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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戥嫠哿凼

长篇奇幻小说《驭梦录》(推荐至川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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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5 16:48 |

第13章 雾战

“谢宫主既然有此强烈要求,羽某只好遵命小小地‘打击’你们一下了。”其时日头虽然已经升得老高,弥漫在宫外平地上的雾气却没有丝毫减弱,羽警烛略略弯腰,左手捞了满满一把薄雾。那些乳白色雾气如嫩豆腐一般,在他掌心中颤巍巍晃动,却没有掉落或者飘散。他右手食指伸入左掌的雾气中,就像书画者用毛笔在砚台中润墨一样,饱蘸了一指头的雾气,在空中先画了一个弓弩,再画出三只箭矢。说来奇怪,这个用雾气做成的弓弩和箭矢非但没有被风吹散,反而没有任何依凭地“镶嵌”在虚空中。羽警烛左手已经捧着那些雾气,腾出右手,用两个手指取下镶嵌在虚空中的一只箭矢,搭在弦上。在羽警烛扯动弓弦时,依旧没有任何依凭的弓身还是稳稳地嵌在虚空中。这情形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帮羽警烛握住了弓身,羽警烛只需单手就操控。弓弩本是对着宫墙,羽警烛喝声:“吃我一箭!”右手松开,那只雾箭带着一道朦胧的白光激射而出。

隼翔宫的大部分人不知道世上还有幻术这门技艺存在,见羽警烛玩出这一手,以为是什么厉害妖术,免不得有些惊慌。谢翼行高声喝道:“休要惊惧,这纯粹障眼法,伤不了人,大家大可不予理会。”其实他这话说得多余,因为雾箭是对着他而来的,其他人自然可以不予理会。他话音未落,雾箭来势甚疾,已然到了他面前。谢翼行毫不慌乱,待雾箭即将接触到鼻尖时,才慢腾腾哈出一口气。他呼出的气流如同利锥,自雾箭箭尖刺入,将箭身剖开,雾箭立刻炸成数十份,朝四面散去。之后,他用揶揄道:“我早就说过了,这种把戏唬小孩子可以,拿到隼翔宫来,就很容易丢人现眼了。”

隼翔宫的教席和弟子们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以为是谢翼行破解了羽警烛的妖术,遂轰然叫起好来。鹫部弟子樊洮颇懂得一些幻术,知道雾箭的消失不是宫主的功劳。虽然他曾因以幻术捉弄过空雨花而被总教席陶淬霜警告过,但终究年轻好胜,忍不住跳出来,向羽警烛搦战道:“不就是幻术么?也值得夸耀?瞧瞧我的手段!”双手飞快闪动,将那些被谢翼行吹散的雾箭碎片抓在手里,然后双手一搓,雾箭碎片变成了一条细长的雾鞭。樊洮右手握住一端,挥动雾鞭,朝羽警烛狠狠抽过去。雾鞭本来只有一丈来长,但随着鞭身的伸展,长度急剧增长,转瞬便暴长至数十丈。但闻“啪”地一声脆响,雾鞭已朝羽警烛当头抽打下去。

羽警烛眼睛微微一亮,道:“这个花样玩得漂亮!”对雾鞭看也不看一眼,更别说躲闪了。说时迟,那时快,雾鞭已经险险挨着他的头皮了。而此时雾鞭的形状又有所变化,鞭身上有了齿状突出物,雾鞭变成了雾锯。宫墙上的人见状齐声喝彩,都在想象羽警烛被雾锯锯成两片的景象了。但他们未免高兴得太早了。羽警烛既然有“第八奇人”之称,岂是区区一个隼翔宫弟子就能将其击倒的?雾锯在离他头皮大概不到一寸的地方停顿了一下,似乎遇到了什么阻隔,然后略微弹起,斜斜地滑到羽警烛左手边去了。雾锯力道十足地抽打在地面上的雾气中,雾气顿时腾起,结成一道垂直的雾幕,既悬在空中,也立在地面上。樊洮一击不中,立刻将已经恢复成鞭状的雾鞭收回,之后更无半分迟疑,抽出了第二鞭。

“好一块白版屏风!只可惜上面少了山水人物,也就没了灵性。”羽警烛摊开左手手掌,举到口边,张嘴轻轻一吸,雾气完全进了他的嘴里。之后,只见他紧闭双唇,鼻翼翕动,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将满嘴的雾气喷出。这些雾气吸进他嘴里的时候是乳白色的,喷出时却变成为五颜六色。雾气一丝也没有浪费,完完全全喷在由樊洮手中雾锯造出的那道“白版屏风”上。顿时,一幅绝妙的青绿山水出现雾幕上。

而羽警烛的右手也没闲着,在他的嘴用雾气作画的同时,已经在那只依旧镶嵌在虚空中的弓弩上搭上了第二只雾箭,并朝宫墙上射出。雾箭射出时,雾幕上的山水画堪堪作好,羽警烛抬头冲谢翼行说:“这回可得瞧仔细了,看看这一箭是不是唬小孩子的障眼法!”

而此时,樊洮的第二鞭已经抽打下来,并且和上次一样,鞭身变成了锯齿状。 雾箭倏然而至,谢翼行根本来不及躲闪。事实上,他也没有打算躲闪!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没有将雾箭当成一回事。他既然已经明白羽警烛又在施展幻术,也就没闲心和对方继续玩这种无聊的把戏,所以连朝雾箭吹一口气都懒得做了,任随雾箭疾射而来。 雾箭从谢翼行左耳擦过,射在他身后的塔楼柱子上。雾箭如入无物,将合抱粗的花岗石柱子拦腰射断。雾箭余劲未消,继续飞了十多丈,才跌落在隼翔宫膳食房的屋顶上。塔楼失去一根柱子,顿时摇晃起来。塔楼附近的人见情况不妙,不约而同抽身便闪,都远离了塔楼。幸好塔楼还有五根柱子支撑,总算没有倒塌。这一幕使谢翼行猛然明白过来,羽警烛的雾箭不是虚幻之物,而是具有实实在在杀伤力的利器。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后怕:“假如这一箭不是射塔楼,而是冲我而来,只怕我现在已被这一箭射了个对穿。”对羽警烛说道:“这不幻术,而是魔法。” 羽警烛答道:“是幻术也好,是魔法也罢,只要你不把他当成吓唬小孩子的玩意就成。”说话之时,樊洮的雾锯已经到了他脑门心。这一锯自然伤不了他,依旧斜滑出去,打在他右侧。羽警烛右脚一抬,顺势踩住了雾锯。同时,他右手握住雾锯,微微一扭,将雾锯有锯齿的那面朝向上访。之后,他松开手,食指在雾锯上敲了三下。 樊洮见雾锯被羽警烛踩在脚下,遂用力回扯。但听“嗡”地一声响,雾锯完全绷直。之后,他再也无法撼动半分,而且还感觉到雾锯上传来一股力道。这股力道力量倒不是很大,只是又麻又酥,甚至还有冷热变化。樊洮本是冰雪聪明之人,虽不知其缘故,却清楚这必是羽警烛那三下敲击在作怪,当下第一个念头便是放弃雾锯。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还是慢了半拍。那股怪怪的力道已然从他右手注入,瞬间就游遍了他整个身子。他如遭雷击,顿时身躯僵直,无法动弹。雾锯也似乎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粘在他手上,再也抛不开。 羽警烛看看绷紧的雾锯,摸摸锯齿,说:“这个云梯窄了点,梯格密了点,不过聊胜于无嘛!”轻轻一个腾越,身子飘然而起,落在被他视为云梯的雾锯上。他右手取过“镶嵌”在虚空中的弓弩和最后一只雾箭,左手掌心朝那幅雾气做成的青绿山水屏风一吐,说:“此画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只是没有人物,到底是美中不足,等一会还得添上几笔。”此时有风,羽警烛的衣袂被吹动起来,发出噗噗的声响,而雾气屏风好象有个透明的罩子,这使得风无法抹去它上面的山水花草,雾气屏风似乎更像是固态之物,稳稳地立在那里,看起来是那么不可思议。 羽警烛将雾锯的锯齿当做了台阶,踩在上面,一步步向宫墙上走来。他边走边说:“据我所知,隼翔宫最擅长幻术的陶淬霜,怎么没见他的踪影?莫非躲在什么地方咬牙切齿,随时准备出其不意跳出来给我致命一击?” 羽警烛的分量不轻,全部压在雾锯上,也就是全部落在樊洮手上,他感到右手就要被扯脱臼了,而偏偏无法解除这种压力。说来奇怪,此时他全身僵硬,本应被雾锯扯倒,而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半丝挪动,就像是置于宫墙之上的一根拴马桩。他感觉非常辛苦,只希望羽警烛早一些走到宫墙上来。 谢翼行说:“姓羽的,是汉子的就别玩这些见不得人的花样,咱们真刀真枪干一场好了。” “我这不正送上门来让你砍几剑么?你得把握住机会哟。”羽警烛衣袂飘飘,宛如神仙凌空,御风而行,眼看就要飘到众人面前。 谢翼行冷哼一声:“天下也不是只有你才懂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几步抢到樊洮身边,右手食指和中指成剪刀状,轻轻一夹,将雾锯切断。樊洮手上的压力顿时解除,遂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谢翼行顺势握住雾锯,猛然一抖:“给我下来吧!”本来僵硬的雾锯陡然变得柔软了,谢翼行这一抖,就像甩动鞭子,而羽警烛则像鞭子上的蚱蜢,一下子就从雾锯上抖落,直端端朝下面坠落。 隼翔宫的宫墙大约七八丈高,羽警烛是在接近宫墙顶端坠落的,若是摔实了,只怕要摔成一团肉饼了。羽警烛显然没有预料到谢翼行会剪断雾锯,坠落时四周都是虚空,没抓握之物,他脸上失色,道:“谢翼行,你好狠!” “别摆出这种恶形恶状来,我知道你不可能摔死!” “还是谢宫主清楚我的底细!”羽警烛此时已掉落在半个宫墙高的虚空中,刚把这句话说完,他的身影就突然消失了,事先完全没有一丝征兆,之后也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所以才消失得那么彻底!众人顿时傻了眼,都在想:“他去哪里了?” 谢翼行冲宫墙外高声叫道:“羽警烛,我知道你有移形换影之术,我得让你原形毕露!”突然暴喝一声:“起!”雾锯还在手里,他运足力气一提,将宫外的薄雾都扯离了地面。他双手交替拉动着雾锯,把那方圆数里的薄薄“雾饼”提起来,一直提到头顶的高度,然后用力一抛,说道:“去吧!”“雾饼”带着雾锯朝东南方天尽处飞去,越来越小,眨眼之间就没了踪影! 地面上只剩下那一块雾气做成的青绿山水屏风! 以及站在屏风边的羽警烛! 谢翼行说:“羽警烛,你果然有上天入地之能。刚才你飞升到半空,身姿何其曼妙!接下来你是不是该入地了?至少也埋半个身子在土里让我们惊奇一番?拜服一回?” “好端端一条被子,本来已经掩盖住大地的丑恶,你偏偏要掀开这个盖子,把这些肮脏暴露在众人眼下,当真是大煞风景!”羽警烛所说的“被子”显然是指被谢翼行抛到天边的那一大片雾气。 “隼翔宫里里外外都干净异常,如果要说有什么肮脏和丑恶,那也是你带来的。” “幻术是下作的功夫,这种说法很盛行,尤其在你们这些自命为正人君子的人眼里,幻术更是万恶之源,众罪之薮。可恰恰就是你这位隼翔宫的当家人,竟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种下作的功夫使得出神入化。这真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欺上门来,却怪我们的手段没有擦脂抹粉,这当真是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天大的一个笑话。”谢翼行对羽警烛的印象又有了变化:“看来‘第八奇人’并无过人之能,否则他怎么会老拿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幻术出来耍宝?”想到这里,觉得先前向对方示弱委实好没来由,胆气顿时壮了,随手掰起宫墙上的一块砖头,向下面一抛。砖头没有掉落下去,而是孤悬在距地面六丈来高的虚空中。谢翼行又掰了五六块砖头扔下来,砖头悬在虚空的不同高度上。之后,谢翼行提起身子,从宫墙上跳下来,首先踏在虚空中最高的那块砖头上,然后一个腾越,跳到另外一块砖头上,如此跳跃了几次,他就轻松地落到地面上。宫墙上众人见宫主玩的这一手太漂亮,不禁轰然叫起好了。谢翼行面朝羽警烛,尽量拿出一副不卑不亢的腔调,说:“阁下剑术之精天下闻名,不知谢某有无这个福气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 羽警烛点点头:“恭喜,你走运了!”手中的雾气弓弩一抖,立刻成了一柄四尺来长的剑,而那只雾箭被他随手一抛,平飞出老远,大半截插进宫墙里,箭尾颤巍巍抖动着,发出嗡嗡的声音。“瞧你这跃跃欲试的样子,如果不让你先动手,可能就辜负了你从宫墙上跳下来所冒的那份险了。” “你难道不晓得我们隼翔宫从来不主动攻击别人么?”谢翼行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不愿意太早亮出从空雨花那里夺来的溟琥剑。这也说明,他的全部希望都放在这柄溟琥剑上,而对自己的剑术不抱什么期望。 谢翼行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言语,羽警烛也就不再客气,道声“好”,剑尖微微下指,朝谢翼行左肋刺过去。他身躯未动,出剑的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说比较慢,而且两人相距大约有五六丈之遥,有这三层原因,按理说雾剑根本不会对谢翼行构成任何威胁,可是只要有羽警烛这位“第八奇人”在场,那么,无论怎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雾剑剑身还是只有四尺来长,而且两人之间的距离有没有缩短,但羽警烛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一刺,剑尖便刺到了谢翼行肋部。这一幕给旁观者这样一种感觉:似乎两人之间的“空间”被压缩了,所以雾剑才能以四尺之身横“跨”五六丈的距离而直达谢翼行跟前。 雾剑一击而中,从谢翼行左前肋刺入,将他刺了个对穿,剑尖从他背后冒出来。 宫墙上观战众人见状,不禁大声惊叫起来,其声音之整齐划一就比之适才为谢翼行喝彩毫不逊色。他们虽然从未见过谢翼行施展除幻术之外的任何技艺,却也都听说过他身手卓绝。即便今天挑衅隼翔宫的羽警烛比宫主更胜一筹,两人之间也该有一场龙争虎斗。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照面只一招,宫主就吃了羽警烛一剑。这就难怪他们要惊呼了。 谢翼行显然也没有料到对方一剑就能刺中自己,也许是身体还未来得及去感受疼痛,也许是太过惊讶而呆住了,他在如此一剑两洞的一击之下竟然半声也没吭。但这并不是说他反应迟钝,相反,他应对得非常迅疾。他没有后退,而是向前一冲,让雾剑刺得更深入。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肉串,附着在雾剑上。这简单的一冲一滑,把他送到了羽警烛的跟前。现在两人不仅直接面对面,而且被雾剑连在了一起。谢翼行笑道:“这种子虚乌有的兵器伤不了我的。既然你不亮兵刃,我也只好动拳脚了。”双拳击出,一奔对方胸膛,一奔对方脸部。 羽警烛没有想到谢翼行竟会置雾剑不顾而直奔自己,未做任何提防,谢翼行这两拳顿时结结实实落在他身上,发出两记沉闷的声音。这两拳威力奇大,几乎在那两记闷响发出的同时,羽警烛的身躯被击“散”了。这里所谓的“散”,就像是雾气遭遇到一阵狂风,来不及眨眼就风流云散了;更像是一颗焰火,砰然炸开。也就是说,羽警烛被谢翼行两拳就打得凭空消失了。 但谢翼行知道羽警烛是不会这么容易就倒在自己手下的,因为羽警烛是“第八奇人”,是梦幻大陆号称打不倒击不垮的少数几人之一。事实也是如此,羽警烛的声音在谢翼行背后响起:“你错了,子虚乌有的兵器也能伤人!”也不知他是怎么转到谢翼行背后来的。 谢翼行刚才说那话时,的确没有受伤。当雾剑突然刺到他跟前时,他用幻术造出了自己的幻影,并让幻影占据了自己的所立之处,而真身却在光天化日之下隐藏起来,所以羽警烛那一剑事实只是击中了他的幻影。他知道,羽警烛既然能用雾箭将塔楼的一根柱子射断,那么其手里的雾剑应该和真的兵器有同样的杀伤力。谢翼行说雾剑伤不了人,只是在此时此刻有效。之后他将真身和幻影重叠,冲向羽警烛,并向对方打出两拳。谢翼行当然也知道,羽警烛的幻术比自己更精湛,这两拳未必就能奏效。但那两记闷响又让他觉得两拳可能都打中了,不然绝不会发出如此声音。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羽警烛不仅能制造“幻影”,而且能制造“幻声”!因此,当他听到羽警烛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时,心里就暗暗叫了一声“糟”。他也只想到这里,便觉肋部一疼,然后看见鲜血飞溅出来。 这鲜血不再是幻影,而是实实在在的,是从谢翼行自己身上迸射出来的。 羽警烛的话语没有停顿,接下来说道:“不过,我并不想杀你!” 由此可以肯定,谢翼行受的不是致命伤。 “可是我想取你的性命!”是时候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了,谢翼行不顾身上的伤势,拔剑!反手向背后刺出。 溟琥剑终于出手! 这回轮到羽警烛叫痛了。不过,与其说是痛楚使他呼痛,不如说是惊奇让他发出如此声音。他说:“此剑怎么会在你手里?” 谢翼行转过身,看着已经与他拉开七八丈距离的羽警烛,忘记了自己的伤痛,得意地笑起来:“不好意思,溟琥剑恰巧就在我手里。” 和当初被空雨花刺中一样,羽警烛这一次受伤的地方又在左肩。这一次的伤势比上次重得多,鲜血几乎是在喷涌,他的左半边衣服被完全染成了红色。羽警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看看谢翼行手里的溟琥剑,又看看自己的左肩。 “别看了,我手里的剑是真的,你身上的伤也是真的。”谢翼行说这话时,似乎忘记了,他身上的血也是真的。 羽警烛不说话,右手缓缓举起来,按在自己左肩,食指和中指插进伤口,勾住什么东西,用力向外一扯。在阳光的照射下,众人只觉红光一闪,羽警烛手里多了一件鲜红的物事。之后羽警烛已双手一揉,将其搓成了一个拳头大的红球。众人这才看清,那红球是液态的。羽警烛将拳头大的液态红球往嘴里一扔,竟无一丝阻隔地滚进口腔里去了。他稍稍颔首,将红球“咕隆”一声吞到肚子里去了。“自己的血不能随意浪费!”他的这句话解开可众人的困惑:原来红球是他身上喷涌出来的鲜血!经过羽警烛这么一收拾,他身上的伤口愈合了,肩头衣服上的破洞也不见了。而更神奇的是,刚才还被鲜血染红的衣衫上竟再无一丝猩红,完好如初。 这一幕让谢翼行看直了眼,说:“这不是幻术,而是魔法。” 羽警烛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在短短的时日里,我被此剑连续两次伤在同一个地方,这说明我跟此剑有缘。” 谢翼行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两次被伤?” “空雨花没有告诉过你么?” “空雨花?!”谢翼行更糊涂了,“他伤过你?” “不过他比你高明,他懂得幻刃功。而你,却只知道使蛮力。两下一比较,真是有天壤之别。你可不要怪我瞧不起你。”羽警烛摇了摇头。 谢翼行心里可就甭提多难受了,打了几个哈哈,说:“你羽警烛瞧得上谁呀,我从来就没指望得到你的青眼。”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醒悟到了什么,续道:“幻刃功?!这么说,空雨花与那个人有渊源?” 羽警烛冷笑道:“如此浅显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的!撇开幻刃功不谈,仅凭你手中这柄剑,你就该清楚空雨花的来历。” “不必再藏着掖着了,把话挑明了吧,你找空雨花,不就是为了这柄剑么?对不住得很,在下抢先一步了。” “你小看羽某人了,我是冲空雨花这个人而来隼翔宫的。当然,如果能顺便取得这柄剑,我也比较乐意。你之所谓‘抢先一步’,是用不光彩的手段将此剑从空雨花手里夺来的吧?” “这是空雨花心甘情愿奉送给我的。”谢翼行不慌不忙答道。 猛然见到空雨花的兵器握在谢翼行手里,宫墙上的殷拿云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迷惑。他知道,自羽警烛在板凳溪被刺伤之后,空雨花就将此剑视为珍宝,须臾不肯离身。这时听谢翼行说此剑是空雨花献给他的,殷拿云立刻认定这是谎言。虽说空雨花这些日子和他有些疏远,但若真有献剑这等重大举动,他一定会来和自己商量,退一万步讲,空雨花即便不和他商量,至少也会在事后告知他。实际的情况是,昨天他还看见此剑挂在空雨花的腰间。昨晚空雨花失踪,而其兵器却出现在谢翼行手里。换做任何人,也会很自然地将空雨花的失踪和谢翼行联系起来。空雨花被人诱出了隼翔宫,当时就有人告知谢翼行。可谢翼行根本就未将其当做一回事,这一方面固然是空雨花这样的弟子不足以让堂堂宫主劳心,另一方面,难道就不能将其解释为谢翼行早知会发生此事从而表现得那么无动于衷?殷拿云心中虽有这些疑窦,只是一向对谢翼行敬畏有加,一时之间竟不知怎样处置了,只好静观事态的发展。 羽警烛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柄剑是空雨花心甘情愿献给你也好,是你用阴谋诡计诓来的也罢,都与羽某人无关。而且我说过,此剑虽是利器,羽某倒从来没有必欲得之而后快之心。所以,你大可仍旧沉浸在得到此剑的喜悦中。不过,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不要以为有了此剑,就可让我退却。你得明白,我是不小心才被你偷袭成功,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说什么大话呀?你不是被此剑伤过两次么?受伤也容易上瘾,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必然有第三次。不此剑是你的克星,慢慢你就会习惯被它一二再再而三地所伤了。”谢翼行觉得自己的话很风趣,说完之后忍不住得意地打了几个哈哈。 羽警烛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你好歹也是一宫之主,怎么会说出这样幼稚的话来?你真相信此剑能再伤到我么?” “阁下既然不在乎自己的血肉之躯,我岂会心疼手里的兵器?那就再试试好了。”谢翼行倒是一点也不气馁,举起剑准备出击。

