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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外培训 高考 中考 择校 房产税 贸易战
楼主: happybaby001

亮剑------都梁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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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14 15: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李云龙回到老部队,以前的几位老搭档都很高兴,政委孙泰安这两年一直代理
着军长职务,他不是军事干部出身,对这个职务有些力不从心。李云龙就任军长,
他先松了一口气。田保华还是参谋长,李云龙对本军领导班子的搭配感到很满意。
他从军区警卫处调来一个新警卫员,叫吴永生。还有军区政治部给他调来的一个秘
书,叫郑波。

这个郑波使李云龙很感兴趣,30多岁,中等个子,白哲的脸上架着副黑框眼镜,
满脸的书卷气,江浙口音,一看就是个文弱的书生。郑波毕业于北大中文系,毕业
后又转入军队的一所政治学院读了几年,据说对军事学术也颇有研究,李云龙对这
个秘书很满意,读书人总是能获得他的尊重。

一切都按部就班后,李云龙想起丁伟向他推荐的段鹏,丁伟对这个家伙赞不绝
口,声称要不是看在老战友的面子上,他早来挖墙脚了,这种身怀绝技、实战经验
丰富的干部是很少见的,他决定见见这个段鹏。当段鹏站在他面前时,他发现这个
上尉没有半点出众的地方,1.7米的个子,瘦瘦的,肩膀不宽,连肌肉也不太发达,
这是个很容易被人忽视的家伙,他太不起眼了。

你就是段鹏?你可真有胆子,把丁伟都打了,幸亏是丁伟,换个别人你该上军
事法庭了,我很奇怪,丁伟也是有些拳脚功夫的人,照理二五招之内不至于输得这
么惨,怎么就让你轻松得手了呢?李云龙问。军长,敲锣卖糖,各干一行。他是将
军,指挥战役才是他拿手的,要论打架,十个将军不如我这个上尉,他一出手我就
看出来了,他那两下子擒拿格斗用于侦察兵抓个俘虏绰绰有余,跟我交手可就不是
一个级别的了。其实我把他摔出去根本没用力,只是借了他自己的力,“借力打力”
不过是武术中的小把戏,算不得真功夫。段鹏不过分吹牛也决不谦虚。

有意思,那你说说你都有啥本事。徒手格斗就不用说了,我使用各种轻武器在
行,包括不同姿势的精度射击,我练过轻功,不敢说飞檐走壁,在攀登方面算是高
手,我懂针灸,识草药,会在战场上自救。还有,五O年我在你手下受过亚热带丛
林战训练,苏联教官给我的评语是全优。还有,我的语言能力强,部队里天南海北
哪儿的人都有,我学会不少地方方言,北方语言不用说了,南方的江浙一带方言、
两湖两广方言、闽南客家话、潮州方言我都能说。我还在炮兵集训队学习过,懂得
图上作业和炮兵专业。

还有,步兵侦察分队的专业我更拿手,我现在干的就是侦察。您看过那个《渡
江侦察记》电影吧?渡江战役开始前,我也带了一个侦察分队过了江,我们在南岸
折腾得比电影上可厉害,就是没记者来采访我。李云龙喜上眉梢:照这么说,你从
淮海战役就在我的师里,这么多年,我硬是不知道我部队里还藏着你这么个宝贝。
军长,您操心的是大事,哪能注意到一个连级干部呢?嗯,我看了你的履历,立功
受奖不少,处分也不少,不然现在你至少是营级了。看来你是个不安分的人,喜欢
闹事惹祸,是不是?好像有这种说法,说“成也段鹏,败也段鹏”,世界上的事没
有段鹏不敢干的。这不奇怪,因为我是您老部下了,听说军长您年轻时也不大安分,
每支部队从组建那天起就有了自己的“魂”,有人说这叫传统,我觉得其实是一码
事,咱们这支部队的“魂”是您给的,我能不受影响吗?

李云龙乐了:照你这么说,是上梁不正底梁歪啦?你们犯了错误都受了我的影
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虽然您不认识我,可作为老部下,我对您的事可听说
得太多了,您处理问题的方法可真是很……怎么说呢?很独特,有时让人挺感动,
上次那个犯了生活作风问题的干部是我老乡,要不是您,他的前途就毁了,那天晚
上,我和他喝了一夜的酒,他高兴呀,说您三言两语就把问题解决了,连个警告处
分都没给,他说着说着就流下眼泪,怪自己不争气,给您找了麻烦。说有这么好的
军长,咱能不卖命吗?人心都是肉长的,以后再怎么也要好好干,不能丢军长的脸
呀。

李云龙问:哦,我还记得那个参谋,他结婚了吗?结婚了,儿子都几岁了,他
现在在F师当副团长,干得不错。这小子,当时我差点儿把他骗了。我年轻时爱惹
事倒是不假,可没惹过这事,这么说吧,你浑身上下哪儿松了都不要紧,就是裤腰
带不能松。裤腰带下边的那东西好比一把没有关保险的手枪,很容易走火,一旦走
火就是大事……好吧,不说这些。我问你,要是有一天,我让你去蒋军占的那几个
岛上转转,你敢吗?

段鹏啪地一个立正,两眼炯炯放光道:别说那几个岛,就是去台湾,去龙潭虎
穴也没啥不敢的,军长,咱空有身本事,无用武之地,别提别的,要是看得起咱,
咱这脑袋就送给军长啦。好样的,有种,我命令你立刻组建一支特种分队,人员由
你挑选,在本军范围内,不管是哪个单位,一律无条件放人,本军范围之外,把名
单给我,由我解决,只要你听说哪里有人才,不管是哪个军区,哪个军,不管用什
么手段,是挖墙脚商调,还是干脆不要档案和组织手续把人骗来,我都不管,我只
要人才,适合当特种兵的人才,总的原则是:宁缺勿滥。

是,保证完成任务。段鹏敬礼后转头便走。慢,回来,你这次招兵的条件很苛
刻,政审方面不妨放松些,关键是人员的军事素质和文化素质,这支特种分队组建
后,管理起来恐怕难度不小,都是些身怀绝技的家伙,能打仗肯定也会惹事,你要
有心理准备,这不是一支一般的部队,不能以一般连队的管理方式去管理,应该告
诉他们,就说是我说的,你们不是喜欢闹事吗?不是嫌总有人管着吗?好,有本事
就去敌人那边闹,那边没人管你,你要能把胡涟那小子的胡子拔下几根来才算是闹
出点儿水平,我可要预先警告你,到那边你们可着劲儿闹,有啥本事都使出来,我
不管。可在这边要老实点,真要闹出点儿事来我可要扒你段鹏的皮。

是!段鹏走到门口又转回身,对李云龙小声说:军长,能在您手下当兵,实在
是三生有幸,您的知遇之恩,我段鹏这辈子忘不了……他转身走了,李云龙发现他
的眼里竞闪着点点泪光。

段鹏和秘书郑波为选拔特种分队队员竞用了近半年时间,他们先是在本军和本
军区选,结果发现够条件的才30多人。他们扩大范围,在总参各部门的协助下,从
遍布全国的各大军区、省军区寻找,几个月下来,两人瘦了一圈,足迹踏遍了全国,
总算拉起一班人马。选拔特种兵的原则是李云龙订的:首先考虑的是人员的综合素
质,文盲绝对不要,文化程度越高越好。这是选拔特种兵,不是选五好战士,不怕
你有一身缺点,就伯你没本事。

郑秘书负责考察特种队员综合素质。段鹏负责考察军事素质。两人一开始合作
得并不顺利,还吵过几架。老郑,咱们是选特种兵,不是考状元,只要不是文盲就
行了,要照你的条件可就难了,咱中国从古到今也没见过几个能文能武的人。段鹏
对郑波说。郑波说:那是你孤陋寡闻,宋代的两个大词人陆游和辛弃疾都是文武双
全,李白诗作得好,还善击剑。岳飞能统兵打仗,词也作得不错。没有文化,武艺
再高,也不过是个赳赳武夫,成不了大气候。算了吧,你们文化人就是事多,挺简
单的事到你们嘴里就复杂了,咱们别净说虚的,说点儿具体的,你那些条件究竟有
什么用?综合素质包含的内容很广,比如一个士兵经过你的军事考核被证明是全优,
可他一上了战场就吓得哆嗦,这成不成?看来勇敢也是个主要条件吧?要是他负了
伤,比如被炸断一条腿,就躺下连哭带嚎等着医护人员来抢救,这样士兵能当特种
兵吗?真正的特种兵应该具备比常人更坚强的意志和忍耐力,应该学会自救,在身
负重伤的情况下继续战斗,对险恶环境有主动的进取性。你看,这都属于综合素质
范畴,要勇敢、意志坚强、有超出常人的忍耐力和在险恶环境下的主动进取精神。
嗯,有道理,有道理呀,你们知识分子硬是不简单哩。

段鹏感叹道。特种分队的组建是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开始的,就连协助调动人
员的军务部门和干部部门都不清楚。段鹏深知对方的情报部门可不是吃干饭的。他
把队部建在后勤部的一个僻静的旧仓库里,仓库周围是菜田,他带领战士们砌了两
排猪圈,弄了些猪崽子养着,还挖了池塘,放进了鱼苗,办了养鸡场,门口的牌子
上写着:某某某部队后勤部生产基地。段鹏的对外职务是生产基地主任。特种分队
的建制规格较高,被定为团级。段鹏的军衔也晋升为正团级中校。关于政委一职的
人选使李云龙颇费脑子,这个政委首先是具备一个特种队员的条件,政治思想工作
倒是次要的。

李云龙考虑再三,最后决定任命林汉为政委。林汉来自西北,是驻西北某军的
侦察营营长,西北大汉,实战经验丰富,军事素质全面。但这个家伙也是个性如烈
火的汉子。从排长、副连长、连长、副营长、营长升上来一级没差,他从来没搞过
政治工作,也不适合搞政工,因为他一不高兴就要骂人甚至揍人,哪有这样的政委?
他适合作军事工作。问题是队长的位子已经让段鹏当仁不让地坐上了,只好让林汉
当政委了。全队人数共108人,只挖到这些够条件的人,多一个也没有了。段鹏灵机
一动,108将,好,这个分队代号就叫梁山吧。108将的头把交椅非自己莫属,自己
的代号自然是及时雨了,政委林汉按座次排是第二,代号为玉麒麟。再往下推,什
么智多星之类,大家都有了代号。

段鹏和林汉的第一次见面颇有戏剧性。段鹏先伸手自我介绍:分队长段鹏,今
后咱俩搭档,互相帮助吧。林汉握住段鹏的手说:政委林汉,初来乍到,请多照应。
话说得都挺客气,可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可并没松开,双方使开了内力较量起来。段
鹏说:这个分队可不好带,都是些刺儿头,往后够咱俩喝一壶的。边说着边将一股
力加在手上。林汉说:看是谁带队了,分队长要是觉得费劲,我可以试试。说着手
上也渐渐加力。谢啦,自己揍出的孩子自己养,推给奶妈就不合适了。大姑娘养孩
子没经验,还是给会带孩子的人养为好。会不会带孩子不能光说,找个时间交流一
下就知道了。段鹏的手突然变得柔若无骨,强大外力被化解得无影无踪。林汉也收
了力说:随时可以讨教。段鹏这几天有些搔头了,他手下的伙计们似乎没有一个省
油的灯,都是些天地不怕,神鬼不敬的家伙。

这100多号人都是参加过实战的老兵,年龄偏大些,当兵要是一旦当油了,管理
起来可就麻烦了,人要是有了本事,脾气肯定也跟着见长,你要让他服从管理,就
得拿出点儿真东西让他知道你不比他差。砌猪圈时,小旋风和青面兽自告奋勇要砌
墙,段鹏把借来的瓦刀递给他们,小旋风竞不屑一顾地说:用那玩艺儿干啥?这不
就是瓦刀吗?他晃晃手掌。把段鹏噎得说不出话来,眼看着这两个家伙用手掌当瓦
刀砍砖,一边砌还一边用眼睛也斜着他。

段鹏心说,操,没他妈的一个安分的,连砌个墙也要弄些手段让你看看,好,
老子陪你玩儿玩儿。他嘴上赞许道:到底是老兵了,觉悟就是高,知道瓦刀是和群
众借的,弄坏了还得赔人家。好,自觉遵守群众纪律,应该表扬。我咋早没想到呢?
这手是自己的,弄坏了谁也不用赔。他拿起一块整砖,像掰点心似的一块一块地把
砖掰得大小正合适,那两个家伙才不吱声了。

几天之内,发生了三起打架未遂事件。起因都是些鸡毛蒜皮。比如有个战士来
报到的晚了些,不幸摊上了母夜叉的绰号,别人起着哄一叫他,他便脸上挂不住了。
武林人自有武林人的规矩,决不像普通人打架之前那么剑拔弩张。武林人说话都很
客气,哪伯是心里正惦记着要宰了对方,嘴上还是很温和,决不出口伤人。母夜叉
对叫他绰号的行者拱拱手说:初次见面,按武林规矩,以武会友,老兄是否愿意在
拳脚上切磋一下?行者正闲得难受,你不招他还正想寻点儿事,何况是这种公然叫
板,自然是大喜过望,决无不奉陪之道理。两个人手拉手地就要出门找个僻静地方
切磋去。而屋里的一排长小李广和二排长菜园子都没事人似的正专心致志地下围棋,
根本没有半点儿要制止的意思,别的好汉们都该干啥就干啥,没人对看热闹表现出
多大的兴趣。要不是段鹏碰巧遇到加以制止,这两位老兄不定切磋成什么样呢。

段鹏朝屋子里吼道:你们为什么不制止?非得打起来你们才高兴是不是?小李
广认真地对段鹏说:《水浒》上有这一回呀,母夜叉孙二娘在十字坡酒店和行者武
松是切磋了一把,这是天意,你不让他们打都不行。段鹏没好气地说:什么乱七八
糟的?我说的是你们这些当干部的为什么不制止打架?菜园子凑过来说:分队长,
咱们不是按梁山108将排的座次吗?既然按这个排了座次,就得按《水济》的规矩走,
比如“及时雨”是大哥,大伙儿就得听他的,“一丈青”是老婆,就得听丈夫“矮
脚虎”的,武艺高也没用。段鹏见这些家伙在胡搅蛮缠,便不想再搭理他们,他扭
身要走,嘴里还说着:哪儿这么多规矩?书里还有一回叫“宋江怒杀阎婆惜”呢,
照这么算,我也该把老婆宰了才行?众好汉们乱哄哄地回答:那当然,书上就是这
么写的……我就纳闷,宋江有啥本事?凭什么坐第一把交椅?应该在忠义堂前面摆
个擂台,拳脚上见输赢,谁赢了谁坐第一把交椅……

段鹏真有些头疼了,虽然他对此有心理准备,但一想到今后的管理问题,他还
是觉得棘手。他向李云龙如实汇报情况,希望能得到军长的指示。李云龙毫不客气
地说:这我管不着,你的兵你管,要不然要你干什么?反正两个月以后我要亲自考
核,有什么问题都是你的事,你要没这本事管好,就脱了这身军装回家抱孩子去。
段鹏灰溜溜地走到门口。回来。李云龙说。新出厂的汽车都需要磨合,何况是新组
建的部队了,一百多号人,从四面八方来,又都不是等闲之辈,难免有些乱子,没
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特种部队。就他们那两下子还差得远,
不过是刚刚够了条件,真正的专业训练还没开始呢,总参派来的教官和军事科学院
的专业人员都来了,你要多向他们请教。

几天以后,段鹏召开了全队大会,在空旷的旧仓库里,全分队百十号人没有像
一般连队那样按队列坐,而是稀稀拉拉坐了一片。直到段鹏宣布开会时,下面的嘈
杂声一点也不见少。政委林汉虽不大愿意干这差事,可既然干了就得履行职责。

他站起来说:同志们,咱们自己看看,这还像支部队吗?喂,组织纪律性差,
没有精神头,懒洋洋的,松松垮垮,我都脸红。现在,大家唱个歌振作一下,唱个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起个头,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预备——唱!下面乱哄
哄地哼了起来,声音很小,像一群蚊子在嗡嗡叫,而且越唱越没劲儿,突然,嘈杂
声中冒出了一个男高音,歌声比旁人高出八度……第七不许调戏妇女们,流氓习气
坚决要除掉……此人只顾引吭高歌,无奈严重跑调,还自作主张地加了一些装饰音,
楞是唱出了京剧味,周围的战士们都哄笑起来。

林汉吼道:花和尚,你成心捣乱怎么着?花和尚不是外来户,他是本军侦察营
调来的,此人在原单位表现很差,主要是喜欢违反纪律。他对自己的绰号很满意,
甚至还专门剃了秃子,以示是正宗花和尚,他听见林汉训他,便站起来说:政委,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一百多号人里可就属我唱得卖力气。当然,唱得不好是水平
问题,唱得声音大小可是态度问题,你听听他们唱的,就跟猫叫春似的,这才是故
意捣乱……下面的战士们不爱听了,七嘴八舌地回骂起来;你唱得好?像草驴叫槽
似的……

啊,刚来几天呀,就给政委拍上啦?你小子,天生就是当叛徒的东西……花和
尚搔了搔秃脑壳,得意地摇头晃脑道:咱这叫靠拢组织,你们见我要求进步就嫉妒
我是不是?政委,你全看见了吧?咱们分队的歪风邪气真该好好整一整,反正我是
跟定两位领导啦,坚决和歪风邪气作斗争……段鹏端着茶杯已经品了半天茶了,见
下面说得差不多了,才清清嗓子,敲着桌子说:喂!大家都说够没有?是不是该让
我说两句了?我早看出来了,咱们分队没他妈的一个省油的灯。当然,也包括我,
都人五人六的觉着自己是块料,这也难怪,都是各部队选拔出来的高手,万里挑一
嘛,恐怕这地球上是搁不下咱们了。所以上级也知道咱们不是一般人,给咱们发下
了考卷,要试试咱们。我和上级说啦,我们分队都是人尖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能考住我?笑话,伙计们,现在我把卷子发给你们,给
咱分队争口气,闹个满堂彩。考卷发下去了,大家都傻了,上面的题目很杂:A、
什么是炮兵的密位制?我国的密位制是多少?B、如何用手指和眼睛测距?C、爆
破一个直径两米的混凝土桥墩,需要多少TNT炸药?怎样计算?D、如何在夜晚
用星辰判断方向?在阴雨天的森林里如何判断方向?E、你能分出美军作战飞机的
类别吗?类别的字母都是些什么?F、你能分辨出巡洋舰、驱逐舰、护卫舰吗?它
们各自的用途和特点是什么?一百单八将们面面相觑,谁也不吭声了。

段鹏冷笑道:都傻了吧?平时不是都挺能说吗?老天爷是老大,你们是老二,
咋都不言语啦?花和尚,你小子不是能的很吗?你说说。花和尚低声嘟囔着:怎么
跟考大学似的?咱一个当兵的,知道那么多干啥?段鹏说:你们以为枪法好,会格
斗,有实战经验就叫特种兵了?告诉你们,差得远啦,你们这两下子不过是刚刚具
备了基本条件,就像刚上小学的儿童,后面还有小学、中学、高中、大学的课程,
要学完可早着呢。我先简单说说咱们第一步训练科目:第一,体能训练,每天早晨
10公里武装越野,腿上绑沙袋;第二,万米泅渡,人人过关;第三,驾驶训练,摩
托车、汽车、坦克、装甲车、小型舰艇,都要熟练掌握;第四,伞降;机降训练。
还有,炮兵观测、无线电技术、战场自救……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明天正式开始训
练。还有,这几天咱们的纪律够糟糕的,大家今后要自律,我不会用普通连队的条
令和纪律要求你们,但你们也不能登鼻子上脸。我可丑话说在前面,往后哪几位愿
意“切磋”一下拳脚功夫,找个没人的地方单练去,别让我看见,要让我看见,没
说的,就处分你,谁叫你不长眼?听明白没有?战士们都严肃起来,大吼道:明白
啦。解散。

 楼主| 发表于 2006-7-14 16: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清晨,随着军营起床号的响起,对面金门岛上的广播站的喇叭也响了,一阵急
骤而宏大的音乐声越过海峡铺天盖地而来。李云龙问郑秘书:这是什么音乐?怪吵
人的。郑秘书回答:贝多芬第五交响乐的第一乐章,这是表现命运的叩门声。

贝多芬?李云龙想起来了,西方的一个伟大的音乐家。对面那些家伙放这段音
乐是啥意思?大概是暗示咱们,命运已经敲响了你的大门,你应该迅速做出选择,
是冲上去扼住命运的喉咙,还是退让逃走……李云龙轻蔑地说:这就是所谓心理战
吧?扯淡,整个大陆都丢了,占着几个小岛还好意思来心理战,不是嚷着要反攻大
陆吗?来嘛,净练嘴啦。

