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庭光演出剧本选》之八《活捉李甲》

长歌悠悠 · 发表于 2017-3-30 10:41

活捉李甲

（高腔）

姜尚峰传授夏庭光整理

剧情简介：《活捉李甲》乃全本传统戏《百宝箱》的最末一场，源自《警世通言·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杜十娘自赎身，随李甲返故里。李甲见利忘义，在瓜洲渡以千金将十娘转卖给盐商孙富。十娘知李负心，痛悔莫及。在李、孙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时，她站立船头，当着两岸父老诉说己身世的不幸，斥责李甲负义，怒沉百宝箱，投江自尽。

李甲人财两空，朝思暮想那价值万金的百宝箱成疾。是夜，杜十娘鬼魂至，引李至江边，甲见百宝箱飘浮江心，舍命扑去，李甲葬身鱼腹。

人物：李甲（文生）

杜十娘（鬼狐旦）

李氏（花旦）

【台中一桌，桌上置彩烛，桌后两椅背靠，椅左角偏前放一脚箱。摆场绣花色淡。

李甲由上场上。

李甲（唱【香罗带·一字】）

那年离家到帝邦，（帮后重唱）

———————

携带千金赴科场。

———————

实指望禹门三级浪，

名登金榜姓字扬。

◎随腔举拇指、挽颈花……笑容戛然收敛――

又谁知三场考罢无指望，

名落孙山愧难当。

◎“名落孙山”：孙山应试，考中了末名举人。回到家乡，有人向他打听同考人的情况，他说：解名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

（唱【二流】）

无面回乡党，

无言对爹娘。

京都闲游荡，

终日意彷徨。

遇名妓，

杜十娘。

◎“京都”，彼时乃明朝万历年间的燕都北京。

◎杜十娘，姓杜名媺，排行第十，院中都称为十娘。

沉鱼落雁美，

赛过西施与王嬙。

◎西施、王嫱（昭君）中国古代四大美人之一，另两美女是貂蝉、杨玉环。有天下第一美女（西施）、天下第一才女（王昭君）、天下第一艳女（貂蝉）、天下第一媚女（杨玉环）之说。。

会吟诗，把曲唱，

琴棋书画件件强。

带千金，入院房，

朝欢暮乐度时光。

千金尽好景不长，

求亲无门，

借贷无方。

鸨儿天天骂，

赶我出院房。

好杜媺，好十娘，

自赎身，愿从良。

夫妻们，

双双对对，对对双双，

返故乡。

（叹气后唱碰板【二流】）

瓜洲渡，风雪狂，

◎“瓜洲”，古镇名，又称瓜埠洲。在江苏省邗江县南部，与镇江市隔江斜对。

偏遇孙富，

老奸巨滑的孙盐商。

他邀我酒楼上，

假献好心话衷肠。

责我耗千金，

说我又娶娼。

他慨然舍千两，

要我卖十娘。

归舟对妻讲，

好十娘愿嫁孙富作次房。

又谁知交人交银时，

杜十娘打开百宝箱――

（唱快【二流】）

珍珠玛瑙箱内装。

看得人眼红，

看得人心慌。

只可惜杜十娘，

百宝箱一并――

（突慢――吸气泣状）

投了江。

（突快）

气得我咬牙切齿怨孙富，

捶胸顿足恨十娘。

害得我财也空人也亡，

最痛惜……价值万金的百宝箱。

百宝箱，百宝箱，哎呀呀百宝箱，

令李甲朝思暮想，暮想朝思――

（唱犯【解三醒】腔）

想得人（哇）――（转【香罗带·二流】）

病入膏肓。（上桌坐）

◎“想得人”一句，腔收在带哭泣的“哇” 字音。

◎ 李甲，头戴浅蓝色角角巾，内扎矮桩水发（川戏水发分高、矮桩两种。

高桩，武生、正生用，矮桩则是文生、小丑扎。据我见闻：男角使用“矮桩水发” 同角角巾、文生、小丑捆的网巾，穿的褶子以及用白色“香汗衣” 袖头代替水袖一样，乃川戏独有），外捆示病容的青绫帕，穿领边绣花的青褶系白色短裙，下穿文生浅色裤、白袜、朝鞋，外披浅蓝色衫，手杵竹棍（文生持竹棍或拐杖不宜一把抓――即握拳状，会失掉“文生味”）；本来面容，淡黒色画眼、描眉、搽唇，脸抹青油――一副病入膏肓态。

