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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CM989765

大风枪逸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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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2-6 17:31 | 显示全部楼层
各位网友:
          很抱歉!前面第十一节在发的时候除了问题,补在后面,敬请大家原谅,忙中出错!
手机网友  发表于 2016-12-6 22:33
本人新小说,公开发表,免费欣赏!
手机网友  发表于 2016-12-6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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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网友  发表于 2016-12-6 22:58
写的好,
手机网友  发表于 2016-12-7 14:30
舒老师好文笔!

 楼主| 发表于 2016-12-7 15:41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文字游戏哈!

 楼主| 发表于 2016-12-7 15:41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鼓励!

 楼主| 发表于 2016-12-7 19: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孤儿寡母

第二章 第一节 批斗岁月

    解放初期,各种各样的会议多,运动多,对于她这样一个土匪婆子来说,会经常面临批斗,她不敢回避,也不可能回避。历次开展的大小运动,她都是村里的反动典型,批斗对象,什么“清匪反霸”,“三反五反”,她连名词都不明白,就被人戴上“土匪婆子”的高帽子,巨大的木板上写着通匪罪状,挂在她脖颈上,一站就是半天、半夜,有时不仅戴高帽,还要挂破草鞋游村,打耳光,吐口水,四处游行批斗,向人民群众低头认罪。

    白天是管制劳动,夜晚是开会学习,不是点名批评,就是拉到高台上批斗,要她老实交代老公的罪行,交出土匪抢来的财物,说出埋藏金银财宝的地方。

    最厉害的是镇反时,拉她“陪打”,震慑她,让她交出浮财。那时,许多身背血债的土匪被群众公审,主持人大声问群众:“XX人该不该杀?”,台下传来一片吼声:“杀!”,那人便被拉到一旁“敲沙罐”(击毙)。被枪毙的许多人,有些是她认识的,有许多她从来没见过,也不认识,都是这样那样的大小土匪骨干。有一次,她也被拉了出去,和土匪们站成一排,等候枪毙,枪声响起时,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自以为必死,却只是让她陪打,吓得她屎尿失禁,样子非常狼狈。

    从此以后,她知道了政治运动的厉害,再不敢直着头走路。低头顺目,见谁都点头哈腰,问候致意,也不管别人搭不搭理她。她头戴一顶“土匪婆子”的高帽,每当从村口走过,人们都朝她吐口水,冷嘲热讽地开玩笑。小孩最会跟风,也来凑热闹,每次当她走过山头,小孩子们齐声喊:“土匪婆子来了!土匪婆子来了!打倒土匪汪忠勇,打狗腿子!哦吼!”,边说边扔土石块打她。雨点般的泥土落在她身上,头上,留下许多青色的包块,夜里钻心地痛。

    夜里,树珍躺在床上,身子骨被折磨得伤痕累累,疼痛难眠。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妇女,也没有文化,不知道政治和天下大事,也没有做过什么缺德事。丈夫的所作所为,一切后果却要她来承担,没有地方去辩理,也没有人可以解释。一切都归结在丈夫身上,该她来受苦,这叫报应,十足的现世报。

    运动一波接着一波,贫下中农执掌政权,丈夫辛辛苦苦挣来的卖命钱,买下许多土地、森林,一下子被村里那帮懒汉、闲汉瓜分一空,家庭财物也被众人抢夺干净。

    一个女人在时代的浪潮里裹挟前进,没有别的办法,所有的抗争都徒劳无益。她所能做的就是保证自己和孩子生活有着落,好在最后给他们娘儿几个留下了不少生产和生活资料,比起娘家遭受天灾,失去土地要强许多,生活完全不存问题。

    她和孩子有一双双健全的手,可以劳动,可以养活自己。看着自己的一帮如狼似虎的娃崽子,她的心里充满了成功感,自豪写在脸上,得意之情自然地流露在脸上。村里人对此忌惮三分,凡事不敢做得太绝,要留有余地。

    李树珍丈夫作孽太多,欠下了大量血债,对于所受批判斗争毫无怨言,逆来顺受。每一次遭受苦难,她都以为是最后一次。她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在她身上做个了结,不要带给下一代。


 楼主| 发表于 2016-12-8 19:39 | 显示全部楼层

《大风枪逸闻》第二章 孤儿寡母

第二节 蹊跷丧命

    事情的发展并不是一个女人的意志可以控制,也常常出乎人们善良愿望之外,也出乎她的意料。

    解放初期,社会混乱了好一阵,国民党残余势力被解放军迅速扫清,社会安定下来,没有了大规模的抢劫,人们安居乐业,幸福地过日子。人心思静,旧社会的一切恩怨,都随着旧时代翻过一页,一切都是崭新的。

    有一天早上,艳阳高照,李树珍见坛子里的面粉不多了,让儿子汪老大去赶场,顺道背一袋玉米去磨房里磨面。同去赶场的人很多,大家结伴同行,孩子开开心心地走了。

    下午,李树珍站在山头,眺望山下,赶场的人过了一批又一批,就没看见儿子那熟悉的身影。树珍心里开始着急,儿子已经成年,不是没出过家门,多次上街赶场,磨面买东西,已经有了多少来回!解放前就这么干,轻车熟路,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天色挨擦黑时,一群人簇拥着往汪家走来,李树珍远远看见许多人跟着,心里有种踏实的感觉。她猜想儿子肯定在人群里,转身回家了。等了很久,人群来到门前,众人抬着一个竹子做的简易担架,担架上是面目全非的汪老大。

    李树珍眼前一花,跌坐在地上,发出一阵声嘶力竭般的哀嚎,一手带大的儿子,还未成家,却与自己阴阳相隔,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以为是在做噩梦。

    当她稍微安静下来,接受了残酷的现实时,同行的人对她讲:“在磨面回家的路上,经过营房山下的悬崖,大家身上都背着重物,在路边的高坎上歇气。高坎只有半人高,供赶场负重货的人休息用。山上突然传来一阵嘭嘭嘭的响动,一块巨大的飞石,从上面滚落下来,正好砸中汪老大的头部,连爹娘都没喊一声,就一命呜呼。”

    同行许多人为此作证,当地干部了解证言后,只当做一次意外事故,虽有人员死亡,也不算恶意加害,没有上报,没有人因此坐牢。据说推落石头的人是一个老头,在放羊时不小心所致,他家境贫穷,连儿女都没有,砸锅卖铁也拿不出几个钱来,只能对死者进行简单安葬,没有别的赔偿能力。

    李树珍查看儿子的伤痕,恰好砸中头部,面目全非,心里挺纳闷,同行那么多人,为何偏偏砸中他。又刚好砸在头部,准确无误,太让人觉得蹊跷,巧合得让人怀疑。

    事情也有另一种可能,汪老大在山下休息,有人故意从高选抱起石头,对准他的脑袋砸下去,直接而准确,让一个得了好处的孤老头出来顶罪。她知道丈夫仇人太多,被仇家设计害死不是没有可能。

    她开始独立寻找儿子死亡的真相,亲自去现场查勘,问许多同行的见证人。人们对她的态度都很微妙,几乎没有人愿意多说话,更不愿意为一个土匪婆子作证,证明她的儿子死于谋杀。许多人口中说是惋惜,心里却觉得他该死,父债子偿,对汪老大的死毫不关心。

    李树珍心里越想越觉得疑问重重。她把儿子埋葬后,多次向当地政府提出上诉,要求重新查看现场,追究凶手。乡村两级的干部没有人相信她,以为她是被儿子的死气糊涂了,心里瞎猜想,口中乱说,并没有和她计较。