那边的女广播员声音真是娇滴滴的:共军弟兄们,早晨好,今天是阴历八月十
五,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中秋节,每逢佳节倍思亲,你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妻
子儿女在盼望着你们回家团聚,而你们却蹲在冰冷潮湿的工事中和我们隔海相望,
这有何意义?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谁无父母妻儿?谁无儿女情长……
正伏在炮队镜上观察的李云龙说:郑秘书,敌人放空飘气球了,通知前沿防空部队
准备对空射击。密密麻麻的乳白色空飘气球分低中高空三层顺着北风向大陆飘来,
这是对方心理战的一部分。气球下部挂满了宣传品、食品和日用品甚至还有伪造的
人民币。高空气球很巨大,有二三层楼房这么高,航程能达到河北、山西、陕西等
省。

一阵密集的枪炮声传来,防空部队开火了,高射炮、高射机枪正在实施拦阻射
击,中低空的气球一个个被击中、爆裂、坠落下来……高空云层里也传来歼击机的
轰鸣声,机关炮的射击声,这是空军飞行员们在射击高空气球。对方的广播声有增
无减:……驻金门全体将士枕戈待旦,金门防务固若金汤。共军飞行员们、海军舰
艇人员们、陆军官兵们,自由世界张开双臂,欢迎你们弃暗投明……郑秘书把李云
龙拉进会议室,悄悄地说:军长,有件事向您汇报一下,新组建的“梁山”分队最
近和军部警卫连较上劲,说准备来个侦察与反侦察对抗演习,目标是军司令部。李
云龙来了兴趣:哦,说得具体些。梁山分队准备进司令部抓“舌头”,演习规则是
一旦抓到“舌头”,梁山分队就算赢了。李云龙点燃一支烟,很不以为然:看是准
备抓谁了,把军部炊事班的炊事员弄走一个也算是舌头?郑波说:段寨主说啦,要
抓就抓1号人物……

李云龙猛地甩掉烟:什么?把老子当舌头抓?真他娘的反了。郑波说:段寨主
刚坐上忠义堂的第一把交椅,正准备壮壮水泊梁山的威风呢,说第一步先抓1号,以
后要有机会,还想打打军区司令的主意。李云龙笑道:好呀,看来李某只好应战了,
我倒要看看这位段寨主手段如何,什么时候开始?今天中午12点整,24小时之内为
演习时间。

李云龙吩咐道:通知警卫连,加强戒备,有任何人来访或有什么异常动静都要
向我报告,我倒要看看他段寨主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敢打老子的主意?报告,警
卫连长常彪前来报到,请军长指示。常彪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
的军装,佩上尉军衔,显得精干利索。李云龙笑着打招呼:来,来,坐下,怎么样?
有把握吗?常彪后脚跟一碰,挺胸昂首道:我不信这个邪,都是两个肩膀扛个脑袋,
谁比谁傻多少?李云龙说:可不能轻敌呀,人家是有备而来,至少得有几套方案,
那个段寨主可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你说说你的计划。

常彪说:第一,守而不攻,是消极防御,是最愚蠢的战术。而最好的防御是进
攻,他攻我也攻。就像格斗,一招一式全无定规,你打我下巴,我就照你下三路来
上一脚,战术上也是如此,你来端我老窝,我也不能干等着,我也要掏他老窝,他
段寨主想打军长的主意,咱们为什么不能打他主意?第二,孙子兵法上说,“固兵
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这次段寨主肯定会使出很多
超常手段来迷惑我。一招不灵马上会换招,因此我也预备了几套方案,敌变我也变,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郑秘书对李云龙说:军区作战部派来一个参谋做这次演习的
观察员兼裁判员,连皮副司令对这次演习都感兴趣,还说他要抽时间来看看。

一个左臂戴着黄色的裁判员袖章的少校军官立正向李云龙敬礼:报告李军长,
军区作战部少校参谋于立忠奉命向您报到。李云龙问:皮副司令都说了些什么?他
说……让我一刻不停地跟着您,直到当了俘虏为止,还说有什么弄虚作假的事就拿
我是问,最后他让我转告您,要是您做了俘虏,他要罚您两瓶茅台酒。少校在将军
面前显得很拘谨。扯淡,我李云龙能当俘虏?李云龙开始审阅文件。

近来国际形势风云变幻,黎巴嫩发生了起义,反对本国亲美的夏蒙政府,随后,
伊拉克又发生军事政变,军队推翻了亲西方的费萨尔王朝,政变后的伊拉克宣布退
出美国炮制的巴格达条约,美国在全球范围内建立的遏制共产主义的防御链条,一
时出现断裂。面对中东发生的事变,美国从全球战略的角度考虑立即做出强烈反映,
美英两国出兵中东,以武力干涉黎巴嫩、约旦等国家。苏联及东欧各社会主义国家
也相应做出反应,宣布在邻近中东的南高加索和土耳其斯坦进行联合军事演习,两
大阵营一时剑拔弩张。

中共中央也同时做出反映,为策应国际形势,决定对金门、马祖进行大规模炮
击,军委命令下达后,炮兵部队大量进入福建沿海地区。对金门射击的炮群有三个
方向,厦门、莲河、围头。其中莲河炮群设在李云龙的防区内,他在仔细考虑,大
规模炮战一旦打响,双方都各有些什么有利条件和不利条件。从地形条件看,我军
在战术地位上三面包围金门,阵地配置、火力运用等条件大大优于国民党军,但面
对金门的大陆沿海地区多为平坦的地形和起伏的小高地,观察条件不便,炮阵地易
暴露。

而国民党军据守的大小金门虽然三面被火力封锁,但岛上高地多,其阵地在地
势上高于我军炮阵地,阵地配置也很隐蔽。如果说用火力封锁金门,岛的南端背向
大陆,其南面的料罗湾码头虽在炮兵射程之内,但由于双乳山和北太武山遮挡,大
陆方向无法观察,弹着点难以校正。由于一些敏感原因,我空军无法出动,想给大
炮安山眼睛,非梁山分队莫属。

李云龙踌躇起来,他深知,这种潜入敌后的作战方式有着极大的风险。金门守
军近八万人,居民五万人,面积才120平方公里,守备兵力如此密集,一旦被发现,
生还的可能性几乎是零。李云龙实在舍不得拿梁山分队去冒险,这些身手不凡的小
伙子哪个不是万里挑一啊,他明白,一旦他签署了特种分队出击的命令,不知有多
少优秀的战士会永远长眠在这个岛上,他一时下不了这个决心。郑秘书和观察员于
参谋走进办公室:军长,有情况。李云龙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就是说,演
习已开始两个小时了。郑秘书汇报说:司令部的电力系统出了故障,供电局派了两
个检修工来检查电路,人已经到了。

李云龙嘿嘿冷笑起来: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会儿电力出故障了?段鹏啊,你
小于和我来这一套,是不是嫩了点儿?郑秘书说:他们穿着供电局的工作服,开着
供电局的抢修工程车,常连长已经给供电局打过电话核实了这两个人的姓名和工种,
似乎没什么破绽。李云龙毫不迟疑地说:别听那个,段鹏这小子不会和供电局串起
来?这两个家伙太可疑了,告诉常连长,派人暗中监视,一有破绽立刻扣留。过了
一会儿,常彪进来报告:军长,您真料事如神,这两个小于果然在总配电室做手脚,
一个人鬼头鬼脑地望风,另一个把警戒区的电网和照明电路的保险管全换了,换上
去的保险管里的保险丝很细,一旦送电,很快就会被熔断,这样电网和照明系统就
会失灵。我带了几个战士冲进去,谁知这两个小于身手不错,干倒了我几个人就要
开溜,我能让他们跑了吗?我们20多人一拥而上把他们按倒,现在已经给关了起来。

李云龙笑着说:看好这两个家伙,梁山分队的人都是属泥鳅的,一不留神就让
他们溜了。段鹏这小于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是幼儿园园长
打来的,她急得声音都变了:李军长,不好了,李健不见了。李云龙的脑袋轰的一
声差点儿炸了,他抓住话筒连声问:是怎么回事?快说。刚才还在院子里和小朋友
一起玩儿滑梯,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有没有生人去过幼儿园?李云龙问。除了送
食品的车来过,没有生人来,首长,您能不能来一下?我快急死了。园长抽泣着说。
李云龙眼珠一转,突然乐了:你放心吧,孩子丢不了,我知道他去哪儿了,你不用
找了,没你责任。他挂上电话自言自语道:段鹏这主意下作了些,想用孩子当诱饵,
钓我这条大鱼,哼,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观察员兼裁判于参谋很不高兴地说:
这可有点儿不像话,演习也不能太出格了,怎么绑架孩子?出点儿事谁负责?李云
龙大度地说:演习规则说可以使用任何超常手段,嘿,你还别说,这招虽说损了点
儿,倒是不拘一格,脑子满灵活,我还差点儿上了当。过了一会儿,常连长又进来
报告:军长,有好消息,我派了几个身手好的战士潜入了他们的“忠义堂”,神不
知鬼不觉地爬上他们的屋顶,偷听他们的谈话,段寨主正布置任务呢,他手下的伙
计们有些泄气,说寨主玩儿的这两招全被破了,这次演习咱水泊梁山的英名怕是玩
完了,老段和林汉正给伙计们打气呢,说今夜12点偷袭司令部,再来个“奇袭白虎
团”,口气还挺大。

李云龙翻阅着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打算怎么对付?常连长自信地一笑:
孙子曰,善用兵者隐其形,有而示之以无,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
之上。他要偷袭我,我就先下手,在水泊梁山的寨门口搞他个伏击,来个一锅端,
我带两个排去,要能捉住老段,这场演习就算提前结束了。李云龙挥挥手说:怎么
用兵是你的事,我是你的警卫目标,你别让人家把我当舌头抓了就行。李云龙的脑
子早已不在这场演习上,他正在考虑即将打响的大炮战,盘算着双方炮兵的实力对
比。我军炮兵大多经过朝鲜战场上高水平炮战的锻炼,在作战经验上优于对方,而
且火炮数量也占较大优势。但从火炮质量上看,对方炮兵却略占优势。

金门国民党军炮兵以美制155毫米榴弹炮为火力骨干,辅以105毫米榴弹炮和75
毫米山炮,火力组织比较严密。而我军炮种较杂,除了以苏制152毫米和122毫米榴
弹炮为火力骨干外,还有一部分解放战争时缴获的美制155毫米和105毫米榴弹炮及
日制150毫米榴弹炮。这些旧炮原已准备淘汰,但李云龙像个商人一样算计了半天,
决定利用这次炮击将旧炮及其库存弹药用掉,对远距离目标射击要用大号装药,对
炮膛损蚀严重,会大大缩减火炮的寿命,李云龙认为,使用旧炮比较合算。该考虑
的东西太多了,弹药的运输、炮阵地的构筑、通信联络问题,怎样做到战术的突然
性……

夜晚23点,警卫连长常彪把全连四个排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警卫司令部,另一
部分由自己带领,前往梁山分队设伏。按演习计划,演习中使用的是没有弹头的空
包弹,由演习裁判判定你或伤或亡,从抵近射击的火力效果来看,被伏击的一方绝
无生还可能,他们得老老实实被裁判宣布为阵亡而退出演习。常彪决定,一定要活
捉段鹏,把他消灭了就没有意思了。就算他武艺超群,我用一个班兵力扑上去,总
可以制服他。

梁山分队的寨门口的地形挺适合打伏击。一条细细的小路,两旁都是高粱地,
高梁已长到齐脖子高了。在夜晚的微风中,高梁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在朦胧的月
光下,蟋蟀和纺织娘争相引吭高歌,寨子里传来阵阵的吵闹声,众好汉们似乎还不
知道已面临灭顶之灾,不知在吵什么。按照预先的计划,常连长做了个手势,几十
个战士立即无声地隐入两侧的高梁地里,常连长看着战士们训练有素的战术动作,
心里很满意。突然地里人声喧沸夹杂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生长整齐的高梁顿时
东倒西歪,似乎有很多人在高梁地里滚动,叫骂声、厮打声混成一片……常彪猛地
止住脚步,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脑际,坏了,中圈套啦……他没来得及多想,就被
人一个扫堂腿扫倒。

寨门大开,灯火辉煌,梁山寨主及时雨段鹏被部下簇拥着走出寨门,他满面春
风,双手抱拳,颇有江湖之风:欢迎光临敝寨,众好汉受惊了,里面请,里面请,
敝寨顿显蓬荜生辉啊……

第二天早晨,李云龙得知警卫连被干掉半个连,连长也被俘时,只是若无其事
地骂了句:这笨蛋,到底着了人家的道,段鹏就那么容易对付?不过现在还没见分
晓呢,有能耐把老子抓住才算赢。军区作战部派来的于参谋正脱了个光膀子擦上身,
见到李云龙过来就说:李军长,您的脸盆在这里,我顺便替您打了水。李云龙喜欢
用冷水洗脸、擦身子,春夏秋冬都是如此,司令部的人都知道他的嗜好,他脱去上
衣,摘下军帽和手表,用手试试水温,发现于参谋兑了热水,便说:你刚来,不知
道我的习惯,我从来不用热水洗脸。于参谋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有这习
惯。

李云龙泼掉热水,去打来一盆凉水,一边洗脸一边对于参谋说:段鹏这小子这
次虽说干得挺漂亮,可现在离演习结束也没几个小时了,现在就算有人告诉我,说
我老婆在家里要上吊,老子也不去,看这小子拿我怎么办。于参谋用毛巾擦着脸说:
他们虽然没抓到1号人物,可收拾了半个警卫连,从效果上看,应该算他们占了上风,
等到了中午12点,演习结束后,我陪您去梁山分队,您先给讲评一下,我再裁定输
赢。李云龙心里还有点儿不踏实,他了解段鹏,他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家伙,
别说离演习结束还有四个小时,就是还差五分钟他也不会收手的,不过李云龙怎么
想也想不出段鹏还能搞出什么新鲜花样来,他下令把剩下的两个排兵力撤进办公楼,
进行密集防守,看他段鹏怎么进来。

郑秘书进来说:昨天他们把李健又送回幼儿园,园长大骂了他们一顿,骂得老
段和老林灰溜溜的一声不吭。李云龙、于参谋、郑秘书都笑了。差五分钟12点,于
参谋对李云龙说:这次您赢了,现在咱们可以去了……李云龙哼了一声说:别忙,
差一分钟也不能出去,那小子说不定就在楼外面等着我呢,我可不想让段鹏在最后
一分钟抓住我,那可太他娘的窝囊了。

李云龙、郑秘书、于参谋都不说话了,每人都抬着手腕盯着自己的手表,等候
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接近十二点整。十二点终于到了,李云龙仰天大笑:段鹏呀段鹏,
就算你小子诡计多端,也奈何不得老子,走,去寨子里看看,看这小子还有什么可
说的。李云龙和郑秘书坐上于参谋挂着裁判员标志的吉普车,于参谋突然想起那两
个在押的俘虏,说:李军长,把那两个俘虏带上吧,您亲自把俘虏交给段鹏。李云
龙挥挥手说:带上吧。那两个被俘的家伙正在呼呼大睡,被带上吉普车时还揉着眼
不满地发牢骚:好容易今天不跑10公里越野了,还不让睡个懒觉?这么早叫醒我们
干啥?李云龙教训道:看看你们俩这副懒散样儿,一点儿集体荣誉感没有,你们是
特种兵,不是一般的战士,就这么让人家俘虏了,还好意思睡懒觉?那两个战士挨
了训,便低下头不吭声了。

吉普车开进寨门,停在忠义堂前,段鹏和林汉率众好汉列队迎接军长,李云龙
跳下车,喜笑颜开地照段鹏胸前捶了一拳说:不错,不错,虽然没抓到我这个舌头,
但总的成绩还是不错的,谋略、战术运用的相当不错,可有一样,以后可不能再说
大话哟。段鹏和众好汉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弄得李云龙和郑波好生奇怪。段鹏说:
军长,您现在已经是我的俘虏了。李云龙说:扯淡,演习早结束了。于参谋跨上一
步说:报告军长,是我趁您洗脸时,把您的手表拨快了半个小时,郑秘书的表也被
拨快半小时,现在,离演习结束还有五分钟。李云龙怒道:演习裁判怎么能和一方
合作呢?这叫他娘的什么裁判?于参谋啪地一个立正,大声道:报告军长;梁山分
队一排长张志洪,绰号“小李广”向您报告,军区作战部派来的于参谋从昨天就被
我们劫持了,现在正在“忠义堂”休息。李云龙楞了一会儿才醒过味来,他仰天笑
道:这么说,我还真成了俘虏?对不起,恐怕是这样。段鹏毕恭毕敬地回答。

真正的于参谋刚被从忠义堂里放出来,他向李云龙敬礼道:首长,我昨天在路
上就被劫持了。不过演习全过程我都看到了,冒充供电局工人和劫持孩子这两招都
是遮眼法,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反伏击是顺手牵羊,真正是事先安排好的计划,就
是刚才的“自投罗网”。没说的,干得漂亮,梁山分队果然名不虚传。李云龙得意
地说:那当然,这不过是牛刀小试,来日方长嘛。

 楼主| 发表于 2006-7-14 16: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章

一个没有星光的夜晚,梁山分队奉命出击了。出击地点选在角屿岛上,这小岛
在大金门岛的东北方向,和金门直线距离只有两千多米,这是由我方控制的距大金
门最近的一个岛屿。

李云龙带着一些作战、情报、侦察部门的军官特地乘船赶到角屿,他要和自己
心爱的特种分队告别。他心里明白,这些勇敢无畏的战士此去九死一生。送行的军
官们和突击队员们都神色肃穆,颇有易水悲歌的气氛。梁山分队装备了几艘安装了
消音装置的快艇。突击队员们都装备了潜水装具和小型无线电对讲机,武器是新出
厂的56-2型冲锋枪,这是苏制AK-47型自动步枪的仿制品,又比一般制式56式冲
锋枪要短小体轻,是军工部门专为特种部队研制的,连军区司令部来的见识多广的
参谋军官们对这种枪都感到陌生。李云龙发现这些规格统一的、崭新的枪支到了突
击队员的手里就变得奇形怪状了,有的队员居然把本来已很短小的枪连枪托锯掉,
只剩下手柄和扳机。若在一般部队,这种破坏武器的行为是要上军事法庭的,而在
梁山分队却被视为正常。段鹏认为,自己的武器,怎么顺手怎么改,他还打了个粗
俗的比喻,这好比自己的老婆,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别人管不着。 

队员们的冲锋枪和手枪上都安装了消声器,手枪和匕首的佩带方式也很杂乱,
有的挂在腋下,有的绑在小腿肚上,有的挂在腰上,有的干脆把皮枪套吊在脖子上。
这支小部队的训练方式是很注重各人个性的。分队长段鹏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潜水
服,头上戴着水镜,两只脚蹬一前一后搭在肩膀上,他神态松弛地叼着香烟,仿佛
不是去执行危险任务,而是休假时到海里去捞珍珠贝一样。他对李云龙说:军长,
我们要出发了,您还有话要说吗?李云龙觉得嗓子发堵,他似乎有很多话要和他的
战士们讲,但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他只是一招手说了句:拿酒来。参谋们连忙把
茅台酒倒进一排排的大碗里。李云龙双手端碗说:今天我给大家送行了,我只想说,
咱们梁山分队没有一个孬种,全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我相信你们会忠于职守,尽职
尽责的。九年前,咱们有八千多弟兄登上了那个岛,他们几经恶战,歼敌上万,最
后血洒疆场,无愧于军人的称号。这些年来,我多少次梦见自己率部队登上那个岛,
可我没有机会啊,我老喽,以后大概也没这机会了,现在,你们的机会来了,老实
讲,我羡慕你们的运气,恨不得用军长的位子和你们换一换。可身为军人,就要以
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的身上都承担着不同的责任,只能各司其职了。今天,我用
酒给你们送行,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你们一个不少,都要给我平安回来,
我在司令部给你们摆酒庆功。李云龙把酒一饮而尽,猛地把碗砸碎在礁石上。突击
队员干了酒,纷纷砸碎酒碗。

段鹏立正敬礼:军长,梁山分队全体队员向您告别了。李云龙尽量克制着自己
的感情说:你们的家里还有什么事要办?尽管说。这是敢死队赴死之前,上级必问
的一句话,似乎已成定规。段鹏笑了:没事,真要有事,等我们回来自己办。他最
后一次立正敬礼,然后登上快艇。几艘消音快艇发出轻微的引声,渐渐消失在黑暗
中……

李云龙站在岸边的礁石上,凝视着队员们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肯离去,似乎和
礁石溶为一体。1958年8月23日17点30分,解放军福建前线指挥部发出了炮击的命令,
随着一串串红色信号弹的升空,炮声妻时撕裂了宁静的空气,第一轮出膛的数百发
炮弹从不同方向落在金门岛上北太武山的国民党军阵地上,带着死亡气息的金属弹
丸划破空气发出骇人的嘶哮声,在海峡上空形成密如蛛网的橘红色弹道,金门岛立
刻陷入烟雾和火海中。为了达到射击的突然性,各炮群一律没有进行预先试射,而
是以精密法确定射击诸元,力求使设在厦门、莲河的陆军炮群和设在围头的海军岸
炮群的首批炮弹同时落达各自目标。