◎ 【香罗带】，是李甲全折戏中唯一的一段带“说明书” 似的以及刻画人

物内心的主要唱。其最基本的特点是：压嗓低吟，放喉高唱极少。反映出李甲“朝思暮想百宝箱”――“相思病” 的病。

根据词意，配以自然而做的少许手式，并注意几处情绪的转折――如“名登金榜姓字扬” 转“又谁知”；“朝欢暮乐度时光” 換“千金尽”；“ 交银交人时”

与“杜十娘打开百宝箱”等

李甲（念诗）

朝思暮想百宝箱，

想来想去病牙床。

可恨十娘绝情妇，

你投江，何必带走百宝箱。

学生，姓李名甲字子先。赴考不弟，幸遇十娘。杜十娘自赎其身，随我返家。恨孙富以千金诱我转卖十娘；更恨十娘抱百宝葙投江，不为我留下一件，害得我人财两空。归家之后，思念百宝箱，忧郁成疾，恐难愈矣！

李氏（上场上，唱【忆秦娥】）

夫染疾，

———

公婆忧虑奴泪泣。

———————

奴泪泣，

幸苍天垂怜降神医。（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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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氏捆花头，着浅绿色裙袄。端汤药。

李郞，病体如何？

李甲忧郁之疾，神仙难治。

李氏婆婆为夫之病，毎日参经念佛；公公为夫之病，遍访名医。正好访着傅轼亮……

李甲啥！（顶抛披衣）你说什么杜十娘？！

李氏李……郎，不是杜石良，是神医傅轼亮……

李甲啊！是傅轼亮，不是杜――十――娘？

李氏妻何成说过杜石良啊！到是李郎在昏迷之时，常常念道杜石良、白保香、白保香、杜石良，他们是什么人呀？

李甲住嘴！（触棍）我何曽说过杜十娘！？我哪里又道过百宝箱！？你真是无中生有！（连续触杖）

李氏李郎，李郎，你有病之人，不要生气。可能是妻耳邪，听错了。

李甲哎……闲话少说。那傅神医又怎样？

李氏那傅神医趁李郎昏睡之时，与你切脉处方，药已煎好，李郎快快服用。

李甲药都冷了吧？

李氏药正温热，李郎请服。

李甲（接药）……

李氏傅神医说，服了此药，李郎十……

李甲十啥？（放碗）

李氏十日便会见效。

李甲在我面前，少提十呀九哇！

李氏是是是，你妻不说了。李郎快服药嘛！

◎以上对白，李甲误将“傅轼亮” 听成“杜十娘” 和提到“百宝箱”、“ 十”

字，提高嗓门发气外，其余可说得乏力欠气；李氏则注重温顺礼让。

李甲（欲服药，见碗内映出杜十娘影）…… 杜――十――娘！（变脸）

李氏（惊呼）李郎……李郎……

◎ 杜十娘梳古妆，头戴白泡花长绫，身着白色古装，外披同色雪子。

◎ 杜十娘扮演者，早于开幕前（旧时，随打杂师摆椅时上）隐藏靠背椅后，

在李甲“欲服药” 的马囗，站上弓马椅，双目怒视；李甲端碗欲喝药时，突见杜十娘身影，双手抖，面肌颤，紧接喊出“杜十娘”―― 吹动碗内纸灰――脸变黒；在李氏惊呼“李郎” 同时，杜十娘下椅与李氏背靠背磨转对李甲――

