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城河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四季流淌的城河，穿过街巷的烟火和历史的沧桑，送走四季，迎来过往。她见证着城市的变迁，追求着人们逐水而居的理想，憧憬着会理华丽的蝶变……一、证名 1941年7月，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化学系教授曾昭抡“乘暑假之便，组织川康科学考察团，经康省步行入川，作实地考察。”他在《滇康道上》一书中，详细描述了会理古城的模样。“会理的繁华热闹，真是当初意料所不及。原来我等心目中，以为这处逼近边陲的城市，必然相当冷落，和富民、禄劝，相差不多。一到此处，看见如此热闹，大令我们惊奇。不独云南外县，远比不上，就是四川腹地各处县城，赶得上会理的，也并不太多。清时西昌是府（宁远府），会理是州。可是自来会理就比西昌繁荣得多......城的东边，流着一条颇大的河，名为‘会城河’或‘会川河’。西祥公路，在此河东岸，靠着城墙，向北展出。紧贴城根，四周还绕着有一道窄窄的护城河。” 曾教授描述的这条河，便是会理的母亲河——城河。《会理州志》称之为尘河。从名字上看，这个古老的称谓似乎有一点点湮灭凡尘的自谦，但是却蕴涵着和光同尘般隐锋藏拙，与世无争的态度，纳百川而归大海，颇有几分渭城朝雨浥轻尘的超然，如同会理人大智若愚，厚道宽容的性格。 从远古的祖先们辗转来到会理开始，他们逐水而居，选择了会理坝子这片这片山环水绕，水土丰美的地方扎下根来，于是，在城河的发源地的会理坝子上，一座城池慢慢拔地而起。人们挖掘了护城河环卫城市，沟渠清溪在城中纵横交错，和寻常巷陌里数百口丰盈的水井一起滋养了城中的黎庶百姓。穿城而过的城河因此充盈了文墨书香，而这座古城也因河流的缘故变得膏腴润泽，灵气十足。 水是文明的载体，有水的地方就有生机，有河流的地方就具备了文明产生的客观条件。在中国，无论是都城或地方城市，其城址都是经过精心选择的，且毫无例外地都把城址选择在河流的沿岸，或距河流不远，这是中国城市选址的一条基本规律。城市选址于河流沿岸，为城市的延续发展提供了优越条件：土地平坦、物产丰盈、供水方便和交通便利。河流，成为城市不可或缺的一个有机部分，构成了城市人赖以生存的一个重要要素，甚至，成为-座城市不可分离的一种文化因素。 二、溯源 苏童说：“所有热爱河流关注河流的心灵都是湿润的，有时候那样的心灵像一盏渔灯！” 城河源于会理市外北乡龙肘山麓石棚子。龙肘山又称玉墟山，这座秀丽的山峦一直是会理古城的天然屏障，它挺立的身躯阻挡着南下的西北利亚寒流，为会理带来四季如春得天独厚的温润气候。龙肘山不仅拥有着著名的“玉屏朝霞”、“玉岭花海”等风景名胜，还凭借茂盛的森林和植被涵养了丰沛的水源。万千涓滴从各条沟峦流淌而下，在山脚下汇聚成清澈舒缓的白龙河，这便是城河最初的羞涩模样。 城河属长江上游干流金沙江的支流，上游称怀远河，中游称杨桥河，下游称普隆河，自北向南流经城北、古城、城南、果园、南阁、彰冠、爱民等乡镇，于会理南部新安乡回龙村河口注入金沙江。城河从北至南纵贯会理全县，全长141公里，水面平均宽45米，流域面积2288平方公里，惠及了全市一半以上的面积。 城河主要支流呈树枝状分布，流域面积达100平方公里以上的有麻龙河（下游称潭溪河）、姜州河、矮郎河（下游称白鸡河、核桃河）、力马河（下游称小关河）、黎溪河，5条河总长166.9公里；河口多年平均流量为31.9秒平方米，径流量9.27亿立方米，径流主要为降水补给。天然落差达1460米。 这是一条温顺而平和的河流，极少暴虐犯浑的汹涌泛滥。舒缓的水流汇聚了各个支流，长度仅百余公里的河流竟历经了高达一千多米这样悬殊的落差，蕴藏了巨大的势能，一路向金沙江奔流而去。