8月23日正是星期六,下午17点,国民党军金门防卫司令部召集官兵,一面聚餐,
一面听国防部长俞大维将军的训话。俞将军的话不多,不过是申明此次赴金门是奉
了蒋总统之命,向守卫在大小金门、马祖、大二担诸岛屿上的国民党军将士表示慰
问。几年来,台湾各界的慰问团走马灯似的来金门进行慰问,官兵们早已习以为常
了,他们都是现实主义者,关心的不是空洞的语言,而是慰问团带来的各种慰问品
和为欢迎慰问团而设的聚餐。尽管九年来金门与大陆之间常有炮战,但以往来自大
陆方向的炮火并不猛烈,而且事先也多有察觉,部队早早便进入了坑道,但这次突
如其来的炮击,国民党军事先没有嗅到一点儿风声。17点30分,设在金门北太武山
下翠谷湖心亭中的宴会已散。金门防卫司令部司令官胡琏将军和新调来的副司令官
楚云飞中将陪同国防部长俞大维沿着张湖公路散步回司令部。而酒足饭饱的副司令
赵家骤将军、章杰将军和澎湖防卫部副司令官吉星文将军三人正用牙签剔着牙站在
翠谷湖与湖岸相连的石桥上聊天。此时站在石桥上的三个将军都不是等闲之辈。赵
家骧当年在东北战场上长期担任国民党军东北剿总的参谋长。东北野战军司令员林
彪和参谋长刘亚楼以及他们摩下的各纵队司令员如丁伟、孔捷诸将领,都太熟悉这
位剿总参谋长了。

他们从1945年率部出关起,就和这位赵家骧成了死对头,双方在白山黑水之间
颓杀了近三年,辽沈战役结束前,赵家骤从沈阳乘飞机逃走,据说东野参谋长刘亚
楼一直耿耿于怀,他很希望能抓住这位老同行、老对手。章杰将军是国民党军空军
中成名人物,他毕业于中央军校和中央航校,空军元老,曾任国民党军空军副参谋
长,此时任金门对空联络的副司令。这三人中属吉星文将军最为大名鼎鼎,他出身
西北军,七七事变时,卢沟桥和宛平城正是吉星文团的防区,当日军借寻找失踪士
兵为借口企图进入宛平城搜查时,被吉星文严辞拒绝后,蓄谋已久的日军突击队开
始攀登城墙准备偷袭中国守军,吉星文果断下令开火,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在他扣
动扳机的一刹那,他已经作为名人载入史册了,他一时名噪全国,成为抗日英雄。
但他的辉煌却很短暂,在八年抗战中都默默无闻,原因是他非蒋嫡系,直到国民党
军1949年撤离大陆时,吉星文不过是个残破的杂牌部队第37师的师长,到台湾后,
正值用人之际,蒋介石念其以前的名声又给他一个有名无实的澎湖防卫部副司令官
的职位。

此时,这三位将军谁也没料到,死神已张开黑色的翅膀……吉星文烟瘾较大,
抗战前喜欢抽大前门和三炮台。抗战后期,随着美国《租借法案》的大批物资运到
中国,他开始对美国骆驼牌香烟情有独钟,从此就改不过口来。此时打着饱隔的吉
星文刚刚掏出骆驼牌香烟递给赵家骧和章杰每人一支,正用打火机点烟。突然听到
空气中有一种怪异的呼哮声,声音掠过北太武山,由远而近,三位久经沙场的将军
的脸突然变得惨白,身为职业军人,他们当然比别人更清楚这种声音是高速运行的
弹丸划破空气发出的声响。吉星文手一哆嗦,精致的打火机脱手落入翠湖,他叫声:
不好!正要就地卧倒,然而已经晚了,第一批炮弹已驰落翠湖,在一片地动山摇的
爆炸中,整个翠谷硝烟弥漫,弹片横飞……一颗发自大陆莲河炮群的苏制152毫米的
炮弹正落在石桥上,把三位将军变成一片粉红色的雾,当硝烟散去时,三位将军连
同石桥都无影无踪了。正在北太武山下的张湖公路上散步的俞大维、胡琏、楚云飞
在第一批炮弹落地时,就被警卫人员按倒在路边的山石下。绰号屠夫的胡琅和楚云
飞都是久经战阵的将军,两个人几乎同时从地上窜起,在密集的炮火中不要命地冲
进司令部。司令官胡琏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抓起电话要炮兵指挥官。准备下令金门炮
兵全面反击,但他马上就暴怒地摔掉话筒,因为岛上的有线通讯网在第一轮炮击中
就全部被摧毁了。设在大陆围头的海军岸炮群的数百发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掠过
双乳山落在金门岛南侧的料罗湾码头上,国民党军台生号运输舰立即中弹起火。国
民党军在有线通讯网被摧毁后,被迫启用了无线电通讯,各级指挥官已经顾不上使
用密语了,干脆用明语呼叫起来“设在大陆一侧的莲河指挥部的侦听电台和无线电
对讲机全部开机”里面传来一片声嘶力竭、嘈杂零乱的呼叫声。

李云龙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吸着烟,他身边的一些炮兵参谋和情报军官正全神
贯注地等待梁山分队的消息。18点,盼望已久的呼叫终于出现了:……101,偏南2
3、104,偏东14……炮兵参谋们各自用电话将一连串别人听不懂的数据报给各自负
责的炮群。李云龙顾不上吸烟了,他专心致志地听着,任香烟在指缝中燃烧着,直
到烫了手才扔掉。他知道梁山分队的队员们已各就各位,正用密语指示着炮群调整
射击诸元,101、104代表各炮群,偏南23,偏东14是指各炮群需调整的密位度。岛
上的国民党军炮位在遭到大规模炮击后20分钟,才从惊慌中清醒过来,一些隐藏在
峭壁下,岩石中的秘密炮位都启用了,伪装成岩石的一座座沉重的铁门都缓缓地开
启,一尊尊美制155毫米的火炮顺着轨道向坑道口滑动着,炮管伸出了坑道口,炮弹
出膛时闪着耀眼的白光,发出闷雷般的巨响。国民党军炮火开始全面反击,国共炮
兵的大决斗开始了。

金门防卫部副司令官楚云飞中将负责炮火指挥。他冒着炮火登上设在双乳山顶
的炮兵观察所,用炮队镜向大陆方向了望,他早从情报中得知,对面敌军防区的指
挥官是他的老相识李云龙,当年淮海战场上两人都拼命干了一场,险些闹个同归于
尽,楚云飞胸部中了两发子弹,生命垂危时被副官和卫士拼死背下战场,在台北的
陆军医院养了一年伤。伤好后,他再也没机会回大陆了,国民党军已兵败如山倒。
如今,和李云龙已十年没见了,想不到两个老朋友隔着10公里宽的海峡用猛烈的炮
火在互相问候。楚云飞心情复杂地望着大陆方向,久久没有说一句话。几声尖锐的
怪啸声传来,楚云飞敏捷地闪开观察窗,随着几声巨响,一股冲击波夹带着呛人的
硝烟和锋利的弹片穿过观察窗,炮队镜被弹片打得粉碎,弹片撞在石壁上又反弹回
来,发出尖锐的金属颤音。楚云飞属下的军官和卫士有四五个人当场殒命,观察所
里成了屠宰场,被溅得到处是鲜血。一个念头在楚云飞脑子里倏然闪过,解放军炮
兵发现这个观察所了,刚才那几发炮弹是试射,马上就会调整射击诸元,第二轮炮
弹要是到了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大吼道:全体撤离。然后迅速窜出炮兵观察所……
当他和部下们刚跑出不到100米时,观察所已被一发152毫米的炮弹直接命中,飞到
半空中……

回到指挥部的楚云飞喘息未定,就接到一连串的报告,各炮阵地的指挥官都报
告说,解放军的炮弹像长了眼睛,落点极准,有的炮弹居然径直飞进对方的炮位,
把国民党军连人带炮炸个粉碎,不到半个小时,国民党军竞损失了十几门炮,其他
的炮位也被解放军炮兵完全压制住了,往往是国民党军开一炮,马上就引来解放军
十几颗炮弹。楚云飞不是傻子,他马上明白了,结论只有一个,解放军的侦察兵就
潜伏在附近。与此同时,胡琏司令官也接到侦察部门的报告,无线电对讲机中出现
大量来历不明的神秘呼叫。胡瑶一听便倒抽一口凉气,冷汗顺着脊梁流进屁股沟里,
这消息非同小可,他曾多次在蒋总统和台湾新闻媒体面前拍胸脯保证,金门防务固
若金汤。没想到,解放军的侦察分队竟神鬼不知地潜入他重兵防守的岛上,而且人
数还不少。真见了鬼了,他暴怒着下令,步兵分队全体出动,在全岛进行搜索,并
公布了俘获解放军侦察兵的悬赏数额。

这一天,大规模的炮战持续了八十五分钟,金门岛上落下三万多发炮弹,国民
党军伤亡达六七百人。入夜,解放军各炮群专设了值班火炮若干门,由梁山分队指
挥i只要报出数据,值班火炮立即按预先测好的射击诸元急速射击,当国民党军的
步兵分队从坑道中冲出来时,马上遭到火力覆盖,其中一个连的步兵刚刚钻进工事,
就遭到毁灭性打击,100多号人竞无一生还。梁山分队和拥有8万之众的守军进入对
峙状态。在莲河指挥部的李云龙和参谋们从对讲机中听到梁山分队的小伙子们干脆
用明语骂起街来……母大虫,给老子送点儿烟来,老子的烟断顿啦……小旋风,你
睡着啦?怎么他妈没动静啦……豹子头,你他妈的吵什么?老子正在胡琏那老东西
的指挥部门口呢,正琢磨着是不是把炸药包扔进去呢……李云龙和军官们都笑了,
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走到哪里就骂到哪里。午夜,国民党军步兵分队不顾炮火的拦
阻,冲出工事,在全岛进行搜索。据设在角屿的解放军观察哨报告,岛上多处传来
密集的枪声,有几处还燃起大火。而对讲机中没有任何声音,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这说明梁山分队平安无事。

24日凌晨,炮战又开始了,很快又形成一边倒状态,国民党军炮兵被压制住。
梁山分队报告,金门岛南侧的料罗湾码头停泊的17艘舰艇已有一半中弹,正加大马
力逃向外海。解放军海军的6艘鱼雷艇在陆地炮兵的火力掩护下奉命出击,金门海域
爆发一场海战。大型运输舰中海号中鱼雷负重伤,排水量4000吨的台生号运输舰中
鱼雷沉没。解放军海军的一艘鱼雷艇中弹沉没。这一天,赚多赔少,解放军前指一
片欢呼声。25日,双方继续炮战,敌军8架F-86斗机飞到金门以东海域,我军空军
一个大队的米格17型战斗机起飞迎战,空战从金门以东海域打到大陆上空,从1万米
高空打到1800米低空,国共双方损失战机的比例为2∶1。这一天战果,仍然是赚多
赔少。在金门防卫部的指挥部里,胡链和楚云飞正召集各级指挥官开会。守岛步兵
指挥官黄志雄少将认为,这几天对潜入本岛的解放军侦察分队围剿都毫无结果,他
们都穿着国民党军的军装,对岛上守军的内部情况很了解,国民党军的口令一日数
改,但这难不住他们。本岛守军有8万之众,军兵种番号繁杂,解放军侦察兵很容易
浑水摸鱼,弄得国民党军士兵杯弓蛇影,曾几次互相开火,和自己干了起来,误伤
了不少弟兄。

一个情报军官把各参加围剿的步兵部队的情报汇总起来,这支解放军小部队的
真实面目开始显露出来。1、受过精度射击训练,从交火中阵亡的国民党军士兵尸体
来看,中弹部位几乎都是头部眉心处,一弹毙命。据参加战斗的国民党军士兵说,
这些解放军士兵战斗经验极为老道,他们只是用单发射击来回敬,绝对是弹无虚发。
这种打法至少有两点好处,首先是避免了连发射击时暴露枪口的口焰,达到隐蔽自
己的目的。其次是大大节约了弹药的消耗。以此推测,一个解放军士兵如携带200发
子弹,照此打法,将有200名国民党军士兵倒在他的枪口下,如果解放军侦察兵有1
00人,每人都是如此身手,后果就可怕了。2、从一些哨兵及小股人员被杀的现场看,
这些解放军士兵都是善于使冷兵器的杀手,法医认为尸体的创口都是在一定距离内
投掷飞刀造成的,进刀部位极为准确,有的是从左胸两根肋骨之间刺入心脏的,有
的是从背后左肩肿骨下的软组织中刺入心脏的,据法医推断,被杀者被刺中时不可
能叫出声来,看来,这些杀手都受过极专业的训练。3、都受过专业的攀登越野训练
和野外生存训练,不过他们似乎没打算运用自己的野外生存技能,而是不断偷袭国
民党军的伙房和后勤部门,弄走大量的食品。4、都精通炮兵作业,在指示和修正炮
火方面很专业。楚云飞听着汇报,突然心里一动,那是尘封已久的回忆,虽然岁月
流逝,逝者如斯,当年山本一木的特种部队突然在他脑海中出现,心中的迷雾奇迹
般地消散了,他失声喊道:这不是普通的侦察分队,而是一支地地道道的特种部队,
妈的,这么多年了,李云龙居然还没忘……

胡琏怒火中烧,他认为情报部门都是些饭桶,解放军的特种部队不但已经悄无
声息地组建了,而且还轻易在重兵防守的岛上登陆了,他这个司令官事先竞没听到
一点儿风声,情报部门不是饭桶是什么?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对付这些滑得像泥鳅一
样的特种兵,他们仗着身后有强大的炮火支援,似乎有点儿肆无忌惮,国民党军的
大部队被封锁在坑道里,一露头就会遭到密集的炮火杀伤,任胡琏手下有精兵八万,
一时也奈何不得这支解放军特种部队。胡琏看看簇拥在身边的将校军官们,无奈地
说:难道我们就拿这小股敌军没办法?楚云飞冷冷一笑:岂能没办法?这件事交给
我好了……胡琏打断他的话:慢,到里面谈……

李云龙作战日记1958年9月2日晴据情报,金门岛北太武山和双乳山的南侧大陆
方向视线不能及的地区,已修建了两个混凝土跑道的机场,长度都在1500米以上,
可起降大型运输机和喷气式战斗机。一个是西村机场,建于1954年;另一个是沙头
机场,建于1955年。这一地区,由于我军炮兵无法目测观察,敌人空运飞机一般选
择天侯差,能见度不良的拂晓、黄昏或夜间起降,因此向其炮击时间很难掌握。我
梁山分队登陆后,在双乳山及北太武山建立了对空观察哨,并协助炮兵测定了射击
诸元,当敌机出现后,先不射击。待其进入跑道快要降落时,我炮群立刻根据预先
准备好的射击诸元向跑道实施急袭。从8月25日至9月2日,敌四架运输机在试图降落
时被我击毁,据梁山分队报告,西村及沙头机场的跑道因落弹太多,已不能使用,
台湾飞来的运输机已无法在金门降落,机降运输已被迫中止。

此役,梁山分队功不可没。1958年9月6日晴金门敌军的补给日益困难,在海运
及机降运输均被封锁的情况下,改用空投作为主要补给手段。但从空中向金门投放
物资并非易事。小金门只有10平方公里,空投场极小。大金门面积虽较大,却呈哑
铃状,中间宽度不足4000米,由于我军高炮在金门上空组成拦阻火网,敌机不敢低
飞,高空投掷的物资一部分飘落海中,投入岛上的物资,在我梁山分队的调度下,
大部被我炮火摧毁,据情报部门测算,每日空投运抵金门的补给品只相当于过去正
常条件下补给量的5.5%,敌军只能躲在坑道中靠储备品度日。据梁山分队报告,敌
指挥官视我梁山分队为眼中钉,欲必除之而后快,每日入夜后,均有小股敌步兵冲
破炮火拦阻,和我梁山分队发生激战,目前我军无一伤亡。

1958年9月14日阴我炮兵参战部队全面开展打零炮活动,除发现重要目标时才集
中进行大规模炮击,平时则转入零星炮击,每日24小时,昼夜不停。特别是对料罗
湾码头三海里之内。使敌昼夜惊慌,以增强全面封锁之效果。据报,敌岛上地面活
动已基本陷入停顿状态。13日凌晨,敌用美字号运输舰进行偷运,在接近料罗湾码
头时被我设在北太武山上的观察哨发现,调动炮火实施移动拦阻弹幕射击和不动拦
阻射击火墙,两艘运输舰中弹起火后逃回,补给再次失败。

1958年9月18日晴敌于16日以大型运输舰于金门南我炮火射程外,以美制LVT
履带式水陆输送车装载货物从舰上下水,直接抢滩上岸卸载,17辆水陆输送车下水
后,分波次成一列横队向料罗湾抢滩。在我梁山分队观察哨的调度下,我炮群组成
覆盖性火网,对料罗湾内及三海里范围进行集火射击,当即命中九辆,其余的均逃
回炮火射程之外,据报,料罗湾码头及设施中弹累累,毁坏甚重。喂!老李呀,我
是丁伟,你那边打得挺热闹呀,真他妈的馋死我啦,咱老丁命不好,好事总轮不到
我头上。我这边闲得要命,除了训练就是学习。代我问嫂子好,还有……你老丈人
好吗?这老先生可不简单,别看是一介书生,很有战略眼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
年书呀,他这一点拨,我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什么?老先生成了右派啦?乱弹琴,
怎么他妈的到处是右派?我不大看报,去年整风最热闹的时候我下部队了,地方上
的事我不大清楚,怎么会这样?我就不相信一下子蹦出这么多右派和反革命,算啦,
算啦,不聊啦,老子心烦,得好好想想,我挂啦……李云龙挂上电话,静静地坐了
一会儿,他也心烦,最近家里乱糟糟的,就没一件顺心事。妻子似乎打定主意,要
和自己长期分居了,平时除了必要的话,一句多余的没有。李云龙知道,田雨的日
子也不好过,自从她父母被划为极右分子后,她所在单位的政工部门已找她谈过几
次话,无非是要她正确对待反右运动,和自己的父母划清界限,最好能写份声明之
类的文字材料,表明自己的立场,和父母断绝关系。田雨不置可否,李云龙听说后
却火了,什么他娘的划清界限?怎么划?不承认他们是爹妈,那你从哪儿来?难道
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他从心里反感这些过左的政工人员。

当年鄂豫皖根据地杀AB团,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很多老上级和老战友被莫
名其妙地处决了,要说他们是敌人,打死他也不相信。那时保卫局派到各部队监督
肃反的特派员,简直是太上皇,手操生死大权,一句话就可以制人于死地,李云龙
算是恨苦了这些人。在一次战斗中,李云龙组织了一支敢死队,任命一个保卫局特
派员为队长,当时那个从没打过仗的特派员吓得脸白了,李云龙二话没说,拔出手
枪对准他,告诉特派员,要么率敢死队冲锋,要么算他畏缩不前,执行战场纪律枪
毙。你不是革命意志坚定吗?好,你要向战士们证明一下,现在老子没工夫听你扯
淡,给我冲。那个特派员一咬牙带敢死队冲上去,说来奇怪,他是第一个中弹阵亡
的。此举曾使保卫局的负责人大为恼火,若不是中央因为肃反扩大化而纠正了蔓延
趋势,李云龙的脑袋很可能也被砍掉了。别理他们,叫他们看着办吧,不行就辞职
回家,我李云龙养得起老婆孩子。李云龙对田雨这样说。慑于李云龙的职务,军区
情报部的政工人员没有过多为难田雨。

鉴于对金门岛的全面封锁已经完成,李云龙已用暗语向梁山分队发出撤退的命
令。命令发出后,他在作战室里不肯离去,今夜是个关键,梁山分队如能顺利撤回,
则大功告成。凌晨一点,设在角屿岛上的观察哨报告,岛上北太武山,双乳山及东
北部几处突然爆发激战,密集的枪声中还夹杂着爆炸声。与此同时,司令部作战室
里刚才还沉寂的对讲机中也传来抵进射击的枪声、叫骂声,时时还能听见一两声微
弱的闷响,这是梁山分队的队员用带着消声器的冲锋枪进行单发回击的声音。李云
龙被值班参谋叫醒,他一跃而起,扑到送话器前,一把抓起话筒大声问:及时雨,
及时雨,开闸没有?水流多少?

