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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 习
暑假伊始，小镇的大街小巷像千疮百孔的病人贴满了补习广告，什么“名师指点”，“教坛新星执教”呀……眼花缭乱。
丰桥中学是一所农村完全中学，放假前夕，家长们就开始谋划进城补习。
高畅父母高大山、徐玉珍，瞅着学生家长追风走尘般对县城涌，内心猴急上火，虽然儿子在丰桥中学高二五个平行班成绩名列前十，但心里不踏实呀！然而，一想到费用，两口子就瑟缩委顿。高畅瞧在眼里，忍不住嘟囔道：“不要从众好不好?何必为钱丧着脸。”
玉珍不动声色，带着满腹惆怅去了小学同过学、现当初中老师的方雅家。
方雅斩钉截铁说：
“补，当然要补，而且应该进城找一中老师补！一中是省重点中学，教师出类拔萃，用农家话说，旗杆绑洋叉——尖上拔尖。”
“那……那你家王娟……？”
“当然补喽，王娟成绩虽然差点，但我跟她爸商议过，决定利用暑假，请名师指点，老鼠尾巴也要砸它几棒槌。”
玉珍沉默片刻，然后盯着方雅说：“一中有个夏大方老师，听说是你老表，补数学。我家高畅也就数学弱点，王娟报名能不能把我家高畅捎上？”
第二天，方雅带着玉珍去县城找了夏大方，夏大方当即就把表侄女和高畅落下小本本。办妥后，两个女人兴高采烈地去求租住房。玉珍终于找到一家房主，付了二百元订金将一室一厨一卫租了下来。
回到家，玉珍喜滋滋地向丈夫和儿子发布：一切顺利。随即，通报了补习费、房租费，接着安排婆婆当陪读。说到陪读，高畅呛声道：“怎么想的，奶奶刚出院！”玉珍白他一眼。大山面无表情，在低头肚算：老母最近治病花去了一万七，玉珍交了二百元订金，眼下家底连碎壳子凑凑也只有四百，可一月补习费要五百，房租费要四百，还有生活费，至少还缺个千儿八百。
高畅看了看爸爸郁悒的脸，心里纳闷，气咻咻说道：“奶奶都七十了，当陪读！一个月还要花那么多钱，我不补，自己在家补！”
玉珍眼睛一鼓：“自己补？自己补什么？没眼的石匠——瞎凿！”
大山挑了挑紧蹙的眉梢，嗡嗡说：“补吧，人家都补，不补不放心，我这就出去想法子。”
其实，大山心里没底。他只得硬着头皮找几个穷亲戚，但最终还是“英雄跑白路”。可明天就是开班日，大山夫妇如坐针毡。
天一亮，玉珍就拎了些土特产，在方雅的带领下来到了大方家。
大方家客厅很大，摆着十几张课桌，坐了十几个学生。玉珍十分忸怩地将大包小袋坠坠地往厨房里拎，夏夫人笑容可掬地跟在身后说着客套话。
玉珍转身出来，走到夏老师面前，羞羞怯怯地说：“夏老师，真是不好意思，把房租一交，这手头就短了补习费，请夏老师……先把高畅收下，晚稻一卖……”
“欠补习费？真是没见过！”夏夫人收敛笑容，字字如冰。
玉珍哑然，苦笑。王雅也咧嘴，啼笑皆非。
“这么着，表嫂，明天我给送过来。”王雅转向玉珍，埋怨道，“我的老同学，你也真闷，也不事先吱一声。”
夏老师干笑一下，将高畅安排了座位。
第二天上午正式上课，开始补习高一数学。一连几天，夏老师讲得吐沫四溅，学生们听得无精打采，走神的走神，打瞌睡的打瞌睡。过了几天，夏老师开始改弦更张，给每个学生发一本高三数学旧课本——上新课。上了几天，高畅按捺不住，大着胆子问：“老师，开学后不也上这些课吗？这不重复吗？这不是在做无用功吗？”
夏老师脸一白：“怎能这样理解呢高畅同学！你忽视了一个关键问题——”语调激愤起来，“乡下孩子就是孤陋寡闻！你知道吗，短跑运动员为什么冒着犯规危险抢跑？——那叫分秒必争！高二离高考不到一年，补习就是短跑跑道的起跑线，之所以上高三新课，就是给你们抢跑开绿灯，懂吗？据说你成绩不错，但也不要夜郎自大！”
一阵抛砖甩瓦，高畅无声。
当天，高畅在电话里跟父母提出退班，遭到轮番喝叱。
新学期开始，高畅回到学校。
一天，数学老师突然造访，当着高畅的面向他父母告了一状：“高畅这学期学习不专心，数学课常常打瞌睡。”大山夫妇脸色骤变，同声质问高畅。高畅低头沉默，好久好久才突然反问一句：“嚼过的梨渣，你们愿意吃吗？”
大山夫妇似乎大彻大悟，两张苦瓜脸同时望着数学老师，眼里充溢着惊痛和懊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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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26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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