,太亏了。同事笑我瞎操心,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知道了她的身份,我对她失去了兴趣。
有一段时间,也没见到她。
大约一个多月后,我回小区,她突然冒出来:听说你是证券公司的?
我客气而冷淡地说,是的。
我想到你公司开户,能给我一张名片吗,我去找你。
我翻出一张名片给她,又客气地笑笑,走了。
第二天,因为知道上午没客户,我拖到下午开市前到的公司,一进公司,就被她叫住,说找我开户,我很意外,一是因为迄今为止,还没一个客户,甚至是朋友,这么主动来公司找我开户。二是因为,她竟然很漂亮,白皮肤、弯眉、大眼、小微翘的鼻子,性感带嗔的唇型,长及腰部的栗色卷发,丰满的胸部,纤纤的细腰。粉色套裙让她多了几分稳重,又不失女性柔美。
三方托管、签字、留照、身份证复印……,做这一切的时候,我老按捺不住想看她被扯掉头发的那块白头皮,可惜没看到。手续办妥,她说想请我喝咖啡,我说我请你吧。公司后面有家咖啡厅,我常带客人去喝。虽然从客观上来说,她是我客户,我有义务提供最优服务,但心里老觉得被什么堵着,咖啡喝了一半了,气氛还是尴尬。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小区里的狗、保安、老太太、小孩,甚至黑人。我正准备做总结陈词结束这煎熬,她突然问:你好象单身?
呵呵。
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
我连忙拒绝:不,不,谢谢。(心想,你能认识什么好货色?)
她:你在证券公司,应该认识不少有钱人,那给我介绍几个男朋友呗。
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几……个男朋友?你会没男朋友?
她笑了:不是没有,是太少,我有一个法国男友,一年时间见两次面,他不给钱,但每次会带我去外国旅游。另外一个男友开煤矿的,山西人,三个月来深圳一次,我的车是他帮我买的。还有一个是出国留学生,才二十岁,每年他放假,我们才在一起,我不图钱,就是喜欢他,他在床上很棒的。我最固定的一个男友是香港的,做数码产品,半个月来一次,他给钱我在老家买了套房,那房子是将来我养老的,在深圳帮我供了现在这套房,每个月给我几千块零花钱,我现在这年纪了,好久没上班,又享受惯了,不想要孩子,想趁年轻多赚钱,早点实现财务自由。
你们碰到过对方很龌龊但又很坦率,你无言以对的情况吗?
我现在就是。
我脑子糊糊的:你有这么多男友,还要?
她白了我一眼:我的个乖乖,这些又不占时间,又不是有料的,我好闲的。
我坏笑:你想要什么样的?
她显然早深思熟虑:30到70岁之间都好啦,丑点也没所谓啦,家里有没老婆孩子也无所谓啦,只要每个月能多给点零花钱,都OK啦,一周我可以陪他两天。
我感到好笑,还以为她聪明,猜到是我帮她报的警,感谢我才来找我开账户的,原来是看上我证券工作人员的身份。她不要脸,我也不怕丢人,告诉她,我是外地人,没根基,认识的客户,都不是有钱人,我同部门的太子党,他们随便找一个客户的托管资产,可能是我找的20个客户的托管资产的总和,所以,想通过我认识有钱人?基本没可能。
她听说我混得这么惨,眼睛都快红了,打听到太子党都只是二十出头,不会对她这年纪的女人有兴趣后,就开始了声势浩大的替我找客户的约会活动。一口气打了十几个电话,说的全一样:XX吗?忙什么呢?我是阿嫒啦,就是上次在XX吃饭的阿嫒啦,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哟,晚上有空一起吗?我还有一个美女一起哦,好漂亮的,有约啊?真不给面子,那好吧,下次再约啦,好,88……
我一边臊得慌一边感动,一再要求她停下,可她坚持不放弃,到第十四个(她数了自己拔出的电话号码)这人终于有空,从香港过来,正在华侨城那边吃饭,准备晚上到XX唱歌,他们约好,我们这边先开车去华侨城,那人喝多了,坐阿嫒的车到目的地。
到停车场,我看到阿嫒开着辆十几万的大众,车上,她告诉我,今晚要见的是一巨有料的人,姓江,开着地下钱庄,炒房地产,走私车,平时开丰田霸道,挂着深港两地车牌,还是某高官的儿子,要我表现好点。我嘲讽:见你这有料朋友,我需要提前焚香膜拜不?她挺厚道,说:不用,我带你见有料的朋友,先把你事业做起来,等你做好了,再带我见有料的人,这年头,资源共享。
我又无语了。
找到华侨城的停车场,刚下车,就有一帮人浩浩荡荡过来,阿嫒扑到其中一个高个满脸酒色的男人怀里,说:亲爱的,好久不见,好想你哦。
那帮人中的一个说:江总也想你啊,天天念呢,阿嫒,最近又到哪旅游去了啊?
