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光禄坂行》诗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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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1987年在盐亭县黄甸乡南山村发现了一块北宋石碑,证实杜甫吟哦的“光禄坂”在盐亭县境内。这一发现打破了在铜山县,即今中江县广福镇的说法。此后除有学者就“光禄坂”的地理位置做了考证之外,再无他论。笔者通过对《光禄坂行》一诗中地理位置的考证,进而考证杜甫在公元762年-763年往返成都与梓州的行踪,理清杜甫蜀中避乱时的行迹。
关键词:杜甫 光禄坂行 诗考
作者简介:李慧,女,内蒙古呼伦贝尔人,西南民族大学文学院2007级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汉唐文学。杨中华,男,江苏人,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先秦方向。
基金项目:本项目得到西南民族大学2009年研究生“创新型科研项目”资助。
杜甫有关盐亭的诗不多。在杜甫寓居梓州期间,仅有三首与盐亭有关的诗歌:《行次盐亭县聊题四韵》、《倚杖》和《光禄坂行》。前两首从诗题和杜甫原注可知,应是在盐亭所作,而《光禄坂行》中却没有明确地提到盐亭。于是,产生了“光禄坂到底在何处”的疑问。后来由于相关文物的出土,才证实了光禄坂在盐亭的说法。然而,《光禄坂行》是作于何时,又成为此诗争论的一个疑点。笔者分别从光禄坂在何处,以及《光禄坂行》作于何时两方面进行考证。
一、光禄坂在何处
笔者通过对文献的梳理和上世纪在盐亭出土的石碑记载,以及实地的考察,认为:光禄坂应在盐亭县内。
山行落日下绝壁,南望千山万山赤。
树枝有鸟乱鸣时,暝色无人独归客。
马惊不忧深谷坠,草动只怕长弓射。
安得更似开元中,道路即今多拥隔。??? (《光禄坂行》)
蔡梦弼认为:“光禄坂,在梓州铜山县。” ???此后黄鹤亦沿此说,至仇兆鰲也无更改。铜山县,即今天的中江县广福镇。有意思的是,以三台为中心,中江与盐亭几乎是对称而置。中江在三台西面,盐亭在其东,两地相距并不很远,怎么会出现一个地名两处有的情况呢?那么中江县到底有没有光禄坂呢?
蔡梦弼,字傅卿,南宋建安(今福建建瓯)人。他的《杜工部草堂诗笺》五十卷,影响很大。在对光禄坂在何处的考证上,蔡梦弼以前无人提及过,故而,后来注家找不到比蔡梦弼更早的史料依据,便沿用了蔡梦弼的说法。而蔡梦弼、黄鹤、仇兆鰲都不是四川人,他们有没有过实地的考察也无从知晓。于是,蔡说广为流传,以至后来连县志都参以“旧注”,几乎使光禄坂在中江县广福镇的说法称为信史。笔者查阅了《中江县志》(清乾隆五十二年修),发现无光禄坂之名。而民国十九年(1930年)修的《中江县志》中根据“旧注”和“广福镇周围的几处石刻”补载了光禄坂在中江县,但后面仍称“旧志无考”。在《盐亭县志》(清乾隆五十一年)中载:“光禄山,在县东十里,杜工部有光禄坂行。旧注光禄坂在铜山县,按铜山县并入中江,今中江无此坂名,而盐亭县东有光禄山,长坂里许,即此无疑。”
