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下雪的日子可以放假。于是,院坝里、山坡上、田野中到处都是孩子们快活的身影。堆雪人、打雪仗、捕小鸟,这里一群,那里一堆,童心未泯的大人们跟着孩子们一起疯狂。老爷爷们端坐在门槛上,望着飘飘洒洒的大雪,捋着白白的胡须,笑意盈盈地祈祷:“下大些吧,让雪杀死地里那些可恶的害虫,明年又是好收成呢!”老奶奶们则生起火炉,炉火烧得旺旺的,炉灶上炖着的肉香气四溢。妈妈们忙着为家人赶制过年穿戴的针线活,她们的话题中永远离不开孩子和丈夫。 第二天,水池里、水田里,凡是有水的地方,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一大清早,到处都回荡着敲打冰块的声音。“看,我这块冰好大;看,我这块冰像把刀;我这块冰多像一把镰刀呢……”孩子们欢呼着,吆喝着,炫耀着自己的取冰成果。有的孩子还用嘴舔着冰块,好像在吃糖一样。 少年时光,因缺衣少食,所以惧怕寒冷,但一年一年的严寒却被下雪的快乐冲淡。工作以后,冬天下雪的时候越来越少,下雪居然成了每年最美好的渴望。想起女儿小时候跟我一起读“雪花大如手”“雪花大如席”的时候,总是歪着小脑袋,用胖胖的小手比划着的可爱模样,不禁莞尔。 每年冬至到来以后,于温暖的被窝里夜读、期盼下雪,在古人留下的那些雪的故事中回味悠长。 最悲壮的是苏武被匈奴关在大窖里,断绝食粮和水,苏武就食雪咽毡,多日不死,匈奴疑其为神;最凄惨的是窦蛾受冤,为示其清白,六月赤夏,天空飘起了大雪;最闲情的是张岱藏雪,把冬雪储藏在坛中,待来年用雪水以作烹茶;最洒脱的是孟浩然在风雪中骑驴而踏雪寻梅;最超俗的是铁脚道人赤脚行风雪中,诵庄子的《秋水篇》,嚼梅花满口,和雪咽之,意欲寒香沁入心骨;最勉励的是晋代孙康好学,夜晚因贫困无灯,就雪光夜读;最慷慨的是某饱学名士,见天地白雪茫茫,冰清玉洁,随之杂念俱抛,乃赤身裸体钻卧雪中,意欲与雪同仙去,当真是为雪殉情,慨然赴死。 在年复一年的热切期盼中,一场小雪于去年元旦降临果城。虽然不大,但庄稼终是受到雪的滋养。打开窗户,雪花如小片的鹅毛,飘飘洒洒,似白衣仙子下凡。匆匆出门,一头扎入雪的怀抱。雪花飘在发上、肩上、地上,瞬间化做小水滴。公交站前,一个老太太和老大爷在等车,老大爷右手撑着伞,左手挽着老太太。 老太太说:“好大的雪呢!” 老大爷笑:“这算什么大?内蒙古那些地方的雪才大呢!” “你就晓得瞎吹,你什么时候见过内蒙古下雪了?四川都没下过。”老太太白了老大爷两眼。 “嘿嘿,在电视电影里看到过的嘛。没出川还不是因为你晕车,我得留下陪你呀……”老大爷依然不紧不慢地微笑。 老人斗起嘴来,一点也不亚于年轻人,不过这也给生活增添了些小情趣。公交车来了,两人暂停。 十来分钟的公交车程,几个年轻人在电话邀约朋友小聚,两个老人电话告之孩子路上开车小心,中年男人在嘱咐妻子多加衣服别冻着。 “天欲晚来雪,能饮一杯无?”这样的日子,最适合三五朋友或亲人围炉子夜话,喝茶饮酒,畅谈生活的酸甜苦辣。
(此文曾发在《南充晚报》悦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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