亘古以来，城河日积月累的冲刷带来了肥沃的土壤，使本地的农业得以发展。为当地深厚的历史文化和农耕文明提供了发达的根系和养分。城河流域是会理最主要的粮食主产区，也是著名的会理石榴主产地。芒果、柑橘、和梨、桃、李、杏等地方特色水果及莲藕、茭白等经济作物遍布城河两岸的广大区域，为会理人民带来了赖以生存的天然资源和富庶的生活。 城河也见证了这片土地上各族儿女相濡以沫，和谐共处和各民族文化相互交融，共同发展的过程。彝家的大号、唢呐、蹢脚舞在祭龙节精彩呈现，傣族的泼水节上奏响了象脚鼓，跳起了月光下的凤尾竹。每逢端午佳节，各族人民则汇聚在城河边祭祀屈原，献礼洒江。蜀云滇月在此地风云际会，多元文化在这里发扬传承。三、随波 据《会理州志》记载，城河绕会理城而过，它的上游叫怀远河，源自玉墟山（即龙肘山）清水河，流到前所坝即和潭溪和汇成了玉墟河。古时的城河，因为人口较少的原因，没有现在那么多的农田需要灌溉，更不需要耗费大量的工业和城镇居民生活用水，当年植被丰茂的良好自然环境也蓄积和涵养了更大更清澈的水源，河流应该有着远比今天更声势浩大的径流量， 清代举人邓箐的《烟锁东溪》诗中写到：“青迷山影绿迷溪，只听潺潺水向西。密树烟浓难宿雁，遥邨日午但闻鸡。云飞风动千寻白，波影天光一色齐。携酒寻花容黯淡，柳荫唯有鹧鸪啼”。望着葱翠的龙肘山，从古人的记载和老辈们的叙述中我们可以想象，当年的城河笃定是一条两岸浓荫夹津，水面宽阔平缓，水底清澈澄明的美丽河流，河里竹筏片片，渔舟点点，水中鹭鸟蹁跹，游鱼翔游潜浮。微风吹拂，渔舟唱晚，两岸的稻花香气和山歌一起在山水间随风飘荡。 年幼时，经常和小伙伴一起下河戏水，城边的二道坝、乌龟鼻子、月亮庙等洄水湾处水深可至没顶，这一段的河道也相对宽阔，城河是孩子们夏天嬉戏的乐园。扎猛子、漂河灯、打水仗，无忧无虑，充满乐趣的童年成为一生难忘的记忆。而冬日里的城河则呈现出安静乖巧的气质，浅吟低唱，水雾萦绕，一派“烟笼寒水月笼沙”的小家碧玉模样。 会理其实是一个较为干旱缺水的地方，境内多高山峡谷，陆多沟壑之险，水少舟楫之利，特别是城河流经的会理中部和南部地区，人畜饮水和农耕灌溉用水除了雨季的天然降水以外，很大程度上要依赖城河这一条并不算汹涌澎湃的河流。每逢春夏之交，天干物燥，久旱盼雨，而田里的秧苗和漫山遍野的石榴树早已嗷嗷待哺，田地干涸皴裂，城河两岸的机井已深挖至数百米，无数的抽水机伸入河道取水，几乎导致城河断流。母亲河强撑着羸弱的躯干，用带血的乳汁勉强滋养着数十万顷干旱的土地，为这片广袤的土地留住了丰收的期盼和未来的希望。三、逐流 从龙肘山下细流涓涓的核桃沟、白龙河浅吟低唱开始，这条温顺贤良的城河便承载着千年古城的墨香诗意一路流淌。历朝历代的文人雅士吟诵赞美的诗词，各种各样的桥梁、庙宇、碑塔、坝库为城河装点出文采斐然的典故与传说。 民间传说，一条坚固的铁链锁住了暴躁的白龙河，从此两岸得以风调雨顺。至今，铁索桥仍牢牢固守着会理古城的北大门。城北的三元桥相传因有一名状元、一名会元、一名解元从桥经过而得名，留下了“三元观柳”那依依惜别的意境。城东的康庄桥、联兴桥寓意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华丽古雅的濯缨桥则彰显着屈原大夫独善其身，不与浊世同流合污的清高境界。 宽阔的的堤坝让环绕会理古城的这一段城河少了几分曲线玲珑的转折洄旋，却呈现出一种平直大方的简约气质。李公桥、文塔寺在城河边守峙，高耸入云的白塔身影倒映在平静的水面。支流西河上，静卧着典雅古朴的双层廊桥—金梅桥，会理人也把它称作文化桥。塔峰翠霭，春水环绕，丰饶富足的城南坝子在城河的滋养下愈发的鲜活灵动。 小河弯弯向南流，这一片广阔的流域便是会理石榴的主产区。漫山遍野的葱绿林间，人们拦水筑坝，引水灌塘，将城河的甘露洒遍田间地头和山峦沟壑，为秋天庄稼的收成蓄积养分和力量。