    大儿子的死,闹出不少风波,李树珍作为一个文盲妇女,引不起人们的重视,人们只把她当做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对待。很快,事情就过去了。李树珍的心渐渐冷静下来,想想也是命里如此,好在还有四个儿子,便不再纠缠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0 14:20 | 显示全部楼层

《大风枪逸闻》第二章 孤儿寡母

第三节 次子早夭

      汪老大死后,家里的大小活都由汪老二去做。老二与老大只是相差一岁,十五岁的山里孩子,早已如大人一般,高大壮实,有一股蛮力,得父亲的遗传优势,长得高大有力,劳力很棒。

    山里人砍竹伐木是主要营生手段,青壮年都喜欢出门卖力气,挣大把的力钱。

    有一天晚上,风清月白。老邻居张二毛找上门来,汪老二和母亲都在家,熟人相见,格外热情,连忙让进屋里坐下,端茶倒水。一番客套后,张二毛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几个年轻人想一起去孔家山伐木挣钱,汪老二力气也不错,何不与我们一起去挣钱呢?”,汪老二一听,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见母亲没有发话,便问妈妈:“妈,你看我去行不?”,李树珍迟疑良久,没有说话。张二毛没有多说话,只推说还有事先走了,临出门时,对汪老二说:“你们商量一下,明天天亮一起走,村头见面,过时不候!”。

    见有人喊汪老二一起去背木头,挣脚力钱,李树珍认为是好事情。自从丈夫死后,家里缺钱,生活的压力很大。孩子虽然还小,也应该出去经风雨,见世面,在劳动中成长,不能总是呆在母亲身边,那是没有出息的。由于大儿子的不幸离世,李树珍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直觉,怕吓着孩子们,不好对他们明说,只能沉默应对。

    汪老二年轻,对外出颇感兴奋,一直在旁边问妈妈:“要不要我去嘛?要不要我去嘛?”,李树珍只好答应他,嘱咐他注意安全。汪老二活蹦乱跳的去整理工具,绳子、斧头、脚码子、打杵等许多工具,一一准备齐全。

    在清晨的黎明中,望着儿子走出家门,消失在山脚下,李树珍才回家。在母亲的心里,每一个孩子都是心头肉,放出去下苦力,也是生计所迫,没有别的办法。

    汪老二走后一周,李树珍都一直牵肠挂肚,眼皮直跳,老是放心不下。孩子一直没有出过远门,不得不让人担心。她一天到晚都要望山下看几遍,看儿子是否做完活回来。

    一天下午,山下出现一队人影,样子挺像村里人。她心里一阵兴奋,看来活儿做完了,人们回来啦!李树珍朝着人群的方向迎上去,一直没有看见儿子那熟悉的脸庞,心里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走近一瞧,差点气晕。原来人们用竹子绑成的担架上,睡着自己的儿子,张二毛耷拉着脑袋,说了一句:“嬢嬢!我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汪老二!”,李树珍问:“我儿子怎么啦?”,张二毛说:“他走啦!……”,李树珍冷静下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接着眼泪夺眶而出。张二毛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我们一起去背木头,前面几天都好好的,挣到了工钱,只是到了最后一天,在活儿要干完的时候,大家都很累,在路边休息。有棵砍过的大树突然倒下,砸在他的身上,连吭气声都没有就走了,再也救不活……”。

    李树珍看着一起出去干活的村里人,前后都毫发无损,只有汪老二成了一具尸体,冷冰冰地躺在担架上,满是汗臭味的衣服上,有几个破洞,脑袋被砸得变了形,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嘴角刚长出的两绰小胡子,显得那么稚嫩,生命却定格在十五岁。孩子未成年即夭折,李树珍痛苦,痛哭,撕心裂肺地恸哭,却无法换回儿子年轻的生命。

    李树珍质疑儿子死亡的原因,人们又是异口同声地说相同的话,连续问几个人都这样,又是一件疑窦重重的无头案,没有地方说理去。李树珍越想越明白,可能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策划的天衣无缝,致人死命却不偿命。她自己也是山里人,上山伐木有风险是知道的,为何总是自己受害?原来,树也可以砍得要断不断,只留一股筋丝相连,等人在树下休息时,只要轻轻一推,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也能将人活活砸死。

    一起干活的人,得了好处,不排除都说:“是意外”。

    自从汪老二一死,李树珍终于明白有一股势力与村里人内外勾结,专门寻找机会制造血案,杀死她的几个儿子。为保护自己的几个孩子,她费尽心思,尽量不让三个较小的孩子与他人接触紧密,见面也就打一个招呼,减少往来,以此来保护孩子。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1 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大风枪逸闻》 第二章 孤儿寡母

第四节 痛失爱子

    汪家兄弟知道有人仇恨他们,要取兄弟们的性命,走路不敢放单,做事不敢离群,时刻防备仇人可能的伤害。

    过了一段时间后,仇家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兄弟三人以为安全,放松了警惕,百密一疏,最后还是出事了。

    那年冬天,村里有人结婚办喜事,场面非常热闹。

    兄弟三人结伴同去,帮忙搭手,甚是欢喜。喜庆场合,人多眼杂,一般人不敢耍阴谋,使诡计。兄弟三人皆是少年,心性不稳定,耍得很高兴。参加婚礼着实让他们兴奋了一把,闹洞房,喝喜酒,玩得不亦乐乎,耍得欢欢喜喜。

    兄弟三人中,汪老三年纪最大,虽然十四岁了,完全无城府,个性张扬,争强好胜。闹完洞房,许多人围在一起喝酒,划拳逗乐。汪老三从小爱喝酒,也爱赌酒,只是手气有点背,连输几次,喝了不少酒,被两个弟弟搀扶着回家。

    到家后,他倒头就睡。鸡叫三遍,天色还未亮,与汪老三同住一屋的汪老四突然大叫起来,惊醒了隔壁的李树珍,她忙问:“怎么啦!大惊小怪的?”,汪老四说:“哥哥的身体有问题,嘴上脸上腻腻滑滑的,有一股血腥味,不对劲啊!快点灯来看看!”。李树珍连忙起身,用打火石点燃灯盏,进屋一照,惊出一身冷汗,只见汪老三七窍流血,四肢直挺挺地一动不动。她用手一摸,手脚冰凉,再摸鼻子,只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尚存。李树珍和汪老四连忙扶起老三,灌热水,灌淘米水,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吐,希望将胃里的东西吐出来。怎么也叫不醒,只见他的眼皮一动不动,慢慢地连一丝气息也没有了,天明时才死去。

    李树珍心中悲痛万分,放声大哭,指天骂地,发泄怨气。其实她心里明白:儿子肯定被人在酒里下毒,毒发而死,所有的症状和中毒一模一样。

    第二天早上,李树珍来到办婚事的人家里,找他们讨说法,惊动了邻居和村干部。李树珍坚持:“儿子死于中毒,酒有问题,同桌喝酒的人都有瓜葛!”,干部找来一起喝酒的人,他们都说:“我们都喝了酒,回家好好的,没有问题啊!”,干部们又来到李树珍家里,查看伤情,虽然有些疑惑,但办酒席的那家人有背景,况且李树珍是土匪家属,管制对象,因此大家都不支持李树珍的说法,反而说她:“你教子不严,好酒贪杯,喝多了酒醉死,还诬赖别人,与办酒席的人无关,况且又是死在自己家里,更与在场的人无关!”。

