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明娃时,我因交流到川南的一个乡镇工作。那时的我,兼着两个部门的负责人,手下也没有一个兵,每天守着两台电脑,象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明娃刚好是那一年考录的村官,因为没分在我的部门,而且我每天来回近三个多小时,穿梭在两个城市间,脑子里每天想的除了工作,就是早点回家陪孩子。所以也没多少时间注意到他。
那时的网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电脑也不如现在这般普及,还达不到一个办公室一台电脑。可是却我一人配了两台电脑,一台上外网,一台上内网。所以,单位的那些年青人,有事没事的就爱往我办公室窜,这其中也包括明娃。
有一回,明娃又溜到我办公室玩游戏,弄得稀里哗啦的声音,吵得我头疼,老实说,我不太喜欢年青人整天无所事事,以打发游戏的方式来虚度光阴。但通常情况下,我也不会怎么的去批评他们,首先别人是不归你管的,然后,我在这个地方呆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所以,我觉得没必要,因为自已的不愉快,弄得别人也不愉快。但是,在我的办公室里玩游戏,我通常会让他们把门带上,以此来告诉他们,这种行为是是不能开门见山的,同时也告诉他们,其实我是不乐意的。
那天,我一直埋头处理那些没完没了的数据,也不知道他玩了多长时间。只听到他压低着声音,一声一声的叫“姐,姐,姐”,我抬起头来看时,只见他手死死的拉着门把 ,却怎么也把门拉不开。当然,我也吓了一跳,谁会在外面把门给拉住了呢?仔细一想,肯定是哪个同事干的恶作剧。我刚想说,别管它时,明娃用又着急又害怕的语气跟我说,姐,完了,完了,这回是不是被纪委的人给堵门了啊?看他的子,我忍不住想笑,刚想给他解释,忽然想想,何不将计就计,治他一治。然后,我也装出大惊失色的样子说:“啊!不会这么倒霉吧?这该怎么办才好哇?“说完,再站起来,把笔放在嘴里咬了一咬后,装作思索的样子。然后冲他摆摆手,让他镇定,把手附在他耳边,让他坚持住,再蹑手蹑脚,跑到他刚才用过的电脑上的把历史记录删除。。。做完这一切后,门已经被打开了,门外的同事笑得花枝乱颤,明娃被羞得满脸通红,我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果然,自此之后,明娃就完全变了个样。每回到我办公室,总是先问我需不需要帮忙,如果没有需要,再浏览下网页,游戏也会玩玩,但都是放在休息时段,再没有在工作时间玩游戏。
后来,慢慢来的时间多了,问的次数多了,我就试着给我手头的一些文字和文档的工作交给他来处理,慢慢的他也开始忙碌和充实起来。那时的乡镇,条件还不是很好,没地方吃饭。单位旁边是一所学校,我们就常常到学校的食堂搭伙,有时候去的迟了,就没的饭吃,只能去外面的餐馆对付一下。有好几回,我都发现明娃,午餐特别的简单,有时候是两个棕子,有时候就是几块钱一碗的素面。有一回,被我碰到连忙解释说,他不爱吃肉。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这个有着浓眉大眼,皮肤黑里透红,身板结实的大男孩,穿着打扮非常的朴素简单,脚上常年穿着的那双运动鞋子,也是修补过。这让我想起,那个常常啃我没啃干净骨头的男人,想起他说“浪费可耻”的神情,想起他曾经说过的种种磨难。在物质极大丰富的今天,原来还有这样一个男孩,过着如此节俭拮据的生活。或许,这其中,有我所不知的心酸。就这样,有意无意的,再加班没饭吃的时候,我总会叫上他给他点儿好吃的,在我看来,这么一个大小伙子,两个棕子,一碗素面的生活,真是太不待见自已了。每次,他都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跟我争着付钱,说他是“男士”。我说,首先我是姐,然后,我是他头,再然后,我工资比他高,所以,这事轮不上他,而且我是有前提条件的,得帮我加班,我好回家陪孩子。他争不过,也就接受了,但总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二)
我们这种工作,闲时百无赖,忙起来的时候,又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争分夺秒,除了吃饭、上厕所会离开一下,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电脑,手也不曾离开过键盘,一天下来,累得话都不想多说一句,连简单的加减法都要反应半天。。。这样的工作强度,别说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就是那些老资格都会有受不住的时候,会发脾气,骂人,摔文件夹这些的。抑郁症是怎么来的?就是这样来的。当然,我是不会这样的,工作累的时候,我一般不怎么说话,保持精力,保持清醒的头脑,以免出错。有一回,我们因为要赶一批数据,需要加班,临时抽调几个年轻人过来帮忙,其中也有明娃。因为连续的加班,几个孩子便有些受不了,嘴上不说,心里活动在脸上写得一清二楚,而且有一声无一声的长虚短叹。。。当时,仔细观察了一下,唯有明娃,表情严肃,一丝不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让他们回去休息,剩下的给我留着,话音一落,几个孩子都离开了,唯有明娃,说跟我一起把当天的任务完成再走,这让我看出了他性格里的坚毅和隐忍。