 楼主| 发表于 2005-1-5 16:48 |

第14章 厮杀于虚实之间 羽警烛终于扔掉雾剑,将自己的佩剑拔了出来。 “哟,谢某竟能劳动‘第八奇人’亮出真家伙,荣幸之至。” “我这是尊重你手里的剑,而不是对你本人有什么敬意。”羽警烛这话说得可是一点也没有留情面。 谢翼行脸上有点挂不住,咬牙切齿道:“别逞口舌之利,手底下见真章吧。”也不客气,抢先出了手。剑光暴长,飞袭羽警烛咽喉。 “这可不是什么幻刃功!”羽警烛侧身,长剑不敢与谢翼行的溟琥剑硬碰,遂朝右手方递出,攻敌之所必救,刺向对方胸膛。

谢翼行并没有奢望一击奏效,身子朝后飘出三丈,之后趁羽警烛长剑落空时又闪电般扑回,绕到对方右侧,剑光从空中划过,劈向羽警烛后颈。不过羽警烛动作神速,谢翼行手中溟琥剑剑光才闪动了一下,他已经转身过来和谢翼行面对面了。他好遐以整,说:“利器就是利器,这剑气简直让我毫毛竖立,不寒而栗呀。为了让你的属下看清楚一些,从而佩服你的神勇,耻笑我的狼狈,有必要给你的利器染染色。刚才那团血还卡在喉咙上呢,正好派上用场!”他张开嘴,一蓬血雨喷射而出,一也不浪费完全洒在谢翼行的剑上,裹住剑身,将其变成为一柄猩红的血剑。

谢翼行冷哼道:“刚夸你动真家伙呢,你又露出狐狸尾巴玩虚的来了。也罢,你玩虚的,我动真的。”加快了出剑速度,眨眼间,溟琥剑已经出击数十次。由于上一剑的剑光还未消失,下一剑的剑光又出现了,所以那不再是一道剑光,而是方圆七八尺的一团绯红色,挂在谢翼行和羽警烛之间的虚空中。如果仔细看去,这团绯红色并非静止的,而是像水中的月影被微风吹皱时那种抖动着。没人能形容这种抖动的诡秘变化,因为每一次微风吹动水波时,水中月影都会有一种完全不同的变化。羽警烛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气定神闲地说话:“谢宫主出手好快!只可惜,再快的剑也奈何不了我。”

谢翼行这数十剑完全落空,换了一种方式,围着羽警烛快速地游斗。他也不管能否刺中羽警烛,只要上一剑力尽,就立马撤回,并递出下一剑。他刚才出剑本已异常迅疾,但是现在他的剑还要快一些,照此下去,不知道他何时才会到达速度的极限。

随着谢翼行出剑越来越急,加上他身形的不断闪动,阻隔在他和羽警烛之间的那团绯红色剑光也越来越大,到后来,这团剑光变成为一个绯红色“光球”,将羽警烛完全包围在里面。谢翼行的身形像飘忽不定的鬼影,看不真切了。

目前谢翼行占据了主动,并且看起来是尽了全力,可还是伤不了羽警烛一片衣角。长此下去,谢翼行必然丧失先机,变主动为被动,到最后力竭之时,就难免受羽警烛重创了。

上千余剑过去之后,谢翼行的气息明显地急促起来,他现在很累,很想结束这种危险的厮拼,但他停不下来。他目前的处境是这样的,表面上他一直占据主动,而事实上他的出手已经被羽警烛牵制。从幽冥剑上面传过来的压力就像一只手,在背后推着谢翼行,使谢翼行不由自主地向“前”跑。谢翼行只有不停地出剑,才能保证不让自己跌倒。

厮杀似乎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羽警烛的声音从绯红色“光球”中传了出来:“谢宫主,你再不亮出你的必杀之招,就没机会了。”

谢翼行飘动的身子猛然停住,道:“必杀之招吗?好,你看仔细了。”他双手握着烟霞剑,从羽警烛头顶向下劈落。这一剑很慢,很慢,慢得可以在同样的时间里刺出三百下他刚才用来对付羽警烛的那种快剑。一般而言,只有快剑才可产生剑光,但奇怪的是,谢翼行现在所使的慢剑同样也有剑光,绯红色剑光随着烟霞剑的运动而像帘幕一样向下展开。谢翼行苍白的脸色和烟霞剑绯红色的剑光,在这一刻显得说不出的妖艳诡异!

羽警烛大喝一声,不再犹豫,长剑反手朝身后劈出,将围住自己的铁桶一样的剑气撕开一个缺口,然后身子一滑,从这个缺口退了出去。而与此同时,谢翼行手中溟琥剑下行速度陡然加快,绯红色剑光泛出大片刺目光华,仿佛熊熊火舌,带着一股酷热卷向羽警烛。羽警烛刚才退得正是时候,如果稍慢哪怕只是一眨眼,他就第三次伤在溟琥剑之下了。

“你的手段使得差不多了吧?我记得你还有‘南辕北辙’之术么?为什么不使出来?”

谢翼行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休怪我无情了。”对准羽警烛的胸膛就是一剑砍了过去。

“你方向搞错了,你应该朝你背后砍,剑气才会冲我胸膛而来。”

“没有搞错方向,剑气本来就是冲你而来嘛。”

“我就知道你会耍奸,不过我更奸,所以你这一剑并不管用。”羽警烛身形一晃,避开了剑气。但他立刻惊奇地叫了一声:“咦,你这一剑有七道剑气啊?不过还是伤我不得。”

“谁说只有七道剑气?”

羽警烛突然痛叫了一声,一串血珠珠链般斜抛洒出去。然后他不相信似地看了看自己受伤的腹部:“这第八道剑气才是关键!”