    李树珍根本不相信儿子不胜酒力,喝多了醉死的理由。她不知道凶手是谁,为何接连害死她的儿子们,一个接一个,就像掐嫩枝儿,长得老辣一点就掐掉。她不敢再怪谁,怪只怪自己的命苦,因为众口一词,争辩无用。在场所有人都说:“不知道有谁会下毒!”,反而冷朝热讽地说李树珍的不是,说“在场吃饭的人都没有问题,偏偏你的儿子死了,恐怕是亏心事做多了吧!”。

    接连三个儿子死于非命,李树珍心里很苦,知道仇家在寻仇,无奈她自己不知道对手是谁,自己男人造下多少罪孽,这笔账也不该要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们来还。每次都是众口一词,真假难辨,自己无文化,也没有靠山,作为土匪家属,被许多曾经遭受土匪祸害的人痛恨,多死几个也活该,有冤无人帮着申,也无处可申。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2 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大风枪逸闻》第二章 孤儿寡母

第五节 沉尸水潭

    李树珍曾有一群虎仔般的儿子,在几年时间里,被人巧施妙计,连续除掉了三个儿子,只剩下两棵嫩苗,让她特别痛苦。寡妇死儿,是大悲大痛人生惨剧,她经历了三次,每一次都是撕心裂肺的苦。她常常怀疑自己命运不好,与一双天脚有关,导致自己一生多灾多难。汪老三的死,让她更加小心谨慎,把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一天到晚带在身边,不准离开她的视线。

    汪老四只有十二岁,一天到晚跟在妈妈身后,不去读书,也没有和小伙伴一起玩,总感觉不自在,不自由,想脱离母亲的束缚。有时他刻意避开妈妈,偷偷摸摸下山去,到小溪边游泳。李树珍对儿子的爱好也知道,为了儿子的安全,发现一次责打一次,也没有戒掉他这个嗜好。有人说:“爱刀的死在刀上,爱枪的死在枪上……”,有爱好就难保有闪失。

    那年夏季的一天,山上也格外炎热,李树珍让汪老四把家里的水牛牵去泡水。正是骄阳似火的中午,汪老四把牛牵出去后,没有着急回家,直接往山下奔去。

    来到山下的绿水潭边,他边走边脱衣服,刚到岸上,一个猛子扎进深水里,快活地游玩起来,忘记了时间的存在,也忘记了仇恨的存在。

    渐渐地,来水边游泳的人多起来,山沟里,小溪边充满了欢声笑语。人们尽情地享受戏水带来的乐趣,时间过得很快。

    李树珍在家里等着,一直不见孩子回来,心里着急,不晓得孩子去哪儿了。她忙碌了一阵,做好了中午饭,在山顶大喊了几声,不见儿子回应,便带着十岁的老五,去泡牛凼寻找,只见家里的水牛在水里泡得欢,不知道儿子去哪里了。估计是去山下洗澡去了,又不知道具体地点,只能沿河边一路寻找。

    绿水潭边,中午时刻,平时是人声鼎沸的地方,正炎热时候却没有人下河洗澡,让她感到心情特别紧张。她刚到潭边,头一下就晕了,只见儿子白花花的尸体飘在水面上,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

    那一窟碧绿的清水,是孩子们常去的地方,溪水最深不过一人多高,宽不过两丈,与自家相隔三四里地,热天时节,孩子们天天都在那儿洗澡,怎么会淹死呢!原因很明显:肯定又是人为谋杀。她到处找人证,询问:“有谁见过我的儿子?,他与谁在一起洗澡呢?”,问遍附近所有人,也没人说看见过她儿子与谁一起下河洗澡,也找不到任何物证人证,可以证明她儿子死于谋杀。遇到麻烦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更何况是一个像她一样有污点的人。

    李树珍找村干部哭诉儿子的悲惨遭遇,村干部只是非常同情她,向政府报了案,干部们也非常重视,派人到绿水潭边做了实地勘察,尸体上没有明显伤痕,调查周围群众,都说:“没有看见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不知道”情况,综合各种情况政府人员断定是自然溺水死亡。

    李树珍对儿子的死亡结论不认可,她坚持认为是谋杀,也是有理由的。长期在河边生活的人,或者水性比较好的人都知道,人在水下能坚持不呼吸的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两分钟,如果一个孩子被人按到水下,坚持不到两三分钟就会死亡。死者手脚被束缚,拉入水中,人坚持不了一阵,就可致受害人死亡,造成溺水死亡的假象,总之致人溺水死亡的办法很多。

    建国初期,政府人员的专业化不够,许多公安也就是复员军人,多是北方人,不比生于南方的人水性好,判断失误在所难免。情况太特殊,或许凶手正是利用了人们的弱点,才下手的。

    李树珍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因各种原因死亡,也太不正常了,公安人员也有怀疑,却由于认识局限,没法看穿案件背后的真相,害了四条鲜活的生命。

    李树珍是一个命里多难的女人,丈夫在生时,结下仇怨太多,进行调查很困难,没有人会为一个土匪婆子作证鸣冤,才是许多孩子死后无法查证的直接原因,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一个家庭,五个儿子,现在只剩下一个十岁的老五,幺儿是命根,树珍只好天天带在身边,生怕一刻不见,就性命不保。也许是仇家大仇已报,命数已抵足了,也许是仇人萌生了怜悯之心,也许是她看护严密,让仇人没有机会对儿子下毒手,几年里相安无事。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3 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大风枪逸闻》第二章 孤儿寡母

第六节 猎虎丧父

    李树珍看着自己一家人,相继死去,加上解放前夕去世的公公婆婆,家里只剩下三人。大叔小叔都已经成家,大姑小姑们也已经出嫁,或近或远,都各自成家,家庭生计,尚且忙不过来。

    解放前,仰仗汪忠勇的势力,多有人来巴结,往来频繁。解放后,对这样的家庭出生,连亲友也讳莫如深,极少往来,生活的担子很重,许多事情也是自身难保,哪有力量去帮助别人,散居各地,小心做人。

    四个儿子接连死后,从前的亲戚朋友都避而不见,人走茶凉,总是刻意保持一段距离。

    她实在感觉害怕,没有胆量继续在婆家呆下去,谁知道仅剩的一个儿子能否安全长大,为了儿子的人身安全,她选择了逃离婆家,远离仇人。她悄悄带着小儿子,也是唯一幸存的儿子回到了一无所有的娘家,大风岭上李家山。

    女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不仅没有得到好处,连性命都几乎不保,如此结局也算凄凉。对此,她也顾不上什么颜面了,毕竟生存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李家山的情况并不乐观,李树珍娘家一个至亲也没有了,许多事情是她自己经历的,再也无法忘记。

    树珍出嫁后不到两三年时间里,两个比自己小一点的妹妹,也被安排嫁人,年纪都不大,一个嫁在山前的平田坝,一个嫁在山后白果坪。相隔几十里山路,往来一次很困难,没有红白之事,一般很少往来。在时代的大背景下,女人的命运都基本相同,生孩子,养孩子,带孩子是不变的主题,即使偶尔聚会,也都是来去匆匆。

    其他几个较小的妹妹和弟弟,由于年纪太小,经历天灾人祸后,衣服和食物没有着落,先后饿死冻死。眼看就要绝后,李雨生依靠嫁女儿得到的彩礼钱,支撑了几年,总算保住了一个儿子的性命,那就是李树珍的唯一的舅子李树福。

    李树福作为李家硕果仅存的独苗,一直被父母溺爱,村里老人总结说:“独儿难教,独柴难烧”,雨生怕他吃苦受累,丢了性命,什么事情都依从他,将就他。对于生活的担子,雨生夫妻俩再苦再累都是自己干,送孩子去山下的私塾读书,穿长衫,习圣贤礼仪,知荣辱,指望他将来有出息,光宗耀祖,壮大自己的家族,一直对他寄予厚望。