李甲（惊视）杜十娘！

◎李甲抓竹棍很击――杜与李氏磨还原位，李氏被击头部昏倒；十娘挥动雪子――竹棍飞，李甲骇坐椅，掸袖斜身；杜站脚箱、背向观众、怒视薄情郎――

杜十娘（唱【锁南枝】）

李甲贼！

黑心肠！

李甲有鬼呀！……有――鬼―――呀……

◎ 李甲惊恐高呼“有鬼呀！”右脚踢褶、双手接、战競競行至台囗与十娘

照面――吓得魂不附体：“有――鬼――呀……”返回中场又遇十娘；杜抓李巾，再抓甲衣领至上场台侧；李独立垂袖――双袖、右脚前后甩动――亮“吊脚鬼式” 相。

杜十娘（唱）骂李甲，黑心肠！

心似蛇蝎性豺狼。

◎杜十娘擎住李甲如提“木偶”，左摆右摆，再挽一圏；李甲蹲身，水袖左右先后向外甩小花；十娘甩甲至左――二人背身高低定相――

海誓山盟全虚谎……

◎ 李甲随【专腔】“海誓山盟……”左转身“汃人”，在腔尾、杜跺足的一

锤“壮”跪地，十娘同时转身对观众――

杜十娘（唱）海誓山盟全虚谎，

负义忘恩丧天良。

◎杜十娘舞双绫逼李――甲跪行半月形至上场侧，水发平甩随。

杜十娘（唱）为千金――

竟把廉耻丧……

◎ 在“为千金” 后的“一丑一弄壮” 锣鼓里，十娘握李发，甲起立、半

屈身亮“宽肩鬼式” ，在帮腔运行中左右微微晃摇；腔完转【二流】节奏的锣鼓中，杜松握发手，李瘫于地。

杜十娘（唱快【二流】）

为千金情义一概忘。

为千金眼瞎心不亮，

为―― 千―― 金，

卖奴苦命的杜十娘。

你枉读诗书无志向，

你枉称七尺貌堂堂。

你摸胸膛想一想……

李甲十娘呀……（向左跳――纵身“飞跪”）我常常在想呀……

杜十娘想啥？

李甲想――你嘛！

杜十娘呸！你想的不是奴――

（唱）是那百宝箱！

李甲百宝箱，百宝箱……我就是想（低声）百宝箱啊！

杜十娘你想百宝箱？随奴来！

◎ 锣鼓中：李甲起，作揖感谢。右腿踢褶、嘴啣褶，双袖上下甩――右袖

掸褶后襟、身略左偏、随十娘走圆场；李氏苏醒见状，尾随甲后。

杜十娘百宝箱在那里！（水响声，百宝箱随波飘出）

李甲（狂喜）百宝箱，百宝箱……（欲扑）

李氏李郎！（拉住）那是江河呀……

◎李甲掀开李氏，足踢褶前襟蹬后襟；杜舞雪子旋转，李甲提褶前后襟俯身

原地转“风车”―― 似入江河漩渦之中，遂垂双袖，身一起一伏飘动――湮没在波涛中下；李氏惨叫“李郎” 前扑，十娘舞动阴风阻，李氏后退下；杜十娘碎步圆场、交叉行后，原地快旋，再纵跳――双足脚尖落地――脚尖占占步下。

“脚尖舞”，乃川剧表演艺术家琼莲芳先生始创。1957年，重庆市川剧院一团巡回演出上海，他在《放裴》一剧饰李慧娘运用“脚尖” 功夫，获沪文艺界和广大观众好评，《新民晚报》以“中国芭蕾” 撰文，大加赞誉。后传授给川剧表演艺术家苹萍运用于《千里送京娘·阴送》，苹萍又将此技再授予关门弟子王蓓，迄今仍保留于川剧舞台。

“脚尖舞” 丰富了“鬼从风行” 的舞蹈身段，用于《活捉李甲》中的杜十娘鬼魂一角，恰到妙处。

（注）重庆市川剧院资料室存有笔者应邀参加“第二届中国成都国际非物质文化遗产节·川剧精典折戏专场”、2009年6月5日演出于锦江剧场的实况光盘。对此影碟，须有三点说明：1、事先不知整台演出不闭幕启幕，故杜十娘扮演者未提前隐身椅后；2、演出时，大衣箱一时找不出腰裙，故没捆；3、出演该剧时，笔者已七旬有六，不敢登朝鞋，只能穿夫子鞋演，请勿效仿。也因年岁，仅用跳于左侧再跪，未使用纵身“飞跪”，请以“概述” 为准――李甲为求不死，纵身“飞跪” 正是刻画人物心态之技。

提到“飞跪”，请容我再附言几句：某位文生演某戏，只需双膝点地即可的情节，却突来个纵跃“飞跪”，虽得掌声，虽获奖项，却失“格”，却毁“戏”；又损己名，又误后人。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曽说：现而今，有的人演戏，只存技，沒“戏” 了！――金石良言啊！

附记：《活捉李甲》的整理，仅做了不伤经骨的减法。删去了杜十娘“上路” 一场和李毌及其李毌与媳妇的一段戏，将原45分钟的演出时间压缩到现在的22分，令戏无拖沓之感。

川剧的“活捉戏” 不少，可谓“一戏一招”―― 不同的“活捉戏” 有不同的看点。杜十娘活捉李甲既不“卡颈子”，也不借助“拿鬼” 之力，而是“投” 其伪君子李甲所“好”―― 要百宝箱不惜命，终令忘义逐利的李子先“三魂渺渺归水府，七魄悠悠入冥途”。即是这出“活捉戏” 的特色。

2012年6月4日初稿 2013年5月10日校改 2013年9月12日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