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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
十年前的今天，我正在山东省济南市的一家医院急诊室值班。一周之前的7.18特大暴雨，将这个以泉闻名的城市淹成泽国，最繁华的泉城广场地带受灾最重，规模庞大的下沉式购物中心，瞬间就被汹汹洪水吞没，损伤惨痛。那一夜在医院，我第一次不断触碰死亡和伤病，身心经受着严酷的考验。虽然十年已过，却仍历历在目。
那一夜之后的我，冥冥中已经注定最终会逃离这座城市。毕业实习时选择济南，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济南连接华东、华北，交通便利，无论北上北京还是南下上海都最为方便，毕业后即便是在省内找不到工作，也可以北上或南下谋生。
在我预计之外的事情是，医院是新闻富矿，而一位早就在网上相识的朋友刚刚毕业来到省内最有影响力的晚报工作。这样，我就成了他的得力线人，隔三差五为他提供新闻线索。许多时候，还是我们私下沟通完再由我写好新闻稿之后才打热线爆料，而他则守在接线员跟前，这样我就赚了不少的新闻线索费。
那时候我还买不起电脑，为了写稿子就成了医院不远处一家网吧的常客。白天在医院上班，晚饭后跑到网吧写稿成了我的生活常态，四下里烟雾缭绕，在游戏爱好者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中，我却要若置身无人之境一般保持清晰的思路。以至于网管私下里观察了好久，忍不住好奇地去问我是不是媒体记者，让我真不知如何作答。
虽然，那时候我很想一毕业就去做记者，可是又觉得自己学校普通，所学专业与传媒相去甚远，没有机会。得益于天时地利的条件，又因对未来充满迷茫不安，我倒也是竭尽全力勤勤恳恳将这赚些外快的副业做得小有成绩，同时解决了生活费。
漂在北京
直到有一天，我将医院最见不得人却又被大多数人视而不见的一个三无病人病房，通过近半年的观察，写成一篇晚报发不出来的稿子，匿名发表在中国青年报上。这篇报道，在那个浓雾笼罩寒气逼人的冬日，让院领导看到之后大为光火，虽然没有追究到我头上，却也侧面让我坚定了从事媒体工作的决心。而要从事媒体行业，在当时北京和广东是最好的选择。于是，第二年春天，在朋友的帮助下，我在北京找到了媒体实习工作，办妥了停止医院实习的手续后，我就正式开始了北漂的生活。
初到北京的三个月，我租住在地下二层的人防工程里，四百多块钱一个月的隔断单间，于那时的我是最合适不过了。生活在这里的人，有菜市场小贩，有保安，有饭馆服务员。生活在这样暗无天日的环境里，一天到晚无论何时，关了灯就是天黑，即便是最炎热的夏季，也阴凉得不盖上潮湿的被子就冷得难以入睡。而且，这里还属于手机信号的盲区，与世隔绝。
那时候生活条件艰苦，工作压力大，我的精神状态却非常好，也充满希望，每天天不亮就上班，阑珊夜色中回来。我相信自己通过努力可以离想要的生活近一些。来北京没多久，我就可以在这座城市自食其力了，5.12汶川大地震报道结束之后，虽然因为尚未拿到毕业证无法转为正式员工，领导还是破例为我们几个争取到转正后的薪资，解决了我的生存问题，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一直到现在，我都非常感念那些年帮助、提携过我的师友们。
这些年来，和朋友聊天时我经常被问及，当初来北漂究竟怀着什么样的梦想，或者，放弃医学专业选择传媒是不是因为纯粹的新闻理想。仔细想了下，现实真的和梦想、理想无关，不是每一个选择都是因为幻想能有什么远大前程，当初只是想要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不再向父母伸手要一分钱。和成千上万怀揣梦想的北漂一样，如果没有来北京，我的现在绝对不会更好。
考上大学时，父亲就郑重告诫我，家里一没钱，二没有关系门路，未来只能靠自己。所以，到了大五实习这一年，我已经完全不想再问父母要生活费了，山穷水尽快要断顿的时候也是找朋友借钱，然后再想办法还钱。所以，当生存是摆在第一位的问题的时候，人是想象不到生活梦想是什么颜色的。那一年的我很明白，若是想要回到家乡，是没有什么机会的，好一点的医院都要托关系花钱打点才能进，更别说政府事业单位的工作了，那不是为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准备的。对于我来说，唯一的出路就是，出来闯一闯。
前两天和我面试过的一个小朋友聊天，他告诉我，已经离开北京，回到家乡的乡政府上班。如果，当年有一份这样的工作作为最后的退路，我是否还会选择漂泊呢？
来北京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和许多年轻的北漂男男女女一样，繁忙的工作之外，就剩下孤独寂寞冷。路边的麻辣烫、烤串摊、成都小吃等是填饱肚子最经常的选择。尽管吃麻辣烫很容易闹肚子，却也会在隔日就忘记了昨日的腹痛。那时候一帮志趣相同处境相似的朋友也常相约着聚餐，抱团取暖，直到后来各奔东西，失去了联系。那时候我特别爱加班，因为下班之后除了读书看电影也就只剩下孤单了。工作后的第一年，我把当时能找到的豆瓣高分电影看了个遍，把那些年想看却没钱买的书都买了回来，堆在床上，以至于每次搬家最头痛的就是如何把书运走。
来北京的十年，有七八年的除夕大年夜我是在公司值班度过的，说爱岗敬业那是故作高尚，一开始贪恋三倍的加班费和领导的认可才是最大的诱惑，直到后来，遇事主动请缨就成了习惯，职场就是这样，你不积极没有人在屁股后头踹你。在这个人才济济的都市里，最让我感到恐慌的，莫过于身边所有人似乎都比我优秀且认真努力，而我，除了付出更多的辛劳别无他法。
流动的北京
一些人常说，北京是冰冷的，没有人情味的。即便这是真相，你是否已经让自己变得冷漠，并把这冷漠传染给身边人？就算有人说你在北京的快节奏中是假装在生活，可是若离开北京的历练，你可能连假装在生活的资本都没有。反正对于我来说，若是没有来到北京磨炼这十年，这辈子可能更加看不到希望，即便畸形的管理政策让人时常不安，舞台还是任你长袖善舞的。
这么多年，每一次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总能遇到友情相助，帮我摆脱困境，有这么多朋友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记得多年前，我因病半个月出不了门，一位师长从别人那里听说后，半夜专程去超市买了各类食物帮我填满了冰箱。虽然，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即便是忙于生计的人们最终天各一方，你也时时能感受到这份情谊的存在。若要在这饼子越摊越大的北京不觉得孤单，首先就不要让自己的心变得僵硬冰冷，更不要轻易放弃对美好生活的愿景。
其实，不管是底层，还是中产，还是高官巨富，不分北漂和土著，同在北京这片天空下，都不会轻松惬意地生活，群狼环饲的都市，凭什么让你轻松把肉叼走。靠着权力中心巨大的虹吸效应，北京聚集了最优势的资源，也吸引了最优秀的人，竞争的激烈可想而知。或许，即便你怎么努力可能都无法成为人上人，都不能在财富和能动用的社会资源上与人相比拼，至少努力了，不后悔，或许还能闯出一条生路。这十年，北京所给予我的资源和机遇，是我在家乡永远不可能获得的。北京不可能完美，那些我们仅凭一己之力无法撼动的权力藩篱，又岂能是靠抱怨哀叹就能改变的？唯有相信自己，才能相信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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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27 09: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