    几年下来,李树福书读了不少,道理也知道许多,却显得身子骨瘦弱,四体不勤,言语客套,一身轻薄之气,全然不像农家子弟。

    有一年冬天,天气寒冷,人们多数呆在家里烤火,或者围在塘边聊闲话。雨生想去山上狩猎,获取一些野物,到集镇上换钱。宽阔的山林里,积满雪花,深可没膝,野物的踪迹依稀可辨,老虎的足印特别大,非常明显。雨生对于这个发现非常兴奋,他太了解这种动物的价值了,想独占这份大自然的厚礼,不忍心告诉别人,与别人均分。

    他顺着爪印,一路跟踪过去,走到观音岩下。此处是一条茶马古道,山高林密,崖陡沟深,只有一条石板路通行。是大山上的人赶场的必经之路,平时多有人畜活动,也是冬季老虎觅食的好去处。雨生仔细观察地上的足印,杂乱无章,大小不一,猜测:应该有一群小老虎跟着,才会如此。他的心里既紧张,又激动,想到这次又会发财了,要打中它们也不是很不容易,需要耐心等待。作为一个山里人,他有丰富的狩猎经验,猎取一般大型动物几乎没有失手过,他才敢于独自行动,充满自信。

    山沟深处,老虎杂乱的足印突然消失了。雨生判断老虎的巢穴应该在附近的山洞里,他顺着老虎留下的蛛丝马迹,找到了一个山洞。洞口干燥,光滑无雪,应该是老虎的洞穴,或是老虎临时落脚点。李雨生选择在洞口对面的一块岩石上埋伏守候,静待猎物出现,此举十分机智,中间隔着一条五米左右的水沟,是大自然洪水冲刷形成的排水沟,盛夏有水,冬季干涸,沟深两丈有余,冬天沟里只有积雪,如果击杀不成功,可以沿着石板路撤离,老虎追击的路会被干沟阻挡,为自己赢得生存的先机。

    他做好一切准备,盘算此行的风险,单人猎杀一群老虎,成功的机会较小,然而自己穷困已极,不冒险怎能生存下去,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舍得宝来,宝调宝,舍得珍珠,换玛瑙”,遂下定决心大干一场。他把身上穿的蓑衣扎紧,火药分成数份,铁砂也分成数份,以利于迅速装填弹药,再把备用的钎弹拿出来,放在身边够得着的地方。做足所有准备,耐心等候老虎出洞觅食,打它一个措手不及,只要猎杀了大虎,幼虎就不怕了。

    对面的洞口似乎有动静,把他全部注意力吸引过去。他仔细观看出洞的老虎都不大,似乎是一岁左右的幼虎,心里有些失望,也有些不忍心下手。他在等待大老虎的出现,小老虎跑出来,又跑回去,像特别饥饿,等候妈妈带回食物。

    许久没有看见母虎,雨生有些失望,一度想放弃猎杀。天色渐暗,雨生做了一个决定:就算打一只幼虎,也不能空手而回。他举枪瞄准领头那只幼虎的头部,扣动枪机击发,只见火炮亮光一闪,却没有引燃火药。他心里一惊,猜想可能火药上潮了,或是装药不对等原因,正在着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声,回头一看,一只体型硕大的老虎正向自己猛扑过来,他本能地举枪对准老虎,老虎巨大的虎掌已经拍了下来,他感觉手臂一阵剧痛,判断可能手臂折断了,连忙丢下猎枪,跳进深沟里躲藏,在滑落悬崖的瞬间,被悬崖上的一枝老树枝挂住了捆蓑衣的棕绳,吊在树上,不上不下,躲过了老虎的致命攻击,保住了性命。这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刚才不响的猎枪却响了,砰的一声巨响,老虎落荒而逃,虎啸声震动山林,在山谷中回荡。从老虎的声音方位判断,好像带着一群小老虎渐渐远去,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声。

    一切都像神话一般传奇,这时,他感到手臂剧痛,一摸,确实是骨折了,在不停地往外流血,他手脚并用向上攀爬,费尽周折才爬上悬崖,找到猎枪,他忍着剧痛,单手上满弹药,做好准备,防御不测。借着积雪映出的亮光,他找到了山间石板路,忍住巨痛回到家里。

    此时,他脸色苍白,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衫。家里老伴一见,吓得不轻,连忙扶他上床休息,用剪刀剪开衣服,用白布把伤口缠起来。连吓带失血过多,雨生很快昏死过去。

    房东李雨贤听说雨生受伤,连忙过来看望,发现伤口创面很大,骨头断开,戳开皮肉,血还在不停地流。虽有简单包扎,如果不请专业接骨医生,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必须马上派人去请接骨医生。李雨贤的大儿子李文金已近成年,主动去完成这个艰巨任务。本地最出名的医生属江口街上的王先生,祖宗三代都是专业接骨医生,距离山上的直线距离也在十五里外,黑灯瞎火的,点着火把走路,来回需要几个时辰,还非常危险。夜深人静的山林里,是野兽的天下,它们正饥饿地等待着食物送上去。李雨生醒来,看见李文金正准备出发,制止了他的行为,他乐观地估计自己能够熬过这个寒冷的夜晚。雨贤也爱子心切,不想让儿子去冒险,同意文金天亮才出发。

    第二天,天未见亮,李文金就打着火把出发了。

    等医生到家里时,李雨生因失血过多,脸色更加苍白,气若游丝。王医生帮他把骨头接上,用夹子固定,看着雨生这样子,医生赶到很为难,说:“能否熬过这关,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他开了药方,留下不少治生伤的药,被李文金送走。此后,雨生一直高烧不退,两日后,因失血过多,身体衰竭而死亡。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4 19: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节 舅子无救

       没有父辈的支撑,李树福继续读书成才已经不可能了,他只好回到村里,子承父业,养家糊口。树福读书时,家里情况就已经很糟糕,妈妈年岁已大,身体不好,平日里,一家人节衣缩食供养李树福念私塾,生活不好,长期营养不良。三个女儿有时也给予一点援助,只要是钱物,都存下来用来买地,买山林,购买生产资料,没有用于改善生活,长期下来把身体拖垮了。

    李树福回家时,情况变得更糟糕,母亲对于丈夫打猎不幸去世悲痛不已,思念成疾,病病怏怏,身体一直没有利索过。

    李树福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个子也壮实,就是作为独苗养育,导致思想懒惰,厌恶劳动。对于生活的安排,听不进母亲的劝说,地里的产出很少,渐渐地连生活都很困难,对母亲的物质供应更差,更劣质。很快,他母亲也死了,为了掩埋母亲,李树福只好卖父亲刚买下的山地,那些地不好,也不值钱,能够卖出去已经很不错了。

    支撑面子是需要钱的,办完母亲的丧事,亲友们的份子钱抵开支,卖山林所得的钱还有一些结余,李树福用来打理自己的生活。

    自己还是小孩,家务事没有经历过,大小事情靠着几个姐夫的帮扶,顺利度过难关。家里现在没有亲人管束,开支也没计划,赶场的时候,碰到同学老师,要办个招待,开支很大。刚办完丧事不久,人情往来又多,很快就把钱花完了,守着数亩薄地,艰难度日。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李树福因岁数小,当起家来没规化,很快拿不住事,越过越穷,靠着三个姐姐偶尔一点资助生活。临近解放那几年,常年兵荒马乱,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再好的人家也很难吃得起饱饭,富裕的地主家庭也只能吃上“米面饭”,就是在白米饭中加上玉米面,做成杂粮吃,才能勉强填饱肚子。