段鹏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是在奔跑或滚动中:1号,1号,闸已打开,水流54……
12被蛇缠,42去救火,前有深沟……4号沙盘,来雨,来雨……李云龙心里一沉,他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段鹏的暗语是:军长,撤退命令已下,54人已安全撤离,
有12人被敌人包围,我们42人去营救,但敌人太多,靠不过去,请向4号地区炮击。
轰1轰!炮群开始了集火射击,黑沉沉的夜空中顷刻间布满了暗红色的炮弹尾迹。李
云龙擦了一把冷汗,呼叫着段鹏的代号,声音中充满了冷峻:01,01,42流水,42
流水,不许救火,不许救火……段鹏不做任何回答,对讲机中只有枪声和爆炸声,
就是没有回答。李云龙暴怒地扔掉话筒,他心里太清楚了,敌人的围剿是蓄谋已久
的,凭段鹏带个40多人根本别想救出那12个人来,后果无疑是自投罗网,在这种情
况下只能放弃那被围的12个人,多撤回一个算一个。可现在段鹏不做回答,分明是
拒绝执行命令,他想不顾死活地打开一个缺口,把被围的战友救出来,作为一支特
种部队的指挥官,他显然是在意气用事,实乃大忌。

小旋风司路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一边对着送话器呼叫,一边以单发射击阻
止敌人的散兵线交替掩护地向前跃进。敌人的机枪、冲锋枪火力像旋风般地扫过来,
打在岩石上溅起一溜溜的火星,几发迫击炮弹发出尖利的呼啸声落在岩石上,轰!
轰!地炸开,碎石像雨点般地落下,几乎埋住了小旋风,梁山分队被围住的战士们,
各自依托着有利地形,不慌不忙地用单发射击回敬着敌人,特种部队的战士的确出
手不凡,他们稀疏的单发射击根本构不成火网,但一个加强营的敌军士兵竟被这种
稀疏的火力死死地钉在地上和岩石后,谁要是露头,脑门准吃一颗子弹。敌军指挥
官很恼火,因为刚接火不到半小时,敌军方面已阵亡五六十人了,而解放军突击队
员隐蔽的位置极为刁钻,他们藏在射击死角里,见人才开枪,弹无虚发。

小旋风不停地呼叫着炮火:再偏南14,我在沙盘4A角,向我周围汀……给他狗
日的立一堵火墙……几十发从大陆方向飞来的152口径的加榴炮弹在小旋风坚守的小
高地四周炸成一堵火墙,国民党军的一个加强营被炸得血肉横飞,残肢断臂被抛起
十几米高。司路在炮火中纵声大笑:打得好啊,痛快……再来一轮……不妨近点儿,
再往里延伸二十米……花和尚罗遇春拖着一条被打断的腿爬过来向司路报告:喂!
大官人,咱们弹药不多了,我统计了一下,每人还不到二十发啦。另外,没负伤的
连你一起算上,只有四个,弟兄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们四个没负伤的人先突围,
我们每人抽出十发子弹给你们,反正我们也走不了了,给你们掩护……司路勃然大
怒:放屁,你们商量了有屁用?现在这里我说了算,怎么着?你斜眼瞪我干啥?告
诉你,这个战斗小组我是负责人,轮得上你们商量?罗遇春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他并不买账,毫不客气地回骂道:知道你是负责人,没人跟他妈的你争权,你不就
是个少校吗?又不是少将,口气咋这么大?看把你能的?好啊,你不是能吗?你们
四个没负伤的背我们八个负伤的突围,让你们一个人背两个,老子们还不打了,就
在你们的背上看西洋景啦。司路冷笑道:老子没那个本事背你们突围,可老子有本
事陪你们留下,咱们小组十二个人,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绰号玉臂匠的童
明一举枪,噗噗两声闷响,五十米外两个敌军士兵仰面栽倒。

童明艰难地抽出最后一支弹夹装上,拉开枪栓把子弹顶上膛,他的腹部中了一
发子弹,鲜血透过绷带不停地渗出,他声音微弱地向司路的权威提出挑战:有些人
当个破小组长……就,就……他妈的不知姓什么了,老子们不乐意别人陪……你不
就是……小旋风吗?没劲……要是一丈青陪着……还差不多,是不是?花和尚?花
和尚接口道:就是,要是个娘们儿还差不多,去去去,你们走-…。司路正要回嘴,
一个被扩音器放大的声音传来:共军突击队员们,共军突击队员们,我是本岛防卫
部副司令官楚云飞,请你们停止射击,楚某有话要说。首先,鄙人对各位英勇顽强
的战斗精神和高超的单兵作战素质表示由衷的钦佩。鄙人承认,你们的特种作战行
动使本岛守军伤亡惨重,就军事行动而言,贵军突击队的确取得极大的成功。现在
我想说的是,作为军人,你们已经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已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现在应该考虑放下武器体面地退出战斗了,你们的弹药不多了,你们中间大部分人
已经负伤,你们无力突出重围,况且,这样抵抗下去毫无意义,弟兄们,我们都是
中国军人,这里也并不是抵抗外国侵略者的战场,就此放下武器无损于军人的气节,
大家都是炎黄子孙,虽意识形态观点不同,但楚某并不想强迫你们改变自己的观点,
我只想说,请你们珍惜生命,同为中国军人,炎黄子孙,楚某恳请你们放下武器,
化干戈为玉帛,楚某以本岛防卫部中将副司令长官的名义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停
止抵抗,你们将得到公正、体面的待遇,你们的尊严不会受到任何侵犯……司路向
喊话方向目测了一下距离,对着送话器呼叫炮火:偏东28,偏东28,沙盘4B角,来
点儿雨,来雨……莲河炮群的几十发大口径炮弹发出刺耳的呼啸声由远及近落在楚
云飞藏身的掩蔽部周围爆炸了,钢筋混凝土的掩蔽部经住了几发直接命中的炮弹,
但架在外面的几个喇叭被炸得粉碎。

楚云飞扔掉送话器,叹了口气说:看来他们破釜沉舟了,连话都懒得回,干脆
用炮弹回答,马上攻击吧。敌军的轻重机枪、迫击炮又开始了密集的火力准备,藏
在岩石后面的士兵们交替掩护着向前跃进……李云龙指挥部的报话机里突然传来小
旋风司路的明语呼叫:01,01,别管我们,千万不要向我们靠拢,敌人张开网正等
着呢。你们快撤,你们快撤。1号,1号,我是小旋风,我是小旋风,现在向您汇报
我们情况。我们通过审问俘虏得知,金门防卫部最近新调来一个副司令,叫楚云飞,
是他策划的这次行动,具体实施方法是,趁我炮击间歇,步兵分队分批化整为零出
坑道,然后进入潜伏位置,这件事我负主要责任,没有发现敌人已秘密集结,致使
第一战斗小组陷入重围。不过,我们也没便宜敌人,现在敌人的尸体在我们周围摆
了一圈,1号,现在我们的弹药已全部用光,该是告别的时候了,我代表战友们向首
长和同志们告别了,请炮兵向4号地区开火,请覆盖4号地区,快点儿,开火,开火……

敌军指挥官从报话机中听到司路的明话呼叫,不由喜上眉梢,看来这小股共军
真是山穷水尽了,冲上去也许还能抓几个活的。敌军士兵们从岩石后直起身子,呐
喊着蜂拥而上。司路卸下了枪口上的消声器,检查了一下弹夹,还有八发子弹,他
摸出最后一颗微型手雷说:弟兄们,卸下消声器,最后用连发干他一下,临走也闹
个痛快。敌军的散兵线在接近阵地时,遭到猛烈的扫射,十二枝冲锋枪分别打出了
长点射,这是一次空前绝后的射击表演,每支枪都把仅有的几发子弹打出了高水平,
敌军士兵被扫倒一片,中弹部位几乎全在脸部。司路放声大笑:打得不错,都是射
击教练的水平,来,弟兄们向我靠拢,咱们该上路啦。楚云飞在掩蔽部用望远镜看
到,解放军突击队员坚守的小高地上,闪出一团耀眼的火光,随后传来一声闷雷似
的爆炸,然后一切归于沉寂……在李云龙的指挥部,李云龙无力地坐下,向负责联
络的炮兵参谋沉重地挥挥手说:命令炮兵向4号地区开火。莲河炮群发出地动山摇的
轰响,4号地区顷刻间淹没在火海之中……

梁山分队在这次行动中立了大功,中央军委也发来嘉奖令。段鹏和林汉各记一
等功,同时又各记大过处分。原因是他们在小旋风等12人陷入重围后,拒绝撤退的
命令,坚持要在包围圈上打开缺口,当营救行动失败后,分队长段鹏和政委林汉擅
自决定进行报复,他们突袭了国民党军的一个团部,团部的军官们全部丧生。在这
次突袭行动中,梁山分队又有三个队员阵亡。

在战斗总结会上,段鹏和林汉都做了检讨,都承认自己指挥失误,意气用事。
第一,当敌人分批从坑道里出来时,他们竞毫无察觉,以致中了埋伏,造成了12个
战友的牺牲。第二,拒绝执行命令,为报复擅自进行突袭行动,致使三个战友牺牲。
这两人都认为这次处分给得不冤。李云龙在会上表现得很暴躁,他拍着桌子怒骂道:
们俩是吃干饭的?损失已经造成了,你们现在检讨管他娘的屁用?梁山分队的战士
都是万里挑一的,都是宝贝,给个师长都不换,你们这两个混账王八蛋,一下子就
损失了15个人,娘的,你们赔我人。李云龙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想起阵亡的15
个队员他心疼得直哆嗦。

1959年1月,历时四个月的大炮战结束了,不过象征性的炮战还在继续,双方的
炮弹都打到无人区,双方的广播站在开火之前都预先发出警告,让对方隐蔽好,以
免出现不必要的伤亡,从此,这种奇特的、象征性的炮战持续了20多年。

 楼主| 发表于 2006-7-14 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章

1960年,中国人的灾难降临了,工农业生产的大幅度滑坡,使粮食和副食品供
应出现极度紧张的状况。政府除了紧急调运国库存粮援最困难的地区外,还采取了
多种措施,譬如减少民用布的平均定量,压低城镇居民的口粮标准及食用油定量,
并提倡制造代用食品等多种应急措施。即使这样,各地仍不断传来饿死人的消息,
饥饿像乌云一样笼罩着全国。连李云龙这样的将军家庭也受到饥饿的威胁了。

部队有了新规定,军官的口粮标准减为每月27斤,从27斤口粮里还要扣出5斤支
援国库,另外又扣出一斤支援灾区,因此只剩21斤了。李云龙平时不大关心家庭日
常开支,他大半辈子都是吃军队的大锅饭过来的,对家庭开支几乎没什么概念,他
对钱财看得很淡,每月的工资都是由郑秘书代领,再交给田雨。他自己很少花钱,
这并不是他节俭,而是他除买烟买酒之外再也想不起有什么需要花钱的事了。田雨
可作难了,她自己的口粮标准也只剩下21斤,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李健已经8岁了,
小儿子李康才两岁,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两个儿子的口粮标准加起来才十几斤,
更要命的是家里还有个保姆张妈,张妈是个老年寡妇,无儿无女,来自山东农村,
没有城镇户口,没有户口就没有口粮,平常年景无所谓,可这大饥饿的年景就难坏
了田雨。张妈没有儿女,在老家连房子都没有了,你能让人家走吗?可是留下她也
难办,她没有口粮,全家人就这点儿口粮标准。田雨急得没办法,只好和李云龙商
量,能否把困难和组织上说说,特殊照顾一下,只要再有15斤口粮,全家人勒勒裤
带就能过去了。可李云龙一听就把眼睛瞪得像牛眼,谁家没困难?都要照顾组织上
照顾得过来吗?亏你想得出来。田雨为难地说,那你说怎么办?张妈在咱家干了好
几年了,咱们就忍心赶她走?再说,这会儿请人家走,不是把人家往死里赶吗?李
云龙说,张妈也是咱家的人嘛,当然不能赶人家走,有饭全家吃,没饭全家一起饿
着,情况总不能老这么糟,慢慢地会好起来的。田雨说,可眼前就有点儿过不下去
了。李云龙伤了,他没想到自己家也面临着断顿的危险,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没办法,只能再勒勒裤带吧。

本来李云龙是个大肚汉,平时一顿饭能吃三四个馒头,这几年活动少了,肚子
也微微隆起,被称为将军肚。从这次谈话后,他给自己重新定了口粮标准,每天半
斤粮食,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偷偷喝一大碗凉水,没两个月他的将军肚就平了,后来
又渐渐凹进去,肋骨也一条条凸现出来。有一次他带着郑秘书和几个参谋去视察前
沿的炮兵阵地,一座小山包他硬是爬不动了,眼睛里冒金星,浑身流虚汗。郑秘书
连忙扶他坐在山坡上。李云龙自我解嘲地说,不行啦,岁数不饶人呀。一句话说得
青年军官们都落下泪来,其实谁不知道军长是饿的。田雨和丈夫的感情虽然早已出
现裂痕,但在这种困难的局面下,往日感情上的恩恩怨怨似乎顾不上了。特别是从
这件事上,她看到了李云龙善良、豪爽的一面和作为丈夫的责任感,其实她吃的比
丈夫还少,而且已经开始浮肿了,但她顾不上自己,眼看着李云龙一天天消瘦下去,
田雨的心里像刀割般难受,她主动搬进丈夫卧室,想给丈夫一些温柔和慰藉,可她
失望地发现,李云龙似乎变成个没有任何欲望的木头人,对妻子的亲昵无动于衷。

那年冬天,一连串的祸事降临在这个家庭。那天李云龙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到一
个电话,是老战友孔捷打来的,平时一贯高声大嗓的孔捷今天的声音极小,说话也
吞吞吐吐,由于距离太远,再加上线路里的杂音,李云龙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孔捷
告诉他一个使他极为震惊的消息,丁伟将军被逮捕了。李云龙听说后,震惊得久久
说不出话来,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在庐山会议上,战功赫赫的元帅及党内元老们
被定为反党集团、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后遭到清洗。这些事,李云龙早已从文件上看
到了,但他万没想到此事竞牵连了丁伟。

本来按丁伟级别和这些大人物本没什么关系,可丁伟的性格使自己倒了霉,从
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心里有话就非说不可。他在大军区召开反右倾大会时,身为军
区参谋长的丁伟竟站起来当众为彭德怀辩护,并声称不打算改变自己的观点,反正
他脑袋上的乌纱帽也不大,想摘就摘了去,砍掉他丁伟的脑壳他也是不服。丁伟的
反抗引轩然大波,立即被扯掉军衔宣布逮捕,丁伟被戴上手拷时表现得非常强硬,
他对着会场上的几百名高级军官们喊道:同志们,我们的党和军队有危险,这种空
气太不正常了,连个战功赫赫的元帅按组织程序提点儿意见尚且被定为反党分子,
照此下去,将来党内人人都难以自保,好人会越来越少,小人会越来越多,这个党
还有什么希望?早知如此,我丁伟当初就不该参加红军,不该参加共产党。据

说,当时会场里数百名将校听了丁伟的话,无不骇然变色。李云龙脸色铁青地
找出一瓶茅台酒,这是他给丁伟留的。他一口气把酒喝个精光,酩酊大醉,他吼道:
丁伟呀,好兄弟……你是条汉子……我李云龙不如你……是,是他娘的孬种,软骨
头……吓得郑秘书赶快关上门窗。田雨这天没上班,因为军部大院里今天分白菜,
她和张妈一起把分到的白菜搬进院子后,忽然发现刚才菜车停过的地方还零乱地扔
着一些冻坏了的白菜帮,田雨踌躇了半天,终于下决心把这烂菜叶拿回家用水洗净,
和张妈一起用盐腌了起来。

她正忙着,门铃响了,田雨打开门,发现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这人
的脸呈古铜色,满脸如刀刻般的皱纹,一看便知是常年从事室外劳动的结果。你是
田雨吗?陌生人问。是的,你是谁?找我有事吗?田雨狐疑地问。能单独谈谈吗?
不要有别人在场。田雨把陌生人带进客厅说: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讲了。我从东
北兴凯湖劳改农场来,我的姓名就不说了,别人管我叫老K,我是个刑事犯,五四
年因盗窃罪被判三年徒刑,刑满后就在兴凯湖农场就业了,令尊田墨轩先生和我同
在一个劳改队……田雨浑身一震,急切地问道:我父亲现在好吗?快说说。老K垂
下眼皮,沉默了一会儿说:令尊已在一个月前去世了。

田雨像遭到雷击般僵在那里,她妻时间大脑出现一片空白,她仁立在客厅中央,
久久不动,她丧失了时空概念,恍惚间仿佛站在宇宙的长河之岸,看浪涛滚滚,汹
涌澎湃,轻轻的风托着一个灵魂朝她走来,在苍穹的深远处,有如金石般的声音悠
悠飘来,袅袅如天赖……孩子,人类的历史,不过是浪花中的一点泡沫。而苦难是
人类品格的试金石,把人置于苦难的炼狱中,才能看到人性的真谛和心灵狂飙闪电
的壮观,悲剧把人生的善恶推向极端,它所提供的人生哲理和历史教训是无可比拟
的。人性太复杂了,它有种巨大的包容性,让人失态的迷狂,叫人切齿的卑鄙,使
人扼腕的怯懦,令人轻蔑的圆滑和世故,也有与之相对应的冒险犯颜,极言直谏的
脊梁和风骨,举国皆吾敌,而不改其度。这就是人性的双重性,世间万物不离其宗,
譬如太阳,人类既然接受了它喷薄时的那种瑰丽,升腾时的那种蓬勃,你就得接受
它骄横中天的炽烈,那是同时赐与你的。……在茫茫暮色中,在宇宙长河之岸,田
雨有种深刻的生死感怀和宇宙苍凉感,但尽管苍凉,却并不伤感,微风托着一个灵
魂离去了……

田雨惊异地发现,自己竞没有了眼泪,她静静地注视着老K,轻声说:请详细
说说我父亲的情况。老K说:不瞒你说,我这次出来,已经通知了几个死者家属了,
每次都是哭得惊天动地,我得耐心等着家属哭够了才能谈话,有个教授的老婆一听
到丈夫的死讯,竞当场休克了,我还得把她送进医院,其实我是从劳改农场逃出来
的,没有户口,没有钱和口粮配给,但我有手艺,会偷,走遍全国也饿不死我,但
我不宜抛头露面,碰上警察检查证件就麻烦了,我琢磨了好几天,这类通知家属的
闲事还值不值得再管了,要是再有送病人去医院的事我可就悬了,像你这么镇静的
我还是头一次遇见。你不会告发我吧?看你家这样子,像是当大官的,我就纳闷,
田墨轩先生家里有当大官的人,怎么硬是救不了他呢?还眼瞧着老先生受这种罪?
算啦,不说这些,不过在我说之前,我还有个小小的条件,我刚告诉你了,我现在
身无分文,虽说会点儿手艺,可如今这年头,偷都不太好偷了,大家都穷,有点儿
吃的恨不得都锁进保险箱,没有粮票你有钱也没用,你看是不是……田雨表示理解
地点点头说:钱可以多给你些,粮票只能给你十斤,多了我也实在拿不出来了。够
了,够了,如今谁不把粮票当命似的,十斤就不少啦,你真是菩萨,我老K感激不
尽。咱们说正事吧。

我五七年刑满,像我这种没家没业又会点儿手艺的人,劳改农场是不会放我的,
说白了就是怕我出去没饭吃又去偷,所以刑期满了把铺盖卷从犯人队里搬到就业职
工队里,该干活还得干活,只不过是有了30多块钱工资,可饭钱还得自己掏,囚服
也不发了,你要不想光着腚就得自己买衣服穿了。总之,刑满和服刑差不多。那年
11月,全国各地的大批右派就一拨一拨地到了。咱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大文化
人,右派是啥咱闹不清,给咱的感觉是国家好像跟文化人有了仇,文化越高仇越大,
管教干部平时总看我们这些刑事犯不顺眼,说我们是人渣子,弟兄们虽说不在乎人
家骂咱,可也明白咱的地位,自打右派来了,我们这些刑事犯可就抖起来啦,任命
的班组长都是刑事犯,没文化的管着有文化的,话又说回来了,在那种地方,文化
人屁用没有,一个个细皮嫩肉的,戴个眼镜,干起活来架手架脚的连个娘们儿都不
如,这还不算,属他妈的右派队事多,别看干活不行,打小报告的可不少,还特别
爱写思想汇报,一写就是二十多张纸,把自己骂得连王八蛋都不如,开起批判会来
一个比一个积极。打个比方,好比把一群狼关在笼子里饿着,大伙都硬撑着看谁先
饿趴下,只要有一个撑不住趴下了,一群狼就都扑上去把那条先趴下的狼吃了。

所以我们刑事犯看不起这些右派,咱偷东西还讲个盗亦有道,还讲点江湖义气,
可他们文化人一旦到了这个份上,啥规矩都不讲啦,净想择清自己,把事往别人头
上推。灾年来了,劳改队的粮食定量一减再减,最后减成每天七两毛粮,就是带皮
的粮食,右派们谁也不敢喊饿,谁要说个饿字,马上就有人打小报告,说七两粮食
就够多的了,咱们这些人对党对人民犯了罪,党和人民宽大了咱们,给咱们粮食吃,
你还喊饿,这不是对社会主义不满吗?这不是向党猖狂反扑吗?你瞧瞧,这点儿屁
事就能说出这么多道道来,要不怎么叫文化人呢。当然,文化人里也有硬汉子,令
尊田先生就算条汉子,右派队二百多号人,拒不低头认罪的只有五个人,他就算一
个,田先生自打进劳改队那天就不承认他犯了罪,对管教干部说他到死也是个“三
不”,不承认有罪,不改变观点,不落井下石。妈的,老爷子那股硬劲儿连我们刑
事犯都佩服,为这个,田先生可没少受罪,大会批小会斗,关小号,干活多加定额,
取消通讯权利,田先生一句软话没说。劳改农场干的是农活,种小麦,外人都以为
最累最苦的活是拔麦子,其实拔麦子不算最苦,劳改犯们最怕的是冬天挖冻方,东
北的冬天零下三四十度,地冻得比石头还硬,一镐下去一个白印,得用钢钎和十八
磅大锤打眼,把洞眼连成一排,再用钢钎撬,那活不是人干的,右派们干那种活可
遭罪了,那抡大锤可不是谁都能抡的,劲儿使小了没用,抡圆了又没准头,谁也不
敢去扶钎,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十八磅的大锤抡到脑袋上脑袋开花,抡到手上、
胳膊上就能把骨头砸碎,整个农场光这么砸死的就好几个。

