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解甲归田
1927年的刘文辉,其军事力量发展很快,部队人数已逾七万,欲争霸四川,野心勃勃。在当时的军阀中,他与邓锡侯、田颂尧同属保定系,常以保定系团结相号召:与刘湘又是叔侄关系,情同手足。因此,刘文辉可以左右逢源,从中取利。对各大小军阀,他采用两手策略。一是挖墙脚,利用金钱收买、封官许愿,拖走别军部队;二是远交近攻,能吃下的就吃掉。刘成勋防区在邛、雅、西昌、康定一带,部队约三万,战斗力不强。刘文辉意欲建立后方基地,以便进可攻,退可守,因而袭击刘成勋便成了他独霸四川的首要任务。
刘成勋宣布下野后,刘文辉命新收编的牟遂芳团护送他回大邑,暂住在银屏乡牟的家中,由何茂九率卫队百人保护。牟遂芳本是刘成勋的老部下,虽然倒戈背叛,老交情还在,因此他对刘成勋除负监护之责外,生活上还是关心的。通过他作中介,将刘在新场、王泗乡的田产用来掉换银屏乡鸳鸯村杨银匹水田二十多亩,作为宅基,修建公馆。在牟的支持下,于1927年8月动工,次年建成。
该公馆计有正房一院,共二十多间。建筑高大宏敞,为中式木结构(五柱四)。四周有配房、仓房、马房、厨房正门为双扇,八字粉墙,很有气派。有花园一区,亭阁楼台、荷池假山点缀其间,错落有致。有一阁名“花滩望月楼”黄底绿字,表示不忘花滩兵败。公馆周围果园环绕,绿树成林,浓荫蔽空。华厦落成时川军将领和政界人士均送匾联志贺,把大院装饰得金碧辉煌。
据说,刘回乡后,因经济拮据,修公馆得到亲家赖心辉和地方绅士的资助。房屋建成后,庆典隆重,宾客云集,从成都请来戏班,唱了五、六天戏,办了几天酒席,好不热闹。
从回乡到刘文辉兵败雅安,六、七年间,刘成勋不进县城,每日在家指导家人栽花种果。有时邀约亲友,如原旅长张成孝、刘国孝、地方绅士查敬中、杜梓青、蔡见痴、肖维岳等,在花园打牌、喝酒、不问政治,有时在“花滩望月楼”静坐反思,面向县城,如见有人来,即通知下人,或推托、或接待,或注意警戒。每到年关,必以钱米賑济附近穷人;春节期间,拜年者无论贫富,均盛情款待,以至每天座无虚席,与周围群众的关系也很好。
五、友谊情深
刘成勋对待手下人要求严格,但不苛求,生活上则关怀备至。回银屏定居后,家中除卫队外,尚有管家一人,丫头一人、厨师二人、军医一人、马夫一人。后来供养口繁,积蓄渐空,随从们又年岁渐长,乃逐步安置、遣散。愿回家的给路费回家;无家可归的就买房、置地,使其安居乐业;愿留下的为之聚妻安家;马夫死了,置棺安葬。以此,手下人都把他当恩人看待,愿效死力。对老部下同乡生活困难者也尽力帮助。如四城镇观音阁杨某,曾任刘部连长,退伍后因抽鸦片烟,穷得把老婆都抵债了,在南门外卖甘蔗维生。刘知道后,把他叫到公馆教训了一顿,让他认错改悔。然后支钱给他把女人取回来,并介绍到二十八军军长邓锡侯处任职,后来当了炮兵营长。