    李树福一直寄住在李雨贤家里,有时,连房租一年三罗篼玉米都交不上,雨贤的家人多有嫌弃。他一个孤人,经常靠李雨贤家吃“巴瓢”,过一天算一天,久而久之,惹人厌嫌。李雨贤在时,每当遇到家里人提意见,雨贤都要教育孩子们“乐善好施,家有余庆”,平息众人的怨气。

    李雨贤并非大善人,专门施舍别人,本性也贪婪虚伪,善于即兴表演,他并非可怜李树福,也可以把他赶出去,让他居无定所。那样就得罪了他姐夫汪忠勇,随便使个阴招就能让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家破人亡,这些是不能给孩子们明说的。

    李雨贤在山里生活几十年,从来没有遭遇过棒客抢劫,生活有保障,很多人说与他会处事,能够预料事情发展有关。其实不然,他对于各方土匪势力都不敢得罪,刻意巴结,有时甚至为棒客提供情报,讨好土匪,难怪一直都没有遭受重创。李雨生至死也不会知道,他最要好的朋友,就是当年抢劫他家的线人,抢劫情报的提供者,两头做好人卖乖。对于李雨生唯一的儿子,他一再阻止家人驱逐他,实际上是知道汪忠勇是舵把子的“铁心豆瓣”(骨干成员),不能招惹他的不快。

    刚解放那阵,随着汪忠勇被击毙,旧政权土匪骨干纷纷被共产党枪毙,雨贤嫌弃之心就起了,但还没有等到亲自把李树福赶出家门,就得了恶疾卧床不起,拖了几年后,见阎王了。

    办完丧事不久,李雨贤的儿子李文金,终于寻隙把李树福赶出了家门。

    李树福没地方可去,寄居于李家山破庙里。寺庙供奉着两尊观音像,三间破房子,四面漏风,墙壁坍塌,早已没有和尚居住。这座小庙曾是水王寺的附属庙宇,供几位喜欢清静的老和尚修炼的静地。老和尚死后,年轻和尚怕静,很少再涉足此处,渐渐荒废不用。李树福过去后,对破屋稍加修整,便住了进去。那里倒也方便,生活设施齐全,又不花钱。破庙在山脊拗口下的山沟里,四面都是森林,庙旁有两棵巨大的白果树,数亩肥沃的土地,无人耕种,早已荒废长草,被李树福开辟出来,种上了菜蔬。

    李树福二十多岁,常年一人独处,缺少与人交流,很少说话,变得木讷寡言。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这样的人,熬成了老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孤独地生活在山沟里,在村里有红白喜事时,才出来一下。

    解放后没几年,有一年冬天,天气寒冷,李树福一不小心着了凉,感冒发烧,无钱就医,没有人照料。一连数日,水米不进,最后熬不住,冻死了。

    几个伐木工人进沟伐木,准备住在庙里,借李树福的餐具做饭。推开屋门,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仔细一看,李树福死在床上,衣不避体,屎尿拉满床铺,肮脏不堪。死亡已经几天了,尸体早已腐败发臭。

    村里人都嫌脏,没有人愿意动手搬弄,更别说凑钱掩埋,村干部只好给三个姐姐带信,让她们亲自回来处理。李树珍带着两个妹夫回娘家,到处求人,找来一些薄木板做成简易棺材,将舅子的尸体简单掩埋。在庙子背后面山头上,立了一个小坟包,逢年过节也没有人去上坟祭拜,挂一张纸钱。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5 18:36 | 显示全部楼层

《大风枪逸闻》第二章 第八节 寄人篱下

第八节 寄人篱下

    李树珍回娘家后,去哪儿住成了一个大问题。她也曾经想去庙里住,最后,还是打消了此念头。庙里一般住的都是无后之人,那不是明摆着给人留口舌,自己诅咒自己儿子吗?这可犯了她的忌讳,她再也不会去庙里住。

    她选择了寄居在已故地主李雨贤家,当起了“住户子”。住别人家的房,短时间还可以,时间一长,矛盾肯定不少,没有好脸色看。好在周围都是自己的同姓宗亲,本族一脉,没有了批斗,也没有了寻仇,总算过上了安全日子,她也就放心了。

    李文金对树珍很熟悉,两人年纪相差不到十岁,关系一直不错,他对李树珍入住并不排斥。李雨贤在世时,想尽一切办法赚钱挣家务,没受到各路土匪打击,也算小有成就。李家大院子一直是山里最好的房子,一屋十几口人居住一个大院子里,显得非常宽敞。

    解放后不久,开始化“成分”,评定出生。李文金家眼看要倒大霉,将要被划成地主成分。在李文金母亲多方奔走下,主动分房给李树珍母子俩,避免了被划成地主,仅划成富农。李大院子没被充公和瓜分,保持原有规模,李树珍是帮了大忙的。因此,大院子里住进了许多外姓人,鳏寡孤独皆有,简直成了收容所。

    李树珍娘俩住进来,李文金不好说什么,有分房约定不说,文金家的成分不好,怕贫下中农,希望得到大家支持。在本地,李树珍具有天然优势,没有财产,没有一寸土地,是贫下中农,因为她是本地人,土生土长,娘家的亲戚都向着她。李树珍会处事,在亲戚中具有极佳的口碑。李文金一家属于富农成分,管制对象,反而要仰仗她的关照。

    真是时代变了,角色和身份也会发生了变化。

    李树珍回到李家山,这步棋真是走对了,太平日子过了好几年。没有批斗,没有寻仇,没有明枪暗箭要躲避,过上了好日子,这是一个女人最盼望的安静生活。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6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大风枪逸闻》第二章 孤儿寡母

第九节 儿女双全

    生活在太平年代,是一种幸福,特别是经历过动荡的人,更懂得珍惜。

    树珍膝下的幼子,平安长大成人。没有养过女儿,是李树珍一生的遗憾,她生了几个女儿,都没有长大成人,早早夭折了。

    五十年代后期,有一天,天色刚放亮,山谷间湿气弥漫,空气清新提神。下过暴雨的路上,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毫不泥泞,适宜走路远行。

    李树珍正走在去药师岩拜佛的路上,她急急忙忙地赶路,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山间的美景。再好的美景,每天都看,就会习以为常,感觉不到一点惊奇。

    忽然,从山路旁边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哭泣,非常伤心。树珍也是一位母亲,她走过去问:“小娃娃,你在这里做什么啊?为啥子哭呢?”,小孩说:“我在等我妈妈,妈妈出去解手,好久都没回来,看不到妈妈,我害怕,所以就哭啦!”。大清早,谁会把孩子丢在荒郊野外,不是意外的话,几乎可以肯定是一种情况:嫌弃生女,想把她丢弃。只是不方便明说,找借口离开了。

    树珍心里一阵窃喜,想:“我有一个儿子,现在再捡到一个女儿,岂不是儿女双全了吗?”,她静下来,和蔼地问孩子:“娃娃,告诉我,你家里都有什么些人?我来帮你找妈妈!”,孩子说:“我有两个哥哥,爸爸被装进箱子,埋在地下去了,我妈妈说今天带我去赶场,走到这里,又说:‘我到树林里解手,你在这儿等我!’,我等了很久,也没有看见她回来,是不是妈妈不要我啦!”。李树珍知道了真相,却不道破,说:“我陪你一起等,如果太阳出来,妈妈还没有回来,你就把我当成妈妈,行不?”,“嗯!”,孩子点了点头。