田先生算是死不改悔的大右派,需要好好改造一下,就被派了扶钎的活,老先
生算命大,只把手砸骨折了,包扎一下还得接着扶钎,唉,罪遭大了。头两年,粮
食不紧张,干这种活还扛得住,灾年一来,可就完啦,你想,七两粮食也就塞个牙
缝,别说干活,躺着也够呛,大伙浑身浮肿,走道像踩着棉花,东摇西晃的,出冷
汗,两眼冒金星。工地离我们宿舍有十几公里,单程走也得一个多钟头,零下40度
的天,肚里再没食,能不死人吗?每天路上也得倒下几个,倒下就没气了,有一次
我走着走着也倒下了,当时也不觉得冷了,也不觉得饿了,只觉得身上暖暖的挺舒
服,眼皮也睁不开了,直想睡过去,我听人说过,什么时候有这种感觉了你小子就
该完蛋啦,当时我心里明白极了,眼一闭心一横,去他妈的,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横竖一条命,活着也遭罪,一了百了吧。你猜怎么?咱快完蛋的时候,有人掰了一
块窝头放在我嘴里,我这嘴也不争气,明明不想活了,还吃它干什么?可这嘴就是
不听话,只觉得那棒子面的香味儿快把我的魂勾走了。我当时想,这会儿能让我吃
一个窝头,砍走我一条腿也值啦,当时我那模样大概比条饿狗也强不到哪儿去,半
个窝头差点儿把我噎死,就这点儿食一下肚,我居然缓过来了,你大概猜着了,是
田先生给的,我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省出的这半个窝头,每人一天才七两啊,人就
是这么怪,关键时刻半个窝头能救条命,这也就是田先生,换个人他宁可让你砍他
一条腿,也舍不得那半个窝头,不怕你笑话,咱这辈子走南闯北,没家没业,上不
敬天下不敬地,膝盖没弯过,脑袋没低过。可等我缓过劲儿来,膝盖一软,楞是给
令尊田先生跪下啦,救命之恩呀,不表示一下咱今后还能在江湖上混吗?你猜田先
生说什么?他骂了我一句:没出息,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为口食物下跪?说完连
理也不理转头走了,当时,哨……

你别笑话,我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这辈子除了田先生,没人拿咱当过人,我
老K这才明白,人和人真他妈的不一样呀,坏的人坏起来简直是坏得流油,好的人
好起来让你真不知该说什么,好的让你奇怪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好的人。打那以后,
我拿田先生当自己爷爷供着,哪个王八蛋敢和田先生过不去,咱老K不管明着暗着
也要灭他一下,可田先生不喜欢咱,见了咱就跟不认识似的,平时跟谁也不说一句
话,独来独往的,骂他打他的人他不理,像咱这拍他马屁的也不理,这咱理解,田
先生是什么人?人家是大知识分子,有学问有地位的人,咱是什么人?流氓小偷,
人渣子,人家看不起你。

反正不管田先生看得起咱还是看不起咱,咱对田先生只有尊重,人呀,不管你
多坏,见了好人还是不能不佩服,流氓也有良心呀。我到现在也闹不明白,像田先
生这样的好人怎么也给送去劳改了呢?这世道好像有点儿不对头呀,自古以来监狱
那种地方是我们这种人该住的地方,田先生那种人应该去当大官,好人当官老百姓
享福呀,肯定是清官,就像包公、海瑞似的。算了,不说这些。我接着讲。说实话,
我看不起文化人,除了会练练嘴,别的什么都不行,大部分人骨头还特别软,他们
就不明白,既然政府把你送进劳改队,就说明人家看你不顺眼,要收拾收拾你,你
要像条狗似的挨了一鞭子还向人家摇尾巴就没意思了,他们以为尾巴摇得越欢就越
能得到宽大,所以拼命打小报告,写思想汇报,批判别人的时候一个赛一个凶,其
实进了劳改队大家的身份就拉平了,你表现再好也没人拿你当回事。

照理说,灾年来了连他妈的肚子都吃不饱,你还打什么小报告?不行,还得接
着折腾,批判批判这个,汇报汇报那个,得,最先死的都是蹦得欢的人,你想呀,
七两粮食不白给你,你要走来回三个小时的路,还要干重活,这已经够呛了,你再
忙着揭发别人、批判别人,体力和脑力都在消耗,你要不先死倒奇怪了。农场从入
冬以来就开始死人,开始是几天死一个,后来就大批死人了,最多的一天一个队就
死十几个。埋都埋不过来,地冻成那样,挖个浅坑也得四个人干一整天,把死人埋
了活人也快累死了,开始还给钉个薄木匣子,后来是草席卷,最后草席都供不上了,
光着身子埋吧。这下子批判会也不开了,小报告也顾不上打了,顾命要紧呀,大伙
儿也都明白了,想活命不在乎你表现怎么样,表现再好该死也得死,你得处处节省
体力,连脑子都别动,比方说,大伙儿一起掀冻土块,你应该嗓门大点儿而手上一
点儿劲儿别使,说白了就是靠溜奸耍滑才有可能活下来,不瞒你说,我就是这么活
下来的,不然十个老K也玩儿完了。咱刑事犯没自尊,横竖不过是人渣子啦,干着
活不想干了,一头栽倒假装昏过去了,想装得像点也好办,你就像个螃蟹似的吐白
沫儿就行,管教干部踢两脚骂两句你只当是催眠小曲儿,劳改犯都当了还怕骂吗?
要脸干什么?人都快饿死了,脸和屁股就没啥区别了。

当然,我说得是我们这些人,一般来讲,文化人比我们实诚,尽管活干得不怎
么样,可也真不惜力,你让他躺倒装死狗比杀了他还难受。这是文化人的通病。田
先生就更是这样了,本来没人愿干扶钎的活,都怕抡锤的人失手砸着,所以田先生
扶钎,后来粮食一减再减,就再没人愿抡锤了,那种活体力消耗太大,大家宁可被
砸死也不愿抡锤了,所以田先生又被派了抡锤,咱看不过去就偷偷跟田先生说,别
犯傻,别人是欺负你呢。田先生说,这活总得有人干,前些日子我掌钎,抡锤的也
累呀,现在也该换换了。唉,你说他是聪明还是傻?前些日子是多少口粮?现在是
多少?那是一码子事吗?我没办法,人家文化人有自己的主意,就这么着,我眼看
着田先生一天不如一天,最后浮肿得连鞋都穿不上了,咱心里跟明镜似的,老爷子
没几天活头啦,我偷偷问他,田先生,您家里还有什么人?有啥事需要我办的?我
也不怕您不爱听,您可快撑不住啦,有话快说,要不就来不及了。老爷子想了想说
老伴也进来了,就在这个农场,不知是死是活,还有个女儿出嫁了,算了,老K,
你的好意我领了,我没什么要办的事,人嘛,从哪儿来到哪儿去,都有定数,生者
如过客,死者为归人,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人生应该坦坦荡荡。我死了以后,你把
我棉衣棉裤和被子都拿走,给我留个裤衩背心就行,反正也不怕冷啦,别糟蹋了东
西。我当时一听眼泪都下来了,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操,这叫他妈的什么事?
这世道怎么就留不住好人呢?我说您总得给女儿留几句话吧?您放心我一定传到。

田先生摇摇头说,既然是阶级社会,总要有人当贱民,我和老伴已经是贱民了,
这叫万劫不复,何必再把女儿搭上?他说完就闭上眼睛不吭声了,任我说啥也不开
口了。我估计得没错,两天以后田先生就走了,老爷子走得不声不响的,晚上一觉
睡过去就没醒过来,第二天早晨发现时人都硬了。我带了几个哥们儿整整干了一天
才刨出个一米多深的坑,我想把老爷子埋深点免得化冻后被野兽刨出来,可地上的
冻层有两米厚,弟兄们实在挖不动啦,我可没拿田先生的棉衣和被子,要真那样我
还算人吗?老先生穿得整整齐齐盖着被子下葬的,那天我把弟兄们轰走,我一个人
坐在坟头旁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长这么大咱净让别人哭了,自己啥时候这么哭过?
田先生,好人呀,这世上该死的人多了,怎么就让田先生死了呢?真他妈的……过
了几天,我把管教干部的伙房撬了,弄了些吃的,连夜逃了出来,其实这叫逃跑吗?
咱早就刑满了,啥时候改无期徒刑啦?好了,我把田先生的事都告诉你了,我也该
走了……

老K眼巴巴地看着田雨,希望田雨能兑现刚才的诺言。田雨梦游般地走到柜子
前拉开抽屉,拿出20斤粮票和500元钱递给老K,老K吃了一惊,连声说:说好了给
十斤,你怎么给这么多?自己不过啦?不行,不行,我只要十斤就够啦……田雨怔
怔地看着老K,突然扑通一声给老K跪下,慌得老K连忙去扶,田雨执意不肯站起
来,她脸色惨白,定定地望着老K一字一句地说:我这个不孝的女儿,替父亲谢谢
你了,谢谢你让他穿得暖暖的上路,谢谢你把他埋葬,使他到死都保持了尊严,谢
谢,谢谢,谢谢……她不停地说着,又不停地用额头把地板撞得山响,她似乎丧失
了思维,对面前的一切都视若无睹,连久闯江湖的老K都吓坏了,他揣起粮票和钱,
向窗外望望四周动静,对田雨一抱拳说:后会有期。说完窜出门外不见了。

田雨似乎没发现老K的离去,她突然发出一声凄楚的惨叫:爸爸,妈妈,别把
我一个人丢下,求求你们了……她瘫软在地上,顿时泪飞如雨……刚刚窜出门的老
K突然撞在一个人的身上,老K定眼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人穿着黄呢子军
装,肩上佩着少将军衔,我的妈,老K还没这么面对面地见过将军,他吓得腿都软
了……

李云龙刚才醒过酒来,想回家躺一会儿,没进客厅就听到了老K的叙述,他听
了一会儿,听得他脸色惨白,浑身直哆咳,竞像座雕塑一样凝固在那里……他看了
老K一眼,只简短地说了句:请跟我来。然后径直走进客厅,从柜子里拿出十斤粮
票又胡乱抓了一把钱,连看也不看地塞在老K手里,挥挥手示意老K离去,然后,
他头也不回地上楼进到卧室里躺下了。老K僵在那里,半天没缓过劲儿来。李云龙
躺在床上,他觉得头疼得似乎要裂开,丁伟被捕的事本来已使他的心情极为恶劣,
再加上刚才他听到岳父的噩耗使他震惊不已,他觉得浑身火烧火燎的,胸中的闷气
似乎凝固成硬块,死死地堵在那里,使他喘不上气来,太阳穴的血管似乎在嘣嘣地
跳动,正难受着,见郑秘书进来,轻轻对他说了几句话,李云龙顿时从椅子上蹦了
起来……

原来他儿子李健又惹事了,李健已经八岁了,正上小学二年级,他上午放学回
家,见妈妈和张妈正在洗烂菜叶子,心里就有了点儿主意,他知道现在正是困难时
期,大家都在挨饿,于是也想出去转转,看看能否再拣些菜叶子回来,结果出去转
了半天,没拣着菜叶子,倒是从一辆拉白菜的三轮车上抱来一整棵白菜,但这小家
伙运气不佳,没走两步就被人捉住,这年月人们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只有对能吃
的东西异常敏感,一棵白菜在人们心中的分量比磨盘还重,这还了得?李云龙知道
这件事时,简直五雷轰顶,感到奇耻大辱,心说这军长是没法儿干了,自己儿子做
出这种丢脸的事,他还有什么脸在军部大院当1号,他火冒三丈地赶回家,一把拎起
儿子三下两下绑在板凳上,扒下裤子抡开牛皮武装带就没命地抽起来,因为在气头
上,他下手太重了,抽得李健连连惨叫,吓得张妈跪在地上替李健求情,李云龙听
也不听,只顾狠命地抽,嘴里说要抽死这个孽种,只当没生他,抽死他老子去偿命,
这么小就学会偷了,长大了还不知会干什么坏事,老子现在就为民除害了。

田雨听到父亲的噩耗,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刺激,当她哭个昏天黑地后就在卧室
里昏昏睡去,儿子的哭叫声把她惊醒,当她冲下楼时,李云龙还没有歇手的意思,
田雨顾不上和他吵,就一下伏在儿子身上,李云龙一时收不住手,有一皮带抽在田
雨背上,他恨恨地扔掉皮带,余怒未消地训斥着妻子:你看看你儿子,全是你惯的。
他有个习惯,要是儿子有了什么露脸的事,比如考试得了第一名之类的事,他便得
意地四处吹嘘,看看,我儿子硬是考了第一名,是咱老李的种。要是儿子惹了什么
事,他便会对妻子说:你看看你儿子……似乎李健又成了田雨一个人的儿子了。田
雨本来刚从悲痛欲绝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此时一见儿子血肉模糊的屁股,顿时又失
去了理智,她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李云龙,我和你拼了……说罢一头向李云龙撞
过去,李云龙慌了,他从没见过妻子变得如此疯狂,不由心虚起来,也有些暗暗后
悔自己下手太重了,他一把抓住妻子,嘴硬道:他敢偷东西,我再不管教将来就没
法管了……田雨抱住儿子泪如泉涌,她仇恨地对李云龙说:你这不是管教儿子,是
想杀了儿子,我没见过这样的父亲,对自己儿子也敢下这种毒手。她转而又数落儿
子:孩子啊,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就是饿死也不能偷呀,看把你打得……她放声
大哭起来,李云龙也发现自己太过分了,他慌忙打电话叫来郑秘书,让他送儿子去
医院,自己则灰溜溜地躲出去了。

李云龙的家庭已经够乱的了,上天似乎还嫌不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健
被打后,保姆张妈越想越觉得对不起李家,至于闹成这样,让孩子遭了这么大的罪,
李家只有两个孩子,除了小儿子李康住幼儿园能保证基本供应外,全家都在挨饿,
尤其是李健,饿得脖子都细了,似乎都支撑不住脑袋了,三个人的口粮四个人吃,
还不是自己拖累了李家。张妈越想越绝望,她是个很自尊的农村妇女,认为不应该
再拖累李家了。从那天起,张妈就拒绝进食了,她希望自己快些死去,她换上自己
最干净的衣服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降临,任凭田雨怎么哀求也不吭声,老太
太固执得很。李云龙知道此事后,后悔得直捶自己的脑袋,他知道家里闹成这样,
都和自己有关,儿子固然应该管教,可那天他一时气晕了,下手太重了,根本没考
虑张妈会怎么想,这个自尊的农村妇女每次吃饭都吃得很少,据警卫员吴永生说,
有几次看见张妈在偷偷地落泪,李云龙一直没顾上劝劝她。

这次,他觉得问题有些严重了,得好好解决一下,他把小儿子李康从幼儿园接
回家,指挥着全家人规规矩矩站在张妈的床前,夫妻两人把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张
妈还是闭着眼一声不吭,看样子她铁了心不想活了。李云龙急得脑门上冒出了汗珠
子,他说了声:张妈,全家人都给你跪下啦。说罢扑通一声自己先跪下了,田雨迟
疑了一下,也和两个孩子默默地跪在床前。李云龙充满感情地说:张妈,你比我年
长十几岁,是我的长辈,按辈分全家人该跪着求你,我李云龙不是什么首长,我也
是农村出来的穷小子,从小就知道挨饿的滋味呀,赶上灾年,我娘也领我拄着打狗
棍讨过饭,灾年要饭难啊,走个十里八里也不准能要上一口,那年我们娘儿俩饿得
实在走不动了,一个河南老大娘把仅有的一个窝头给了我们,那老大娘也是穷人呀,
我现在还记得她老人家的模样,岁数和你现在差不多,一头的白发,慈眉善目的,
我娘抹着泪对我说,孩子,将来你出息了,可别忘了穷乡亲,别忘了你也是穷人家
的孩子。打那以后,我参加了红军,战场上咱没当过吞种,心越打越硬,可有一样,
一遇见穷人家的老大娘,晦,我那心呀,就像有人在揪,叫我想起当年救过我们母
子的老大娘,也想起我娘,我忍不住就想落泪,我娘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她老人
家死得太早了,我实在没机会孝顺她老人家呀。张妈啊,你到这个家好几年了,全
家人早把你当成自己家人了,一家人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我李云龙一口吃
的,就少不了你半口,你现在不吃饭,是拿我当外人呀,这不是打我的脸吗?让我
背个不忠不孝的恶名,我还有什么脸活着?他又对两个儿子说:儿子呀,你们听着,
咱们家是五口人,这就是你们的奶奶,将来我和你妈要是不在了,你们都要给老人
家养老送终……张妈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别说了,首长,你们一家子都是好
人啊,从今以后,我也拿这儿当自己的家,我老婆子命好啊,遇见你们……

田雨和孩子们都忍不住哭了。军部大院出了件怪事,事情虽不大,但是让保卫
处很伤脑筋。后勤部的一台立式水泵莫名其妙地丢了。大院里有不少空地,自从粮
食供应紧张以来,院里所有空地都种上了玉米和蔬菜。这台立式水泵是平时抽水浇
菜用的。军部大院的围墙足有三米高,大门设双岗,围墙内外均有游动哨,这台立
式水泵的长度有四米多,重量有100多公斤,不是一两个人就能轻易搬走的,更何况
是在警卫森严的军部大院。保卫处查了半天毫无头绪,现场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保卫处长和几个保卫干事出于职业习惯,认为这很可能是敌对势力制造的政治
事件。事情报到李云龙那里,李云龙就火了,他一拍桌子话很不客气:你们保卫处
是干吗吃的?迟迟破不了案,说明你们是笨蛋,依我看从保卫处长到下面的干事都
该脱了这身军装转业,部队不养废物。政委孙泰安对保卫处长说:你们准备怎么破
案呢?总不至于到地方上请公安局协助吧?那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楼主| 发表于 2006-7-14 16: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刚刚被李云龙骂得狗血淋头的保卫处长心里很不服气但又不敢顶嘴,他刚刚在
肩章上添了颗星,成了上校,总想在工作上搞出点儿成绩来,谁知刚晋升就赶上这
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一台水泵不值钱,算不得大案子,但这么个大铁家伙竟
然无声无息在戒备森严的军部消失了,这问题就严重了。按逻辑推理,既然作案者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走这么笨重的东西,那么绝密文件和枪支弹药包括一号二号首
长的脑袋总要比水泵好带吧?想想都觉得后怕。这难道能是一般盗贼干的?于是保
卫处长的思路牢牢定格在政治事件上。他说:军长、政委,这肯定不是一般的失窃
案,很可能是敌特分子干的,而且是里应外合,我打算先这样入手,先调集所有在
军部的军官和工作人员的档案,过一遍筛子,然后再找出重点进行突击审查……

李云龙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敌特分子?人家特务是不是吃饱撑的?费了半
天劲偷一台不值钱的水泵?照你推理,是不是蒋介石要浇菜园子缺台水泵呀?冒着
生命危险偷出来再专门派一艘军舰运回台湾?你脑子有毛病是怎么着?屁大的一件
事就往政治上扯,又想搞政审人人过关?我就奇怪,这支队伍从红军时起就有这么
一批混蛋,他娘的仗不会打,就会整自己人,成天把心思全用在这上面,有能耐,
战场上去立功,这才算个军人,才算条汉子,别净靠着整人立功,那叫不走正道……

政委孙泰安见李云龙怒不可遏,越说越出圈,连忙打圆场:老李呀,我看这件
事以后再议,先让他们回去,咱们不是还要开会吗?保卫处长退下后,孙泰安说:
老李,有些话何必说得这么明白?尤其是对下级,心里明白就行了,咱们是老搭档
了,要是换个人我就不说了,苏区时杀AB团,杀托派,延安整风,对自己人比对
敌人还狠,党内缺乏民主空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我这个职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要想改变这种状况,你我都无能为力,别说咱们,彭老总怎么样?井冈山时就“惟
我彭大将军”,政治局委员,国防部长,元帅,都没用,一句话就成了反党分子,
要说他反党鬼才相信,可谁敢说话?现在这形势……最好还是少说话,言多语失呀……

李云龙冷笑道:只要我李云龙在位一天,我的部队里就不许有靠整人吃饭的混
蛋,谁想整人,就给老子脱了军装滚蛋,没啥了不起,反正老子的乌纱帽不大,丢
了也没啥可惜的,大不了回老家种地去。孙泰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你呀,这脾
气,也就是沾了能打仗的光,总有老首长护着你,你算运气好,不然就冲你那脾气,
别说当军长,这么多年的运动,你老兄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可你想过没有?以后没
仗打了,你的价值还有多大?嘴上再缺个把门儿的,还有哪个老首长再护着你?