谢翼行道:“这是‘七明一暗’,你一定明白的。我已经说过,受伤很容易上瘾,我没说错吧?你也只是人,剑割在你身上,你也得流血。”

“得,轮到我了。”几乎毫无征兆地,羽警烛的身形猛然一晃,然后听见谢翼行轻叫了一声,并有鲜血随着羽警烛挥动的右手飞溅而起。羽警烛的身子退回原地,道:“我要剐你一千剑,这是第一剑。看清楚了,这是第二剑。”身形又是一闪。

尽管谢翼行已经有所准备,他还是没能闪开,又中了一剑。

羽警烛这次没有退回去,他嘴里说道:“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他鬼魅般的身影围住谢翼行飘动起来。羽警烛每说一句话,谢翼行就中一剑,就痛呼一声,就有鲜血溅出。只片刻功夫,谢翼行身上就有了百十来道伤口。尽管这些伤口都很浅,只是皮外之伤,但谢翼行的信心却彻底被摧垮了。谢翼行知道,羽警烛被“七明一暗”所伤后,恼羞成怒,肯定会不多不少刺他一千剑,将他割成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才肯做罢。从谢翼行身上飞溅出来的鲜血被溟琥剑剑气逼住,来不及飘到远处,遂在谢翼行身边形成了一层“红云”,将他的身子都罩住了。

蓦地,只听呛地一声脆响,一道剑光从“红云”中射了出来,那是谢翼行的溟琥剑。羽警烛随着剑光透出的方向朝后飘飞数丈,不再进攻了。随即那团“红云”散开,谢翼行身上的衣衫被割成一条一条的,他几乎完全赤裸,浑身被自己的血染红了。他身上也不知有多少伤口,幸好都不深,没有性命之忧。

不言而喻,那道剑光是溟琥剑发出来的。羽警烛本来打算不多不少割谢翼行一千下,充分享受猫戏老鼠的乐趣。但他只刺出两百三十四次剑,就无法再出手。这倒不是他被谢翼行的鲜血激发了不忍之心,因为他见识并且制造过太多的杀戮,别人的哀嚎丝毫也不会让他手软,而是谢翼行手中溟琥剑的威力使他不得不收手。溟琥剑的威力就像是弹簧,在被压到极限时,就会强力反弹。而这一反弹,不仅立刻解除了谢翼行所受的压力,还差点让羽警烛再一次伤在溟琥剑之下。

羽警烛这一回动了真怒:“现在你我大概都应该明白,若让你姓谢的活着,羽某人以后在梦幻大陆就没办法立足了!”

“这样的狠话你说过好几次了,可又能有什么作用?是的,我固然不是你的敌手,但你也休想杀了我!”谢翼行当然也明白自己今日完全是仗了溟琥剑之威,方能暂时保住性命。

此时羽警烛面朝东面,而谢翼行是背对东边,因日头不高,阳光还是斜斜的,所以羽警烛处在不利位置。这样的局面是谢翼行刻意造成的,他是等羽警烛攻到自己西边时才出溟琥剑逼退对方的,从而多多少少在抗衡中占一点地利之便。他看出羽警烛在积蓄力量,于是凝神静气,希望凭借溟琥剑能挡住对方的可怕一击。

羽警烛并没有立刻出招。 强烈的阳光已经让他感觉到自己站错了地方,他眯着眼睛觑了觑天上的太阳,之后说道:“谢宫主对自己所处的位置一定非常满意。” “不是我故意这样,而是天意如此。阁下既然是‘第八奇人’,当能创造‘奇迹’扭转这局面。” “无论这阳光如何照射,我都不会受到影响。不过,为了让谢宫主实现见识‘奇迹’的愿望,我也只好勉为其难拿出一些手段来。”羽警烛剑交左手,右手举起,掌心朝着太阳,之后手掌快速划了个弧形。“奇迹”真出现了。那千万缕阳光在距离地面百十来丈高的空中拐了个弯,不再照射西边,转而照向东边。“谢宫主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居,我相信你会喜欢阳光。” 谢翼行哪里料到有这等变故,两眼被强光晃花了。如果羽警烛此时猝然施袭,他恐怕就得手忙脚乱了。 幸好羽警烛没有这样做,而是远远地看着他说:“我不占你的便宜,你不要紧张!” “你也占不了我的便宜!你有你的手段,我有我的伎俩!把戏人人会玩,巧妙各自不同罢了!”谢翼行左手朝下,食指伸出,其余四指蜷曲着,划了个半圆。脚下方圆三十来丈的那小块土地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所拨动,旋转了半圈,而圈子之外的地面没有任何变化。结果两人的位置互换,依旧是羽警烛面朝阳光。 “看来还得调整一下你我的视野!”羽警烛此时背对东面,他右手“扭弯”阳光后还未收回,遂顺势一握,抓住了一束阳光,试着扯了两下。天上的太阳跟着晃动了两下。谢翼行因为面朝东方,所以太阳晃动这一幕他看得分外清楚。他暗想道:“羽警烛的幻术委实高明之极,我若再和他斗这个,势必会一败涂地。”随即又有了疑惑:“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羽警烛说:“这太阳真沉啊,幸好羽某人有几斤蛮力,倒也摆弄得开。”手上猛一用劲,像抛链球似的,以阳光为“链”,将太阳这个硕大的“球”一下子抛到了西边的天上。如此一来,让人眩目的阳光又落进谢翼行的眼里了。 “谢宫主,如果你还有兴趣卖弄幻术,拜托千万来点新鲜的,别再提起脚下的土地转圈圈了。”话虽这样说,羽警烛却未再给谢翼行施展幻术的机会,提剑直扑过去。他身形有如行云流水,一掠便到了谢翼行跟前。手中长剑或刺或割或砍或撩或挑或剐,瞬间便让谢翼行身上挨了百十来下。既然他已决意取谢翼行的性命,所以这百十来下都出手极重。在他看来,即便是自己,受了如此重击,身上只怕也很难再找出一块完整的骨骼或者肌肉了,何况是逊自己多多的谢翼行?他已经将隼翔宫的宫主当成了一堆朽骨烂肉了。 事实上,谢翼行因对形势估计不足,没料到羽警烛会猝然施袭,来不及反应,更别说招架了,被对方的长剑在身上进进出出来了几十次对穿。在第一次被刺个透心凉时,他只吐出“卑鄙”两个字,便没了生机。羽警烛之后使出的那些辣手只不过是落在一堆死肉上面,不能再让谢翼行感觉到痛苦了。 羽警烛出手快,收剑也快。他看了看委顿于地的谢翼行的尸身,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环顾四周,大声说:“谢宫主,你倒是拿得起放得下,而且颇有心计,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份而在光天化日之下诈死。可惜你遇上了我,这种金蝉脱壳之法就不灵光了。更让我感到好笑的是,你什么都能伪装,只可惜那柄溟琥剑伪装不了,这就不免露出马脚了。” 他用长剑碰了一下谢翼行的尸身,尸首就像是气球被针破似的,立即瘪下去,最终化为乌有,只剩下了被鲜血浸透的一袭破衣。原来谢翼行果然没死,而是借机溜走了。谢翼行这样做显然有两个好处,一是摆脱眼前这恶魔似的羽警烛,二是永远占有溟琥剑而不必担心被人纠缠。不幸的是,对方识破了他的诡计。羽警烛用长剑拍打着血衣,血衣似乎是有生命之物,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似乎还夹杂着求饶之声。羽警烛说:“只要你找到你的主人,我就放过你!”挑起血衣,朝空中一抛。 此时,由于没有羽警烛和谢翼行的操控,挂在西边天空上的太阳、中途拐弯的阳光、旋转了半圈的脚下土地都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那不可思议的一幕从来就不曾发生过。那件血衣在空中略微停了停,然后发出一声尖啸,风驰电掣般朝隼翔宫的大门俯冲过去,并在离地五六尺的地方停住。它好象受到了阻隔,又好象是和什么物事在搏斗,在那里推推攘攘。伴随着一下恼羞成怒的“滚开”之声,血衣终于裹住了隐身的谢翼行,将他朝羽警烛这边生拉硬拽过来。 羽警烛呵呵一声轻笑,说:“谢宫主,连衣衫都出卖你,对你而言,众叛亲离是必然的事。今日我帮你一把,早死早解脱。” 谢翼行喝声“定”,硬生生停住被血衣拖得踉踉跄跄的身子,说:“谢某即使难逃一死,也不会死在你的手上。”提起溟琥剑,割下了一片衣襟。血衣见势不妙,慌忙放弃了谢翼行,飞旋到半空,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似乎在作某种挣扎。终于,血衣恢复成无生命之物的本来面目,飘飘摇摇坠落下来。 “谢宫主,你既然已经现形,想要再隐身,可就难了。” “谢某自我了断,你该满意了吧?” 本来已经出重手取谢翼行性命的羽警烛“哟”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自我了断!”于是按兵不动。 “我用自己的鲜血涂抹隼翔宫的高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谢翼行说罢转身朝宫墙猛冲过去。他被血衣从隼翔宫的大门门洞里揪出来,并没有被拖曳出多远。他只跨出五六步,就将一颗大好头颅实实在在撞在宫墙之上了。 羽警烛心道:“想不到谢翼行竟然如此刚烈,说死就死,一点也不含糊!”他脑子里已经浮现出谢翼兴脑浆四溅、身子碰成肉饼的景象了。 说时迟,那时快,谢翼行和头已经触及宫墙。他碰撞的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竟然一头“扎”进了坚硬的石墙中。他就这样将整个躯体完全“融”进墙体,连一丝毛发也未留在外面。 谢翼行既未脑浆四溅,也未变成肉饼,这颇有些出乎羽警烛的预料。但羽警烛是何等样人,随即便醒悟到谢翼行又在耍诡计:“姓谢的,别以为躲在墙里我就奈何不了你!” 谢翼行也不答话,径直扭动身子,朝宫墙顶上“游”去。形象一点讲,如果将墙体视为垂直而立的“水面”,那么他现在所做的就是潜水前进。只不过他潜得并不深,躯体刚好被“水”淹住,所以能清楚地看见他在墙体里如何蜿蜒地游动。墙体是固态的,谢翼行也是固态的,他怎么可能在墙体里游动呢?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这是幻术! 谢翼行在这之前施展出来的所有伎俩虽颇具迷惑性,却未能让羽警烛真正放在眼里,而此次谢翼行拿出在固态墙体中游动的绝活来,连羽警烛也眼睛也亮,禁不住喝起彩来:“谢宫主真有出息,以头撞墙竟然撞出这种空前绝后的景象来了。但我还是那句老话,不要以为我就奈何不了你。当然,你也别因为我这话而着急,慢慢游,千万别把自己当成一块砖头永远砌在墙里。” 羽警烛这一说不打紧,谢翼行反倒急了,以为对方要将他禁锢在墙里,觉得那景象委实太过恐怖,于是游动得更快了,三两下就把游到了宫墙顶端,忙不迭地把自己的躯体从墙体里挣脱出来。他只穿了一件内衣,身上还淌着血,既滑稽,又狼狈,在宫墙上观战的人都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他。尤其是那些女弟子,见平素威严异常的宫主裸着大半个身子,不免感到窘迫。谢翼行却浑然不觉,自认为回到上面就逃出生天了,冲羽警烛喊话:“姓羽的,看起来你我谁也奈何不了谁,就此住手吧。你若识得好歹,就自行离开隼翔宫,我可以不计较你欺上门来的所作所为。” “谁也奈何不了谁?!你不觉得你这话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嫌疑么?” “随你怎么说吧。我唯一失策的地方,就是下到地面!刚才的厮杀可能会让你产生大占上风的错觉。为自己着想,同时也是为你考虑,我还是回到这里来。你如果真认为自己有翻天覆地之能,可以将隼翔宫踏平,那么不妨尽情施展本事,给你我一个完全平等的打败敌手的机会。” “这还不简单!”羽警烛双手握剑,正对着宫墙劈下。 这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一剑,但在宫墙上众人看来,感受却非同寻常:羽警烛本来站在低处,可这一剑偏偏有“泰山压顶”的气势。更奇怪的是:这一剑似乎没有特定的进攻对象,又似乎针对每一个人。 接下来的一幕使众人相信自己的感觉没错。 恍似一场流星雨,无数道耀眼的剑光从天劈落,宫墙上包括谢翼行在内的所有人都无一遗漏地分润到一道剑光。由于事起仓促,许多人来不及反应,更别说招架或者反击了,顿时有三十多人中剑,并有十四个人当场毙命。在这之前,羽警烛与谢翼行周旋了不少时间,却从未伤过性命,而此时一出手便让三十多人或死活伤,这说明羽警烛已经失去耐心,终于痛下杀手了。这三十多个人都是鹞部弟子,身手差,就难免遭殃了。而其他人之所以能在羽警烛剑下只受了场虚惊,全因为羽警烛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谢翼行身上。 谢翼行虽然也只接了一剑,却承受了所有剑光中的九成压力。幸好羽警烛没有尽全力,谢翼行得以在剑光的九成压力之下而未再重创;更值得庆幸的是,谢翼行仗溟琥剑之威,居然使个巧妙将那九成压力返还给羽警烛了。谢翼行当然也明白,这掉头返回去的压力伤不得羽警烛。他还知道,羽警烛不需施展其他手段,只用刚才的招术再来上那么几十剑,隼翔宫的所有人可就玩完了。当然,如果认为谢翼行真正关心的不是隼翔宫众人而只在乎他自己,也未尝没有道理。反正,他现在很着急。而且,情急之下,居然也让他想起来还有一招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他在心里责怪自己,因慑于羽警烛之威而全然忘记了自己手握救命稻草。于是,赶在羽警烛再次发难之前,他默念咒语,将隼翔宫置于保护之中。 羽警烛早已料到自己的攻击会奏效,上一剑甫收回,紧跟着就劈出第二剑。这第二剑同样产生了流星雨一般的无数剑光,这些剑光同样的眩目夺魂,若无意外,同样也会有几十人或伤或亡。 但偏偏谢翼行已经预先行了法,整个隼翔宫似乎被一个看不见的圆形罩子遮掩住。这个罩子非常光滑,羽警烛这一剑劈过去,所有的剑光无处着力,顺着罩子外表滑落到地面,斫断了一些花草树木,并把地表割出无数道伤痕。羽警烛见状略微一愣:“‘画地为牢’?!”于是第三剑就劈不出去了。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称其为‘固金汤’之法。” 羽警烛嗤笑道:“你以为如此一来,隼翔宫就真正是固若金汤了?这种想法也太幼稚了吧?我告诉你,这难不住羽某。” “在我看来,只要是为了隼翔宫,所用的手段不存幼稚与否的问题。至于能否阻挡住你,那就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了。不过,谢某自信此法应该很管用的。阁下如果认为这是妄言,不妨再来上几剑吓吓我们。”谢翼行颇为得意地笑了起来。