    李树珍和孩子一起等,太阳出来,升上了天空,却再也看不见孩子的妈妈,小孩只好跟着李树珍回家去了。李树珍也不去拜佛,直接打道回家。

    路上,树珍问:“你叫什么名字?”,小孩说:“我叫桂花”,李树珍说:“这个名字好,但是我们那儿有许多叫“桂花”的人,不好区别,现在我重新给你起一个名字好不?”,小孩说:“好!那叫什么呢?”。树珍想了想:“我已有一个儿子,现在又捡到一个女儿,儿女双全,就叫“双双”吧!”,再加上自己娘家姓,岂不更好!她说:“以后你就叫李双双”,孩子随口应道:“好,我就是李双双!”。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走一路说说笑笑。李树珍感觉这孩子很聪明,这么好的孩子,居然被她的母亲遗弃,真是不可思议。在那个年代却是很平常的事情,偶然中有必然。那时,每一对夫妻都可能不停地生孩子,女孩子迟早是别人家的人,养着负担沉重,被遗弃是常有的事。双双的亲母亲丈夫死了,自己想改嫁,怕带着女孩累赘,才出此下策。真可怜,让她自己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从此,她一心一意带这个孩子,教育他们,想尽办法供应吃穿。虽不是亲生,却从不亏待李双双,视如己出,母女俩感情融洽,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比亲生的还好。

    在几年时间里,祖国大地上发生了许多事情,大跃进,“低标准”接踵而来的是风云突变。

    国家大事蒸蒸日上,喇叭和广播里天天都讲形势大好,万里江山一片红。生活在底层的人最重实际,依然物质贫困,生活并没有多大改善,社会虽然很公平,干部也不敢欺压百姓。穷人也可以当家作主,画圈圈选干部,决定干部的上下,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越是穷人越成了红人,被捧得高,吹得凶,牛皮哄哄。地主富农再也不敢抛头露面,仗势欺人。成分不好的属于管制对象,每天低着头,认真干活,生怕有短处被人抓住,干部来找你谈话,或者被变相发配。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7 14:36 | 显示全部楼层

《大风枪逸闻》第二章 孤儿寡母

第十节 幼子成婚

    李树珍幺儿汪少雄,已经二十出头。渡过了人生中最难熬的危险期,长成身高体壮的男子汉。颇得父亲的优良基因,身材高大,脸面帅气,嘴巴甜,讨人喜欢。因父亲解放前是土匪,又被解放军击毙,在历次批判中声名远播,没有房屋没银钱,谁也不愿意嫁给他。同龄人都已儿女成群,拖家带口,汪少雄还孤身一人。

    李树珍心里急,想:“这样拖下去,真不是办法,只有这一根独苗,不能因为出生不好而绝后啊!得想想办法啊!”,她开始到处求人,帮忙保媒,黄花闺女几乎是一口回绝,智残的傻女儿,李树珍又看不上。她相信那样会害了子孙后代,即使女人有残疾,也可以不计较,只要不影响子孙后代就行,“不图大牛,图小牛”,这是她的底线。然而,在时代的潮流中,女人似乎特别喜欢赶时髦,凑热闹,不愿意与土匪后代攀亲,触那个霉头,没人愿意嫁他。

    拖来脱去,又是一两年,少雄还没有成家。在家闲得无聊,心里烦躁,想换一换地方,挪动一下脚步。他对母亲说:“我想出去找活干?”,李树珍鉴于过去几个儿子的悲剧,一直犹豫不决,一个男人,总是呆在家里是没有出路的,这一点,她比谁都明白。最后,还是咬牙答应放儿子出去,到钢铁队里锻炼。

    大跃进时期,兴起群众大炼钢运动,各乡各村都成立了钢铁队。抽调大量青壮年,组织起来伐木烧炭,为土法炼钢提供原料,实际上只是一个烧炭工,冠上“高科技”的名称。有一身华丽外衣,汪少雄也算有组织的人,成了工人阶级的一部分。闲时回家看娘,惹得邻居侧目,高看一眼。汪少雄心里自信了许多,姑娘看过不少,同意嫁他的人却没有。

    一来岁数大,二来名声不好,三是连房屋都没有,寄住在别人屋檐下。老百姓过日子讲究现实,没有地方住,寄住在别人家里当“住户子”,没人会念及“爱情”二字,与你一起吃苦受累。

    春去秋来,一拖又是一年。钢铁队的人对他比较了解了,知道他除了出生不好,其他都没问题。人的出生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虽然父亲是土匪,却从小由母亲带着,没有受到坏思想影响,品行一般,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逐渐有热心人帮他物色女人,成家生孩子。一般都在“后婚嫂”、“寡妇”堆里找,还真找到一个愿意接受他的寡妇。

    “饥不择食,穷不择妻”,可是古训,他只能接受命运的摆布,出去倒插门,入赘女人家,做“填房丈夫”,成家过日子。

    山里人下山当上门女婿,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会遭邻里耻笑,成家后,要受到女家压制。一般男人都不愿意,汪少雄虽然不甘心,却愿意这样。自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古训,就必须遵从,他辞别母亲,上门去了。

    临行前,李树珍摆了几桌酒席,招待亲戚朋友,算公告一声,就算是结婚了,家里穷,也没有太多的排场和讲究。

    女人姓洪,名阿娇,背景上好,属于根正苗红的一类人,家里几代都是贫农。前夫是抗美援朝复员军人,身上有战伤,留下残疾。据媒人说在战场上,美国人的飞机地毯似的轰炸,丢下许多炸弹。他和一班战友在木屋里休息,听见飞机的轰鸣声,连忙跳窗躲避,慌乱中被窗台挂住了裤脚,摔在地上,没来得及跑远,炸弹就在身边爆炸了。他的腿骨被炸断,弹片伤了胸部,伤及肺部,炸成重伤。战场医疗条件有限,后续治疗没跟上,留下残疾,成了跛子。

    战争结束后,从战场上归来,被组织照顾,安排在乡粮站上班,管一点收发信件之类的事务。刚上班不两年,就遇上“低标准”(即三年困难时期)。

    那时,经常白天黑夜都开会,很晚上才回家。

    有一天,散会后,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感觉腿上被扎了一下,不知被什么东西咬伤,细看有两个牙印,知道被毒蛇咬了。回家后,腿部迅速肿胀,连路也走不动。第二天,还没有等到送医院救治就死了,留下妻子和一双儿女。

    丈夫死后,阿娇一人独自带两个孩子,支撑不住。很快,儿子饿死了,剩下一个女儿,也是病病殃殃。阿娇也算能干,无奈是个女人,在农耕社会里,没有劳力,家庭生活困难,须要招赘一个男人来上门,才能支撑门户。

    招赘一个土匪后人做丈夫,也是“门不当,户不对”,在众人面前没面子。阿娇起初不乐意,提出不少意见。有人想她可能是借此抬高身价,并非有嫌弃之心,在一旁劝她:“你还年轻,一个女儿又是病怏子,说不准哪一天就没了,你嫌弃这,嫌弃那,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将来依靠谁养老送终啊?”,一席话说得阿娇无言以对,恰好言中她的心事,不好再说什么,点头同意了。

    理是这个理,只是她是一个农村妇女,没有文化,也未见过世面,不知道可以找政府、找单位。伤残军人遗孀本来可以得到政府救助,把孩子抚养成人的,这些事情她都不懂,也没有人会告诉她。