阿嫒娇笑:刚从泰国回,你没看我晒黑了嘛,何总啊,你额头放光,最近有什么好事呀。
哎呀我去,你明明是养伤比一个月前白了好多好不好?怎么成了从泰国回还变黑了?
互相打趣后,江总坐上阿嫒的车,他在副驾,我坐后排,阿嫒介绍我是她好友,江总哼一声,我只好假装看窗外风景,耳边开始飘进她和江总的对话——
阿嫒:亲爱的,最近忙什么呢?
江总:喝酒泡妞赌博,来,亲一个,哈哈,你开快点,超过前面的车,笨啊,叫你快点。
阿嫒:没事啦,不用太快的啦,我知道XX啦,对了亲爱的,我在万象城看到一个新款的LV,好漂亮的,万象城好贵哦,你帮我从香港带过来好吗?
江总:你叫张捷是吧?你做什么的?
我:无业。
阿嫒:她是证券公司的,我最好的闺蜜,你把你那些有钱朋友带她公司开户好不好?给你最低手续费,对了,亲爱的,你上次说帮我带香奈儿,怎么还没带呀?我都迫不及待想闻到那可爱的香味了也。
江总:蠢货,快撞上了,你能不能看好前面的路啊,往右往右,慢点慢点。
阿嫒只好点刹车,车子几乎停下来。
江总:你乌龟王八啊?这样车速,明天你也到不了XX啊。
我实在看不过眼:江总,你老挑刺,她怎么开啊?
江总:我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这哪是开车啊,这是老娘们推车啊。 阿嫒: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开快点好啦,你明天去香港吗?有空帮我把那个LV带来呗,我已经拍了图片存手机上了,呆会发给你。
江总:你叫什么?张捷是吧?张飞的张吧?捷什么捷?杰出的杰?洁白的洁?
我没好气地说:捷报频传的捷。
……
从华侨城停车场到XX的停车场,阿嫒和江总为了一个LV包,打了一路太极,我成了两人过招的沙袋。到K歌包房,那几个人早到了,桌上摆满啤酒洋酒还有零食,显然这帮人是常客,部长和几个漂亮性感的服务生诌媚笑着,纷纷扑倒在他们怀里,或靠在他们肩上,那些人把江总簇拥在K房最中心位置,阿嫒刚在江总右手边坐下,他一伸手把一个推销酒的小姑娘拉到怀里。我实在看不下去,给阿嫒发了条短信,说要回家,然后隔着几个人,示意她看手机,她回:逢场作戏。
我按住性子,点了无数首歌,看着面前乌七八糟的场面,实在没办法呆下去,找个借口逃了。第二天一早起来,看到夜里2点多她发的短信:亲爱的,明天我带两个客户去你公司开户。
看到短信,我五味杂陈。
果然,阿嫒在这天带了两个客户到我公司,一个特别瘦,是什么集团的经理,一个才三十多岁,很精神,大约过了有一周,两人的托管资产才入账户,一个有五十多万,一个只打了十几万,阿嫒叫我别急,他们会慢慢把更多的钱转进来的。这之后,我对她不再那么抗拒了,偶尔会一起吃饭,但是她和那些“有料”的朋友相聚,我坚决不去。
半年多后,发生的一件意外,大大催化了我们的关系。一个同学老妈重病,因为只有农村合作医疗,而她被送到外省大医院医治,费用缺口巨大,那时候,还没轻松筹,他是个很好强的人,平生第一次向我开口,我手上没钱,又想帮他,很烦燥,阿嫒给我送水果,看我样子不对,一问是这事:我的乖乖,多大事啊,不就钱吗?有的是,多少?五万够不够?