直至1987年,在盐亭县黄甸乡南山村出土的一块北宋石碑,推翻了蔡梦弼的这一说法,更加证实了《光禄坂行》应是杜甫在盐亭县境吟哦的诗歌。?3?该石碑两面皆有碑文:一面横刻,共九十二个字,由盐亭县尉何览、县令程縯合刻的题咏诗。诗为北宋书法家薛绍彭所作,即《崇宁元年闰六月廿十五日道祖再按盐亭经光禄坂》,全诗如下:
光禄坂高盐亭东,潼江直下如弯弓。山长水远快望眼,少陵过后名不空。
当时江山意不在,草动怕贼悲途穷。客行益远心益泰,即今何羡开元中。
另一面,为纵刻,四百零八个字,为宋徽宗大观二年(1108)九月十七日,当地人唐世荣施舍土地给寺庙的契约。碑上薛绍彭的诗便是证实光禄坂在盐亭的有力证据。从现在的卫星地图上亦可见到,“潼江直下弯如弓”的图像,这个比喻非常形象。弯度最大的地方在今石岭村和临江村附近。而再稍微往东面便是光禄坂了。这里的“潼江”便是现在盐亭东南的梓江河。
从成都出发,经成绵高速,到绵阳,途径毛公乡,半个小时左右到盐亭。盐亭县城并不大,准确来说它更是一个山城,这也印证了杜甫“马首见盐亭,高山拥县青”的景观。而“山县早休市,江桥春聚船”中的江,指的应该是现在的梓江河了,只不过现在早已没有了“早休市”和“春聚船”的景观了。从盐亭出发,沿着梓江河向东南方向行驶,行至冷铺子,再沿今义盐公路,向东行驶,直到今定光场,这一段长十四里左右的山路便是光禄坂了。而《盐亭县志》在:“长坂里许”,当指光禄山最险处一段。当地的百姓,称光禄坂为“光落坡”,称定光场为“腚光坡”。传说很久以前,有个穷困落魄的书生路过此处。在行至光禄坂的时候遇上了强盗。因为实在是穷,无奈之下,便将他的衣服剥了去。谁知走到定光场这个地方,又遇上了强盗,结果连裤子也被剥了下来。这个穷书生气愤极了,便将此二处叫“光落”和“腚光”,以警后人,这一带常有强盗出现。可是这样的名字实在不雅,后人又将其改为现在的“光禄”和“定光”了。
笔者曾访问过当地的一位老人,如果去往阆州(阆中)的话,这条路(指光禄坂至定光场,再到黄溪乡)是否是最近的路。老人讲,不晓得去阆州是不是最近的路,但在义盐路没修好之前,他们去往南部,会选择这条路的,虽然有的地方比较难走,但这是去往南部最近的路了。南部,即阆州南部,在盐亭东北。杜甫过了光禄坂到定光场后,可沿梓江河支流向东行至黄甸乡稍作修顿,次日再沿梓江河支流北上,至今三岔场。顺着今天101省道东行,便可先抵南部,最后沿江陵江北上入阆。此是通往阆州比较便捷的途径。
光禄坂之名的来历透露出一个信息,就是这一带过去经常有盗匪出没。这也就不难理解杜甫《光禄坂行》中:“马惊不忧深谷坠,草动只怕长弓射”的意思了。黄鹤注:“此是宝应元年在梓州作。考《崔宁传》:云:‘宝应初,蜀乱,道路不通,与此诗相合。’”黄鹤此注认为该诗作于梓州,不免过于泛泛,而作于宝应元年的根据是因为蜀中徐知道的叛乱,不免有所牵强。杜甫当时避乱梓州,就是因为此地还没有战乱。若说有战乱,也是在上元二年三月(761)的段子璋之乱,然而段乱于当年的五月便被平息。有可能的是,由于战乱,梓州周边地区民不聊生,而匪患四起,所以直到杜甫广德元年(763)经过此地还心有余悸。
二、《光禄坂行》作于何时
刘泰焰先生在其《杜诗<光禄坂行>作于何处》一文中,也引用了《光禄坂行》一诗,但其引诗中的第二句为“西望千山万山赤”,可能是引用的杜诗版本不同。在仇兆鰲的《杜诗详注》中却是“南望千山万山赤”。笔者以为,这可能是后人在编辑杜诗时,此处恰好模糊不清,从字型上看,“南”和“西”又很相似,遂出现“南望”与“西望”。但是这并不影响对杜甫此时行踪的考证。只要将杜甫广德元年(763)从阆州返回梓州的路线梳理清楚,便可理解为何出现“南望”与“西望”了。