    经过了一番波折,阿娇认可了这门亲事,亲自上门与汪少雄宴请亲朋,结婚成家,居住在一起了。

    李树珍很高兴,儿子的婚事总算有了着落,家族不至于绝后,自己也不再被人诅咒成:“要绝后的土匪婆子!”,盼着儿子早生孩子,早日抱孙子。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8 16:54 | 显示全部楼层

《大风枪逸闻》第二章 孤儿寡母

第十一节 凄凉身世

    李树珍搬回李家山后,做人更低调,待人接物谦和有礼,从不人前人后道长短,做事有规矩,说话讲礼貌,老人小孩都喜欢她,儿子出去倒插门,地方上也没人欺负她。

    汪少雄离开母亲后,李树珍和养女一起生活。李双双非常懂事,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山高路远,读了两年书就辍学了。平常时节,与李树珍一起做农活。她对养女讲做人的道理,忠孝节义,《百家姓》,《列女传》上面的故事,李双双听得津津有味,也算是家庭教育了。

    李树珍做人有骨气,丈夫死后,她才三十岁,正是一个女人如花一般的年纪,因为丈夫名声不好,有人劝她改嫁,漂白名声,她一口回绝,立志守寡,带好自己的孩子。因此说话做事,铁骨铮铮,响当当有名声。许多故事她也是听说书人讲的,再转讲给女儿听,她没有文化,记忆却特别好,经历过的大事小事,连具体细节都能清楚记得。在她的言传身教下,养女也表现得与众不同。

    一般人丢孩子原因很多,要么有残疾,要么智力有问题,要么是养不起,真不知道双双的生母怎会那样狠心,要丢掉自己的女儿。李双双在养母的照料下没吃多少苦,心里挺知足,对养母就像亲生母亲一样孝敬。

    李双双十三岁那年,刚过“低标准”不久。有一位老妇人突然找到树珍家里,对着孩子看了又看,边看边流眼泪。李树珍感觉蹊跷,一把将她拉出门外,问:“你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打我女儿的主意?”,老妇人比树珍显得老了许多,面相也不坏,擦干眼泪对树珍说:“这孩子是我的孙女儿,几年前被她妈妈丢了,我想看看孩子,认一认孩子”,李树珍心里火冒,黑着脸说:“你们当初丢孩子,现在又要来认孩子,难道我是专门替你家养孩子的保姆吗?你说是你家的孩子,有啥子凭据?说不出一个一二三来,我只要大喊一声,就有人出来打断你这个‘人贩子’的狗腿!”。

    老妇人不是真正的人贩子,她有备而来,先说出了孩子股沟上有一颗指甲盖大的黑痣,与实际相符,以及丢失时的穿着打扮,与李树珍箱子里珍藏的物件一一吻合,才变了脸色,露出一丝笑容。

    老妇说:“我恳求你能同意我们相认,满足一下我老太婆入土前的心愿!”,树珍看她心情迫切,答应她的请求。

    李树珍也是一位母亲,深知亲人在心中的位置和失去的痛苦,她亲自进屋去,喊过在一旁做家务事的李双双,问:“刚才那个大娘你看见过吗?”,双双说:“好像在哪里见过面,样子记得,具体想不起来啦!”,李树珍笑着说:“傻孩子,那是你的亲奶奶,你认不认她呢?”,李双双不置可否,不过看得出有一点好奇。

    李树珍安排两人见面,自己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距离孩子到李树珍家已经八年了,祖孙俩的印象都已经变得十分模糊,感情也淡了,孩子对亲奶奶的出现似乎可有可无。老妇人自觉无趣,能见到孙女儿健康活着,也就知足了。李树珍留她吃过午饭,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分别时,她对树珍说:“九年前,我的儿子进山打柴,爬到树上砍树枝,树枝掉落的瞬间,把树干拉向地面,巨大的反弹力将他从树上抛下,弹出几十丈远,当场摔死。那时,媳妇年轻,不愿守寡,想找个男人再嫁,无赖拖累太大,许多人望而生畏。村里有位光棍汉,媳妇很喜欢,但男人看到媳妇的三个孩子,感觉负担沉重,思想上有顾虑,迟疑不决。两孙子都大了,几乎可以独立生活了,只是女儿年幼力薄,是个累赘,媳妇一狠心把女儿丢在很远的地方。丢的那天早上,媳妇一直躲在附近的树林里,观察外面的动静,直到看着孩子被你带走,才离去。回家后,她大哭一场,我问她:“孩子丢什么地方了?”,她也不说。我没办法,只好四处打听,也没有一个头绪。

    媳妇再嫁后,与新丈夫又生了两个儿子,没有一个是女儿,感觉很后悔,特别想念女儿,反思自己的错误,告诉我孩子丢的地方,以及和捡走孩子的女人的相貌特征,我才一路找来的,没有别的意思,也请你不要多心!”。

    看着老妇人远去的背影,李树珍特别奇怪,信佛的她在心里感叹:“嫌弃女儿的人,失去了女儿,自恃儿子多的人,也失去了儿子”,报应之说,自古有之,有时真,有时假,难以明辨。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9 19:53 | 显示全部楼层

《大风枪逸闻 》第二章 孤儿寡母

第十二节 忆苦思甜

    世上的女人,多姿多彩,活法各异。在农耕社会里,女人依附于男人,成“女主内,男主外”的家庭模式,人们常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李树珍一辈子嫁了男人,却没过一天舒心日子,成天提心吊胆地过着。她感觉自己命苦,却非常坚韧独立,很少在孩子们面前提悲伤的往事,只有当她高兴时,才偶尔提起旧事,她说:“都怪我自己把脚放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嫁男人没得到男人好处,要钱没钱,要人没有人”,“男人外面蹦浪浪,女人家里喝浆浆”,一个女人生育十二个孩子,养大了五个,在现代人看来简直是奇迹。

    有时她对同龄人讲起往事,情绪往往会失控,忘记身边有孩子存在,有一次,她说:“我那男人每次回家,住一宿就走,晚上把你折腾一夜,弄得一两天走路都困难,挪着走。他倒是快活了,心满意足地走了,在我肚子里留下一颗种子,经过艰难的十月怀胎,生下孩子,再想办法弄食物养育孩子,这个孩子还没有长大,丈夫又回来了。循环往复,一个人带这么多孩子,照顾不周,死掉孩子是常事。丈夫回家不仅不安慰,有时还要给你几巴掌,打得脸上火辣辣地痛,也不敢顶嘴。他是玩枪的人,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人,只要枪在手,腰杆就硬,说话就管用。现在,时代不同了!”。直到看见有孩子在,她才停止谈话,却流露出一种真实的心态。

    李树珍是一个山里女人,从二八年华到而立之年,不是怀孩子,就是带孩子,生孩子养孩子让她耗尽了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生孩子把她生怕了,几乎隔一年生一个。生下的孩子,没人帮助带,只有自己一双手,事故是难免的。生的十二个孩子中,只有五位长大成人,七位夭折,成活率很低,这也是那个时代许多山里妇女的命运。对于生孩子,带孩子,养孩子一整套事情,积累了大量的知识,对于人的成长,人性和韧性锻造太熟悉了。

    年轻人中,有品行的女人都喜欢向她讨教,听取她教育孩子的意见,对后世的人怎样教育孩子有很多值得借鉴。

    李树珍的童年是幸福的,有一段难忘的记忆。长大后,青年时期的她非常劳累,有男人,却不能守在身边,夫唱妇随,享受甜蜜的爱情。头上顶着一个男人的名分,却无法得到男人的恩爱,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在社会的压迫和畸形的社会形态下,家庭也是变态的,受到伤害的,不仅是妻子本人,也包括他的孩子们。她的那些孩子们,长期身边没有父亲,每年只能见到父亲几次,脑海里只有一个身影,凶神恶煞般的影象,缺少慈爱。