 楼主| 发表于 2005-1-5 16:49 |

第15章 一个人的围困 羽警烛不再言语,左手掌心对着墙上众人,虚抓了一下。谢翼行虽然自信对方无法再伤到自己,但今日屡屡受挫,已是惊弓之鸟,以为羽警烛又在施展什么魔法,不由自主紧张了。无论如何,羽警烛这一抓并未弄出什么动静,更别说对墙上众人造成什么伤害了。于是,谢翼行想当然地认为自己的“固金汤”之法发挥作用了。 在谢翼行等人的讥笑声中,羽警烛左手握拳,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那幅“雾气”屏风边。“雾气”屏风自被羽警烛画上山水后,一直立在那里。阳光没有消融它,风未能吹走它。即便后来谢翼行施法将覆盖地表的雾气抛掷到天边,它也未移动分毫。它就在那里静静地等着,等着羽警烛将它派上用场。 羽警烛左手对着屏风,打开拳头,轻喝一声“去”,似乎是释放了什么东西。屏风的山水最前端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城池,城墙上还有一些细小的人影在晃动。羽警烛将长剑插回剑鞘,蹲下身子,右手在地上随意掐了一根茅草。茅草虽然极细极嫩,但边沿已经长出锯齿。他拇指和食指捏着这根两寸来长的茅草,其余三指微微伸展,竟弄出个兰花指的造型来。他将茅草快速扎进“雾气”屏风,又快速抽出。这一扎一抽宛如刺绣,动作娴熟之极。 谢翼行清清楚楚看见了羽警烛摆出来的兰花指,心中思忖:“羽警烛怎么成娘们儿了?”正觉得好笑,眼中余光已然瞄见身边不远出的一个弟子的脑袋飞了出去。那位弟子很投入地关注着羽警烛的一举一动,脑袋虽然朝后飞出,身躯依旧保持原来的姿态:左手平放在墙垛上,右手还对羽警烛指指点点。他的头颅从脖子切下,创口异常平整。鲜血来不及涌出,能清楚地看见创口横切面排列的食管、气管、颈椎、动脉、静脉、颈肌等等。稍顷,鲜血才猛然涌出,像喷泉,炸开一朵大大的血花。鲜血激射两三丈之高,纷纷扬扬洒下来,飘落在旁人身上。同伴见此恐怖之状,不由惊叫起来。 在墙上众人惊慌之际,羽警烛已经用茅草在“雾气”屏风上再刺了几下。墙上顿时又有四人遭殃。一人胸口被捅出个大窟窿,一人被腰斩,一人被劈成两片,一人双腿齐刷刷被切断。大部分人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只有谢翼行等少数人明白是羽警烛做了手脚。谢翼行当即大喝道:“羽警烛,你如此滥杀无辜,不嫌太残忍了么?难道就不怕遭天遣?” 羽警烛住了手,慢腾腾站起来,答道:“羽某从来就不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你这话不说也罢。不过,羽某毕竟是有身份的人,本犯不着拿你的属下出气。只是这屏风上的人影太小,不知道哪一个是你谢宫主,不得已出此下策,挨个碰运气,直到杀死你才算完。不错,我的确在滥杀无辜,但这‘滥杀’的罪名也有你一半。谢宫主若是有担当之人,就该交出空雨花,或者自己抹脖子。” 谢翼行突然醒悟了:“你这是‘虚杀之技’。” “虽是‘虚杀之技’,却能实实在在取人性命。” “可惜呀,你还是杀不了我。”谢翼行又暗暗行起“固金汤”之法,筑起一道屏障,只把自己围护在其中。以他的修为,目前只能行两次该法。“固金汤”之法的防御能力是一定的,保护的范围越广,则越容易被攻破,反之亦然。谢翼行第一次行法所筑起的屏障轻易地挡住了羽警烛的剑光,他自信第二次行法筑起的屏障足以克制对方的“虚杀之技”。 羽警烛眼光何等犀利,已然察觉谢翼行的举动,说:“‘虚杀之技’只是羽某万千手段中的皮毛功夫,谢宫主竟然悄悄把自己压箱底的本事都抖露出来,也太小题大做了。你这‘固金汤’之法结成的保护层防御力相当不错,不留任何一点缝隙。不仅敌方攻不进,而且自己也出不来。” “隼翔宫就是我的家,我没必要出去!即便我打不过你,难道还躲不起你么?” “不巧得很,你斗我不过,也躲我不起!要收拾你,法子多着呢。‘固若汤’之法又称‘画地为牢’之法,你这回真正是画地为牢,自掘坟墓了。你瞧仔细了,看羽某如何以一个人之力包围隼翔宫!”羽警烛转身朝东边大踏步走去,片刻之间便到紧挨隼翔宫东墙根流过的板凳溪边。他弯腰捧起清凉的溪水洗了一把脸,用衣袖擦拭干净。之后他以掌为刀,由近而远横切溪水。溪水被切断,下游的溪水继续流走,而上游的来水却越不过“切口”。羽警烛握住“切口”处的水,很随意地提起来,仿佛扯动一块布条,竟将溪水“提”起来缠在手腕上。羽警烛一丝也未停顿,右手尽力向上一扬。溪水飘飞而起,在空中展开。河床里再无一丝水滴,只剩下鹅卵石及细砂。溪水大约七八丈宽,数十里长,此时一头握在羽警烛手里,一头连着上游某个地方的树林。在太阳的映照下,溪水泛出七彩的光芒,宛如一道彩虹挂在天空。谁持彩练当空舞!这一幕是何等的壮观和瑰丽!隼翔宫众人忘记了刚才羽警烛“虚杀之技”的恐怖杀戮,完全被眼前的绮丽景象吸引住了。 羽警烛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将手中长长的“溪水”布条朝隼翔宫套过去,就像抛套马索,“溪水”布条恰好勒住隼翔宫的西墙。他连套数次,“溪水”布条将隼翔宫缠绕了三圈。他用力扯了扯,“溪水”布条像包粽子似的,紧紧将隼翔宫缠在中间。最后,他把“溪水”布条抛进板凳溪的河床里。板凳溪的水并未凝固,只不过流经的途径有所变化:它在上游十来里之处脱离地表,置身虚空,将隼翔宫裹在中间,然后跌落地面,重新顺着原来的河床流淌。 隼翔宫众人这一下可真看傻了眼,连谢翼行也彻底服气了,暗忖:“想不到羽警烛这厮的幻术如此精进。即便是幻族高手,也未必能有此等手段。我斗不过他,原在情理之中。若早知他这般犀利,我就不会逞强和他硬拼。”但是,他扪心自问,要他交出空雨花并不难,而要他放弃好不容易弄到手的溟琥剑,那就万万不可能了。因此他和羽警烛的冲突在所难免,而隼翔宫被围困也是迟早的事情。后悔是没有用处的,谢翼行对自己的“固金汤”之法还有那么几分信心,于是强做镇定,说:“隼翔宫好久没下雨了,这些溪水正好可以冲洗冲洗灰尘。” 羽警烛回到原处,将“雾气”屏风提起来,横铺在离地两尺的空中。这时“雾气”屏风就变成“雾毯”了。他跨步踏上“雾毯”,盘腿坐下,朗声对谢翼行说道:“尽管今日你屡屡触怒我,羽某宽大为怀,既往不咎。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乖乖将空雨花和溟琥剑交出来,第二嘛,我就不明言了,谢宫主是聪明人,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谢宫主不仅是聪明人,更是俊杰,识得时务,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阁下这副自以为是的嘴脸让人作呕,我的选择就是,请你滚的远远的,别在这里恶心我们。” “只有两天可供你们考虑,时限一过,连我都无法改变你们灰飞烟灭的命运。” “我们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你就不必瞎操心了。” “悉听尊便!”羽警烛闭上眼睛,开始养神。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就保持着这种姿态,不再有任何动静。 尽管谢翼行不知道缠绕在隼翔宫的“溪水”布条会使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困窘,羽警烛未继续施展幻术,这多多少少还是让谢翼行松了一口气。双方之间的厮杀嘎然而止,谢翼行一时还不能适应,微微有些走神。稍顷,他对众人挥挥手,说:“不要去管‘第八奇人’,就让他在外面挺尸。我们只当没发生过任何事,把我们正常的生活继续下去。” 大部分人却很清楚,如今的隼翔宫已经不可能有“正常的生活”了。一位鹫部的教席问:“可是,羽警烛所言非虚,果真以一人之力围困了隼翔宫,我们该如何脱困呢?” “在你看来,何谓‘脱困’呢?” “有两层意思,一是摆脱这一溪之水,但瞧羽警烛胸有成竹的架势,我们成功的难度比较大。二是离开隼翔宫,留个空城给羽警烛。” “胡说!”谢翼行道,“不就是溪水么?没有尖刺没有锋刃,还能伤害得了我们么?能摆脱自然好,即便摆脱不了,让它永远挂在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往好的方面想,这反倒给隼翔宫添了一道非同寻常的景观,正是可遇不可求之事。至于说到离开隼翔宫,适才羽警烛屡屡大施淫威,置我们于风头浪尖,我也没有屈服。现在风平浪静了,难道反要放弃?”他却忘记了,自己最初认出羽警烛时,曾经一度打算放弃隼翔宫而保全溟琥剑。 那名教席自恃资格老,并不因为谢翼行的呵斥而隐忍不言,把自己的担忧全部说出来:“风平浪静?!一动不如一静,羽警烛的‘静’也许比‘动’更可怕!” “你以为‘固金汤’之法筑起的屏障是豆腐渣么?我可以自信地告诉你,什么把戏在这道屏障前都无能为力。隼翔宫粮草充足,坚持一两年毫无问题。羽警烛再怎么有耐心,也不可能在这里坚持这么久吧?所以,不必和他硬碰,用‘拖’字诀就能把他拖得只剩下皮包骨。” “既然宫主有‘固金汤’之法,何不早使出来,非得等到羽隼翔宫有了重大伤亡后才筑起这所谓的屏障?”这话就有些责难谢翼行的意思了。 “难不成我和羽警烛一照面就高挂免战牌?总得和他周旋周旋吧,方可不隳隼翔宫的名声。” “宫主应该比我们清楚羽警烛这个人,他号称‘第八奇人’,手段自然非常了得。若是当初权衡一下轻重,我们就不必做这些无谓的牺牲了。现在人也死伤了,隼翔宫的所谓名声也没能保全。” 谢翼行终于忍无可忍,呵斥道:“你身板好得很,能够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你来当这宫主试试?我倒想看看你如何处置今天这样的危机。” “不敢!其实我何尝不知这些话是马后炮,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我只是心中有话藏不住,宫主要是听不进去,我闭嘴就是。” 谢翼行于是不再理会这名教席,转对众人说:“有我的‘固金汤’之法护着,羽警烛休想动隼翔宫一草一木。大家回去,只当是到了冬天,大雪封道出不了宫,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要耽误了隼翔宫的事情。” 那位老资格的教席最终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如果羽警烛不肯离去,那我们岂不是要被围困一辈子?” “羽警烛是梦幻大陆的大人物,拿不下隼翔宫,他会感觉很没面子,哪里还会好意思和我们对峙?休说一年半载,便是十天半月他也坚持不下来。” “可他只给了我们两天时间,谁知道到时他还会使出什么匪夷所思的手段来。” “吓唬人的言语他说过不少,但又有什么用?还是那句老话,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手段能攻破‘固金汤’之法结成的屏障。其他话不必再说,我有分寸。”谢翼行一句话堵死了对方的嘴。 厮杀已经过去,众人虽然依旧惊魂未定,但至少眼前已不再有羽警烛的剑光和层出不穷的幻术魔法,好歹可以松一口气了。