去他娘的,死猪不怕开水烫,老子这脾气改不了了,也不想改。李云龙带着警
卫员小吴来到梁山分队的驻地,他悄悄的谁也没惊动,背着手溜达进菜园,菜园里
种的全是红薯,看来灾年没人种蔬菜,都是先顾肚子吃饱,什么生长周期短产量高
就种什么。红薯秧子长势不错,绿油油的,地里湿漉漉的像刚刚浇过。李云龙四下
看看,发现这块菜地的地势较高,不远处有条小河。

李云龙眼珠转了转突然笑了,他问小吴:你猜猜这浇菜园的水是怎么来的?小
吴说:菜地地势高,河水的水位又低,要浇地只能靠人力挑水了。李云龙用鼻子哼
了一声:我就不信段鹏和林汉这两个小子有这么勤快,他们能下死力气去挑水?咱
们找找看,这里面要没名堂我就不姓李。小吴走到灌渠的尽头,发现有个四方的水
泥砌的池子,看样子水是从池子里涌出的。李云龙说:动动脑子,这池子下面总不
会是个泉眼吧?小吴困惑地说:那哪儿来的水呢?笨蛋,你就是不动脑子,这水是
从别处引来的,池子下埋了暗管。他们来到小河边,发现有座砖砌的小屋孤零零地
立在河边,猛一看没什么特别之处,似乎是看守菜园的人住的。小屋门锁着,窗户
也被薄木板封死,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里面有什么。再仔细看看,就有些名堂了。
小屋靠河一侧的陡坡被控空,河水直接引到小屋下面,小屋下面有什么东西就看不
清了,因为外面乱七八糟地钉着一些破木板遮挡住人的视线。李云龙笑道:看吧,
段鹏这小子的狐狸尾巴藏在这儿呢。小吴说:哦,我明白了,这是个水泵房,河水
从小屋下面被抽进暗管,再通过暗管从水池里涌出来,就好像水池里有个天然的泉
眼似的。李云龙冷笑道:伪装得不错,连电源线都埋在地下了,段鹏和林汉这一对
儿混蛋,宁可费这么大劲儿去偷水泵埋暗渠搞伪装,也懒得去挑水浇地。小吴很佩
服地说:还是人家脑瓜子灵,像俺这种榆木疙瘩脑袋,整死俺也想不出这招来,只
能下死力去挑水。

段鹏和林汉正带着战士们在海滩上训练,训练科目是徒手夺刀,战士们两人一
组,站在齐胸深的海水里正打得水花四溅,除了匕首是橡胶做的假刀外,其余的都
是真踢真打,连护具都不戴,有的从浅水打到深水区,在水下厮杀得难解难分,有
两个战士水淋淋的爬上岸,一个捂着流血的鼻子,一个走路一瘸一拐,嘴里还不干
不净地骂着:操,你他妈的手真黑,哪儿软乎往哪儿打……占了便宜的一方则表现
得很谦虚: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办法,谁让咱拳头太硬呢。段鹏和林汉见李云
龙来了,连忙跑过来敬礼。李云龙绷着脸道:你们分队的副业搞得不错呀。

这两个家伙都是何等聪明的人,马上都猜出李云龙的来意,要是别的首长来,
哪怕是政委孙泰安,他们也敢装傻充愣的不认账,可对李云龙扯谎就有点不够意思
了,不是不敢,而是他们很敬重这个军长。段鹏心一横索性直截了当地说:1号,事
情是我干的,该怎么办您说了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李云龙装糊涂:你
干了什么?我是顺道来看看你们训练的。段鹏苦笑着说:您亲自来这儿,肯定是因
为水泵的事,我搞的那点儿伪装能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军长您。李云龙心里暗暗称
赞这个聪明绝顶的家伙,他的脑子反应太快了,就这么一眨眼工夫,马上就判断出
你的来意和你所掌握的程度,然后干脆承认,绝不兜圈子。李云龙说:好呀,痛快,
那我也不和你兜圈子,既然说开了,那就说说你们偷水泵的理由,要能说服我,水
泵你可以留下,我决不追究,要是说服不了我,那对不起,水泵要物归原主,至于
你,至少是个记大过处分。

林汉说:1号,您好像找错了对象了,事情是我干的,段鹏有这本事吗?他就会
吹牛,觉得这是件露脸的事,硬说是他干的,将来和别人好有的吹。李云龙沉下脸:
少来这一套,一个分队长,一个政委,要处分谁也跑不了。段鹏神色凛然道:理由
很简单,弟兄们吃不饱,已经影响训练了,体能也一天不如一天。我们分队没有士
兵,全部是军官,军衔最小的也是个少尉,您知道,军官的口粮标准已降到每月27
斤,再减去5斤支援国库,1斤支援灾区,只剩下21斤了。国家有困难,需要咱勒裤
腰带,咱没二话,省着吃就是了,可从去年开始,来队探亲的家属越来越多,其实,
哪是什么探亲,都是在家乡饿得受不了了,到咱队伍上求援来了,有的一家七八口
全来了,住下就不打算走了,谁家没亲人?咱好意思看着人家挨饿吗?可就这点儿
粮食,就算自己吃自己的定量也不过才每天7两,何况还有这么多家属,作为军事主
官,我无权停止分队规定的训练科目,但说实话,我们已经做不了高强度训练了,
不少弟兄都饿昏在训练场上了,从今年年初,我已擅自停止了每天的五公里越野的
体能训练,我不知道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多久,我想让弟兄们保存点儿体力,尽量减
少点儿消耗,再过两个月,我们种的红薯也该下来了,到时情况会好一些。要是没
这台水泵,我们就得挑水浇地,可弟兄们实在没这种体力了。再说,后勤部闲置了
好几台水泵,我去要过,人家不给,宁可让水泵在仓库里闲着,俗话说:三讨不如
一偷。我就偷了,可我不打算检讨,也不打算认错,因为虽然我手段不那么……正
规,但理由却是很充分的,至于处分,我没考虑过,因为那不是我的事,应该由您
考虑才是。

李云龙沉默了。几个佩着中尉军衔的特种兵挤过来对李云龙说:1号,您干脆给
我们分队来个集体处分得了,要省点儿事就把集体一等功免了,来个功过相抵,谁
也不欠谁。对,这主意不错,实在不行就免了集体一等功,再来个集体记大过处分,
我们吃点儿亏没关系。反正不能让分队长和政委自己扛着,事情是大伙儿干的,全
分队每人有份,光处分分队长和政委,我们都成了缩头乌龟了。段鹏拉下脸瞪起了
眼睛说:干什么?干什么?起哄是怎么着?你们怎么跟1号说话呢?还有点儿规矩没
有?都给我滚。队员们不服气地嘟囔着散去。李云龙有些艰难地说:这么多家属来
队,你们粮食是不是早没了……

林汉说:和野菜放在一起吃还能凑合,1号,您甭操心了,这又不是哪个单位的
事,全国人都在挨饿,部队好歹还有粮食定量,农村可就惨了。林汉的声音低低的。
农村的情况真的这么糟?你们都听到些什么?李云龙问。段鹏和林汉这两条硬汉都
流泪了。段鹏说:情况比想象得还要糟,上个月家乡捎信来,说我老娘饿死了,我
爹也快不行了。老林家在甘肃武威,好年景都穷,就别说现在了,他两个兄弟都饿
死了,他爹娘幸亏死得早,不然……林汉擦着眼泪说:我们分队有个军官,家在河
南信阳,那边灾情最重,整村的饿死人,省里派民兵封锁路口,不许外出讨饭,他
一家十几口没活下一个。他听说后就不想活了,把手枪顶在脑门上要搂火,被别人
发现制止,又伯他再出事,只好把他关进禁闭室。1号,我这当政委的,照理应该去
做做思想工作,可我不知该说什么,人家家里十几口人都饿死了,我再给人家讲大
道理,这不是找骂吗?再说了,我自己也糊涂着呢,咱们国家到底是怎么啦?不是
刚搞完大跃进吗?炼出这么多钢,连英国都超过去了,一亩地能打上几万斤粮食,
我听说中央领导都发愁粮食多得吃不完干什么用。

李云龙感到一阵昏眩,浑身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厉
声打断林汉的话:不要说了,记住,这种话以后和谁也不要说。粮食的事我来想办
法,办法……总会有的。晤,我和后勤部打个招呼,水泵就算发给你们分队用了,
记住,下不为例,不管是什么理由,偷东西是错误的,你们要检讨,以后要坚决制
止,不然偷顺了手还不偷到银行去?

谢谢军长,我们金盆洗手了,从此做良民。段鹏回答。李云龙走出几步又想起
什么,他转身问道:那台水泵是个很笨重的玩艺,你们怎么弄出来的?段鹏刚要回
答,李云龙又摆了手说:算了,别说啦,这事我一听说就想到你们了,除了你们谁
还有这本事?反过来说,要是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还敢叫特种分队吗?

李云龙回到家里,见田雨正从楼上下来,他劈头就问:家里还有多少钱?田雨
随口答道:好像有两干多元,你要买什么?李云龙一听吓了一跳:怎么有这么多钱?
咱们成财主了?田雨说:我也没特意攒钱,每月工资都放在抽屉里,除去花销剩下
的我也没存,前些天我数了数,才知道有两干多元。国家从1955年开始实行工资制,
按李云龙的级别加上各种补贴有近300元,家里孩子少,没负担,又是两个人拿工资,
所以节余较多。李云龙是过惯了供给制的人,对钱的概念很模糊,觉得有吃有穿有
酒喝有烟抽就行了,要钱有啥用?和李云龙同级别的将军都没他有钱,那时国家鼓
励多生孩子,哪家起码是四五个孩子,工资虽高,可也没什么节余。李云龙兴奋起
来:哈,没想到咱们稀里糊涂成了财主,看来发财还是件很容易的事,快把钱都给
我。

当田雨弄明白李云龙是准备到集市上买些粮食给梁山分队时。她马上提出警告:
第一,粮食是国家统购统销物资,个人买卖是违法的。第二,集市上不可能有粮食
卖,只有黑市上有,这同样也是违法。第三,军队有明文规定,现役军人一律不得
在地方集市抢购粮食、副食品及日用品。要是没有这些规定,我早去买了,孩子们
都在挨饿呀。经田雨一提醒,李云龙模模糊糊想起好像有这么条规定,有些踌躇起
来。郑秘书来找李云龙汇报工作,见军长正抓耳挠腮想不出辙来。他问清是什么事,
脑子一转,主意就来了,一句话就使李云龙茅塞顿开,他说:军长,这条规定只限
于现役军人,至于黑市和集市的区别就更不好分了,只有工商部门才有权过问贩卖
者出售的商品是否合法,普通老百姓无权也无义务去检查一般商品的合法性,买也
就买了,顶多算无知吧,当然,国家干部尤其是领导干部就又当别论了。李云龙一
下子开了窍:对对对,我咋就昏了头?张妈不是老百姓吗?肚子饿了兜里又有几个
钱,买点儿吃的,犯了哪家法?这么办,这钱发给张妈了,算工资,人家愿意买粮
食是人家的自由,咱管得了吗?郑秘书,你得给我作证,这可不是我违反规定。郑
波微微一笑:没问题,我是证人。那我的东西送给别人谁管得着?老子高兴给谁就
给谁,是不是?当然,公民之间的相互馈赠是受法律保护的,这是你的自由嘛。好,
你通知段鹏派几个人换上便衣帮张妈背东西,助民劳动嘛,可有一样,张妈买回的
东西一斤也不能少,全给背回来,要是碰上个管闲事的……让这小子自己解决吧,
擒拿格斗也不能白学,我反正什么也不知道……灾年的粮食本没什么价,说多少钱
就是多少,你爱买不买。

两干多元买回500多斤玉米面,合每斤4元多。田雨说:张妈,你也没和人家还
还价?就算是灾年,也够贵的。李云龙却很满意,他乐呵呵地说:张妈,别听她的,
一点儿都不贵,钱是什么?是纸呀,放在抽屉里吃不得喝不得,粮食可是实实在在
的东西,能救人命的。为这点儿粮食,李云龙和妻子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粮食买回后,李云龙叫人全部运到梁山分队了,自己家一点儿没留。田雨知道梁山
分队在李云龙心中的分量,对于丈夫用全部积蓄买粮也表示理解,问题是这两干多
元钱不是小数,钱都花了,自己家留下哪怕50斤她也会心满意足的,李云龙又不是
不知道,这个家庭也在挨饿呀,就算大人不吃,给孩子们留些粮食总不算过分,这
下可好,钱没了,粮食也一颗没见着,李云龙连和妻子商量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好
像这件事与田雨无关,这太过分了。当田雨刚刚把这意思很委婉地说出来时,李云
龙一听倒蹦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说:那是军粮,谁也不能动,动了就是贪污,打仗
那会儿,谁敢贪污军粮就没二话,枪毙!我说你咋觉悟越来越低呢?连普通老百姓
都不如?

田雨感到受到极大的侮辱,她也愤怒地嚷道:用自己的钱买的,怎么就成了军
粮?我想给孩子们留一些,怎么就成了贪污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呢?李云龙
针锋相对地反驳道:你的钱?你会造钱?你造一个给我看看?你的钱哪儿来的?国
家发的嘛,国家发的钱用在国家身上,就是天经地义。田雨气得哭笑不得,因为李
云龙的思维逻辑极为混乱,甚至胡搅蛮缠,照他的逻辑,田雨等于自己花钱买了贪
污犯的帽子。她尽量克制着自己,把声音放得柔和些,耐心地说:老李,咱们别吵
架了好吗?咱们大人可以凑合,可孩子们不能挨饿呀,你看小健瘦成那样,他正在
长身体呀,还有张妈,她天天还要干活呢。李云龙毫不通融:孩子们也不能特殊,
全国都在挨饿,让孩子们吃点儿苦没关系,不然非成了少爷胚子不行,谁让他们不
生在地主老财家?当我李云龙的儿子就得学会吃苦,张妈是自己家人,我没拿她当
外人,我说过,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我多少就有她多少,都没有了就
都饿着。田雨再也控制不住了,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进脑子里,也不顾一切地大
喊道:你真是冷血动物,我真后悔当初瞎了眼,嫁给你这个没有心肝的人……李云
龙也被激怒了,他咆哮着:你敢骂人?你再说一遍?他猛地扬起了手,迟疑了一下
又改变了主意,顺手抓起一个茶杯狠狠砸碎在地板上,他低吼道:你给我滚……

田雨冷冷地说:好呀,你终于说出这句话了,这房子是国家配给将军住的,我
当然没这种资格,看来我是该走了。她转身上楼收拾衣服去了。李云龙颓然坐在沙
发上,呼呼地喘着粗气,他刚才一怒之下就不管不顾了,什么难听话都敢说,可话
一出口就后悔了,这话说的是有些过了。张妈走过来对他小声说:首长,你说过,
咱们是一家人,要是没拿我当外人,我老婆子可要说你几句了。李云龙点点头说:
张妈,你当然可以说了,我听着。你是个大男人,家里过日子的事本不该你管,我
们也没和你说过,你不知道咱家也快断顿啦,小田每天吃多少你知道吗?连三两都
不到呀,想多留几口给孩子,这样的媳妇到哪儿去找?你还出口伤人?你知道不知
道?你媳妇饿得成了一把骨头了,连月经都没了,她才30来岁呀,这么好的媳妇该
当菩萨似的供着呀,你咋就张嘴骂人赶人家走呢……

李云龙被训得垂下脑袋一声不吭,任凭张妈数落着。田雨收拾好衣物拎着旅行
包下楼了,她换了一身新军装,戴着无沿军帽,波浪似的长发从军帽下倾泻在肩上,
肩上一杠三星的上尉军衔提醒着李云龙,她不仅仅是妻子,还是个军官,李云龙长
这么大好像还没向谁道过歉,他很艰难地张了张嘴,又什么也没说出来……田雨对
张妈说:张妈,等我安顿下来会告诉你,我走了,再见!说完连看也不看李云龙一
眼便向门外走去。站住!李云龙喊了十声,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窜到门口堵住门,
田雨停住脚步,冷冷地注视着他说:请你让开。李云龙固执地堵住门口说:你不能
走。为什么?田雨问。因为……我刚才好像犯了点儿错误,迷迷糊糊地不知说了些
什么,我说错话了吗?我好像记不清了。没有,你没说错话,只不过是让我滚,这
不算错话,我这不是准备滚吗?不对,肯定是你记错了,我没说过,我怎么能说这
种混账话呢?张妈,我说过吗?你看她老人家都没听见,肯定是你记错了。来来来,
你先坐下,听我说,要走也不在乎这一会儿工夫,听我说完了再走,我绝不拦你,
好吗?可以,我洗耳恭听,请讲。

田雨坐下了。李云龙正襟危坐,面色显得很疲惫,很沉重,他直截了当地说:
我刚才说了错话,我收回,现在向你道歉,请你原谅。在一个屋子里过日子,马勺
碰锅沿,难免磕磕碰碰,一时的气话不能当真,如果你的气还没消,一会儿你可以
骂我一顿,我不会回嘴,现在我要和你谈的是另外一件事。最近我常常回忆过去,
以前的很多事情都想起来了,大事小事,陈芝麻烂谷子,想呀想,一想过去不要紧,
这心里就受不了,揪得慌,连觉都睡不着。我想起淮海战役,当时的仗是怎么打的,
行军路线是怎么走,每场战斗是怎么指挥的,哪仗打在前哪仗在后,嗨,都记不清
啦,只记得当时仗打得凶,可伙食特别好,嗬,大米白面、猪肉炖粉条子,随便吃,
想着想着就流口水呀。

再想想又觉得不对,好像有什么印象特别深的东西还没想起来,晤,当时吃得
咋这么好?华野和中野加起来有60万大军,一天要吃掉多少猪肉炖粉条子?这就是
说当时后勤保障工作做得很好,淮海平原上黄泛区很多,黄泥汤子没膝盖,别说种
庄稼,走路都成问题,黄泛区的老百姓可苦了,哪儿供得起这么多军队呀,那么这
么多大米白面、猪肉是从哪儿来的呢?是从河南、山东、河北这些老解放区运来的,
是一百多万支前民工用独轮车推来的,这下我想起来啦,我当年印象最深的,就是
这百万支前民工,当时我站在陇海线的路基上四处一看,好家伙,铁路两侧的大路
小路上、田野上,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头的支前队伍,卷起的漫天尘土硬是把日
头都遮住了,成千上万辆吱嘎吱嘎的独轮车发出的声音就像海啸似的,那场面一辈
子也忘不了呀,推车的好像是以家庭为单位,有丈夫推车,媳妇在前边拉的,有老
汉掌车把,大闺女在一边推的,饿了啃口硬馍,渴了喝口路边沟里的水,一抹嘴又
接着往前走,一袋袋的粮食,一捆捆的军鞋,一箱箱的弹药就这样用小车推到前线
的。

我看着那场面,心里发堵啊。敌机飞过来投弹扫射,民工们只能就地卧倒,光
秃秃的大平原,一点儿遮挡都没有,你往哪儿躲?打着谁算谁,敌机走了,人流又
接着向前走,我亲眼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被子弹打掉半个脑袋,一个老汉抱
着孩子哭呀,嚎呀,还从头上摘下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手巾拼命给孩子擦血,手巾都
染红了,周围的乡亲说,这老汉就这么棵独苗,是三代单传。我一听鼻子就发酸了,
当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我一边叫战士们掩埋尸体,一边扶着老汉说:老人家,老百
姓对我们队伍的恩情,我们这辈子是还不清的,我们无以为报呀,我们能做的就是
狠狠地打,打垮国民党的统治,建立一个新中国。让咱老百姓都能吃得饱穿得暖,
都能过上好日子。老汉擦擦眼泪说:首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俺老百姓为咱队伍,
咱队伍又为了谁?这是咱自己的队伍呀,咱不管谁管?首长,你让弟兄们给俺娃堆
个坟头,俺送完军粮回来,再把俺娃带回家。首长啊,俺不多呆啦,前边急等粮食
用,俺得赶紧迫上队伍呀。老汉说完抄起车把要走,听完老汉的话,我就再也忍不
住了,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了。

当时我们师三团正排着行军纵队从旁边大路上过,我传令部队停止前进,我拉
着老汉的手向战士们喊,同志们,这位老人家的独生子刚刚牺牲了,他是从咱老区
来,走了上千里地呀,独生子牺牲了,老人家还坚持要把军粮送到前线。同志们,
这就是我们的人民呀,咱们的队伍欠人民的情是还不完的:同志们,不管将来你们
走到哪里,不管将来你们当了多大的官,你们要记住今天,记住这位老人家,要记
住向人民报恩呀!同志们,咱们的队伍是铁打的队伍,咱们的战士是铁打的汉子,
天不怕,地不怕,上不敬天地,下不敬鬼神,咱们的膝盖没打过软,可咱们上敬人
民下敬父母,要跪就给人民跪,给父母跪。现在听我口令,全团下跪,请老人家受
我们三团全体指战员一拜。说完就先跪下了,三团当时是加强团有五千多人,五千
人哪,五尺高的汉子站着黑鸦鸦的像森林一样。口令一下,五千多条汉子推金山倒
玉柱哗啦啦跪倒一片,那场面呀,一辈子也忘不了……