我说同学只向我借三万。
她把手中桔子扔到我沙发上,说,等我。开门走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回来,扔了三叠钱在我茶几上。
这笔钱借给了同学,但我还是不想欠她的钱。很快腾挪出来,让她给账号我,她不给,让我先用着。这之前,我从没去过她家,只隐约记得住哪层。电话确认她在家,去敲门。除了那只贵宾,她家还有一只瘸腿大金毛,她笑问:认得不?前几天拴小区大门的那只。
我想起来了,这只金毛,被它搬家的主人随便扔了,流浪几天,又累又饿又脏,被几个半大孩子打个半死,小区保安看不过眼,把它留下来,但物业不准保安养狗,保安就把狗拴在大铁门边,求小区业主收养它,可瘸金毛没人肯要,保安就作价1百块,卖给做狗肉生意的。送朋友出小区的阿嫒听说这事,追了半个深圳,花了200块把金毛买回来。她刚给金毛涂了兽医开的药,屋子一股怪味。我把钱还给她,匆匆道谢离开,因为我听到她房间有男人的咳嗽声。
不久,再在电梯碰到她,就是她带着两只狗狗去散步了,每次电梯都很空。
大约半个月,她突然给我电话,语气急促,让我帮她撒一个谎——如果有女人问,就说昨天她是跟我一起看电影喝咖啡的,并且告诉我电影名字和咖啡馆名字,我的憎恶和愤恨,瞬间达到极限,但我什么都没说出口,锁门,给同学打个电话,关机,去同学家借宿了。
为了避免再碰到她,从这天起,我走一层楼梯,搭乘单层电梯上下楼。但她显然对我充满情意,主动来敲我门,我看到她手上拎了一大袋桔子,脸上有青紫色的伤印,嘴角有撕破的新伤痕,第一次喝咖啡的尴尬感又回来了,她是来辞行的。
我问她为什么要走?她说小区的人知道她的事,同小区一个男人的老婆老找她闹,呆不下去了,房子挂到中介,边租边售,准备回老家做点小生意。
既然她都要走了,那我就落得装大方,坦诚告诉她,我不想为她撒谎,顺便还透露了一点我家的旧事。她表示理解,然后告诉我她的事——她十八岁那年,在当地一家宾馆前台开票,她未来的老公,大她5岁,做水产生意,算是地方小有名气的人士,有次到她所在的宾馆接客户时,对她一见钟情,用她老公后来的话说——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就是我媳妇!他很快把她拿下,并让她辞了职,什么都不许她做。过了两年超级顺心的日子后,两人结了婚,正找算要孩子,水产市场发生帮派火拼,她老公那一边败了,生意也做不下去了。她老公改跑长途,偶然知道她被流氓欺负,一时火大,把人打残,一辆车全搭进去,赔偿还不够。没本钱,家里有个无能老爸,一个长年需要吃药的老妈,和有严重癫痫的弟弟,她老公开始铤而走险,跟人合伙行骗,倒也弄了不少钱,正准备洗手不干,当地抓黄赌毒,她老公被一个吸毒朋友出卖,不能忍受背叛的他,故意杀人,判了12年,减刑1年,现在是第7年。这些年,她婆婆和小叔子,都是她养。
她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只和有老婆的男人打交道吗?
我一碰到跟我不在同一频道的人,只会发呆。
她自答:因为我认识的有钱人都是有老婆的,哈哈哈。
她将杯中茶一口饮尽,开门,出去,又回过头来:我一开始就知道是你报的警,因为只有你路过,没停下来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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