看着遍地狼籍和血腥,这一天是注定清闲不了的。不必谢翼行吩咐,弟子们自然清楚如何善后,该安葬的就安葬,该医治的就医治。谢翼行的心思不在这上面,按照隼翔宫的惯例,他不必为那些死伤者负责,更不必向他们的亲人交代,因此非常省事,不用再劳神费心。临下宫墙之前,他再次看了看宫外。羽警烛还在闭目静坐,身下的“雾毯”漂浮在空中,看起来万分不真实。 谢翼行心里牵挂着另外一件事:绝不能让陶淬霜和空雨花破坏自己的好事,以免隼翔宫其他人知道他用不光明的法子夺得了溟琥剑而众叛亲离。他径直回到秘室,脸现冷酷之色,对陶淬霜说:“如今事态严重,不得已只有赶紧打发陶兄弟你上路。”又对空雨花说道:“你不要用这种恐惧而怨毒的眼神看着我,我可以告诉你,你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因为你对我非常有用。”他所说的空雨花“有用”,包含两层意思,一是在迫不得已之时将空雨花交给羽警烛,以换取自身的安全。二是将陶淬霜之死嫁祸于空雨花,引开众人的注意力。 事不宜迟,谢翼行立即动手,溟琥剑一挥,剑锋堪堪从陶淬霜颈下掠过,割断了他的喉咙。陶淬霜虽知自己迟早会被谢翼行杀死而“零零碎碎运出去”,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大限。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谢翼行知道自己一剑就能要了陶淬霜的性命,所以没有多看他一眼。他一边把剑插回剑鞘,一边对空雨花说:“你一定清楚我为何嫁祸给你了?没错,当然是因为这柄溟琥剑。但你未必能知道我如何嫁祸给你,我肯定也不会告诉你,免得你提前准备好辩解之辞。其实,就你我悬殊的地位比较起来,任何人都会相信我而不相信你,再好的辩解也挽救不了你,何况你被陶淬霜打成了‘哑巴’,根本就不能言语!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让你糊里糊涂为好!” 空雨花并不知道羽警烛来攻打隼翔宫的事情,自然就不猜不到谢翼行要拿他和羽警烛做交易。兔死狐悲,陶淬霜的下场让他感觉到自己命不长久,心里也就别提有多么愤懑了:“被陶淬霜打成了‘哑巴’而不能言语?!为了区区一柄剑,你堂堂一宫之主竟然会捏造出这样下作的谎言来!我若能逃出生天,他日定要将你剥皮抽筋。” 谢翼行倒很会安慰人,说:“你也别太伤心,也别太绝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云开雾散了。我当初想让你死,嫁祸给陶淬霜;之后又变了主意,要让你们两个都消失;如今陶淬霜已死,你即将被我推出去当替罪羊;最终,也许你什么事也没有,好端端地出去享受阳光,并且继续留在隼翔宫学艺。世事如棋局局新,谁能说得准下一步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怎样一幅景象呢。”与其说这是安慰,毋宁说是消遣。 空雨花绝望的神情落在谢翼行眼里,让他感觉十分愉悦,说:“我很忙,没空将陶淬霜运出去。你要是觉得饥饿,不妨先嗅嗅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也只能到这种地步了,一来你动不了,二来你也没胆子去啃他的尸身。所以,我很放心把他留在这里,麻烦你代为看顾一下。”这话很变态,由此不难看出谢翼行有施虐的倾向。 等一切安排停当,时辰已然很晚。由于隼翔宫被“溪水”布条缠住,在里面事实上根本看不清楚天色,宫里的人只能凭经验认定现在是什么时辰。因为有流淌着的晶莹溪水,入夜之后,隼翔宫的夜空反而比以往明亮得多。隔着溪水,还能看见月光和星光。这就给人一种感觉,夜空中流淌的不是溪水,而是星光月影。也许正像谢翼行所说的,溪水给隼翔宫添了一道风景,并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很显然,羽警烛并非要给隼翔宫锦上添花。溪水初时倒是美奂美仑,让人目迷五色,心驰神往,几乎就要感激羽警烛带来的这一溪之水了。但一过午夜,危机就来了。溪水在夜空流淌,本来没有什么声音,而今却有了声响。开始很细很慢,像细雨洒在芭蕉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后来,声响渐大渐急,似乎是重重的鼓点。隼翔宫上上下下,无论是教席还是底子,有了白昼的经历,还能有几个人睡得踏实?异样的声响一起,他们已被惊动,纷纷跑出屋子,不约而同抬头仰望夜空。他们知道,如果出现什么异常,那肯定是缠裹隼翔宫的溪水引起的。 夜空依旧明亮,只是闪烁的星光月影不见了,而代之以漫天的火花。火花均匀地分布着,排列得甚为整齐。它们并不是一直亮着,而是明明灭灭闪烁着。这所谓的“闪烁”,其实是火花一起消失,一起出现,出现与消失的间隔非常短,就像有亿万只萤火虫统一行动。当然,火花远比萤火亮明亮,这漫天火花的明明灭灭看起来十分壮观。 声响来自火花,而火花来自溪水。水火不相容!溪水怎么会产生火花呢?溪水依旧顺着原先的路径蜿蜒流动,只不过与“固金汤”之法筑起的屏障的距离不再是固定不变的,也可以说,是溪水时而膨胀时而收缩,膨胀时溪水和屏障距离拉开,收缩时距离接近。距离拉远时,火花就熄灭,距离接近时火花就出现。当距离接近时,溪水就“长”出万千飞速旋转的小锥子,凿击屏障。小“水锥”和那层看不见的屏障都非常坚硬,相抗的结果就是火花和声响的出现。仿佛金属互相摩擦,这些声响异常尖锐,异常刺耳,那些人对这种声响很过敏听后不免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众人见状,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悬天之水实际上就是一条绞绳,缠饶着隼翔宫的脖子。现在羽警烛在慢慢收紧绞绳,要将他自己所言的“一个人的围困”变成对隼翔宫的绞刑。想到这里,有些人不禁惶恐起来,似乎已经感到随时都可能被绞绳勒得喘不过起来,而且最终脖子会被整个儿绞断。 谢翼行果然是心里有数,不过他自己的“心里有数”和对众人宣称的“心里有数”是不一样的。白天在宫墙上,他说的那个“心中有数”的意思是指没有什么东西能攻破“固金汤”之法筑起的屏障。而现在他自己想的“心中有数”的意思则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看来屏障抵挡不住羽警烛的“水锥”。卫护整个隼翔宫的大屏障是这样,卫护他一个人的小屏障也是如此。 不出所料,大约盏茶功夫,万千“水锥”同时凿穿了屏障。如此一来,屏障就像倒扣在隼翔宫的一个半球状筛网,从网眼里迸出万千道水流。水流力道十足,箭一般倾泻而下,摧屋拔树。刹那间,隼翔宫恍似遭遇了一场龙卷风,被淹没了大半,一派狼籍之状。众人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如被捣了巢的蚂蚁,乱哄哄朝高处逃去。他们都清楚,照这样发展下去,不消片刻,所有的一切都要被水浸泡,那时,隼翔宫肯定是没有了,而只留下半个“水球”。什么叫灭顶之灾?这就叫灭顶之灾!什么是飞来横祸?这就是飞来横祸!在慌乱之中,他们还意识到是羽警烛和谢翼行两人制造了这场飞来横祸,甚至还连带着把引起羽、谢二人争执的空雨花也怪罪上了。这也反映出一个问题,尽管空雨花没有任何责任,是无辜的,但在某中特定的情况下,极有可能成为牺牲品。后来事态的发展也证明了这一点,隼翔宫的大多人肯定会不惜出卖空雨花,以换取对自己性命的保全。 水流来得猛,停得也快。隼翔宫被淹没得只剩下一处能让人容身的高地时,来自夜空的水流停了。火花与声响早已消失,星光月影又露出来了,夜空中的晶莹溪水依旧流淌。一切都恢复到原状,刚才那短暂的一幕似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那些年长有见识的教席甚至在想,也许这仅仅是一场梦吧。不过,若真的认为“一切恢复到原状”,“这是一场梦”,又显然内与事实不符合,因为淹没隼翔宫的溪水明晃晃地摆在眼前,隼翔宫的“原状”中并没有这些溪水,而且“梦”之后也不会残留着溪水。 夜空中的水流不再下注,这并不表示羽警烛的进攻完结,也不表示隼翔宫就安全了。因为,在接下来的时间内,溪水又有了新的变化。在水流停止下注的同时,那些浸泡隼翔宫的溪水就结成了冰。所以准确一点说,摆在众人眼前的那明晃晃的物事不是溪水,而是冰。按常理,在这样的季节,水是不可能结成冰的;即便温度很低,这么多的水起码也得用上十天半月方能完全结冰。而现在,没有经历中间过程,溪水瞬间就凝成了冰。此时隼翔宫的状况是这样的:外层是绕来绕去流淌着的溪水;然后是前千疮百孔的“固金汤”之法筑起的半球状屏障;最里面是镜子一样平滑的冰面,高地小岛般镶嵌在它的上面。如此景象,说它壮观也罢,说它诡异也罢,总之,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能让灌进隼翔宫的溪水瞬间凝结成冰,那得要多强劲的寒冷才行啊!事实上,冰面刚形成,有些人就品尝到了这股寒意的滋味了。所谓寒意,实际上是一股寒气。冷气比热气重,所以才有冷气沉积于下而热气蒸腾于上的常理。可是,在眼下的隼翔宫,接近冰面的冷气偏偏向高处蔓延,很快就让几十个虽已逃生到高地上却站在高地最低处的人吃了苦头。 在羽警烛不断的花样翻新面前,任何人的反应都可能变得非常迟钝。这几十个人正惊讶于溪水的瞬间凝结,寒气就侵蚀到他们的下肢了。他们的下肢顿时失去了知觉,也变得坚硬如冰。这些人所吃的“苦头”并不准确,他们并没有亲身感觉到寒意,也可以说,来不及感觉寒意,而只是被寒意给他们下肢带来的变化吓住了。不仅仅肌体,甚至连衣衫上都受到了影响,结了一层白花花的霜。他们正是看见霜花从脚底一直向上侵袭,而且双腿不能移动,才感到恐惧的,于是纷纷尖叫起来。很快,寒意侵袭到躯干和头部,他们的尖叫被掐断。他们成了一尊尊僵硬的冰雕,死了。又一批灵体从肉身中脱离出来,奔赴魂渊。 其他人见状,也吓得放大了瞳孔,赶紧朝更高的地方挪动身子。那个白昼与谢翼行争执过的老资格教席再次进言:“宫主,看来‘第八奇人’是痛下杀手了。不要再拿隼翔宫几百人的性命当赌注,赶紧交出空雨花和溟琥剑吧。”另外一些人虽然也慑于谢翼行之积威,但死亡摆在眼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遂纷纷附和起那位老资格教席的言语来。 谢翼行的住所在隼翔红宫最高处,也就是那块唯一没被水淹的地方。因为他的威严,没有多少人敢亲近他,平素登门者也就不多,而今天所有的人却齐刷刷聚集到了他的屋前。虽然那位老资格教席的这番话并不算是向他发难,但附和者太多,谢翼行很自然就想到了“众叛亲离”这档子事了。 此时,寒意停止向更高处侵袭。大家的心却未放下,反而悬得更高了。基于先前的种种经历,他们都知道这是羽警烛发起另一种不可预料的进攻的前兆。谢翼行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但对他而言,死亡的阴影还未笼罩在他的头上,所以他大可不将别人的生死放在心上,于是敷衍道:“我看羽警烛已经黔驴技穷,没什么宝可献了。”