尹昌衡对刘成勋有知遇之恩。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刘成勋见清廷即将覆灭,乃脱离锡良,弃官从沈阳只身返川。那时尹昌衡任四川都督。二人见面情投意合,又正值用人之际,尹乃委刘任新军第四师参谋长、成都游击司令等要职。次年随尹西征康藏,他带兵前线,大小十数战,节节胜利。不到一月,北路平定,昌都解围,《县志》说他“谋勇兼优,汉夷摄服”。先后升任团长、旅长、川边经略使参谋长、转运局长等职。1913年尹昌衡奉令赴京,后被袁世凯逮捕,关了两年多。1920年回川,住在成都忠烈祠南街。由于政治失意,乃埋头读书,专心著述(著有《止园丛书》、《止园通书》、《止园通理》、《止园寓言集》等),闭门思过。喜养鸽子、金鱼,自谓“与鱼禽为伍,省却许多麻烦”。
刘成勋回乡后,同样是足不出户,在家种花植果,以酒浇愁。直到1933年二刘之战,刘文辉败退西康,才开始在县城露面。1935年5月他赴成都暂住,又常与尹昌衡过从。两人都曾是四川风云人物,两人都在政治上失意,又是老知交,抚今思昔,倍增慨叹,其情谊之深,莫可言状。刘乃邀尹到大邑共度晚年, 尹毅然答应
1936年,由刘成勋出面,杨丕基从中说合,尹以每亩七十银元的代价,购买杨子清水田十亩,在刘公馆右侧建木结构三合院一座,盖以麦草,称“茅庵草舍”。窗脂装嵌玻璃,院内遍植花草、葡萄,另有鱼池、假山点缀,布局别致,四周植斑竹多丛。屋内冬无严寒,夏无酷署,空气清新,窗明几净,鸟语花香,幽静宜人。该别墅占地仅一亩,另有九亩辟为果园。种植樱桃、柑桔、板栗等,四周以竹篱作围,命名“止园”。别墅落成,尹遍请地方总保、百户、袍哥大爷、亲友邻居欢宴,拒不收礼。他说;“请大家来聚会,彼此认识,交个朋友。诸位辱承玉趾,就是瞧得起尹某了”。席间,尹到各桌敬酒,俱满饮三杯,不露醉容。
据预席者樊叔翔老人回忆,尹时年五十三岁,身材瘦长挺直,声如洪钟,谈吐不俗。头戴大红珠瓜皮平顶小帽,身着国货呢蓝色条纹长衫,外套青色毛织贡马褂,足穿白袜双梁黑鞋,毛哔叽黄色长裤,裤脚用黑缎带扎紧。由于左眼已安装玻璃眼,故常戴墨镜。正襟危坐,凛然有不可犯之态,不失当年大将风度。
随同尹昌衡住大邑的有二太太杨赞权、丫头艳贞、香菱(收为干女)、干儿子罗壁若、冯源、塾师杨显荣、厨师舒洪顺等。尹家藏书甚多。他平时以诗酒自娱,工诗词,善书法。尤喜斗蟋蟀、养猫,有各种花色的猫十多只。高兴时还打点小牌。
尹在大邑从不进城,不与官府往来。平时除与刘成勋促膝谈心外,还与张成孝、杜梓青(原团副)、查敬中(工会理事长)、洪子骧(绅士)、李仲远(邮政局长)等一起饮酒、玩牌取乐。其作为:一是要求更改村名。他与刘成勋的住地,名叫潘家坝(离城二公里),二人嫌这个名称不雅,乃邀集当地总保、百户、袍哥大爷等,在刘宅“花滩望月楼”宴饮,提出将潘家坝更名为“二友庄”,以象征二人的友谊,当即通过。此后他两人对外信函,具用石印的“大邑外东二友庄”信封。二是联骑到绿云观荣华林业社参观游玩,吟诗作文。三是在家办私塾。专聘一位整师,教干儿子、干女、孙女读书识字,尹从旁指导。对农民男孩聪慧者,也接收学习。据李绍文回忆:我小时到尹家去耍,尹出上联“马踏马蹄草”,叫我对。我想了一想说“鸡啄鸡冠花”。他说;“对得好,孺子可教”。于是命我在尹家读书,还供伙食,一桌子吃饭。
