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其波:永宁河的昔日风采

许诸 · 发表于 2012-12-31 09:12

永宁河有东门河、南门河两条河流。东门河出自距叙永县城六十里的南面山区之后山溶洞。南门河古称界首江，源自云南省的威信县山区，离叙永县城一百多里。两条河在叙永县城东南一隅河流，纵贯东西二城，逶迤向北流去，穿过风光幽深和水急滩险的江门峡，然后进入纳溪县境，最后在纳溪县城旁边注入长江。全程二百三十里。

叙永县地处川滇黔三省交界地带。县治及以北属丘陵地区，海拔高程在四百米左右，而南面山区的海拔高程，则在一至二千米之间，峰谷高差极大，是四川盆地的边沿。一年四季雨水丰沛。旧时的永宁河流域，多为森林覆盖，植被茂密，涵养雨水丰富。除夏季洪期外，平常水流清澈，水量稳定，鱼类繁多，可通航长江。故南来北往的大小木船，常泊满于城下的馆驿嘴、水塘上、铁炉滩及王爷庙等诸多码头。船只的载重量一般在8至20吨之间。据双桥一位老船工讲，洪期最大载量可达30吨。且朝发叙永可暮到泸州。其间二百八十里，在没有现代交通工具的岁月，这种速度已近乎神话。清代光绪三年，丁宝祯任四川总督，改革盐政，把叙永定为川盐的仁、永、綦、涪的四大口岸之一。凡销往滇黔的川盐及百货，由五通桥、自贡、富顺、泸州、重庆装船，经永宁河水道，运抵叙永。再转为人背马驮，翻越艰险的茶麻古道，运往云南和贵州。而云南的铜，贵州的铅及两省的山货、土漆、桐油、药材等，也从永宁河装船运至泸州、重庆或武汉、上海等地销售。水上运输的发达，给叙永县城带来空前的经济繁荣。当时的叙永码头可谓万商云集、千帆竞流，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在叙永经营的商人，几乎来自大半个中国。他们以行邦的形式立足于叙永。出于商业利益的须要，他们各自设立自己的同乡会――会馆。如江西人设在西大街万寿宫（邮电局）的江西会馆；黄州人设在东大街帝主宫（原东大街小学）的黄州会馆；湖南、湖北人设在下桥禹王宫的湖广会馆；贵州人设在忠烈宫（人民医院）的贵州会馆；福建人设在天上宫（叙师附小）的福建会馆；广东人设在南华宫（川剧团）的广东会馆；陕西和山西人设在春秋祠的陕西会馆。从严格意义上说，陕西会馆应该叫秦晋会馆，因它是陕西人和山西人合资修建的。陕西和山西人是经营盐业而获利最丰厚的群体。他们为显示其富有和实力，在修建会馆时独具匠心。以重金聘请一邦于光绪十四年，曾在北京为慈禧太后修建过颐和园的工匠修建，历时三年建成。建成后的春秋祠，富丽堂皇，庄严气派，尤以木雕精细而驰名国内。该建筑群，由三重殿堂组成，两旁有侧殿、戏楼、花园等，中殿为正殿，供奉关帝圣君塑像，取关云长“秉烛待旦读《春秋》”的典故，所以取名春秋祠。由于它极具工艺和历史价值,被四川省人民政府于上世纪之八零年,列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由于永宁河的水上运输给叙永带来繁荣和富庶，因而自雍正年间起的一段时间里，修建庙宇之风盛极一时。古刹、兰若遍布城乡的各个角落，真有“兰若山高处，烟霞障几重。”的境况。旧时的叙永，没有哪条街没有庙宇的，只是它的规模不同罢了。在叙永的一百多处庙宇中，最著名的有东郊的真武山、普照寺；南郊的定水寺、昆庐寺、宝莲寺、南坛寺；西郊的万寿寺；北郊的圣洁寺等等。这些庙宇各具特色，有的以庙藏珍贵而闻名，有的以传说神奇而见誉，有的则以素食精巧而诱人。而城中的观音殿，则为众多庙宇中之翘楚。它座落于九曲溪畔的一个山裸上，殿堂楼阁多掩映于浓荫之中，环境清幽的令香客们流连忘返。该寺曾藏有苏东坡的海棠诗稿和文与可的墨竹条幅，两样都为稀世珍宝，不审现落何方？殊为可惜!远郊的紫霞峰观，海拔高程一千五百米，在城中遥望，宛在天际。庙宇修建在凌空的紫色崖石上，直接云霄。山上松杉苍翠，巨石神奇。若在炎热的夏天登临，彷佛进入清凉世界，暑气顿消。弹琴蛙的咚咚之声，萦回绝壁，令人心旷神怡。还有一处古刹，名九鼎上，位于江门的永宁河畔，楼阁殿宇，依山势迤逦而建，宇殿的梁、柱及香炉、菩萨全为丹霞石造就，其工艺之精湛，名甲川南。有“平远江山”的石牌坊一座，为明代大家杨升庵所书。寺内楠木参天，禅房清幽。常有名人俊士入住与长老谈禅论经。镌刻于石上的名人题咏，随处可见。

