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说“吃”
(“口味”乱弹)
“吃”对中国人来说,是头等大事,“民以食为天”嘛。“吃”在中国又是一种重要文化。一涉及“文化”两个字,事情就大了。从孔丘到当代文人,说起“吃”,无不津津乐道,很多名人都有关于“吃”的著述。尚若将一个“吃”字展开来写,搁到专家学者,洋洋洒洒,井喷百十万字,完成几部大砖头,完全是小菜一碟,有的可写。
本人没有那么大的学问。只想趁着春节的喜庆,凑个热闹,摆摆龙门阵。沧海取其一滴,说说关于“口味”的故事。
初到北方,还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听同事们说到国人的口味,有一句顺口溜“北咸南甜,东辣西酸”。开始还不理解,后来慢 慢知道,这句话,说的是东南西北,某些省市老百姓的口味。
先说“北咸”吧。我们单位,有位老师傅,北京人,叫薛庚先。味口很重。总觉的食堂的菜没味,自备一瓶酱油,在食堂打了菜,往里面倒上一些,搅和搅和,这才吃得过瘾。我曾经尝过他“加工”过的菜,咸得嗓子立马就哑了。
要说京菜主要是咸味,其实是冤枉了。北京菜离不开甜面酱和芝麻酱。川味卤菜,是使用十几味甚至二三十味中草药,熬制出来的。与川味卤菜大致相当的,北京叫“酱肉”,如“酱肘子”、“酱猪蹄”、“酱鸡翅”等等。其制作中,除了几味中药,必须“大剂量”加入黄酱或甜面酱。鼎鼎大名的北京炸酱面,“臊子”就是肉丁和甜面酱结合而制成的美味。北京另一个名小吃“爆肚”,是将新鲜的牛肚羊肚,焯水后蘸作料吃。而作料则是芝麻酱为主,拌以酱豆腐、韭菜花(发酵过的)和少许辣椒油.
左:北京炸酱面 右:北京爆肚
单位上另一个北京人叫黄寿海,每次从家里回到单位,都带上一瓶自制的炸酱,拌在菜里吃,或直接用来下饭。时值文革后期,物质匮乏。如此美味,一般不与人分享。与他关系相当不错的,偷偷舀一勺给你。味道也是以甜咸为主。
“东辣”的东,是指山东。山东人吃的“辣”,还不是专指辣椒,而是大葱大蒜。大葱是山东的特产。尤以山东章丘大葱最为有名。植株高达1.5米以上。直径在3-4厘米。杆白叶绿,味道辛辣而回味甘甜。山东人吃饭,只要有大葱大饼,就十分来神,再蘸点大酱,简直就是美味了。当然,不能说山东人只会吃大葱大饼。山东的鲁菜是“八大菜系”(或称“四大菜系”)之一。每道菜几乎都离不开大葱。鲁菜经典葱烧蹄筋、葱烧海参等等都是以大葱为主要佐料。
山东:大葱蘸大酱,越吃越是胖
初到北方,很不习惯吃大葱大蒜。甚至看见北方人拿根大葱,边吃馒头边嚼大葱都看不顺眼。到后来,我也被北方化了:拿根大葱当菜吃;经常吃饭时,学着北方人白眉白眼的吃几瓣大蒜,谓之曰“预防肠胃炎”。
还在基层时,有个小队长叫陈振家,40多岁,胶东人。参加工作多年,仍然“恶习不改”。经常自备一些大葱大蒜甚至青椒在身边,吃饭时拿出来佐餐。时间稍长,知道了他的习惯,往往饭前,青工们就把他的这些“储备”,洗劫一空。有一次,他剁了一碗青椒,拌上酱油、香油(芝麻油),藏在床下。待他准备吃饭去拿时,只剩一只脏兮兮的空碗。他气得跳到院子里,毫无目标地用土得掉渣的胶东话,把“小偷”们臭骂一通。反正也听不懂,也就没人回应,只逗得大家哈哈直乐。
要说山西人喜欢吃酸的,你别不信,说出来吓你一跳。我曾经的一个邻居,叫李存新,山西太谷县人。北方盛夏,无风无雨,酷热难耐,日子并不比南方好过。一次,我望着没有一片云、一丝风的蓝天,叹息说:快入秋了,天气却越来越热。连卖冰棍的都躲着不来了。邻居接过话茬说:是热啊,不过就是卖冰棍的来了,我也不买。我诧异的问:你们不喜欢吃冰棍?山西人回答说:我们喝醋。我的天,原来,他们每天把醋当着清凉饮料喝了!