    生活的苦难,让人心灵扭曲,既能把人锻造成能人,也能把人折磨成魔鬼。

    李树珍的晚年,总喜欢回忆往事,对青春和美好年华充满怀念和留恋,不管有多少不高兴的事儿,只要一提及她年轻时的能干劲儿,就会转忧为喜,破泣为笑。那是岁月的伤痕,自豪的年华,青春的印记。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0 17:10 | 显示全部楼层

《大风枪逸闻》第三章 遗害无穷



第一节 两个父亲

    汪少雄到山下上门,生存条件改变了。新家地处平坝,交通便利,田地宽广,气候适宜耕种稻谷,是个典型的鱼米之乡。

    汪少雄到新家,与洪阿娇和孩子三人组合成一个完整的家庭,给孩子带来欢乐和家的温暖。

    妻子洪阿娇,身材矮瘦,手脚敏捷,性子火辣,快人快语,嘴巴得理不饶人,人送绰号“朝天椒”,真名倒很少有人叫了。对于新丈夫的到来,阿娇很高兴。她没有文化,是一个典型的文盲,看事情非常讲究实际,男人新到,田里地里的农活干得卖力,让她心满意足。

    阿娇与前夫吴慈仁生的孩子叫玉香,对新爸爸挺感兴趣,小心翼翼地躲在暗处观察他。后父长得高大帅气,脸膛白净,亲生父亲矮小许多,两人的形象相差太远,她更喜欢新爸爸。

    玉香是个苦孩子,亲生父亲吴慈仁在她还在襁褓里时,离开了她,奔赴朝鲜战场。晓事时,母亲对她讲:“解放那年,社会动乱,到处都有棒客抢劫,有一天晚上,一伙棒客上门抢劫,你父亲枪法好,一枪把棒客头子的脑袋削去半边,从此与棒客结下血海深仇。为了躲避仇杀,效法薛仁贵去投军,拦也拦不住。也算是响应政府号召“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起初,招兵的干部嫌他体重不够,离标准还差两斤。眼看走不成,他想了想,转身走进一家面馆,吃了两碗清汤面,把骨头汤一起喝光,再走进招兵处,一上秤就达标了,就这样抛妻弃子上了战场,打美国鬼子去了!”。

    自从父亲离家,一直没有回来过,生死未卜。父亲第一次回家,玉香已经八岁,长得瘦弱胆小,见有陌生人进门,躲在母亲身后,拉着母亲的衣服,偷偷打量来人。父亲中等身材,黑黑瘦瘦,阿娇让她喊“爹”,她不想喊,感觉很别扭,在妈妈的一再催促鼓励下,勉强喊了一声“爹!”,父亲非常高兴,拿出许多糖果给她,把她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连声说:“哦,乖乖!哦,乖乖!想死我了!”。

    从那以后,父亲每天都带着她走亲访友,把转业的钱分发给他们。人们恭维他:“你是抗美援朝的英雄,是最可爱的人!”,他只是一脸憨笑,谦虚地说:“我只是个幸存者,死去的战友才是真正的英雄!”。看着父亲的背影,玉香没有一丝英雄女儿的感觉,父亲既不高大,也不威风,还是以个跛脚子,走起路来一上一下地不好看,常常咳嗽不止,像肺痨病人一般。人们都很尊敬他,说他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让敌人敬畏。

    父亲对她可亲了,每天都要逗她玩,给她买好东西吃。

    父亲在家呆了不久,就要离开。有一天,父亲对她说:“我要到粮站去上班了,在家里要乖!听妈妈的话!”,她不停地点头。父亲离开了家和母亲,要到周末才回来,每次都会给她带回一些好东西,她也会跑到父亲的单位上,叔叔阿姨总会给她许多吃的东西,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不过有一次,父亲也动手打了她。

    那天,父亲下班回家早,见玉香和几个小伙伴在家门口玩,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他抵近仔细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黝黑的面庞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睛,深不见底,表情非常严肃。轻轻一巴掌打在她的小手上,火辣辣地痛,她哭了,被父亲罚站在堂屋门前面对太阳思过。

    父亲转身走进屋里,把她耍过的铜片片收拾起来,装进木匣子里,把木盒子抱了出来,轻轻打开,对她说:“这不是玩具,这是军功章,是我的那些战友们用生命换来的,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不能随便玩……”。许多话她不明白,既然是用生命换来的东西,一定是最珍贵的,是父亲的心肝宝贝。从此,她连碰也不敢再碰一下那个盒子。

    父亲也经常给她讲家族史,让她印象深刻的还是解放那年土匪抢劫家里的描述:“刚解放那阵,我们家在村里算吃得起饭,被土匪瞄上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傍晚,土匪对我们家发动突然袭击,我的枪法准,对着为首的棒客头子植良民的脑袋就是一枪,把他的耳朵连着头皮销掉半边,血流满面,他一边惨叫,一边高喊:“幺爸!我遭了,我遭了!”,棒客一见遇到了神枪手,便不再抢东西,转而进行血腥报复,从四面八方放火烧我家的房子,好在你爷爷早有防备,事先挖掘了地道,全家人才得以从地道里逃出,没有人员伤亡,大四合院也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再后来,土匪听说我家几兄弟都没有烧死,时刻想要报复我们,爹爹为了躲避仇杀,不敢在家里呆着,才跑出去当兵,只是这些年苦了你和妈妈!……”

    有一天,玉香见父亲回家,脸色苍白,像得了大病。母亲问:“怎么了?”,父亲咬牙低声说:“在回来的路上被一条蛇咬了,是一条毒蛇!”,母亲连忙出门找药,摘回来许多黄瓜嫩叶子,揉汁水为他洗伤口,父亲受伤的腿肿胀起来,下不了床,母亲说:“我送你进医院去吧!”,父亲说:“只怕是没用了,我这条腿已多次受伤,不仅有枪伤,还被蛇咬过,有一次,我们在敌人阵地前潜伏了一整夜,被蛇咬了一口,肿得像包子,攻击发起后,我跑不快,落在大家伙后面。冲在前面的战友全牺牲了,一百七八十多人的连队,只剩下四五个小个子四川兵,我用战友的尸体垒成工事,一直坚持到后续部队攻上来。阵地上条件艰苦,治疗就是自己用刺刀皮肤放血,忍痛咬牙坚持到仗打完,才去接受治疗。这次又被蛇咬,看来是我命中如此,就不要给国家添麻烦了,比起那些死去战友,我也算值了!”,说完,就躺下睡了。

    第二天,父亲再也没有醒来,母亲哭着告诉玉香:“你爹已经走了!……”,她看着父亲样子像在睡觉,搞不明白他会去哪儿?会不会再回来。

    父亲瘦弱的躯体被放进棺材里,还有那些用鲜血换来的军功章,也被母亲用盒子装着,放进了棺材里。她一直弄不明白,父亲的宝贝是什么东西,不外乎一些铜片片,纸片片之类的东西,不像钱钞能换吃,还被父亲当成宝贝,带进了泥土里。

    汪少雄上门后,又是一家三口,没有小朋友敢再欺负玉香,说她是没有爹的孩子了。妈妈为了显示丈夫在家中的地位,主动将孩子改姓汪,显得一家人团结一致,没有二条心。

    新爸爸对她很好,常带着她赶场,买油炸豆腐给她吃,买沙胡豆给她,她一人独享父母的爱护。她感觉还是和从前一样,生活没有多少变化,孩子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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