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学义(重庆人,剧作家)
上世纪五十年代,重庆是川剧鼎盛、巅峰时期的“圣地”,云集了川剧各路名角、名家、大师、泰斗。当时有一个全国戏曲团体心仪神往的“西南川剧院”(重庆川剧院前身)。我在这里亲眼目睹了川剧前辈争奇斗艳、“斩洋夺翠”的表演艺术。
我在拙作《川剧名戏欣赏》中评说了当时的印象:
《渡蓝关》(又名《文公走雪》)
须生泰斗张德成(扮韩愈)表演走雪情景,伴以冷凄之唱腔,虽伏暑看此剧,亦如临冰川,可见其艺术造诣之精深。
《评雪辨踪》
名小生曾荣华扮吕蒙正,又酸又派,可笑可悯;名旦许倩云扮刘翠屏,亦庄亦谐,可敬可爱……妙趣横生。
《秋江》
在空无一物的舞台上,使观众有千里秋江、双桨如飞的感觉,且与角色内心跃动相映成趣……1959年中国川剧团携此剧出访东欧……表演行船颠簸时,外国友人起座探头观之,叹为观止。
《赠绨袍》
名丑刘成基之须贾,如人物工笔画,毛发毕现,形神俱在;名丑周裕祥之须贾,如人物水墨画,挥洒自如,重在写心……
《拾玉镯》
著名男旦邓渠如扮孙玉姣,揣摩声状物,惟妙惟肖。他虽反串女角,却丝毫不露男态,《南华堂》演田氏,风情万种……京剧大家盖叫天先生在上海看他《拾玉镯》,误为女旦,也“看走了眼”。
《醉隶》
名丑李文杰扮演许仰川。其醉眼、醉手、醉步、醉话、醉态、醉笑、醉腔以及醉心,无不是“这一个”醉隶。表演艺术精湛,迄今难以为继。
《迎贤店》
法国巴尔扎克创造的葛朗台老头,一见金钱,鼻上肉瘤必颤。与此店婆(名丑周企何扮演)见钱后手指如拨算珠,有异曲同工之妙。周演店婆浑身是戏,满台生辉,善于调动观众视线,使其一眉一眼,一招一式,一举一动,皆成为众“视”之的,具有较高美学价值。
《青梅赠钗》
著名老旦张树方扮张母,风格清新,不尚雕琢。尤以吃糠之表演——糠壳哽喉、脸色涨红之神态,令人叫绝!至今无出其右者。
《酒楼晒衣》
一个(名文武生姜尚峰扮蒋兴)为妻子失节而怒,怒气填膺而难于启齿;一个(名小生陈桂贤扮陈商)为偷香到手而喜,喜形于色而口若悬河。其矛盾冲突时涨时消,引而不发。
我曾看过重庆著名武生李侠林与雅安名角“面娃娃”彭海清(雅安川剧团)分别演出的《打红台》。二人扮演萧方各有千秋。但有两处表演是相同的。一是在水贼萧方上场念到“大丈夫出世来昂昂气象”时,都用扇子把头帽打歪,现出流相;二是在萧方受到招安后穿上蟒袍,背对观众,忽觉背痒难耐,又不便抠搔,只好以袍自磨其背,令人击掌叫好。
后来看京剧大家厉慧良扮高宠演《挑滑车》,不同凡响。高宠不满岳飞让他守营,将令箭背在身后,摇摆着下场。这或许是厉先生长期受了川剧表演启示的创新。
川剧表演取之生活,“化”了生活;来自程式,“破”了程式;用于个性,“浸”了个性。
近来闪看国产电影、电视,演员的绝大多数表演处于“幼稚可笑”阶段。有个叫《冒牌英雄》的,画面上几乎所有演员都是“业余眼神”,实在“洗具”!与川剧精深表演相比,实在“杯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