竹扉村舍、阡陌田间，水车和水碾咿呀作响，一座座石拱桥、拦水坝点缀其间，翠鸟猎鱼，童稚垂纶，田园风光为人们带来了淡淡乡愁。 进入黎溪，本已精疲力竭的河流更受到干热江风和灼烈阳光的肆虐摧残。但河谷两岸的芒果、青枣、柑橘、木瓜、甘蔗等热带水果早已饥渴难耐，急切渴望着水分的滋养。于是，母亲河鼓起勇气，挤出最后一滴带血的乳汁去哺育贫瘠的土地上的儿女们，为干旱的广袤大地倾尽了最后的温情。 河流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挣扎着来到金沙江边，濒临干涸绝境的城河却意外迎来了满满的一泓清流。乌东德电站大坝建成蓄水后，金沙江水位上涨，水位线直达到原新安乡政府附近。原来干涸炎热的空旷河谷变成了碧波荡漾，水面宽阔的深水大湖。泛舟湖上，两岸移民安置房依山傍水，鳞次栉比，临水而居的汉、彝、傣、傈僳等各族儿女开始了脱贫奔小康的幸福生活。两岸的山间坝子上，当年先民迁徙、开拓、居住、耕作遗留的历史痕迹仍历历在目，而城河从这里一改之前的细弱模样，以高峡平湖的雄姿和丰沛雄浑的力量汇入金沙江，去推动大坝里的水轮机，转化成源源不断的宏大电流，推动着新的时代前进。城河古老的历史就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这条河流的命运和千千万万条溪流一起汇聚延续下去，融入大江大河的洪流中，奔向大海，一往无前。五、新生 河流，奔流不息，润泽一方。它不畏路途艰辛，奔腾入海，蒸腾成云，又幻化为雨，将陆地与海洋联系起来；它带来肥沃的土壤，用水和土为人类创造了一片宜居的天地。 从古至今，人家逐水而居，它们是生命和冲突的来源。 明代状元杨升庵途经会川时，曾写下“名园会水傍，游女出滇阳。竹叶沽春酒，梨花洗墨庄。醉来迷眼处，疑是碧云乡”的诗篇。那一条滇阳边的会水，想来便是名园依傍的城河了。 遥想当年清澈舒缓的城河边，游女如云，梨花掩竹，村酒飘幌，一派春日游乐的和睦景象。今日的城河畔，早已是绿树成荫，广场拓建，层楼绵亘，新衢纵横。古老的城河在撤县设市的东风吹拂下又将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成为装饰千年古城容颜最璀璨的一条水晶珠链。 为提升打造会理市城市新貌，改善人居环境，会理市人民政府启动了十里城河改造项目，对城河、金江河、西河流域进行文化景观打造，以进一步提升会理城市形象。目前，占地1122亩的城北湿地公园将动工建设。湿地建设将融入会理的文化元素，打造阳光、休闲、健康的生态湿地景观，起到涵养水源、调节气候、净化环境，维持生态平衡的作用。 如今的城河两岸，滨河路南、北延建成了数公里长的河滨绿化景观带，河道内根据地势和河道落差筑起了好几道拦水坝，河水汇聚起来形成了一湾湾平静的水面。波平如镜，长桥卧波，两岸景物倒映河中，与滨河路的绿植、绿地广场的浓荫一道形成美丽的沿河绿地长廊，吸引了健身、休闲的人们游走观赏。夜晚，华灯初上，灿烂的夜景灯光倒映水中，清风徐徐，游人如织，又是一番繁华景象。 江河万古，人间沧桑。老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站立在城河边，仿佛听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望天地之悠悠的圣者，面对一条身在荒僻边陲却情透万代、气贯古今的河流，发出的千古慨叹。一声嗟叹，穿越了数千年时空，到今日依旧还绕梁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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