也许由于刘成勋是一个武人,对诗词不太内行,而尹则文武全才,兴趣多样;加上大邑是小县,交通不便,生活条件较差,文人学士又少,对尹的著述事业,带来诸多不便。一年多后,他便回成都去了。以后即便来也小住即走,只留尹太太等人看家,直到解放。
六、山乡屯垦
刘成勋曾任西康屯垦使,回乡后他念念不忘屯垦事业,想为桑梓办件好事,作为示范。乃于1930年初,在银屏乡夏家沟购山地数亩,试种柑桔、板栗、油桐等,周围树以铁棘藜,雇请工人多名经营,刘亲临指导。接着,又在东门外涧槽沟修四合院平房一座,办起了酒厂。果园附近还办盐以花盐熬煮板盐。获利虽不多,但进展顺利。
到1933年秋,夏家沟果园已初见成效,刘成勋乃邀张成孝、杨琼林、洪子骧、杜梓青等,每人入股银洋五百元,选银屏著名景区绿云关为基地,开办荣毕林业社。
绿云关地处银屏乡北,在层峦叠嶂下,一片开阔山地,形如莲花,故又名莲花山。山顶常有绿云覆盖。有古寺绿云观,一名绿云禅关,是雾中山开化寺分袭四十八所庵院之一。山上古树荫浓,山下溪壑清莹,属县内一大胜景。庙周有山地数百亩,系县教育局学产。刘成勋等乃以年租玉米八十石的代价,租来广种油桐、柑桔、板栗等经济林木各几万株,并从江津请来技工袁国章作技术指导,由杨汝才负责管理,工人最多时达五、六十人。林业社以绿云观为场部,对庙内房会进行整理修饰,拆苏家庵迁建楼房一幢于山顶,拟作为职业中学校址。楼前遍植外地引进的奇花异果,如月桂苍溪梨等,楼左为苗圃、蜂场,象佛殿养良种鸡如来航、澳洲黑等。山下修平房一区,用于推粉、煮酒、喂猪、积肥。其设想之新,规模之大,均属县内首创。不久,绿云关变得热闹起来,有来参观学习的,有来捧场混酒饭吃的。有来消夏避暑的,有触景生情吟诗作赋的。每逢春秋佳日,城内外中小学生还以此为短足旅行之所。众股东也忙于应酬接待。
然而好景不长,抗目战争暴发后,物价飞涨,金融混乱,货币贬值。到1939年,原有股金用光了,入不敷出,难以维持。加上众股东意见不一,乃分股经营。有不能经营者,干脆放弃。到刘成勋死前,所植经济林木,已苍翠成林,每逢秋末冬初,橙黄桔红,遮山蔽日,分外好看。终因管理不善,销路不好,获利不多,于是纷纷砍树还佣,被迫停业。刘成勋在夏家沟的产业,也变卖来还债。他的屯垦实验,遂以失败告终。可是,我们不能忘记,刘成勋集股开发山丘区,发展经济林和多种经营的事业虽然失败了,但却为我们今天建设新山乡指明了一条可行的路子。
七、进住皇城
大邑东门街东岳庙侧,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人称皇城。据说是乾隆皇帝吏部尚书陈大文致仕还乡后在大邑寄居时筹款修建,作为供奉当今皇帝牌位之所。皇城前有一红色照壁,长八米;高四米七,厚一米。壁中心绘有二龙抢宝图案,两旁有门。进门为院坝,面南平房三间,中为通道。步入通道,为第二院坝,前有九级台阶。上台阶为正殿,殿前摆柱四根,中两柱饰有木雕盘龙,殿内正中供皇帝牌位。文曰:“当今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过正殿为一大院,有八角亭、水井等,旁有平房十余间,古柏阴森,珍楠滴翠,十分幽静。