杜甫从广德元年(763)的春天就准备前往阆州了,但后来又先后去了绵州和汉州。去绵州是因为送一个辛员外,有《又送》诗,后自绵归梓。《旧唐书》载:“宝应二年(广德元年)四月,(房琯)拜特进、刑部尚书。”???杜甫闻房琯拜特进、刑部尚书,即启程还朝,便又往汉州,遂有《陪王汉洲留杜绵州泛房公西湖》诗。但从“旧相恩追后,春池赏不稀”(《陪王汉洲留杜绵州泛房公西湖》)来看,“春池”显然是在春季,就算杜甫最晚三月暮春来汉州,也未能见到房琯,可见史书记载房琯四月拜诏有误。未能送别房琯,杜甫也没有急着赶回梓州,而是在这里有勾留了几日,后又有《得房公池鹅》、《答杨梓州》、《舟前小鹅儿》等诗。这样算下来,已是夏季,杜甫便又回到梓州。此年的夏秋杜甫陪着权贵游宴和往来迎送甚多。遂有《陪章留后侍御宴南楼》、《台上》、《送王十五判官扶侍还黔中》、等诸多诗歌。直到这年初秋,杜甫才准备停当欲往阆州:
陈迹随人事,初秋别此亭。重来梨叶赤,依旧竹林青。
风幔何时卷,寒砧昨夜声。无由出江汉,愁绪月冥冥。??? (《客旧馆》)
此诗当是杜甫初秋离梓,秋末还梓时所作。从中亦知,杜甫应在此年初秋便往阆州了。杜甫到了阆州不久,得知房琯八月行至阆州,因病,卒于阆州一僧舍。《旧唐书》:“广德元年八月四日,(房琯)卒于阆州僧舍,时年六十七岁。赠太尉。??? 杜甫于九月在阆州祭奠房琯,有《祭故相国清河房公文》。
自此杜甫便一直逗留在阆州,期间既有往来迎送之作,如《阆州奉送二十四舅使自京赴任青城》、《王阆州筵奉酬十一舅惜别之作》、《赠裴南部》等诗;也不乏阆州风光的描写,如《放船》、《薄游》、《巴山》、等;更值得注意的是还有一些关注当时边患的诗歌,如《警急》、《王命》、《征夫》。直至此年秋末,得到家书,知女儿患病,遂急归梓州,有《发阆中》诗:
前有毒蛇后猛虎,溪行尽日无村坞。
江风萧萧云拂地,山木惨惨天欲雨。
女病妻忧归意速,秋花锦石谁复数。
别家三月一得书,避地何时免愁苦。???
杜甫初秋七月离梓往阆,至今秋末还家,刚好“别家三月”,时期恰合。从“前有毒蛇后猛虎,溪行尽日无村坞”可知,此行急切,杜甫想是选择了偏僻小路行进,以便省时。故而道路险恶,沿途村坞亦少。
那么,杜甫从阆还梓最可能走哪条路线?首先,杜甫应以省时为主;其次,阆州离梓州二百多里,沿途一定要有可以供给的地方。从笔者前面对盐亭到阆州路线的分析来看,从阆州出发至南部,然后到盐亭,最后回到梓州三台,是比较便捷的路线。而《光禄坂行》一诗,也就恰好说明,杜甫从阆州还梓,途径盐亭光禄坂,就是走的这条路。诗中“山行落日下绝壁,南望千山万山赤”,则可说明杜甫是由东北向西南而来的。当走在光禄坂时,恰逢落日红辉。这样说来,《光禄坂行》的系年则不应该被黄鹤编在宝应元年(762),而是广德元年(763)的秋冬之际。
参考文献:
[1] 清·仇兆鰲. 杜诗详注[M]. 北京:中华书局. 1979. 925页。1051页。
[2] 后晋·刘昫. 旧唐书[M]. 北京: 中华书局. 1975.
[3] 刘泰焰. 杜诗光禄坂行作于何处[J]. 文史杂志. 1987.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