后来,我才知道,明娃来自一个残疾人家族。妈妈的腿有残疾,爸爸的手臂也有残疾,就连明娃也是。小时候喂兔子,食指被咬,因为重视不够,加之家庭经济困难,没及时医治,导致感染严重,最后不得不把食 指锯掉。因为这个,他高考的时候,没能如愿报警官学院,与自已儿时的梦想失之交臂。
或许,生活就是如此的现实。也因为残酷的现实,会磨炼一个人的意志,让他勇往直前。
后来,有一次,我跟好朋友洁讲到明娃,讲到他的节俭和毅时,我说我认为他是“一颗会发光的金子”。洁说,那不就是“潜力股”么?那可不能随便让这潜力股,流到别人家去了,于是,她张罗着把明娃介绍给自已的侄女文文。
文文那时是一所幼儿园的老师,能弹会跳,长得娇小可爱,家境也优越。明娃对文文一见钟情,文文的妈妈也特别的喜欢他,逢年过节,隔三岔五,就让文文带明娃到她们家吃饭,文文妈妈一脸泛滥的笑容,自已给明娃不停的夹菜不说,还不停的嘱咐文文给他jia菜,而明娃呢?腼腆的笑容之下,写下的尽是幸福的内容,原以为,这将成就一段美满的姻缘,成就一段佳话。
可是,有一天,明娃一脸颓废,欲言又止的样子来到我办公室,跟我说,他可能让我失望了。我以为,他跟文文吵架了。他说,比吵架还严重,但是他一定会努力的。我问他原因,可是他又闭口不谈。
没过几天,文文又哭哭啼啼的跑来告诉我,她跟明娃分手了。文文哭得很伤心,情绪起伏,好一阵才缓过来。
文文告诉我,明娃家境贫苦,她理解。因为觉得他人品好,也就没在意这些。别人男朋友,今天送玫瑰,明天送
巧克力这些的,她也没要求过,知道他舍不得。每次,去他家,文文自已买菜、买肉、买礼物,都没得自已亏,因为知道自已喜欢他,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可是,前几天自已跟他因为一点小事,生了气,就连续几天没理他,当时也没想过要分手。结果,他就买了一大堆水果,到家里来找她。本来,她心里是蛮高兴的,因为,平时他到她家是从来不拎一点东西的,而每次他临走的时候 ,文文的妈妈还要让他带好多水果之类的走。然后,文文就装作认真,实质开玩笑的问他,为什么他今天买了水果,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明娃说,因为文文的爸爸身体不好,就买了点儿,以示孝敬。可是,文文不依不饶,说爸爸身体一直不好,为什么以前不买,今天就买了呢?明娃刚开始沉默不答,被文文逼得无奈,便 说,家里本来就穷,怕为她花了钱,最后两人没结果,钱打了水漂......说到此处时,文文再也禁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说想不到在明娃心中,自已轻得还不及一袋水果,还能指望他以后对自已好?
当时,听文文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明娃挺过分的,说什么不好,竟说这个。不过,转念一想,一个对自已都如此苛刻之人又怎会对别人大方呢?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他是这么想的,说到底他只是不该说这句实话而已。然后,我便劝文文说,这个事只能说明明娃是个老实人,但凡有点心机之人,肯定是宁愿把这些话烂到肚子里都不会说的,一个有机的人和一个老实人之间,你又愿意选谁呢?
文文用那一双哭得肿成桃子一样的眼睛看着我,不停的摇头。
就这样明娃跟文文分手了。不久,文文交了个跟她门当户对,把她捧到手心里的男孩结了婚,不久有了女儿,过上了她想要的幸福生活。
明娃爱情没了,便发奋学习,考上江西某市的公务员,后来又读政法大学研究生,最后进入一市检察院成为了一名检察官。
我后来也回了原单位,与他们的联络渐渐少了。
只是,前阵子,在QQ上碰到文文,文文说生活得很不开心,恨自已没有勇气时,又提到明娃,说曾经有一个人很爱自已,可惜自已没有珍惜。。。让我恍然想起这段往事,只时,我不知道明娃会不会后悔说了那句实话?
爱一个人就该为那个人花钱么?不舍得为一个人花钱就不爱了么?这二者之间的联系是必然的么?谁又说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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