 楼主| 发表于 2005-1-5 16:50 |

第16章 群体的出卖 自空雨花失踪后,殷拿云就一直担忧,后来看见溟虎剑出现在谢翼行手里,他的心就更放不下了。他感觉空雨花的下落与宫主有关,只是没有什么凭据,鼓不起勇气来问谢翼行。被溪水逼到高地上后,他东看西瞧,欲从谢翼行的房间里瞧出点端倪来,却也了无所获。羽警烛来此不到一日,已让隼翔宫损失了六七十号人。照这样下去,隼翔宫迟早要成为一座空城,不留下任何活口。如今听了谢翼行的言语,殷拿云终于忍不住了,大声说道:“是不是真要我们数百人死光死净死绝,宫主你才会放弃你这种盲目乐观的态度?” “大胆,你竟敢如此和我说话。”对一个弟子,谢翼行可就丝毫也不客气了。 “在死亡面前,大家是平等的,谁也不比谁高贵和低贱。面对死亡,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了。何况我说的这番话在情在理!你扪心自问一下,在与羽警烛相抗的过程中,你何曾为大伙考虑过?你所想的仅仅是你自身。在第一层‘固金汤’屏障面临被攻破的危险时,你首先做的就是赶紧为自己加上第二道屏障。身为一宫之尊,危急关头只想着自己而置他人于不顾,这要说出去,别说其他城主、宫主要耻笑,就是我这个弟子都为你脸红。”除死无大事,殷拿云豁出去了。 谢翼行一向高高在上,只有他训斥别人,哪有别人顶撞他的?当下就被殷拿云这番话抢白得说不出话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殷拿云这番话也正是大多数人心里想的,他们都认为殷拿云说得痛快,于是都把不怎么礼貌的目光投注在谢翼行身上去。此时,外有羽警烛这样的强敌,内部又是一副众叛亲离的态势,谢翼行焉能不气?当即墙然一声拔出剑来,喝道:“你找死!” “宫主你不亮剑还好,一亮剑就让我就想起另外一个问题。谁都知道,这溟琥剑是我兄弟空雨花的兵器,它怎么会跑到你手里去呢?” “这剑是空雨花自己献给我的。”谢翼行白天也是这样给羽警烛说的,所以毫不慌乱,很顺理成章地将那个谎言照搬过来敷衍殷拿云。 “他为什么要献剑给你?” “谁知道呢?也许是想讨好我吧。” “那我就更不解了。以他的个性,绝不会去讨好任何人。如果他要讨好你,早就把剑献出来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这一层可以暂时不予以理会,还有几处疑点却不能不说。昨天晚些时候我还见到溟琥剑挂在他腰间,大概半夜之后他就失踪了。如果真像你说的,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将剑献给你,那么它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献的?若说是在失踪前,那么,当他失踪后我么来向你讨主意时,你断无理由对一个刚刚献了宝物给你的弟子的生死漠不关心。若说是在失踪后,宫主你早晨却又丝毫没有提到他,这在情理上似乎又说不过去。所以,无论他是不是献了剑给你,无论他是在失踪前还是在失踪后献剑给你,总之,溟琥剑究竟是怎样到你手里的,这中间肯定有许许多多的蹊跷。” 殷拿云虽然是在推测,却说得八九不离十,这着实让谢翼行心惊肉跳。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谢翼行佯怒道:“你干脆直接说是我抢夺了溟琥剑并且让空雨花消失的好了。” “即便在‘第八奇人’羽警烛眼里,这溟琥剑也称得上神兵利器,那么,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见其而生觊觎之心,也不足为怪。”殷拿云这句话一出,谢翼行想要再为在为自己开脱,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谢翼行心想:“糟糕,我刚才那句话说得不明智。这小子是个聪明人,知道打蛇随棍上。”说道:“你是打定主意要栽赃我了?” 殷拿云又抛出一句话,让谢翼行陷得更深,“溟琥剑你已经得手,我雨花兄弟对你也没有什么用处了,你就放了他吧。” 谢翼行这一回可是动了真怒,说道:“你休要不识好歹,口口声声诬陷于我。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我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和你东拉西扯。说句不入耳的话,就算我把空雨花怎么样了,你又能奈我何?” “宫主你总算把肺腑之言吐出来了!这隼翔宫本来就是你的天下,你想耍横就怎么耍横。这也由得你。只不过我还是要问一句,你究竟将我雨花兄弟怎么样了?” 老实说,殷拿云这话有点强词夺理,甚至是胡搅蛮缠,但因为众人已经对对谢翼行没什么好感,所以他们还是站在了殷拿云一边。不仅“隼翔十鹰”的其他几位附和殷拿云来,还有其它一些人也跟着帮腔。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虽然谢翼行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切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时,他还是觉得很冤屈:“假如没有我拚死抵抗,还不知有多少人丧生在羽警烛手下呢。我待你们不薄,你们就这样报答谢某么?” 鹘部的一个教席说道:“羽警烛好像不是冲我们而来,我们都是被拖累的。” 这虽然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击中了谢翼行的要害,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理由来为自己辩白:“羽警烛也不是冲谢某而来的。” 那个与空雨花有过节的樊洮突然冒出一句话来:“羽警烛是来找空雨花的,为了隼翔宫的平安,宫主还是把空雨花交出去吧。”他岂会在意空雨花的生死,落井下石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另外,他这样说,也明显表示空雨花在谢翼行手里,对谢翼行当然毫无好处。事实上,这句话也没有什么新意,开始就有一个教席这样提议过,只不过樊洮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提及此事,更容易让众人接受,似乎交出空雨花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樊洮的提议自然立刻得到大多数人的响应,只有少数人除外,比如谢翼行、殷拿云和“隼翔十鹰”的其他几位。 谢翼行还一本正经拼命为自己叫屈:“你们怎么如此不明事理,非要认定空雨花在我手里呢?” 而殷拿云也几乎立刻高声反对:“明摆着羽警烛不怀好意,我们怎能把雨花兄弟往火坑里推呢?” 有人说:“羽警烛找的是空雨花,我们本就不该受牵连。空雨花在隼翔宫多留一天,我们就多一天不得安生。将他交出去,正是永绝后患之举。” “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及别人,隼翔宫的人今天都怎么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牺牲少数以成全多数,不应该叫一己之私,而是任何有理智的人应该想到的和应该做的。” 殷拿云愤然说道:“如果你是这‘少数’,你会怎样想?而且,多数人就可以决定少数人的生死吗?” 樊洮说道:“殷师弟此话乍一听没错,但就目前而言,却稍嫌迂腐。与其让隼翔宫成为死城,不如就交出空雨花。你也看见了,现在大部分人都赞成我的提议。我想,假使让空师弟自己来选择,他也不会反对。而且,我记得羽警烛说过,他不会为难空师弟。羽警烛是梦幻大陆‘第八奇人’,空师弟跟了他,兴许还有说不完的好处呢,比呆在隼翔宫强多了。” “这样的话亏你有脸说得振振有词。总之,有我殷拿云在,你们就别想让我雨花兄弟变成你们和羽警烛讨价还价的筹码。” 樊洮轻蔑地一笑:“说句不好听的话,殷师弟你能阻挡住谁呢?” “有无能力阻挡,那不在我考虑之列。樊师兄若认为自己有些斤两,不妨高视阔步从我身上踏过去。”殷拿云对樊洮已经没有一丝好感,所以发出了挑战。 “隼翔宫已经倒下不少人,再多一两个死人好像也算不得雪上加霜。”樊洮本来就嫉妒殷拿云在隼翔宫的地位,曾经毫无道理拿空雨花出气,结果却反在空雨花手底下吃了亏,一直怀恨在心想找回场子。今天形势对他非常有利,见殷拿云不识时务竟然主动叫阵,正中下怀,打定主意要让殷拿云立刻尸横就地。 虽然这些话的前提是空雨花在谢翼行手里,谢翼行暂时还不能置身事外,但看着众人将矛头对准了殷拿云,谢翼行还是很高兴的。眼前的局面越混乱,对他就越有好处。在他看来,先前众人的言行,简直可以称之为内乱。如果能将“内乱”时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解除,那么他就可以全心全意去想办法对付羽警烛。其实,说“对付羽警烛”有点言过其实,准确的说法是怎样从羽警烛手里保住性命。 而其他人听到“死人”二字,不由心里一紧,想起羽警烛的进攻是间歇性的,上次进攻已经过去多时,他可能又该出手了。正所谓强敌未去,危机犹在。他们的猜想很准确。几乎在他们刚醒悟到这一点时,羽警烛的新一轮进攻就开始了。这一轮进攻不是由羽警烛直接发起,而是借助于隼翔宫内部人之手表现出来。 那些死于寒意的隼翔宫的人一直僵硬如铁的躺在冰面上,本来应该没有什么作为。或许他们不甘心被忘记,所以一个个重新站立起来,用一种很特别的方式提醒往日的同伴他们也是隼翔宫的人,曾经在这里活生生地存在过。他们就是一支支人形的蜡烛,整个身躯被怪异的火焰包围着。火焰似乎是透明的,又似乎是七彩色的;似乎是冰凉的,又似乎是炽热的。他们燃烧着,朝高地围过来。每前行一步,就在冰面上熔出一个深深的脚印,也熔起大团大团水气。这些水气蒸腾开来,直接上升到“固金汤”屏障,遇冷而又瞬间重新凝结成冰。不消片刻,屏障上就挂满了冰。冰的形状大致相同,都是长长的,尖尖的,在星光月影之下闪着冰冷的光芒,像一柄柄利剑。它们悬挂在屏障上,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死了的人不可能活过来,这一幕当然又是羽警烛捣的鬼。以羽警烛的手段,早就可以终结隼翔宫内所有的生命。他却偏偏没有这样做,而是猫戏老鼠似地不断变换着花样消遣着敌手。看着头顶那些摇摇晃晃的锋利冰剑,众人明白自己的性命随时都可能断送,他们也知道,羽警烛的用意也就是要让他们产生畏惧之心并从中获得快意。 见情况不妙,有人放开喉咙大叫起来:“羽警烛,我们愿意交出空雨花。”他也没去考虑羽警烛是否听得见。不过,若仔细想想,就不难发现,羽警烛既然给了隼翔宫选择是否交出空雨花的机会,那他自然应该有接受回馈信息的渠道。所以,这人情急之下的一声穷吼还真是立竿见影,那些冰剑立刻不摇晃了。如果他没有及时发出这一声喊,冰剑肯定已经掉落下来。想象一下漫天冰剑飞坠而下,自头顶刺入,然后从裆下透出,将他们的躯干弄成中空之状,那样的情形真叫人不寒而栗。 “今后你们会庆幸自己作出了正确的选择。”羽警烛的声音不是来自某个特定的地方,猛然一听,似乎从南边传来,再仔细聆听,又似乎是从整个夜空甚至是从四面八方飘过来。他的声音就像一张大网,将整个隼翔宫罩在里面。由此不难断定,他一直都在倾听隼翔宫里面的动静。当然,他肯定也知道目前隼翔宫众人的意见并不统一,所以他调笑似地又加了一句:“谢宫主,你我是不是应该举行一个隆重的交接仪式?” 虽然在这之前,羽警烛的言行已经数度使谢翼行感觉到了屈辱,但它们都不及现在此话这样让谢翼行不痛快。谢翼行心上都几乎要滴血了,咬咬牙,强自按捺下自己的愤懑,说道:“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空雨花在什么地方,我纵然想交,也交不出来呀。” “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羽某。我曾经说过,我感觉到空雨花就在隼翔宫,只是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如今我依然能感觉到他的存在,而隼翔宫其他地方已经被冰封,所以他一定就在谢宫主你的居所。说得更明白一点,他就在你的秘室里。”羽警烛似乎就是千里眼,透过溪水、宫墙就能看见隼翔宫里面的情形。也许,他有千万双眼睛,密密扎扎排列在“固金汤”屏障的外层,隼翔宫内所发生的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一听到羽警烛提到“秘室”,谢翼行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再隐瞒什么了。事情既然到了如此地步,就没必要再装模作样了,于是把心一横:“不错,空雨花就在我这里,但你休想得到他。若连自己的弟子都保护不了,我这宫主做得岂非太窝囊了?” 羽警烛讥笑起来:“用不光彩的手段得到了溟琥剑,还把空雨花藏匿起来,并且欺骗隼翔宫的所有人,你做下如此不要脸的事情,还敢自称保护弟子么?这话什么人都可以说,唯有你说不得。” “你省省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为了隼翔宫,连生命我都愿意付出!你言语上的诋毁又算得了什么?” “先前不清楚空雨花究竟置身何处,所以我对你们一直没下杀手。如今你亲口告知我他的具体所在,我若再手下留情,就有违处世原则了。你不是准备付出生命吗?那我就看看你是如何抗争而最终成为一具死尸的。你千万不能让你的属下失望,更不要让我玩得不尽兴。” 谢翼行清楚,羽警烛肯定说到做到,遂不再逞承口舌之利,而是赶紧使出“固金汤”之法,造出一个小屏障,将自己护在中央。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隼翔宫其他人生死有命,他没必要去操心,事实上也是他力所不逮,顾不上了。 “可笑啊可笑!谢宫主还说要为隼翔宫献出生命,怎么又故技重施,只为自己打算呢?”羽警烛话音刚落,夜空中的溪水就呼地一声扯起,与外围的“固金汤”屏障脱离了接触,全部聚集在东方,然后化做一只粗大的水锥,轻轻一刺,在外围“固金汤”屏障上钻开一个大大的洞。水锥来势甚疾,几乎在刺破屏障的同时,锥尖就戳到了谢翼行眼前。隔着包围着谢翼行的“固金汤”小屏障,水锥锥尖指向他的额头。 缠绕隼翔宫的溪水都跑到东边去了,夜空中闪烁的晶莹之光顿时消失无踪,星月不再朦胧,恢复其清晰的自然之态。外围的“固金汤”屏障无形而透明,没有了悬天之水的映衬,似乎根本就不存在。此时,众人关注的目光都投向那只又粗又长的水锥。与先前那些小水锥相比,这个水锥起码犀利万倍。它轻轻一碰,就扎穿了外围的大屏障。不难看出,谢翼行的小屏障肯定经不起它的穿刺。大家已经在想象谢翼行被水锥刺中的景象了,那可能和竹签上的一小块肉串差不多吧。 小屏障的强度果然非同寻常,水锥刺在它上面,竟然无法继续前行。宫外的羽警烛颇觉意外,“咦”了一声,说:“难怪谢宫主如此自信,原来是有恃无恐啊。”水锥向后退了三四尺,开始旋转,之后又重新钻过来。锥尖钻在小屏障上,撞击出火花,依旧没能撼动谢翼行。水锥再后退,再旋转着钻过来。如此反复多次,小屏障了无所损。谢翼行也不好过,水锥和小屏障两相撞击所产生的震动完全落在他身上,将他震得浑身发麻,差不多要晕眩了。 水锥每撞击一次,锥尖就钝一些。几十次下来,锥尖已不成其为“尖”,而和水锥主干一样粗细了。到后来,这“尖”的部分反而比主干更大更粗。此时,水锥也就变成为一颗大头水钉,钉头在下,钉尖在上。若将其视为静止的,那么它和谢翼行的小屏障之间的相互运动完全可以看做是小屏障这个“锒头”要把大头水钉钉在夜空中。 见水锥没有取得成效,羽警烛颇不以为然,说:“看来,对付‘固金汤’,锐器反而不行,也许钝器就管用了。那就换种花样吧!刺不穿你,难道压不死你?”大头水钉不再来来回回撞击,干脆停留在小屏障上。旋转仍在继续,大头水钉要将谢翼行慢慢挤压至死,研磨成灰。 其他人没看出端倪,谢翼行自己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压力。此时,大头水钉钉头“搁”在小屏障上,而谢翼行被小屏障紧紧裹住,所以,它就是直接放在了他身上。它的重量与小山相仿佛,他身板再强壮也不可能顶住。虽然其分量并非一开始就完全压在他身上,而是慢慢释放,不停地加上去的,但他还是感觉到双腿打闪。因为有小屏障的约束,此时他已无法移步,自然不能卸去身上的压力。他悲哀地想,若撤去小屏障,先前自己就成了水锥上的肉串;如果不撤去小屏障,自己又要被压成肉饼;所以,无论怎样应对,他都是死路一条。 其他人见状,明白羽警烛此时只对付谢翼行,而不会再为难他们了。想起谢翼行的所作所为,觉得他太过卑劣,他们先前对他的那份尊敬已经当然无存。因为这个缘故,他们非但不为谢翼行担忧,反倒希望他就这样被大头水钉碾压成骨粉肉末。个别人甚至幸灾乐祸地将“自作孽不可活!”“罪有应得!”等等有违一致对外原则的言语都抖了出来,这正应了“墙倒众人推”的老话。至于隼翔宫今后的命运走向,相较而言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谢翼行听了身边那些人的言语,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我还没死呢,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就想鞭我的尸体了。”却苦于身上承受的巨大压力而无暇拿这些人怎么样。其实他心里认为这些人“忘恩负义”并不是实情,因为他们并没有受过他多少恩惠。说直白一点,隼翔宫其实和一家饭馆、客栈没什么差异,谢翼行就是老板,教席们就是打杂的小二,而弟子们则是就餐、住宿的客人。小二要受老板盘剥,客人也花了不少冤枉钱。 谢翼行在大头水钉的不停撞击之下,终于抵挡不住了,说:“羽警烛,你若压死了我,你就得不到空雨花和溟琥剑了。”这话乍听像在威胁对方,仔细想想,就不难发现他其实是向羽警烛乞怜了。 “溟琥剑乃绝世神兵,这根大水棒子能碾碎你,却毁不了它。至于空雨花,我会很轻松地在秘室里找到他。所以,你不必为此思虑,安安心心去死吧。” “你听说过‘唇亡齿寒’这种法术吧?” “‘唇亡齿寒’?”羽警烛一愣,“难道你对空雨花施了‘唇亡齿寒’之术?” “不是单独针对他,我也主动让自己中招了。你大概也知道,受制于‘唇亡齿寒’之术的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生,空雨花就活蹦乱跳的,我死,空雨花也会变成尸体一具。所以,如果,你想得到活的空雨花,就不能杀我。” “羽某还没有受人挟制的先例呢,我宁可不要空雨花,也不可能让你得逞。” 谢翼行其实并不懂什么“唇亡齿寒”之术,更别说施展这种法术了。他这番话本虽然不是要挟羽警烛,却招致“弄巧成拙”的后果。眼看事情要糟,自己性命就要不保,他惶恐地声辩:“我没有任何先决条件,愿意将空雨花和溟琥剑交给你。”这话就说得没骨气了。 “谢宫主如果造这样说,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么?也免得做那些无谓的杀戮,更不会有那些无谓的死伤。”在羽警烛眼里,与隼翔宫之间的对抗不是“厮杀”,而是他单方面的“杀戮”。这很容易理解!自然,在他心里,溟琥剑倒也罢了,空雨花却是异乎寻常地重要,若能得到他,羽警烛自然不会放弃。现在见谢翼行终于肯低头认输,他占尽了上风,挣足了面子,也就没必要逼人太甚,于是顺势收了法术,让悬天之水重新回到板凳溪河床上去继续流淌。 此时已经是拂晓时分,周遭的物事大体上能分辨清楚了。没有了幻术和魔法制造出来的种种奇怪之物和诡异之事……宫外羽警烛身下的雾毯不见了,卫护隼翔宫和谢翼行的“固金汤”大小屏障撤掉了,大屏障上的冰剑和宫内那厚厚的冰湖也消失无踪了。若没有那几十位死伤者,若没有折于雾箭之下的塔楼柱子和膳食房的屋顶,那么隼翔宫就和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 既然谢翼行已经服软,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谢翼行打开秘室,放出空雨花,将他和溟琥珀剑交给了羽警烛。隼翔宫其他人见总教席陶淬霜死在秘室里,感到非常惊奇,很自然地将其与谢翼行联系起来。虽然事情已经败露,但谢翼行只畏惧羽警烛,别的任何人根本没有放在他眼里,所以他表现得相当坦然,他要做的,就是尽快将羽警烛这个命中的克星和瘟神送走 。 羽警烛对其他人毫不关心,虽也看见了陶淬霜,却没再瞧第二言,更别说发表什么看法了。如今,空雨花和溟琥剑都在他手里,他应该满足了。他当然也看出空雨花被禁制住了,也没打算恢复其自由之身,他有自己的想法。他说:“小兄弟,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别哭丧着脸,咱们好歹也是第二次见面了,你应该拿出高兴的样子来让我瞧瞧吧。” 空雨花无法言语,脸上那淡淡的表情却似乎在说:“你看着办吧。” 羽警烛对谢翼行说:“你在与我的抗争中做得相当失策!” “失策?!”谢翼行脸上变色,“莫非你要反悔?” “别紧张!羽某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也不是嗜血滥杀之辈,我既然说过不为难你,就会践行诺言。”羽警烛顿了顿,续道:“我猜想你应该知道我曾经被空雨花所伤。若不是你被贪念糊了心,将溟琥剑给空雨花,让他来对付我,则孰胜孰负当真难说得很。” 谢翼行心道:“我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一层。只是,我是用偷袭之法拿下空雨花的,若将溟琥剑还给他,则他能否再一次击败你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他肯定不会给我好果子吃。即便他不和我拼命,我没有了溟琥剑,两手空空,那和一开始就把溟琥剑交给你又有什么两样?”垂头丧气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 羽警烛不再言语,带着空雨花离开了隼乡宫。 当羽警烛撤去所有法术,谢翼行身上的压力顿告解除。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暗中给殷拿云下了禁制。他很清楚,殷拿云绝不会让空雨花落入羽警烛之手,从而极有可能激怒羽警烛。就隼翔宫眼下所处的形势而言,惹怒羽警烛是非常不明智的。所以,不能让殷拿云坏事。因为这个缘故,被禁制的殷拿云在空雨花的交接过程中,除了脸上通红,眼里冒着怒火之外,始终不发一言。他眼睁睁看着隼翔宫出卖了自己的兄弟,眼睁睁看着空雨花落入羽警烛之手而走向生死未卜的远方。