在尚无公路的年代，由黔入川，多走东门。从东城的城门口至镇南桥的数里长街，密布栈房（旅店）和小饭馆。当时由贵州来的旅客，多为背盐巴的贫苦背夫，而这一路段的廉价栈房，正是背夫们夜宿的最佳选择。尽管现在这段街道已是一片破烂不堪的残败景象，在当年却风光一时，热闹非凡。只要到了晚上，一个人正面写着栈名两侧写着“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的长方形灯笼，早已亮挂在栈房门前的屋檐上，一家连着一家，光芒四射。“四季财，五金魁”的划拳声和沿街的小吃叫卖声，不绝于耳。满街都是摩肩擦踵的背夫，他们似乎已忘却了一天的辛苦，徜徉于这灯红酒绿的夜市之中，寻找乐趣。

此时再由东门口入城，进入东街则另是一番景象。东街是东城的正街，多为盐号及腰缠万贯的盐商们的住宅。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朱漆大门，半掩半开，门前的宫灯，彤红透亮。随着往十字口前行，偶尔会听到由深宅大院里飘出来的低吟浅唱和丝竹箫管之声，颇有《儒林外史》上所描绘的苏皖盐商的气派。十字口有家叫荣庆春的馆子，红白两案均为全城第一，特别是火爆肚条，脆嫩鲜爽，很受富商大贾们的青睐。馆子里亮着由上海买来的煤气灯，光彩夺目。厅堂宽敞，食客盈门。美酒和烹炒佳肴的香气弥漫街上，无不使人馋涎欲滴。街道上行人熙攘，衣着鲜亮，他们在享受着平和宁静的夜生活。再往右行，经芭蕉拐、肉市街，到永和桥头的城门口，登石级而上。桥上的长廊灯火通明。桥下是王爷庙码头，往下一看，海大一个河坝，人山人海，热闹火爆。大大小小的船只，顺河边一字停满。每条船的桅杆上都悬挂着几盏油纸灯笼，照着装卸工装卸货物，无论装货卸货，都从跳板上鱼贯而行，前后尾随，很象蚂蚁搬家。

河滩上数不清的粑粑灯笼（一种以篾丝为骨架，用筋纸糊就，可折叠避风的照明工具）满河坝闪烁，卖花生瓜子的、卖黄粑泡糖的、卖水果卖炒米糖开水的，都手提灯笼四处叫卖，各种叫卖声，混合形成一阵阵嘈杂的声浪，排向夜空，如果仔细搜寻，还会发现有摆摊设赌的，唱小曲竹琴的…...。夜深了，宝珠山钟楼传来子夜的最后一次报时钟声。人们开始连续散去，渐渐地，船工们也开始灭灯休息了。

清晨，满载客货的船只即将解缆北行，偶尔有为亲友送行的士人来到江边，手折柳枝，赠与将要登舟远行的亲友。从此一别，相期何年？因而彼此都神情黯淡，怅然缱绻。江淹的《别赋》“……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珪，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便是此情此景的最好注脚。江帆载着货物、载着行人、载着往昔，早已悠悠远去，只给人们留下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