据说,山西人找对象,首先要看的就是男方家里有几缸醋。开始我还以为是拿山西人开涮的话,经解释才知道,山西陈醋都是粮食做的。粮食多,钱就多,醋才多。想想也有道理。
各地饭馆,一般桌子上都放有小瓶酱油醋或辣椒油,供顾客自选调味用。山西饭馆的餐桌上什么作料都可以放,唯独不能放醋,因为放多放少都供不上顾客饮用的。
说到“南甜”,是指淮扬菜。江浙一带,多数菜肴都带有甜味,就是不带甜味的,也肯定放了一点糖的来提味,叫着“放糖吃不出有糖”。但“南甜”二字,绝不是淮扬菜的全部。淮扬菜作为四大菜系之一,其特点是以河鲜为主,做工精巧。尽可能保持原汁原味的,突出食材的“鲜”味。著名的菜肴有“清蒸蟹粉狮子头”、“松鼠鳜鱼”等等。“清蒸蟹粉狮子头”端上来,一看餐具就是“高、大、上”的样子。青花瓷盘托着青花瓷盅,打开盖子,洁白的瓷盅,淡黄透明的汤汁里,一颗硕大的粉色肉丸,汤面上漂着一片碧绿的香菜叶子。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吃到嘴里,满口嫩、滑、润、香、弹的口感。
单就“保持食材的原汁原味”,突出一个“鲜”,这点来说,“粤菜”与淮扬菜有相似之处。粤菜以海鲜为主,食材加工,也竭尽精巧。不过,广州人“口味”重,更爱吃生“山珍海味”。所谓“山珍”,就是山林野物的“膻”味和海货的“腥”味。在广州出差,当地朋友请我吃“龙虎斗”。这可是广州的一道名菜。服务员把酒杯摆成两排,先将蛇血分别滴入一排酒杯中,然后再将刚从蛇腹取出的胆汁逐个滴入另一排酒杯中,鲜红的蛇血和暗绿色的胆汁在酒杯中瞬间成丝状扩散晕化。尝尝,蛇血酒带着异常的腥味,而蛇胆酒则是浓烈苦涩。最后,服务员一脸严肃,双手捧着,端来大菜。揭开砂锅,瞬间清香四溢。我怯生生的尝了一口,猫肉蛇肉,鲜嫩香滑,确实不错。口舌享乐,肠胃遭殃。散席不到2个钟头,肚子一阵咕嘟绞痛,害得我接连跑了两天厕所。奇怪,其他食友却毫无症状。粤菜于我,“水土不服”。
广州名菜:左蛇血、蛇胆酒;右:龙虎斗
可以看出,所谓“北咸南甜,东辣西酸”,就在那些年代,也不能完全覆盖全国各地人的味道喜好。如陕西的油泼辣子面,荷叶饼夹馅,其辣度连我这个四川人都接受不了。“四川人不怕辣,湖北人辣不怕,湖南人怕不辣”,喜欢吃辣椒的地方多了。就说吃酸味吧,也不是山西人的专利:贵州人爱吃酸汤火锅、东北人入冬就要腌上一大缸酸菜,以备半年之需。过去,东北人炖一大锅酸菜肉片,要从年三十吃到初几头。
其实,随着改革开放,人口向全国各地的无序流动,人员大融合,生活习惯和饮食习惯也相互影响。各地在保留地方饮食风味特点的同时,也尝试改变这自己的口味。而今,北京烤鸭、北方水饺、兰州拉面、沙县小吃、长沙臭豆腐,新疆的烤羊肉串等等在全国大小城市几乎都有踪影。其中最火的还是川菜川味。行走各地,几乎没有地方没有川菜馆、没有川味的。川菜风行全国,为各地人接受,正在改变了各地人的口味。不过,川菜一统天下未必就是好事。在生活大交融中,各地保留自己的菜品的特色、味道,各地人都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口味,五彩纷呈,百花齐放才是好事。
川菜:左,辣子鸡丁 右:水煮鱼
中国的饮食文化,博大精深。仅仅菜肴的味道就千变万化。所以,“北咸南甜,东辣西酸”的说法,只能是物资匮乏,生活艰难的年代,孤陋寡闻的人的肤浅之谈。现如今,国家富了,生活好了,人们的口味也变高了,菜肴的味道变得多样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