 楼主| 发表于 2005-1-5 16:52 |

第20章 雕骨仙

阔别数月,林子更加茂密,只有零星的光线透进来,给黑黢黢的林地带来几丝光亮。而风,在这里是找不到活动的空间的,所以林子很静。

大概那些白骨已不再新鲜,没有了养分,所以林地上虽然依旧有骷髅花开开谢谢,却不似当初空雨花杀骨虺时那样灿烂。当初,空雨花曾经一度着迷于它那充满糜烂和死亡气息的繁华。

而今,骷髅花的花季已过。

骨虺由“外骨内肉”变成“外骨内无”,血肉早已当然无存,只剩下那具硕大的骨质外壳在幽暗中闪着磷光,就像是两截长长的、粗粗的管道搁在林地上。

空雨花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炫天岚是个新死者,尸骨还残留着几丝血肉,可以很清晰和其他白骨区分开来,它们混杂在一起,基本不可能将其从白骨堆里挑出来。

其实,对于一具没有灵体的躯壳来说,已经失去了任何可资利用的价值。

羽警烛要寻找关于炫天岚的线索,只需从空雨花身子内那半个灵体着手就行了。

他让空雨花带他来此处,目的有两个,第一,确认炫天岚已死;第二,如果炫天岚确实已丧命,就将其安葬,用他自己的话说,炫天岚毕竟是梦幻大陆之精英,不应该以曝尸荒野来作为自己人生的落幕。这似乎说明,他对炫天岚有惺惺相惜之意。

空雨花走近白骨堆,他所过之处,黑水渗出,腐烂的气味随之升腾,使他不得不紧紧掩住鼻子。而当初他志在骨虺,这些气味似乎根本就未进他的鼻腔。这也说明,同样的环境于同样的人眼里,若心态有变,感觉也就大不一样。

而同样的环境对于不同的人而言,感受自然更是大相径庭。

接近林地中央的白骨堆,需要从茂密的草丛中走过。草丛底下是千百万年来形成的腐朽之水。空雨花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去的。而羽警烛仿佛没有任何分量,脚踏草尖,飘到了白骨堆边。在尸骨的磷光和骷髅花的七色迷离光华的映射下,他那身绿衣分外诡异。在空雨花看来,他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飘荡的魂灵。

空雨花说:“我不知道那具尸骨是炫天岚的。”

“这件事我不指望你能帮上我,羽某自有办法。”

“那就好,那就好。”空雨花说,他双脚被黑水打湿,又开始发痒,心想:“如果我也能像羽警烛那样踩在草尖上,那该多好。”脸上不禁露出了艳羡之色。

羽警烛居然对白骨堆行了一个大礼,说道:“炫天岚,羽某拜访,还请出来相见。”

空雨花又吃惊,又觉好笑,暗想:“原来你所谓的‘自有办法’指的就是这一招啊?这岂止是对牛弹琴,真正是和死人说话。羽警烛自大得太离谱,八成是脑子坏了。”

白骨堆没有任何反应。

羽警烛叹了一口气,道:“你已经安息,照理说羽某是不该前来打扰。但有些事情非得你亲自点拨不可,所以不得不再次请求你吱一声。还是不吭声?瞧不起羽某么?那羽某只好得罪了。”

“炫天岚人都死了,无论痛痒,都感觉不到了,你还能怎样得罪他?”空雨花心里这样想着,冷眼旁观,存心看羽警烛的笑话。

羽警烛弯腰拔起一朵骷髅花,凑到嘴边,吹了一口气。骷髅花开开谢谢的频率本来已经很慢,像是一枝快要熄灭的火引。被他一吹,这“火引”重新燃烧起来,花朵炸开无数的焰火,其茎、枝、叶、花朵也随之大了一倍。他再吹,骷髅花又大了一倍。连续吹了数次,骷髅花的茎已有手指般粗,长度有七八尺了。顶端的花朵也有碗口大小,开谢之间的时间间隔已经无法分辨,遂成为一朵燃烧的火焰。

这可能是梦幻大陆最大的一株骷髅花了。

羽警烛手执这株硕大的骷髅花,用花朵去点击白骨堆上的那些头颅。每点击一个,他就问一声:“你是炫天岚吗?”

这依旧是和死人对话。

死人不会说话!这是谁都知道的常识。

但在羽警烛面前,任何常识都可能重新得到解释。

“我不是!”第一个被骷髅花点击到的头颅叫道,声音十分凄厉。]

尸骨能够感受疼痛,这可是旷古未闻之事。

这可能是空雨花截止目前听到的最恐怖的一种叫声,当即就弄了个毛骨悚然。

羽警烛连连敲击,惨叫声也此起彼伏。

他如此作为,简直就是刑讯逼供。

空雨花处于持续毛骨悚然的状态中,两耳之间好似有一根锉子在来来回回拉动,奇痛奇痒,他捂住耳朵,仍然挡不住那些凄厉的声音。他觉得鼻腔里似乎有几条蚯蚓,慢慢向下蠕动,终于爬进嘴里,尝到了一股甜甜的腥味,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那些声音“伤”了。他惊恐万分,叫道:“羽先生,求求你,别敲打它们了。当心你在它们那里还未问出个所以然来,而我已经被你间接地‘敲打’死了。”

“忍忍,还有几个头颅等待敲击,炫天岚马上就要现形了。”

“忍也要忍得住啊,你站着说话不要疼,风凉话谁不会说呀?”空雨花已是疼痛得牙关紧咬,自然无法言语,这些话也只能放在心里了。

倒是突然冒出的一个女声帮着空雨花和羽警烛对上了话:“这不是‘第八奇人’羽警烛羽大先生么?怎么有兴趣跑到这里阴暗的林子里来折腾死人骨头了?”这个声音从林子深处响起,说第一个字“这”时声音还很遥远,说最后一字“了”时声音已到了林地边缘。

只不过,这个声音的主人还没现身。

空雨花的耳鼓被这娇媚的声音一抚慰,顿时好受多了。

羽警烛立即停下了手上的活儿,冲声音来处说:“是何方神圣?可否现身相见?”

“瞧你这眼神,我不就在你眼皮子下面么?”女子突然就出现在白骨堆边,与羽警烛相距不到一丈。她身材瘦削高挑,很不成比例,就像一根豆芽菜。一袭宽大的灰色长袍套在身上,无风自动。除头部之外,身子都罩在灰袍之中。她的头发是灰色的,脸上的肌肤也是灰色的,和那袭灰袍浑然一色。她面容虽不算丑陋,甚至可以说是很俊俏,但不知怎的,偏偏让人亲近不起来。也许,是她那死灰色的脸色作怪。真是无法想象,就是这样一个让人生厌的外形,竟然会拥有那种娇媚的声音。

羽警烛一眼就认出了她:“雕骨仙!”

“你眼神不坏嘛,刚才是故意装着没看见我吧?”光听声音,还以为她在撒娇,但瞧她那死气沉沉的模样,怎么也无法将其和“撒娇”二字联系起来。而且,她分明就是一个吊死鬼的模样,称之为“仙”实在太离谱了。

“羽某太陶醉于你的声音,反而忽略了你这个人本身。”

羽警烛这话并不是实情,雕骨仙突然出现在白骨堆边,事先没半丝征兆。打个比方,她好象原先就呆在那里,细小得肉眼看不见,然后猛然膨胀,在极短的时间内达到目前的高矮胖瘦程度。也可以说她在极短的时间内从地底下冒出来。而这“极短的时间”是旁人感觉不到的,所以雕骨仙的出现才会显得那么突兀而近乎不真实。

雕骨仙却误会了羽警烛的话意:“我不否认自己长得丑,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相貌自卑自伤,所以你大可不必用这种弦外之音的话语来刺激我。”

“别妄自菲薄嘛,还有比你更丑的。”羽警烛这简直就是当着和尚骂秃驴,这话不说比说强得多。考虑到羽警烛的个性,空雨花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是想故意挑起事端,以便施展自己的手段。

哪知雕骨仙非常大度,毫不在意羽警烛的无礼,说:“羽大先生果然有非常之能,竟能逼死人开口说话。如果我猜得没错,你适才所用的应该是‘敲骨吸髓’之法?”

“你认为这些尸骨还有髓可吸么?如果芳驾愿意,可以称之为‘敲骨’小技。”

“羽大先生既然如此决定了,我自然遵命就是。”

“在你雕骨仙面前,羽某资历尚浅,既不敢妄称‘先生’,更别说‘大先生’了。”

“这话也对,在梦幻大陆,敢跟我比年岁的,还真找不出几个来。”

“以前素未谋面,今日能一睹芳容,三生有幸。”

“彼此彼此。”

两人说着说着,竟然套起近乎来了。

羽警烛的本意当然不是客套,接下来说道:“在羽某幼时,就知道你们的传说。经过这么些年,羽某以为你们早就肉消骨烂了呢,却万万没有料到你们竟然还如此活蹦乱跳,简直比刚宰杀的牲口还新鲜。”果然是话无好话,存心要找麻烦的。

“羽警烛,你虽然号称‘第八奇人’,手段高强,可与我们叫阵,似乎不太明智。”

“尊主有四员虎将,刻骨仙、绣骨仙、噬骨仙,还有你雕骨仙,都不是易与之辈。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们不是排名在羽某前面的人。”

雕骨仙冷笑两声,说:“只有你这样的自大狂,才会如此看重那劳什子的什么排名。”

“你得感谢有这么一个排名,更要感谢我如此看重它。”

“羽大先生这话简直就是天外之音,让人听不懂啊。”

“只有那些排名在我之前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其他的人根本入不得我法眼,从而也就没有遭遇危险。”羽警烛这话口不应心,梦精灵们、殷拿云、空雨花、谢翼行等隼翔宫一干人、斩万竿等等,这些人都不在排名榜中,可他们都不同程度受到了羽警烛的伤害。

“了不起,这就是你拷问炫天岚尸骨的缘由了。”雕骨仙将“尸骨”二字说得很重,显然是讥讽羽警烛。稍停,又加了一句,“如今我终于懂了,羽大先生果然是无所不知,尤其是这鞭尸的手段更是梦幻大陆一绝。”

羽警烛不以为然:“羽某心中无善与恶之分野,无对与错之计较,你这些看似犀利的言辞在我看来无关痛痒。与其浪费口舌,还不如节约口水养牙齿呢。”

“说到牙齿,我们从不敢居人之后。”雕骨仙咧嘴一笑,那口白森森的牙齿让人瞧着脊背发凉。

“啃死人骨头嘛,当然得要一副好牙口。”

“你这纯粹是污蔑,我们可不啃死人骨头。”

“我得承认自己说得不完全对,你们不仅仅啃死人骨头,但凡是骨头,你们都啃。你敢说自己不是冲这堆骨头而来么?闻腥而至是你们的本性,也是你们的本能。只可惜,这些尸骨已经不新鲜,味道上可能要大打折扣,而最可惜的是你享受不了它们的骨髓滋味。”

“我再强调一遍,我们不吃尸骨。”

“每个生灵的胃口不一样,我们不能责怪狗吃屎,也同样不能说你们吃尸骨不正常。放心,除了炫天岚的尸骨,其余的白骨都归你了,你想拿去怎么磨牙就怎样磨牙。”

雕骨仙忍不住了:“我们收集骨头,是为了让死去的生灵得到安息。这本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却被你说得如此不堪。倘若让我们主人知道你将这事说成是狗吃屎,他一定轻饶不了你。”

“我猜得没错,到最后你果然抬出‘收骨尊主’来压人了。可是,我告诉你,羽某不惧任何人,即便对方是梦幻大陆‘七巫’之一的收骨尊主也不能让我低头。”

“你敢到我们主人跟前去说这话么?”