1928年,县财委会率命提管官、公、茔、庙、会产,皇城的房舍、林木全由刘成勋承买。1930年刘在前院坝建大邑第一座矮戏台,为了生日酬宾,特在成都请来京班“乾坤大舞台”,演出京剧五天,大摆筵席,招待各地来客。寿筵后继续卖票公演。以后成都话剧团和县内鹤鸣、屏篱两科社也曾在此公演。正殿和部分后房,租给舒洪顺开“菜根香餐馆”。其余房舍,刘成勋作为自己进城憩息之所。
刘文辉败退雅安后,刘成勋如释重负,乃迁进县城与故旧周旋,交往日多。随着工商业的发展,大邑城内市场开始繁荣。为了增加收入,他便拆掉皇城照壁和戏台,改修七间街房,除留一间作通道外,全部出租。不久:东门街左侧新增了酒店、粮店、茶馆、烟馆和镜明酱园等。街对面又是炭市,往来人夫、马四不少,非常热闹。可见刘成勋在三十年代初就注意房地产开发了。
八、双宝被抢案
刘成勋由于嗜酒如命,引起高血压,1945年12月在皇城午饭时脑溢血突发,昏迷不醒。抬回刘公馆抢救无效,不几天就死了。因他乡居已久,没什么权势,参加丧礼的除地方官员、士绅、亲友外,省城达官贵人凭吊者寥寥无几。后葬于银屏夏家沟左侧庙坪。 刘死后,家中人口不多,保卫人员又少。他家名声在外,难免成为流氓、上匪觊觎的对象。孙太太乃携家人正式迁入皇城居住。但到1948年秋天,仍发生了轰动省内的刘家双宝被抢案。 所谓双宝,一是象牙球。据说象牙球是孙中山先生为感谢刘成勋支持倒袁斗争赠予的礼物。球大如拳头,通体镂空,共十三层,层层可以转动。最里层只有豌豆大,外层雕游龙云彩,置于座盘。盘上刻一仙姑,脚踏莲花,肩披荷叶,婷婷玉立,以手指点另一善男。二是白狐裘,系刘的亲家赖心辉所赠。裘用狐狸肚腹和背脊毛皮镶制,通体白中间黄,穿在身上,暖和异常。二者都是无价之宝。
1948年初的一天,王安懋妻子办寿酒,请孙太太赴宴。孙正在床上抽鸦片烟膏,不愿意赴宴,命其侄女代行。她取出珍宝箱,开箱叫侄女选首饰,箱内金珠宝贝,琳琅满目,无意中被服侍她抽烟的亲戚何松廷瞅见。何便将此情况告知其侄儿,侄儿又转报邛崃大新乡(今邛崃市大同古镇)匪首侯泽。侯乃选一月黑之夜,率土匪二十多人,搽着黑脸,带着武器、木梯,翻越城墙和皇城后墙,进入刘家,把一家人役分别捆绑关押。然后遍处搜索,将金银首饰、贵重衣物和象牙球,白狐裘等全部洗劫一空,悄然而去。
案发以后,惊动了县长何正明、省主席王陵基。王命何限期破案。他说:“军界老前辈都要抢,这还了得。”查了很久,仍无结果。王陵基大发雷霆,乃下令撤掉县长和保安连长,调青神县长杨荫池继任,抓紧破案。这时土匪内部因分赃不平,有人将内幕透露出来,孙太太获悉后,乃请袍哥大爷杨某派人捉拿侯泽。这时,侯已逃至成都某师长家躲避并献出二宝,请其设法疏通,最后只将侯的管事付兴邦及何松廷抓住,在西门外枪毙,追回了部分脏物,而象牙球,白狐裘却下落不明,侯也逍遥法外。解放后,在刘文彩家没收了一个象牙球和一件狐裘。据调查象牙球是刘文彩派人到上海买的,上面没有孙中山先生题赠字迹,但狐裘的来路如何,至今仍是一个谜。
此文根据《大邑文化今昔—刘成勋回乡生活片断》改写
(原文作者:何杰 谢良)
一九九三年七月二十九日至八月十日写成
执笔谢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