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名义》热得发烫，各路评论360度无死角解读，让迟来的仿佛已无话可说。
好在，还有一个死角，一个和之前的电影《我不是潘金莲》一样的死角，留给我。
《我不是潘金莲》的主旨，用冯小刚自己的话讲，是“官员不担当就是腐败”，在电影热映后引发了相当广泛的共鸣。
看来是要说孙连城的懒政了？
不。官员不作为又不是新鲜事，哪里算得上什么死角。
真正的死角，在于那些仿佛不是问题但层层剥开后还真是大问题的问题。
《我不是潘金莲》中，开两会时会场里用绳子对齐得笔直笔直的一排排洁白茶杯，比空姐还标致的仪态端庄的女服务员，以及从首长到省长到市长再到县长身上的黑色夹克，就是仿佛不是问题的问题。
为什么？
回答之前，我们再来看《人民的名义》。
意外成为网红的达康书记，给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很多，但估计不会包括这一个：他几次急匆匆地跑下、跑上市政府门口那长长的一级又一级的台阶。
而剧中那高耸的挂着国徽的省检察院大楼，门口绿草如茵的沙瑞金办公和高育良居住的宽敞别墅，以及和《我不是潘金莲》同款的领导们身上的黑夹克，同样不会让人感到有什么异样。
观众对此熟视无睹再正常不过了：现实就是如此。
而且，现实还不止如此。
就在前几年，当媒体还热衷于报道两会花絮之时，诸如“两会特供鸡蛋要经过五道工序才能运往驻地”、“两会美女服务员素质堪比豪宅管家”等新闻时有所见。它们被津津乐道，是因为这些是上面关怀和关爱代表委员的体现，属于明明白白的正面舆论引导。
相比之下，全中国任何一个地方，哪怕是戴着“贫困县”帽子的地方，当地最好的建筑物肯定是政府大楼这一事实，就只能低调些了，靠旅行者每到一个地方用双眼观察记录。
现在，借助影视作品，我们又有机会揭开了省级领导办公和居住环境的神秘面纱，算是增加了见闻。
假如说到这里，还不清楚这些“为什么”是问题，可以再作假设：如果我们的影视作品，里面的官方会场像英国议会那样随性，没有整齐划一的茶杯和高矮一致的服务员，政府大楼像有的国家一样，是民众可自由出入的开放式建筑，大领导们的居所，都像“没有政治资源”的易学习的家那般狭窄寒酸，他们的衣着也和普通民众无异，不看工作证根本就分不清谁是领导，会怎么样？
我们肯定会脱口而出：穿帮！
这个“穿帮”的鉴定，回答了前面的“为什么”：茶杯、女服务员、别墅、政府大楼、黑夹克，它们不过是权力对资源的不合理支配，以及权力与民众的不合理区隔这个实质问题的表现而已。
对此，估计很多人持有异议。会场的环境和服务高大上一些，政府的办公条件好一些，领导们的居所高尚一些衣着特征鲜明一些，非贪非腐，现在又国力鼎盛不差这点钱，至于上纲上线吗？
至于。
且不引用人均GDP和贫困人口数量这些扫人兴的数据来争论差不差钱问题，纵使我们就是富得流油，无论是按照我们这里的“为人民服务”，还是按照他们那里的“民有民治民享”的政治伦理要求，权力对资源的支配以及权力与民众的距离，也都是有规矩的，也都不是理当如此的。
同样先不争论“政府是必要的恶”和“政府不创造价值”的断言正不正确，权力对资源的占用，也都应当遵循这二条原则：以履行职责的必要为限，不超出社会的发展水平。
对照这个规矩，我们这些高标准的会场环境和服务、政府大楼、领导居所，究竟是不是权力对资源的过度占用，一目了然。
而权力与民众不适当的区隔，不过是权力对资源过度占用的结果：官威，民自然卑。
从官员个体来说，在这些现象中，他们不过是被动享受而已，没有伸手将一分一毫放入私人腰包，要承受批评，似乎太委屈；但从整体看，其腐败属性是确定无疑的：对资源的过度占用拖累了社会发展，与民众不适当的距离又伤害了社会凝聚力。
这几年成为热词的“八项规定”，针对的就是这些不是问题的问题，就是在建立规矩，就是要刹住这种腐败。
对这种腐败，如果不满足于刹住并谋求根治，很有必要认真对待这个建议：在财政预算领域发起一场“革命”，让支撑权力运行的每一分钱的预算，变得精细、透明、可监督，而不是靠阶段性的政策高压和道德教化。
而深入审视这个死角并得出一些启示，可能意义更加重大。
第一个启示，是权力在任何地方都是头猛兽，贪婪是它的本性，攫取最好的资源是它的本能，而不管它披着的是何种意识形态的皮囊，它的缔造者是上帝还是撒旦，它的驾驭者又是圣人还是恶徒。
基于这个本性和本能，在没有约束或弱约束情况下，茶杯摆放得笔直，女服务员必须标致，会议用餐得经过五道或者十道检验，领导的居所要高大上这些算不上是个人腐败的要求被提出并被落实，不过是种真情流露，没什么好惊讶。
第二个是，制服权力这头猛兽，根本之道，在于将其关进制度的牢笼里。
这没什么好说的，它引述的不过是领导人的指示，但它的反向含义却值得展开：道德教化不是没有用，但如果只靠它，或者倚重它，是与虎谋皮。
《人民的名义》里，省委书记沙瑞金在他上任后的第一次常委会上，请来了老同志陈岩石讲课。陈岩石充满深情地讲述了抗战时期的“一天党员”故事，与会者无不动容。
这个故事感人吗？当然感人，但它的作用，可能也就止于感人。从战争时代的生于忧患到和平时代的死于安乐，从昔日的革命党到今天的执政党，其变化是翻天覆地的；在这种情况下，用过去的老办法来解决现在的新问题，无异于刻舟求剑。
参透这些不是问题的问题为什么是大问题，那些人人都知道反对的问题为什么就是难以反对，也不难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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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24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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