“不必我当面去表明自己的态度,收骨尊主也应该知道我的想法。而你所谓的积德行善之说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足以让人笑得腿肚子抽筋。那些生灵的尸骨若未被你们收集去,最终化做泥土,倒也安息了。而一旦落在你们手里,就只能加入收骨尊主麾下的骷髅军团,那才真正是死后也不得安生了。我这样说,只是陈述一件事实,而不是指责收骨尊主,你也大可不必为此羞愧,”

“你如此歪曲事实,我若让你安然离开,岂非对不起‘雕骨仙’这个名号?”

“瞧瞧,你还说我太看重虚名,你不也这样么?不过你我的区别在于,‘第八奇人’这个称呼值得我去维护,而‘雕骨仙’也就是一个九流名号,本来就令人着呕了,你却宝贝得不得了,不是存心让人到地上去找自己笑掉的大牙吗?”

“那就让我这九流的雕骨仙会会你这第八流的羽警烛。”雕骨仙双手自衣袖中伸出,瘦得皮包骨头,色泽灰白,指甲奇长,如同十柄长剑。但她的兵器不是这些指甲,而是两把比指甲短得多的骨质小刀。真不知道在长长指甲的干扰下,她如何用这骨质小刀去克敌制胜。

“这就是‘玉骨双裁’吧?”

“梦幻大陆稍微有点名气的,谁不知道我的兵刃是‘玉骨双裁’?可叹你羽大先生,竟然不放过任何卖弄自己‘无所不知’本事的机会。”

“‘玉骨’倒真是玉骨,可惜两把小刀的主人没有一身与之相配的‘冰肌’,到底是美中不足。”

“羽大先生一身绿衣,手执这娇艳的骷髅花,倒是相映成趣,人俊花美。不过,好看归好看,你总不至于拿这骷髅花来‘敲’我的骨头吧?有必要提醒阁下一下,但凡沾个‘骨’字的,无论是什么幻术、魔法或功夫,都奈何我不得。”

羽警烛随手将骷髅花一抛,骷髅花坠落草丛,立刻枯萎了。他说:“羽某无所不知,你这所谓的提醒,完全是多此一举。你大概也看见了,我腰里挂着两柄长剑。这才是我的兵器。”

“羽大先生什么时候由单剑变双剑的?”

“从炫天岚死去的那一刻起。”

“炫天岚真死了?”雕骨仙适才虽已知道羽警烛是在寻觅炫天岚的尸骨,但她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所以心里没起波澜。如今羽警烛首度把“死”和“炫天岚”联系到一起,她这才醒悟到这是一件足以震撼梦幻大陆的大事。

羽警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如此说来,溟琥剑在你手里?”雕骨仙继续追问,听语气,它对溟琥剑颇为忌惮。

“放心,羽某不会用溟琥剑对付你。虽然没人肯定你的性别,毕竟在外形上你看起来是女子,而羽某对女子向来不施辣手。若用双剑对你的双刀,不免有以强凌弱的嫌疑。我有个提议,你动手,我动嘴,较一高下,如何?”

“不屑于和我动手?果然是自大狂。你不还手,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丝毫影响不了我出手,更不会让我刀下留情。”

“不还手并不代表不还击,你马上就会体会到这两者之间的差别。”

“羽大先生这傲骨与众不同,稍后等好好研究,仔细解剖,兴许我的第三柄玉骨小刀就着落在你身上了。”

“我的骨骼最适合雕刻骨花,羽某也愿意领教一下芳驾的雕骨之功。只可惜我一看见你那两只仙气飘飘的鬼爪子就反胃,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反胃?这就是我要达到的效果。不过,以羽大先生特立独行的行事风格,肯定是吃人饭不屙人屎,反胃也屙不出什么好东西来。”雕骨仙这话可就不怎么文雅了。

“未必,羽某就吐点有价值的东西给你看看。”羽警烛对雕骨仙先咳了几下,佯做呕吐状,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我不反感做这些恶心的事情,但敬得羽大先生敬业一些。看看你自己,恶心别人都恶心得不彻底,连点唾沫都没喷出来,真是太失败了。”雕骨仙在羽警烛咳第一下时,躲闪了一下,后来见对方只是做做样子,就干脆不动了,拿话来消遣羽警烛。

“别性急,不知道‘欲擒故纵’这四个字的意思吗?”话音刚落,曾经用来打败斩万竿的篾条从羽警烛嘴里激射而出,直刺雕骨仙胸膛。

雕骨仙“咦”了一声:“羽大先生什么时候成长舌之人了?原来你所说的‘动嘴’就是这个?果然出人意料,但还不足以出奇制胜。”说话之间,手中玉骨双裁已展开反击。

篾条来势比箭迅疾千百倍,在空雨花看来,世上不可能有比这更快的了,而这一击肯定能奏效,雕骨仙也肯定在劫难逃。

但雕骨仙的动作更快!

她朝右边滑出一步,避开篾条的正面刺击。她闪避得很及时,篾条堪堪擦着她的左臂刺过去了。她立即向左侧身,胸膛紧挨着篾条。双手疾挥,玉骨双裁交替斩落于篾条上。玉骨双裁异常锋利,篾条稍沾即断。篾条继续从羽警烛嘴里射出,如同蜘蛛吐丝一般。篾条前部分刚被砍断,后续部分紧接而至。雕骨仙手执玉骨双裁,快速闪动,一次次斩落,这是另一种方式的“势如破竹”。等到羽警烛将数百丈长的篾条全部吐出来时,她已经不多不少将篾条切成了均匀的一万截。

不过,这一万截篾条没有分开,至少在空雨花看来,依旧是一柄完整的篾条之剑。

雕骨仙的动作快得无以复加,但羽警烛偏偏能分辨清楚她玉骨双裁的每一次斩落,并采取了相应的对策。当前面被斩断的篾条还未下落时,羽警烛加快了后面的篾条的喷射。也就是说,当玉骨双裁刚刚切断篾条,切口后端的篾条加速赶上去,顶住了切口前端的篾条,切口重新咬合在一起。因为有了足够的前推之力,切口前端的篾条就没有掉落,从而使得篾条在整体上保持原先的形状。

外观完整而实质上已切成一万段的篾条势不可挡,横越林地,插入林子,如入无物,连续从数百棵大树的树干穿过,将它们串在了一起。这些树木都有成百上千年的树龄,树干都需要两三个人才能合抱过来,树干的质地也非常坚硬,可与篾条一比,就成了豆腐,轻轻一碰就戳穿了,连一丝摇晃也不曾有。

从羽警烛喷出篾条到篾条贯穿数百棵大树,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和雕骨仙都没有大幅度的动作,相对位置未变,几乎可以认为两者是静止的。而在这表面的“静”中,他们却已“交锋”千万次。相较而言,羽警烛出手比雕骨仙快了一筹。“交手”的结果是羽警烛略占上风。羽警烛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吐出最后一截篾条,说:“玉骨双裁果然犀利,所向披靡。尤其用来切篾条,最是恰当不过。”

“羽大先生这线儿屎拉得真够长的。只可惜,这种由幻术造出来的虚妄之物骗不了我。”

“这不是虚妄之物,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实在在的物事。芳驾若有疑窦,不妨用篾条在你的‘冰肌’上划拉几下,看能否割开你的老腊肉。”

“这还不容易!”雕骨仙扭身朝篾条串起的那些大树奔过去,到了第一棵树前,她的身子突然横飘,侧卧在离地四尺的虚空中。双手举在头顶,玉骨双裁相距三尺,双双切在树干上。玉骨双裁并不长,但刀锋和延伸出来的刀风却将树干齐刷刷切断。由于她是横躺在空中的,所以玉骨双裁切出的就是三尺长的树干。她灰发一摔,将这截割裂开的树干卷起,抛到大树的另外一边。大树凭空被“抽走”三尺,上半部分立刻下挫,丝毫不差地落在下面的切口上。大树依旧是大树,只是矮了三尺。雕骨仙切割这截树干是经过选择的,篾条正好从这截树干穿过。这截树干稳稳当落在草丛中,既像树桩,更像是凳子。

她连续施为,一直朝林子深处飘过去,玉骨双裁一路切割过去,灰发也一直摔过去、卷过去,那一溜大树也一直矮身下去,三尺长的树干不停地抛离出来……眨眼工夫,所有被篾条贯穿的大树都尝到了玉骨双裁的锋利。

抛离出来的树干处在一条线上,因此处地势很平坦,所以树干上的篾条也连成一线。无论远看还是近瞧,都可将这些串在一起的树干当做护栏。雕骨仙这一手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和羽警烛刚才施展的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

雕骨仙灰衣飘飘,凌空飞回到第一截树干前,拔出篾条,略一打量,说:“羽大先生也会‘无中生有’了。明知道这是假的,但偏偏无法证明。”

“芳驾平白无故腰斩数百树木,充分体现了玉骨双裁上的功夫之深。虽说草木是下贱生灵,好歹也和你我一样是有生命的。羽某就得说你一句不是了,你下手太狠太毒。”

“是你首先给了它们穿心一刺,我只不过是彻底解除了它们的痛苦。”

“芳驾应该改行当樵夫,凭你这玉骨双裁,伐木丁丁,可以轻易地混个温饱。”

“还是雕骨吧,你不是说自己的骨头最适合雕花么?不能让你失望啊。可能羽大先生担心我的雕骨之技,害怕你那几根贱骨经不起浪费。为消除你的顾虑,我有必要先演示一下给你看看。刚才斩篾条砍大树,与专攻之术业无关。接下来请你把眼睛睁大一点,看清楚我是如何雕骨的。”

雕骨仙径直走进骨虺最粗大的那截空骨壳里,左右一打量,道:“听说骨虺是梦幻大陆所有生灵中骨头最硬的,几乎坚不可摧。而玉骨双裁又号称是所有骨头的克星,在对付骨头方面可谓无坚不摧。到底是盾坚还是矛利,今日得拿出个结论来。”突然娇叱一声,玉骨双裁急速出击,切向四周的骨壳。

两者一碰,立见分晓。

玉骨双裁果然是无坚不摧,切开了骨虺的骨壳。

这样的结果早在雕骨仙的预料之中,否则她也不会拿骨虺的骨壳开刀了,因为那样只会让她丢人现眼。她一旦出手,就没有停顿的意思,玉骨双裁一直切割下去。玉骨双裁和骨壳的每一次碰撞,都发出“铮铮”的声响。由于出手太快,“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她的手不是一双,而是千支万支。相应地,玉骨双裁也不是两柄,而是千把万把。

这千万支手臂挥动着千万柄骨质小刀,在一连串的“铮铮”声中,很快将那截粗大的骨壳蚕食殆尽。这是真正的蚕食,玉骨双裁所过之处,火花四溅,骨粉横飞。

“比起羽某的鞭尸之举,芳驾这挫骨扬灰的手段有无之而无不及。照理说,这低贱的骨虺和你应该没什么仇怨才是。”

“羽大先生对我的雕骨之技没什么可担忧的吧?”

“如果羽某也像这骨虺一样丝毫不动弹,你当然也可将我搓骨扬灰。”

“一动不如一静,即便你动了,也不见得比静等挨刀好。”

羽警烛轻蔑地撇了撇嘴,说:“还是那句话,玉骨双裁连我半根毫毛也割不断。”

“如果只是玉骨双裁,的确有可能近不了你身。”雕骨仙适才“蚕食”骨虺骨壳时,背朝羽警烛,说话间已转身面对他。她站在骨虺的骨渣堆中,笑了。笑容没有一丝美感,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幸好她陡然低头,披在背后的灰色长发摔到前面来,遮住了她的脸,才不至于让人继续恶心下去。

她的灰色头发很长,不仅遮着了脸,而且垂到了地下。她大步向前走,灰发如扫帚一般将骨虺的骨渣扫到两旁。这一截骨壳不长,雕骨仙三两步就从末端到了前端,所有的骨渣都被清理了。她又陡然抬头,垂在前面的灰发飘起,却没有摔到背后去。似乎被雷电击中,灰发直立,一副孔雀开屏的模样。

她的头发分成七八百绺,每一绺末端都缠着一柄刀。

原来她在蚕食骨虺骨壳的时候,并未把所有的骨壳都变为齑粉,大部分被她雕刻成了小刀。这些小刀埋在骨渣中,被她的头发卷了起来。

现在,这数百柄小刀都指向羽警烛。

发表于 2005-1-5 17:04 |
楼主的文笔不错啊!虽然文字比较长,但读起来蛮新鲜的。真希望楼主多多地写些这么高质量的作品出来,我们来慢慢品味撒。^_^

 楼主| 发表于 2005-1-5 17:01 |

回12楼亦邪网友,我这名字的拼音是“deng li ge dang”,就是吊儿郎当的意思哈~

发表于 2005-1-6 13:15 |

[em02][em02][em02]

怎么有些字我看不到呢?

 楼主| 发表于 2005-1-6 19:38 |

这个……只有麻烦斑竹了~~~

发表于 2005-1-6 19:47 |

好看

不过,我觉得里面一般会有绝色出现,倒底谁最美啊?

 楼主| 发表于 2005-1-6 19:56 |

发表于 2005-1-6 23:43 |

好帖

谢谢楼主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好的帖

发表于 2005-1-7 21:48 |

帮楼主把帖子都编辑了一下,现在应该都可以看得到了

慢慢来看,好帖子要用心去读的

发表于 2005-1-7 13:24 |
这么好看精彩的文章,有些字我却看不到。搂主,能不能调整一下?好郁闷!

 楼主| 发表于 2005-1-7 09:08 |
因为上次粘贴的文字右边部分看不到,又过了编辑期限,无法更改了,所以这里上传一份纯文本文档,方便大家。可点击打开阅读。请勿在其他网页粘贴。

发表于 2005-1-7 10:16 |
继续贴!

 楼主| 发表于 2005-1-8 12:19 |
辛苦野斑竹了~~~

发表于 2005-1-9 13:29 |

客气

常来文学,大家都想看你的文章

发表于 2005-1-9 13:30 |

那图片是小说的封面吗? 动漫感觉很强。

在哪里有这小说卖啊?我也想去买。

 楼主| 发表于 2005-1-9 17:48 |
以下是引用小周在2005-1-9 13:30:00的发言:

那图片是小说的封面吗? 动漫感觉很强。

在哪里有这小说卖啊?我也想去买。

如果想要实体书,可以呀,把你的联系方法发悄悄话给我,我邮寄给你~~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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