李云龙说得动情,他感到浑身燥热,多日的郁闷淤结在胸中,想一吐为快,他
狠狠地扯开军便服的领子,努力使自己的情绪镇定下来。嗨,最近我失眠了,想呀
想,想得头疼,我李云龙没文化,这个主义那个理论我都不懂,也没兴趣搞明白,
但我只认一条理,就是不管什么主义,你都得让老百姓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不然
就狗屁不值,你说破大天我也不信。当年红军的根据地有哪些?井冈山、瑞金、鄂
豫皖、川陕。为什么要在这些地区建根据地?干吗不在上海、北平?就因为这些几
省交界的地区穷,敌人的统治相对薄弱,人要穷就容易革命,就容易造反,你要人
家革命和造反总要有个理由,总要让人有个盼头,不然人家凭什么把脑袋别在裤腰
带上跟你干?其实当时党对不识字的农民从来不讲什么主义和高深的理论,建立中
央苏区时发动农民的口号很简单,叫“打倒土豪劣绅,吃红番薯”。你看,多简单,
能吃上红番薯就行了。

解放战争时,动员农民参军理由也很简单,土改刚分完土地,国民党要把你的
土地抢走,怎么办?参军,保卫胜利果实。说一千道一万,老百姓的盼头就是能耕
种自己的土地,过上好日子,要求不高嘛。问题是人民做出了重大的牺牲,帮我们
取得了政权,我们当初的承诺兑现了没有?人民是否过上了好日子呢?这就是我烦
躁、睡不着觉的原因。我心里有愧呀,愧得脸发烧,娘的,胡折腾呀,好端端的日
子不过,非要折腾呀,大跃进、炼钢铁,十五年超过英国,一亩地打个几十万斤粮
食,粮食多得发愁啊,愁得没地方打发,狗屁,见鬼去吧。有能耐折腾就要有能耐
负责,自己的屁股自己擦。丁伟说得没错,早知这样,老子当年就不该当红军。打
了这么多年仗,老百姓付出这么多,好容易解放了,还不该好好报答老百姓?这几
天我到下面各团走了走,干部一个不见,只见战士,和战士们聊天,这一聊不要紧,
听得我头皮发麻,浑身哆嗦,哪朝哪代也没有饿死过这么多人。哪里死人最多?老
区呀,当年养过我们帮过我们的老区呀。解放十一年了,老区人民不但没过上好日
子,反而大批的被饿死呀……。

李云龙哽咽了,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他狠狠地擦去泪水,但泪水不停地流下
来。田雨受到极大震撼,李云龙的眼泪金贵,轻易不流,一旦流出往往使人肝肠寸
断。在巨大的震撼中,田雨突然感到,她不可能离开这个男人,连想都不要想,一
旦失去他,自己的半个生命也会随之而去的,和这个男人一起生活十多年了,自己
对他了解的究竟有多少?她紧紧抓住丈夫的手,泪如泉涌:请原谅我,我不该和你
吵架,你的压力太大了,请你痛痛快快地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我在听着,我是你
的妻子呀……她终于哭出了声。惨哪,太惨了,河南信阳地区,有的村成了死村,
整村的人被饿死。有的村支书带着全村人集体外出讨饭,省里派人封锁路口,不准
外出讨饭,说是给社会主义脸上抹黑,结果全村被饿死。是谁下的命令?真该好好
追查追查,这种人的良心已经黑透了,怎么能当上官呢?要是我当时在场,老子豁
出去偿命,先掏出枪毙了他狗娘养的。梁山分队的一个战士,全家除了他,十几口
人全部被饿死,他也不想活了,掏枪要自杀,我去禁闭室把他放出来说,干吗往自
己脑袋上打?你该打我才是,国家搞成这样,我们这些当官的人人有份,谁也别想
逃脱责任。我李云龙就该杀,谁让我胆子小不敢说话?谁让我怕摘乌纱帽?我是他
娘的软骨头、孬种,就因为我这样软骨头官太多了,才把国家搞成这样。我把手枪
顶上子弹拍在桌上说,你要有气就照我脑袋来一下,谁让我是这支部队的最高指挥
官呢?我对不起人民对不起老百姓,脑袋上吃颗花生米是活该,罪有应得。冤有头
债有主嘛,往自己脑袋上打就不对了,死了也是冤死鬼。现在我要说的是,请你原
谅我一次,或者说饶我一次,让我以后长点儿记性,多为老百姓做点儿好事,立功
赎罪呀,如果你说要原谅我,对我以观后效,可我一出门你又要往自己头上打,这
就没意思了,首先是说话不算话,不是条汉子。第二,有仇不报非君子,对我有气
就该打我,不敢打仇人反打自己,这也不是条汉子,我会看不起你。就这样,他答
应不死了,保证说话算话。我这才敢走。

唉,我越想越没脸呀,我李云龙在战场上没当过孬种,咋越活越胆小了呢?以
前总以为自己好歹还算条汉子,现在一想,狗屁,软蛋一个。谁是英雄?谁是硬汉?
是彭老总、丁伟,还有你父亲田先生,我李云龙是粗人,脑子开窍晚,得罪过田先
生,可我不傻,以前错了,以后不能再错了,我要凭良心活着,老百姓的大恩大德,
别人忘了,我没忘,别人不报,我报。田雨用双臂环抱住丈夫,轻轻地把脸颊贴在
丈夫胸前,那颗健康有力的心脏响若擂鼓,充满了生命力,她默默地想,这颗心脏
还能跳动多久?但愿长一些,什么时候它不再跳了,那我的心脏还有必要跳下去吗?

 楼主| 发表于 2006-7-14 16: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1966年元月的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福建马祖海域沿大陆一线的海面上,有一
艘50吨排水量的旧登陆艇在慢慢吞吞地航行。这是一艘载满物资的运输船,黑沉沉
的海面很安静,只有突突的马达声发出微弱的声响……战士吴连生抱着56式冲锋枪
斜倚着后甲板的护栏上。他脸色铁青,面部肌肉由于过分紧张而痉挛着。他死死盯
着站在前甲板上向海面观察的排长李存志,牙齿咬得咯咯响。这些天,吴连生算是
恨上他的排长了,在他的意识中,排长李存志就是他命中的煞星,自从他入伍后,
排长就无时无刻不找他的茬子,横竖看他不顺眼。

去年,他父亲在家乡为他说下一门亲事,女方条件不错,据媒人介绍,女方认
为吴连生的家庭条件不怎么样,之所以同意,是因为吴连生在部队当兵,以后如果
提了干前途还是有的。对于这门亲事,吴连生还是很满意的,这身军装的确提高了
他的身价,不然就他那条件这辈子是否能娶上媳妇还很难说。吴连生自己也很有些
雄心壮志,在部队好好干,争取穿上四个兜的干部军装,在他家乡十里八村还没出
几个军官呢。他决定回家看看,借上件四个兜的干部服一穿,声称自己是排级干部,
先把媳妇娶到手再说。他想得挺好,干部服也借到手了,没想到请假时却碰了钉子,
排长说排里人手紧张,一律不批假。吴连生一听就火了,没说几句就和排长大吵起
来,他在火头上竞抄起板凳向排长砸去,要不是被别人抱住,他当时也许就把排长
干掉了。部队不会容忍行凶打人的行为,更何况是战士打干部,连里已决定给他记
大过处分,只是还没宣布。不过他老乡阿增和张春海已经私下里把消息透露给他了。

这三个青年从小一起光腚搓泥巴长大的,三个人还偷偷换过帖子拜了把子,关
系自然非同一般。部队入伍的政审极严,这三个青年的入伍本身就说明他们根红苗
正,都是三代贫农,他们只上过两年小学,虽识得几个字,但思维方式却是文盲式
的。国共两党几十年政治军事斗争的恩恩怨怨,对他们来讲似乎过于深奥了,他们
也不可能关心。愚昧的人往往心胸狭隘,容易走极端。吴连生认为排长李存志毫无
疑问已经是自己仇人了,对仇人该怎么办?当然应该干掉他。阿增和张春海的想法
就更简单了,既然拜过把子义结金兰,那么大哥的仇人便理所当然是大家的仇人了。
三人很快达成共识,找个机会干掉排长,杀排长时,如有人在场也只好算他倒霉,
没说的,一块儿干掉。下一步怎么办?这三个农民士兵虽然愚昧,但也知道杀人的
后果。吴连生说,这还用想吗?当然是投奔对面那个岛。那边有个功率很强大的广
播站,光是脸盆口粗的喇叭就十几个,他们可没少听,那边每天都在喋喋不休地宣
布对弃暗投明者的悬赏价格,驾驶歼击机过去,赏黄金多少两,鱼雷艇多少两,小
至56式冲锋枪和54式手枪都有价格。这个价目表他们记得清清楚楚,此时,吴连生
正估计着这艘旧登陆艇值多少两黄金,这几枝冲锋枪和手枪值多少钱。并且他坚信
他已经拥有多少两黄金了,甚至连黄金的用场都已派好。

马祖岛上的巨型探照灯光柱在海面上来回扫过,这艘登陆艇的位置距敌占岛已
不足八公里。黑暗中,前甲板传来排长李存志的命令:全排做好战斗准备,注意灯
火管制……吴连生轻轻拨开冲锋枪的保险,猛地站起来狠狠地扣动了扳机,达达达……
枪口喷出的火舌向站在前甲板的排长扫去,排长李存志在淬不及防中被密集的子弹
几乎拦腰截断,震耳的枪声骤然间划破夜空……与此同时,前甲板上另外两枝冲锋
枪也开火了,射击时的口焰在黑暗中闪烁,灼热的弹壳在甲板上进溅,几十秒钟后,
枪声沉寂了,七个曾和他们在一口锅里搅勺子的朝夕相处的战友都静静地倒卧在血
泊中。

马祖岛上的探照灯也突然停止在海面上的扫动,将光柱死死地罩住这艘登陆艇,
吴连生升起早已准备好的白旗,登陆艇转了个九十度弯,向马祖岛驶去……

当这起重大的杀人叛逃事件的消息传来时,李云龙正在军区开会,当他知道这
起叛逃事件是发生在自己的部队里时,便被激怒得两眼喷出火来,他一掌拍在桌子
上,随着一声巨响,桌上五毫米厚的玻璃板被击得粉碎。军委、国防部、总参的电
话接踵而来,各级领导的批评怒骂,训斥充溢于耳,其中分量最重的就是国防部长
林彪的指示:我们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情报部门也深感责任重大,破例
启动了最隐秘的情报系统,各种高度机密的情报源源不断地传来,被迅速汇总:金
门、马祖、大二担等岛屿的守军已全部进入一级战备,各种远程火炮已推出工事进
入临战状态……

台湾海峡出现特混舰队巡航,海峡上空出现大编队军用飞机,设置在前沿海域
的声纳装置探测到水下有不明国籍的潜艇在活动据内部情报,台湾方面已决定在台
北机场召开大会,欢迎“弃暗投明”的反共义士吴连生等人,负责接送的飞机已到
马祖……

在军区作战部的会议室里,司令员皮定均坐在会议桌的东头,李云龙坐在会议
桌的西头。两人中间隔着长长的会议桌,都在静静地望着对方的脸。这两个出类拔
萃的职业军人,身经百战的将军都用同一种姿势端坐在椅子上,身板挺得笔直,身
子决不靠着椅背,总和椅背保持十公分的距离。多年戎马生涯养成的气势跃然表现
在神态举止中,两人都穿着笔挺的黄呢子军服,只是肩膀上已没有了金色的将星,
佩戴着鲜红的领章和红五星帽徽。军队已于一年多以前取消了军衔制,从军服的样
式上看,除了衣兜的区别,将军和士兵的军服是一样的。

司令员扔过一支中华牌香烟,两人点上烟默默地吸着,青白色的烟雾在两人之
间缭绕,把会议室弄得烟雾腾腾的。喂!老李。司令员开口了,这两天挺热闹,检
讨的检讨,整顿的整顿,出了这种大事,你我的乌纱帽可都有点悬乎,各级干部都
在忙乎着,你在干什么?我看你好像没检讨的意思。李云龙顾左右而言他,他猛吸
口烟道:还是大中华好,你那儿还有存货吗?一会儿给我拿一条来。别他妈的废话,
你的部队出了这种事,你还有心思要烟抽,老子正琢磨着给你个什么处分呢。司令
员望着他说。事情已经出来了,检讨有个屁用?不如干点儿实际的,有句成语,叫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咳,你小子啥时候变得满嘴文绉绉了,冒充起知识
分子来了,我别是听错啦,这真是你说的吗?司令员好像有点儿不相信似的看着李
云龙。这是我那老伙计赵刚的话,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抗战时和我一起混
了八年,就算咱老粗不想学也没用,天天那学问就往耳朵里灌,咱那文化也一天天
见长,等抗战胜利了,得,咱也大学毕业啦。李云龙得意地吹着牛。我说,你小子
别他妈的兜圈子了,我看出来了,你早有主意了,说出来听听。皮司令,你别考我
啦,其实你肚子里早有方案了,事情明摆着嘛,这三个混蛋打死我七个人,拿自己
战友的血去换敌人的赏钱,这种叛徒,咱们要是让他们活着离开马祖,你这司令,
我这军长就别干了,回家哄孩子去算了,娘的,杀人抵命,欠债还钱,这道理什么
时候也不能变。司令员脸上绽开笑容:这么说,你早准备好了?李云龙站起来,沉
声道:报告司令员,特种分队已经到位,情报部门的内线、外线情报系统全部开启,
金门马祖的空中、海上通道已全部在我的监视之下,连只鸟也别想飞出岛去。皮定
均的双眼炯炯发光,他低声道:好呀,来而不往非礼也,干掉这些叛徒……

冬季的台湾海峡风急浪高,铅灰色的大块云团在海面上空疾驰而过,没有了阳
光的照射,海水的颜色呈蓝黑色的,刺骨的寒风卷着冰冷的海水向岸边冲来,汹涌
的浪头带着无限能量在礁石上撞得粉碎,发出轰然巨响,飞溅起雪白的泡沫,把陆
地与海洋的连接处镶上一道白得耀眼的分割线。沿大陆海岸一线的巨大礁石、山岩
峭壁的内部传来一阵低沉的、金属磨擦的轰鸣声,一扇扇沉重的、伪装得像岩石一
样的电动铁门在缓缓开启,一尊尊大口径的远程火炮黑洞洞的炮口伸出工事,慢慢
昂起炮口。一枚枚身躯粗大得像雪茄烟模样的陆基对舰导弹沿着轨道缓缓伸出工事。
沿岸所有制高点上,巨大的网状、抛物线状的雷达天线在做360度转动,捕捉着来自
天空中和海面上的信息。

在军事情报部门的侦听电台中,往日大量喧嚣繁杂的无线电波奇迹般地消失得
无影无踪,隔海对峙的两支军队都不约而同地进入无线电静默。在大陆一侧的某野
战机场的起飞线上,静静地停着四架银色的歼-6型战斗机,飞机处于临战状态,银
白色的副油箱悬挂在机腹下,机翼下乳白色热源制导的空对空导弹显得非常醒目。
透过密封的有机玻璃舱盖,能看见身穿橘红色抗荷服,头戴天蓝色飞行头盔的飞行
员。这是由四个王牌飞行员组成的第一攻击波,他们静静地坐在座舱里,两眼紧紧
盯着跑道的前方。他们身后的停机坪上整齐地排列着近百架银光闪闪的,进入临战
状态的歼击机。这是第二梯队。

在离停机坪不远的指挥塔台上,皮定均和李云龙正在专心致志地下军棋。军区
空军副司令充当裁判员。这次行动牵涉到不同部门和军兵种,由军区司令员亲自指
挥,空军歼击机负责主攻,各有关部门配合组成临时指挥部。塔台里的参谋军官们
都在紧张忙碌地工作着,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情报军官们在汇总着不断传来的敌情
动态,作战参谋们正伏案用比例尺在地图上测算着各种数据……角屿前沿观察哨报
告,金门的西村机场和沙头机场敌机起落频繁,两个小时之内,各类飞机起降二十
多架次,起降频繁是平时的五倍……两艘大型运输舰在护卫舰的护航下,进入金门
南侧的料罗湾港口,前沿炮指来电请示开火……

马祖机场敌机起落频繁,上午10时,从台湾方向飞来两架HU-16型海上救护
机在马祖机场上降落,一小时后,其中一架返航……李云龙的警卫员小吴提起暖瓶
给正在下棋的将军们茶杯里续水,他心里挺纳闷,那边又是飞机又是舰艇,来来往
往的不停,那几个叛徒这会儿没准早到台湾了,可这几位首长还在不慌不忙地下棋。
正想着,见司令员哗啦一下把棋盘掀翻了,怒气冲冲地吼道:没法下啦,你们净他
妈的串起来作弊,老张,你是他妈的什么裁判?分明是李云龙派出的特务,刚才那
盘棋你们就是靠作弊赢的……李云龙下军棋擅用炸弹搞行刺,第一局时他本想用两
枚炸弹干掉对方的司令和军长,谁知对方用兵很老道,高级将领都躲进了行营,用
两个排长做了替死鬼,报销了李云龙的两枚炸弹。于是他和当裁判的张副司令串通
作弊,用地雷当做炸弹把对方的司令干掉了。按军棋规则,地雷是不能移动的,除
非对方主动踩上去。可李云龙也有自己的解释,老子当手雷用。

头一局皮定均没看出来,输得稀里糊涂。李云龙和张副司令在肚子里偷偷地乐。
两人第二局又故伎重演,皮定均是什么人?他硬是从裁判手里把棋子抢过来,一看
追着自己司令的竞是枚地雷,不禁勃然大怒。李云龙狡辩道:谁规定的地雷只能埋
进土里?老子拿它当手雷用,怎么啦?皮定均怒道:妈的,老子抗战那会儿又不是
没玩过地雷,沉甸甸的像个铁西瓜,你小子不是要拿它当手雷扔吗?好,老子给你
我一个来,你小于不扔出十米远,老子就……话音没落,放在旁边的一台大功率对
讲机中传来短促的叩击声,这是有人用手指叩击话筒发出的信号,三声一组,循环
往复。三位将军猛地站起来,刚才嬉笑怒骂的表情一扫而光,面部充满了果决和冷
酷,司令员的手掌像把锋利的大砍刀,向下一劈,命令道:第一攻击波,出击:起
飞线上的四架歼击机同时轰鸣起来,尾部喷出强大的气流,迅速驶入跑道。

叭!跑道前方升起一发红色信号弹,四架歼击机分为两组,在跑道尽头轻轻一
跃,钻入云层……是日,新华社发布新闻:我空军部队今天在华东地区上空击落窜
入我沿海骚扰破坏的美制蒋机一架。新闻很简短,才32个字。此次空战的情况被国
防部列入高度机密,知情者甚少。不过那天晚上,参加指挥的三位将军喝光了一瓶
茅台酒。酒过三巡,司令员拍着李云龙的肩膀说:你那个特种分队还算有两下子。
让给我怎么样?有三天没合眼的李云龙三杯酒下肚就有些找不着东南西北了,但他
心里可不糊涂,他口齿不清地回答道:不给……坚决不给,你少来这套……酒桌上
不谈正事……你别想趁老子喝多了就……趁火打劫,老子心里比谁都明白,笑话,
想抢老子的梁山分队,你……你还不如把老子的老婆……抢走。张副司令也喝多了,
他嘟囔着: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地雷就是可以当手雷用……情报部门送来一份
绝密情报:现查明,击落美HU-16型海上救护机一架,吴连生等人及台湾负责接
送的政工处长全部毙命。

补充:这一事件是确实存在的。1966年1月8日深夜,福建军区守备7师船运队的
一艘50吨登陆艇从马尾运送物资到霞浦,艇上成员10人,行至黄歧马祖之间海面时,
莆田籍战士吴献狗等3人突然开枪打死其余7人,然后驾艇去马祖投敌。1月9日15时
35分,运载吴献狗等3人的HU-16型海上救护机从马祖起飞,解放军空军起飞进行
攻击。由副大队长李纯光、副中队长胡英法驾驶歼-5双击尾追;中队长沈学礼、飞
行员杨才兴驾驶歼-6双击拦截。15时51分,胡英法在马祖东南60公里海空发现目标,
随即进入攻击,在800米至500米的距离上两次开炮,击中尾部。后李纯光又在370米
到130米距离上4次开炮,高度从200米打到20米,终将其击落。歼-6没有开炮。此
次参战的飞行员受到国防部嘉奖。

 楼主| 发表于 2006-7-14 16: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

走出火车站的检票口,梁军伸了个懒腰,两只眼睛像雷达一样扫描了180度,他
马上发现了目标,车站广场的西侧有几个青年正倚着栏杆抽着烟,无所事事的盯着
过往的姑娘。梁军一眼就看出,这几个小子恐伯不是什么安分之辈。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国防绿军装,一副标准的复员军人模样。梁军知道这身绿军
装对于老百姓来说是很诱人的,这种制式军服因是1966定型生产并装备部队,被称
为“66”式军服,老百姓俗称为“国防绿”。是当时最时髦的服装,任你花多少钱
也买不到。这身军装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表明你或你的家人曾在军队工作或和军队
有某种联系。因此,这身式样很鳖脚的军装也成了惹祸的根源,因为抢军装惹出不
少人命官司。

  梁军走过去,装出一副憨头憨脑的样子用山东话向那几个小子问路。他发现这
几个小子先是盯着他的军装,然后互相交换了眼光,便喜形于色了。一个剃着光头
的家伙搭汕道:“这位老兄是刚复员吧?当的啥兵呀?”梁军回答:“先是在炊事
班做饭,后来又让俺去喂猪,猪长大了杀掉吃啦,就没俺啥事了。这不,复员啦。”
那几个家伙哄笑起来。光头说:“俺只听说过有军马、军犬,才听说有军猪。噢,
你是猪兵。行啦,咱们今天也学学雷锋做好事,给猪兵同志带带路咋样?”“没问
题,别让人家迷路呀。”几个小子响应道。

  梁军忙不迭地道谢,憨头憨脑地只管跟人家往僻静处走。他心里挺可怜这几个
毛头小子为身破军装就要吃苦头了,要是老子心情好,这身军装送给他们又何妨?
可今天不行,老子要演点儿节目,只好拿你们当道具啦,谁让你小子不长眼?他心
虚地四处看看,停住脚步问:“我说几位老弟,不对吧?咋越走越僻静啊?”那几
个家伙都不怀好意地笑了:“明说吧,我们弟兄几个想借这身军装穿穿,快脱吧,
裤子里总不会没穿裤钗吧?”梁军挺直了身子,脸上的憨气傻气一扫而光。他眼中
射出两道寒光,冷冷一笑说:“哦,想打劫?五个人是不是少了点儿?”对方不太
喜欢废话,他们手里出现了锋利的三棱刮刀,传来一句不耐烦的斥喝:“咋这么多
废话?快点儿!”梁军拉下了脸很不高兴地说:“操,五个对一个还抄家伙,怎么
他妈的这么不要脸?给我把家伙收起来,不然老子要打你个满地找牙。”为首的光
头感到很诧异:“唉?这小于的嘴咋这么欠呢?得给你放放血啦……,”话音没落
梁军的右腿已经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穿着皮鞋的脚尖准确地踢中光头的鼻梁,这
一脚力道大得惊人,光头在一刹那觉得自己鼻子被一柄十八磅大铁锤击中了似的,
身子便轻飘飘地斜飞出去。梁军一招得手便不让人,他身形一晃,啪啪几声闷响,
余下的四个人全放倒了,几把刮刀都变戏法似的到了他的手里。他轻松地把几把刮
刀像撅筷子似的叭叭撅断,一扬手来个天女散花。

  在派出所里,值班警察感到震惊了,他从来没见过一个赤手空拳的人能把五个
带刀的人伤得这么惨。五个人全是重伤,那个光头的鼻梁骨被击得粉碎,碎骨伤及
了运动神经,再多使一成力就完了。警察很为难,照理说这属于正当防卫,可一看
那几位的伤势,警察又得出防卫过当的结论,应该承担刑事责任。问题是,现在是
“文革”期间,以前的法律已经不作数了,再说,公检法也失去了往日的执法权力。
乖乖,这个刚复员的特种兵也太可伯了,就这么几下子就把人弄得这么惨,他要是
不走正道入了犯罪团伙,就该当警察的倒霉了。不行,还是给他原部队领导打个电
话吧,部队领导总不能这么不负责任,你训练出一个职业杀手就得把他看住,不能
这样放手不管往地方上赶,这不是成心拆地方政府的台嘛。

  李云龙接到干部部的电话时也认为地方政府批评得对:“是呀,是呀,咱们应
该接受地方上同志们的批评,把特种分队的人往地方上送这确实不妥,这是对社会
的不负责任。特种分队的这些混小子,我看只有军队才管得了。好吧,派人把梁军
押回来,先关他半个月禁闭,转业手续不是还没办吗?不给他办,想走?没那么容
易。娘的,把人伤成那样,还没王法啦?”李云龙正在主持一个会议,突然接到妻
子田雨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地说:“老李,快回家,出大事了……快
回来!”李云龙的心猛地一沉,他来不及多问,匆匆宣布散会,带上警卫员小吴窜
上车就往家奔。在路上,他还在心里嘀咕,出什么大事了?这年头咋就没好事呢?

  院子里很静。推开屋门,就听见低沉的哭声,一个年龄有十四五岁的男孩,一
见李云龙便放下饼干扑过来,哇的一声哭出来,旁边的两个年龄小一些的孩子中的
一个女孩也跟着跪下来抱住李云龙的腿放声大哭:“李伯伯,救救我们……”孩子
们哭得说不出话来。李云龙看看妻子,见田雨也在痛哭。她抽泣着告诉李云龙:
“赵刚和冯楠都,都没了,不知是不是他杀,这是他们的四个孩子,从北京投奔咱
们来了……”李云龙像突然遭到雷击,脸色变得惨白,他身子晃晃便颓然倒在沙发
上,警卫员小吴吓得抱住他连声喊:“首长,首长。你怎么了?”李云龙斜靠在沙
发上,微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小吴情急之下抓起电话要叫医生,见李云龙无力地摆
摆手……他紧闭的眼睛里渗出了两滴黄豆粒大的泪珠,转眼之间,泪水就成串地滚
落下来。他在痛哭,但听不见一点儿哭声,田雨惊慌地摇晃着他,连声喊道:“老
李,你要哭就哭出声来,千万别憋着……”

  此时,李云龙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赵刚迎面向他走来,还是当年那身灰
色的八路军军装,绑腿打得很利索,清瘦白哲的脸上充满了微笑,黑黑的眼睛里闪
动着智慧的光芒。李云龙怒吼道:“老赵,你昨成了吞种?咱独立团啥时候让人打
垮过?日本鬼子都打不垮咱们,你咋自己把自己打垮啦?你别走,咱独立团不能没
政委……”赵刚的声音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老李,你不懂,死亡也是一
种抗争,一个有尊严的生命才有存在的价值,失去了尊严,生命难道还有意义吗?”
李云龙哭了:“好兄弟,你别走,求你啦,你走了我一个人怪孤单的,这么多老战
友都走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啥意思……”赵刚的声音传来:“还记得陈老总的那
句诗吗?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咱们按老规矩,政委先打前站,团长
早晚去报到。到那边,咱们拉起队伍,还是一个独立团……”赵刚的身影候然而逝,
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天空,繁星万点纷纷飘落。当年晋西北的山山水水都瞬间出现
在眼前,田野、村庄、山川、河流都呈现出悲壮苍凉的色彩,这些景物从深远的苍
茫中飘然而来,又向深远的苍茫中飘然而去……

  李云龙像突然从睡梦中醒来,脸上已无半点儿泪痕,他看看老战友的几个儿女,
张开双臂把孩子们拢在胸前,爱怜地摸摸这个,拍拍那个,一种少见的温情从他心
底泛起。田雨惊讶地看着丈夫,这是李云龙吗?自从和他结婚以来,还从来没见过
他这样慈祥可亲,田雨再次发现她对丈夫了解的还是很不够。

  李云龙一改平时的大嗓门,似乎是怕惊吓了怀里的孩子们,他用柔和的声音轻
轻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孩子,这里是你们的家。老婆呀,咱们那两个小子
都多大啦?这事交给你了,按年龄大小论资排辈,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妹妹总得有个
名分。好家伙,我李云龙上辈子肯定是积了德,一下子有了这么多儿女,半个步兵
班呀,兵强马壮的。小吴,去告诉营房部送几张双层床来,把楼上房间收拾一下分
男女宿舍,你负责监督内务卫生,一切按野战军的规矩,被子叠得要见棱角,毛巾
要……”田雨不满地打断他的话:“这不是军营,你怎么拿孩子们当士兵要求?”
李云龙说:“早晚都是兵,这里就算新兵连吧。”

那天晚上,李云龙忙着指挥几个战士搬动家具,腾空屋子,把几张双层铁床支
好,铺上被褥,眼看着孩子们睡下。只有田雨发现他的状态很不正常,他的脸色变
得灰白,走路时步履跟舱,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孩子们睡下后,他对田雨只说了
句:“你也睡吧。”然后梦游般地走进自己的卧室,把门关得死死的。田雨心里很
紧张,结婚十几年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丈夫如此失态,这个铮铮铁骨的男人,他
的精神像是突然垮了,变得极度衰弱。田雨把自己房间的门敞开,时时注意着隔壁
的动静。

  李云龙拉开写字台的抽屉,找出一本影集,他翻开影集,看着他和赵刚的几张
合影照。最早的一张好像是1941年照的,他记得那是一个《晋绥日报》记者到独立
团采访时照的,当时情况很紧急,部队正要转移,照片上两人都牵着马,穿着破破
烂烂的灰布军装,显得窝里窝囊,腰间皮带上插着张开机头的驳壳枪,连保险都没
关,两人的表情都很冷峻,没有一丝笑容。从这张照片上可以看出当时形势的严峻。
还有一张是50年代在北京赵刚家的楼前照的,两人站在草坪上,穿着笔挺的将军礼
服,佩少将军衔,胸前的勋章程亮,两人的脸上如休春风,笑得很开心……

  他的目光渐渐模糊了,眼前似乎升起一片迷蒙的白雾,泪水不停地滚落下来,
他狠狠地用袖子撩去眼泪,这没用,新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涌出眼眶,他的手脚在剧
烈地颤抖,心脏在一阵阵抽搐,似乎在渐渐裂开,涌出了滚烫的鲜血,他觉得呼吸
有些困难,胸口像是被压上重物,想扯开嗓子吼上几句,嘴张了张,却没有声音。
他狠狠地咬住一块毛巾,忍不住呜咽起来,他绝望地向空中抓了一把,似乎想抓住
老战友逝去的灵魂……这现实实在太残酷了,几十年的血与火中建立的生死情谊啊,
就这么一下子,人就没了,没倒在敌人的枪下,赵刚却自己杀死了自己,那些逼死
他的人,竟然都是他的战友!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使他终于号啕起来,他边哭边小声数落着赵刚:“老赵、
老赵呀,你不够意思呀……你不够朋友,就是有天大的难处,你也该找我商量一下
啊,你我兄弟一样……你这是信不过我呀,我要是知道,说什么也不让你走这一步……
老赵啊,你不够朋友,就这么一甩手就走啦……”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爆发出
惊天动地的哭声:“赵刚啊,你别走呀,我求求你啦,你他娘的知道不知道?我这
里疼啊,疼死我啦……”他发了疯似的扯开衣服,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撕挠着,捶
打着:“……几十年的交情啊,你就不管我啦?几十年的流血拼命啊,就他娘的落
个这下场?我操他娘的,这叫什么‘文化大革命’啊?这是作孽啊,伤天害理啊……
共产党出奸臣啦,老子不干啦,老子回家种地去……我X你个姥姥,老子要毙了那
帮奸臣……”

砰!的一声,卧室门被小吴狠命撞开,小吴和田雨冲了进来,一左一右抱住李
云龙,他视而不见,目光散乱迷离,肆无忌惮地破口大骂,他挣扎着、咆哮着,用
拳头向写字台桌面上狠命地砸,桌面上的玻璃板在他的重拳下被砸得粉碎,手上全
是鲜血……小吴拼命抱着他的手臂,流着眼泪哀求道:“首长、首长,您小声点儿……”
“去你娘的……”丧失理智的李云龙一拳把小吴打出两米远,仰面摔倒。他从抽屉
拿出手枪“咔嚓”顶上子弹猛地站起来,他两眼血红,声震屋宇地大吼道:“赵刚,
你告诉我,是哪个狗娘养的害死了你?告诉我,我要给你报仇……”小吴从地上一
跃而起,不得不使用擒拿动作枪下李云龙正在挥舞的手枪,李云龙颓然坐下,发出
一声长长的、惨痛的哀嚎,犹如受伤的野兽。

  田雨泪流满面地抱着丈夫,她分明感到,李云龙心中的那座精神殿堂在崩溃……

 楼主| 发表于 2006-7-14 16:34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李云龙斜倚在沙发上,双眼睁着,似乎还在沉思,勃朗宁手枪掉在地板上,空
气中迷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儿,一缕鲜血从他左面颊上流下来,像一条红色的小溪汨
汨流淌,染红了他肩章上那颗金色的将星……马天生几乎没有犹豫,他一个箭步冲
到那面墙前,迅速地挖出了那颗弹头,仔细地端详着,李云龙说得没错,那弹头的
确变了形,他的颅骨还真硬……

  马天生默默地把弹头放进自己的上衣兜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客厅。一个细
心的战士发现,马政委的脸色惨白,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的眼中竞闪出了一丝泪
光。两天以后的一个深夜,田雨在狱中割腕自。看守人员为此受到严厉的训斥,他
们始终没搞清楚,那块小小的保险刀片是怎样躲过严密的搜查带入狱中的。看守人
员私下里议论说,这女人是做好赴死的准备来到监狱的,她根本没打算活着出去。
看她手腕上的那个伤口,割得像个孩子嘴,喷喷,这女人,真下得去手……看守人
员从田雨的遗物中发现一张信纸,这是狱方发给她写交待材料的。这张信纸马上被
送到马天生的办公桌上,那上面很潦草地写着南宋词人陈与义的一首《临江仙》:
忆昔午桥桥上饮,座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二
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马天
生默默看了很久,始终没说一句话。

  同日,负责看守李云龙遗体的两个战士,突然遭到几个不明身份的人袭击,使
他们昏迷了整整四十八小时。事后检查,除了少了军礼服肩章上的将星和那三枚勋
章,别的什么也没动。

  郑波因为立场问题,去海防团当政委的任命被取消,他被发配到部队农场劳动
改造。那天他正在围海造田工地上背石头,对面敌占岛上那功率强大的广播站又开
始广播了。一股宏大的铺天盖地的音乐声像飓风一样掠过海峡,郑波的心脏猛然收
缩起来,这是贝多芬英雄交响乐的第二乐章,那首著名的《葬礼进行曲》,肃穆、
悲哀的音乐过后,往常那娇滴滴的女人声音没有出现,一个声音浑厚的男广播员缓
慢的声音传来:“……驻岛全体国军将士对李云龙将军的逝世表示深切哀悼……民
国三十一年冬,李将军率部与倭敌激战于野狼峪,白刃战中手刃倭寇数百余,日军
闻风丧胆。民国三十三年,李将军于晋西北全歼装备精良之日军山本一木特种部队,
凭血肉之躯及劣势装备与敌浴血奋战,实乃中国军人之楷模。……现在广播在抗战
中曾与李云龙将军协同作战共同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原‘国军’第二战区上校团长、
现役‘国军’陆军中将楚云飞的悼念文章,楚将军引用南宋词人刘克庄《满江红》
词作为开始:铁马晓嘶营壁冷,楼船夜渡风涛急,有谁怜?猿臂故将军,无功极……”
郑波把背上的石头狠狠地扔进海里,禁不住泪如泉涌……

  李云龙去世几个月后,中苏边境战争在珍宝岛地区爆发,整个世界的目光都投
向这个位于黑龙江虎林县境内,在乌苏里江主航道中心线中国一侧,面积仅为0.74
平方公里的小岛上,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军队在这一地区进行了一
场有限的边境战争。双方的军人在战斗中都表现出高度的爱国主义精神和不畏牺牲
的决死姿态。孔捷将军指挥的重炮群与苏军炮群激战数日。是役,苏军比金边防总
站战时总指挥列昂诺夫上校,总站长扬辛中校饮弹身亡。战斗结束后,孔捷将军在
作战室里独自坐了很久,他想起十几年前南京军事学院丁伟将军的论文,他的重组
战略大格局的构想,他的战略预见性。继而想到老战友李云龙早逝,孔捷将军不禁
热泪纵横,难以自抑……

  李云龙的野战军也奉命调防,作为战略预备队调往可能爆发战事的地区。而马
天生到底没当上这个军的1号首长,李云龙死后,他的精神似乎也垮了,变得沉默寡
言起来,后来他主动要求调走,被调往北京的一所军事学院。据说,还是干他的老
本行搞政治工作,再往后,就不清楚了……

  这年的7月,在美国佛罗里达洲东部的卡纳维拉尔角的宇航中心发射场上,一枚
巨大的运载火箭喷出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以第二宇宙速度飞向远方。这艘名为
“阿波罗11号”的载人宇宙飞船载着人类的希望穿过黑暗的茫茫太空,第一次将人
类送上月球,从这一天起,人类向宇宙进军的新纪元开始了。在这个躁动的、喧嚣
的,充满暴力、鲜血和争斗的地球上,各种不同肤色、不同政治信仰的人群都暂时
停止了争吵和厮杀,全人类都怀着庄严肃穆的情感迎接这伟大的新纪元,这是人类
的骄傲,人类的希望。

  伟大的、举世无双的贝多芬,他把自己博大精深的思想和对人类的无限爱恋和
希望溶进了一曲响彻天宇的颂歌。在这伟大的时刻,全世界的各个角落,都响起了
贝多芬《第九交响乐》中那辉煌的第四乐章。那规模宏大、气势磅碍的大合唱《欢
乐颂》,把全人类的情感都推向了极致。拥抱起来,亿万人民。让全世界接着吻。

  此时,在这个喧闹、杂乱无章的地球上,只有少数人类的智者能够以窖智的眼
光透过重重迷雾,预见到在不远的将来,一场全新的工业革命将席卷全球。人类和
社会、政治和经济力量的结构将随之而引起巨变。这场在量子电子学、信息论、分
子生物论、海洋工程、核子学、生态学和太空科学的综合科学理论上发展起来的新
工业浪潮将要使人类从此步入辉煌的时代。不仅如此,还要深刻改变人们赖以行动
与处世的信息结构。改变人类对思考问题、综合情况、预测行动后果的方法,改变
识字在生活中的作用,甚至改变自己大脑的物质组成和化学性质。

  这一年,与中国毗邻的日本及后人称为“亚洲四小龙”的香港、台湾、新加坡
和韩国都展动起日渐丰满的羽冀,开始了后来令世人瞩目的经济起飞。……

  时间又匆匆过了十年,公元1978年。在李云龙将军恢复名誉、平反昭雪的大会
上,在大会将要结束人们即将散去时,从门外匆匆赶来三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
他们都穿着便衣,腰板挺直,动作敏捷,与会的人们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曾是职业
军人。这三位老者刚刚走进会场,猛地看见李云龙将军的遗像。他们突然像遭到雷
击般地僵住了,顷刻间三人跌跌撞撞地扑倒在遗像前,为首的老者发出一声凄厉的
喊声:“老首长,我的老首长啊,我们来看你啦……”说罢泪飞如雨,三人都发出
一阵撕心裂肺的号陶,久久的、不间断的痛哭声使在场的人们无不为之动容……

  他们离去时留下一束鲜花,在花束的红丝带上没有任何署名,只别着一颗金星,
由于年深日久,金星的镀金层已经氧化褪色,变得暗淡无光。与会的大部分人都不
识此为何物。只有几个退役离休的老军人一睹此物,都不禁老泪纵横,唏嘘不已,
老人们告诉年轻人,这是1955年解放军授衔时代表将军军衔的将星……

  又过了二十年,这个城市有了很大的变化。在临海滨的一座哥特式小楼前,来
了一群中年男女军人,他们按响了门铃。小楼的主人是个来大陆投资的台湾商人,
他曾在军中服役过,认得军衔,他发现这些军人的军衔都不低,其中有一个少将,
其余都是大校、上校。军人们很有礼貌地提出请求说,他们曾经在这座小楼里度过
了童年;今天是特地从四面八方赶来故地重游,不知主人能否满足他们的请求。

  商人是个好客的人,既然是此楼的前住户,当然有权利参观一下故居,这和他
也是一种缘分,更何况这些人都是一些有身份的高级军官。主人热情地领着军人们
参观了楼上楼下所有的房间。军人们又提出能否去后院看看。主人说当然可以,他
把客人领到后院时,客厅里的电话铃响了,主人抱歉地请客人随意参观,自己匆匆
去接电话。电话是有关合资项目的事,主人谈的时间稍稍长了些,当他放下电话匆
匆赶到后院时,不由被眼前情景惊呆了,这些穿着笔挺的毛料军服的军官竟齐崭崭
地跪在院墙前,抚摸着墙面的点点斑痕,正哭得像一群孩子……

  商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打扰这些正在痛哭的军官。他知道军人一般是不喜
欢流泪的,看来这座小楼里可能发生过一些令人辛酸的故事……

    ——全文完——

 楼主| 发表于 2006-7-15 08:3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完整个故事

不仅使人荡气回肠

多么感人的岁月

多么感人的故事

历史那么真实的跃现在你的面前

…………

所以贴出来与大家共享

发表于 2006-8-5 09:1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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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5 09:1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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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8 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正体现了中国军魂!

发表于 2006-8-19 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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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23 12:58 | 显示全部楼层
荡气回肠

2024年优秀版主

发表于 2006-8-27 10:10 | 显示全部楼层
看罢这部小说心中多有感慨。

发表于 2006-9-26 01:10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亮剑>的电视,比较精彩

发表于 2006-9-27 23:48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是看书有想象空间。

发表于 2006-9-28 14:27 | 显示全部楼层

李云龙和楚云飞联手大闹县城,日军守备中队、宪兵队、皇协军大队、便衣队等小队长以上之军官,全部被击毙,无一幸免。

这个镜头太夸张了!

发表于 2006-10-9 13:1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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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0-9 13:1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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